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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的怅然消失了,新奇地看着这些事,“这就是添酒回灯重开宴吗?这个时代也这样么?”

    “因为菜和酒都冷掉了吧,要换新的。”林久说。

    叫阿竹的那个侍女一直跟在她身后,此时也接过侍宴侍女手中的酒樽,在林久面前新换的酒爵中注满调了甘蔗汁的酒。

    刘彻已经举杯与满座同饮了第一杯酒,就在他放下酒杯的同时,阿竹捧着酒樽又退回林久身后的时候,林久举起注满酒的酒爵。

    她的姿态有点生疏,两只手捧起酒杯,而没有像礼仪要求的那样,一手举杯,一手挽住袖口。

    她和刘彻坐得太近了,视线稍微偏转就能看见刘彻的侧脸。

    这样近的距离,系统轻易就看见刘彻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就像是之前及时挽起披帛一样,他根本就是时刻在留意林久的动向。

    但林久没有看他,只是埋头喝完一满杯酒,满满一杯。

    神像张嘴,以唇舌,享用祭祀用的酒。

    所有人都傻了,有些人甚至难以维持表象,不顾场合地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林久把喝空的酒爵又放回去,铁质的酒爵是银色,与从前青铜酒爵的金色并不相同。

    她看了一会儿这种新的酒爵,像是在发呆,然后又看向刘彻。

    刘彻也正在看她。

    他们对视,然后她笑了一下。

    是那种温温软软的,小女孩儿的笑。

    倘若内心的声音能具象化,刘彻心中拉响的警报已经掀翻了整个未央宫的屋顶。

    第92章 武帝的鹰03

    前所未有的举措带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血沸腾着往脑子里涌,眼角青筋突突跳动,但那危机感之后不是惊恐, 而是惊喜!

    刘彻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一瞬间他完全没想到他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本能先于理智为他做出决定, 莫大的喜悦汹涌而来,一直把他淹到没顶。

    其实从挽披帛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有一些变化正在神女身上发生。

    于是在这场庆功的宴会上, 刘彻一边言笑晏晏, 一边在心里盘算。

    那时候他还很冷静,数过这一次得到的宏图霸业和丰功伟绩, 想到霍去病又想到张骞。

    他知道长安城中有流言, 说他坐在未央宫中放鹰,鹰飞多远他的眼睛就看到多远,这简直是天神的所作所为吧?那些人因此畏惧地称呼他为天命的皇帝。

    而这仅仅是他伟大人生中一个细微的片段。

    他冷静地数遍这一生,以理智和荣耀构筑起坚固的堡垒,不带丝毫情绪的波动, 仅仅是在做准备,为了迎接之后将要到来的变故。

    可当这变故真正到来的一瞬间, 那些准备一瞬间就被冲垮了。

    因为神女在向他笑。

    刘彻这一生第一次见她这样笑,庸碌之人到死都见不到的笑脸。

    坐在王朝最尊贵的位置, 看见最美丽的笑脸。

    所有被刻意压制住的情绪在这一刻千倍百倍地反卷而上, 刘彻感到眩晕,感到摇摇欲坠, 思维变得迟滞, 但他还在勉强思考。

    他想,神女在变成人。

    我使她变成人, 我的所作所为填充起来她的血肉之躯。

    所以她向我笑,这是她对我的回报——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有这样的重量,沉重到云端上的神女,也要被拉扯到地面上,露出凡人那样的笑。

    这代表着什么样的变故,之后又将要发生什么,那些事情忽然就变得不重要了。

    他触摸到了一些东西,明堂高坐二十年,从未如此真切触摸到的,真切得令人发疯。

    他是皇帝,他坐在未央宫中放飞他的鹰,可他毕竟不是那些鹰,不能在战场上真切地张开翅羽。

    建元年间他时常前往上林苑打猎,拉弓时也觉得肋下生有巨翼,异日将乘风而起。

    可未央宫覆压的梁柱太沉重,压得他张不开少年时想象过的遮天的巨翼。

    之前也没想过要抱怨,因为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所谓的运筹帷幄,就是要坐在帷幕之后。

    用以交换的第一件筹码,就是握住弓箭时沸腾的热血。

    所以他看着张骞也看着霍去病,未央宫中总是那样平静,不闻兵戈之声,他的血总是冷而缓的,所以更想要在他们身上看到烈血沸腾之后的余韵。

    但现在他的血在烧,沸腾得像是要把他烧死掉。仿佛那些不世的荣光,不朽的功业,重新化作滚烫的筹码落在他手中、胸腔之中。

    或许比那些东西还要更滚烫。

    刘彻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因为不舍得眨眼,只知道贪婪地看着神女此时的笑脸。

    宏图霸业,丰功伟绩,千秋之后听不到的歌功颂德,至此全部化为神女唇边那一抹柔软的笑意。

    那简直是比太阳还更炽烈的冠冕,千年万年,万丈的明光永不磨灭。

    系统哆嗦着说,“你们在玩什么东西啊,刘彻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活像是磕嗨了,他的瞳孔都在颤抖啊。”

    林久没有说话,在刘彻全神贯注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歪着头,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如云的鬓发,视线轻轻掠过刘彻的侧脸。

    笔直地投出去,与坐在那里的人相接。

    她看着霍去病,以满饮过杯中甘露的笑脸,和荡漾着笑意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