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水母日》 1.雪天多雪 临近一周时间,城市才开始下雪。 从机场回公司的路上,我隔着车窗看到了丁隐的广告牌。 他和香港出名导演合拍的,稚气的学生打扮,深黑的发到眉骨的位置,鼻梁高挑,两颊微凹,单眼皮,薄唇涂了层淡色的釉,一张三百六十度都挑不出瑕疵的脸,天生适合电影镜头。 雪下得很小,堆积在广告牌上,照射着灯光像层粉屑。 不少放学的学生高高举着手机,簇拥在一块,如群麻雀。 丁隐这几年接了几个大导的剧本,又参加爆火的综艺,人气爆棚,按照他们话来说,的确算是“顶流”。 陆一玲是我高中同学,这些年偶尔还有联系。 她给我提起他的时候,声音雀跃,“荔荔,你还记得丁隐不?高中和你一个班的,现在可是大明星。” 我说:“是么?那他很厉害。” 其实丁隐在高中就很出名,附近学校的人都知道他。 每天早上提前一个小时,就能在学校门口的包子铺看见他。他家境不好,父母双亡,每天帮奶奶卖早餐,不少女孩早起排个长队,就为看上他一眼。这个描述有点夸张,但是丁隐的确长得帅。 二中的校服肥大难看,我穿上它就像一个空荡荡的胖子。丁隐穿它却工整清瘦,如一笔纸张上的诗,袖口稳稳妥妥地贴着手腕,腕骨清晰,宽大的校裤竟然显得修长挺拔。 那时就有人说,丁隐套个麻袋都好看。 所以他成为明星的确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这几个月我都在国外,陆一玲才告诉我,上个星期举行了同学聚会。丁隐去了后全场沸腾,班上的同学都急着和他合照,贴上抖音几万个点赞。 “这么夸张?” “是啊,你没去真的可惜了。” 就算陆一玲怎么说,我想,我也不会去同学聚会的。 “也挺奇怪的,丁隐这么多年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唯独这次去了,这是为啥啊?” “你们没问过他?” “哎呀,大明星,也不好意思问人家私事啊。话说我真挺好奇的,这些年天天吃娱乐圈的瓜,你说丁隐长这么帅,会不会有女朋友啊?” “不知道。明星私底下都挺乱的。” “我感觉丁隐挺单纯的。” 话还没说口,副驾驶的秘书就回头看了我,她神色略微急迫,无声地向我摇了摇头,像是要说什么。 什么事?我向她扬了扬手掌。 聚会。她唇瓣微动。 我微微蹙眉,略微不乐,“他人在哪?” 秘书划开iPad,上面标志着地址,藤山别墅,101号。 那里是富人区,不少明星名人都住那一片。 “好样的。”我冷笑一声。 我出个国,他倒是玩得比谁都嗨? 秘书跟着我工作多年,已经将我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提前知道了我会生气,她低下头,没有再说。电话那边还传来陆一玲的声音,可我一句都不想再听,自顾自地挂断了。 别过头去再看车窗之外,夜暗了下去,路灯一排亮一排,雪落下来,像漂浮在海岸上的灯塔。 还有丁隐的广告牌。 一个街区连着一个街区,香水,奢侈品,电视剧,每个镜头下的他璀璨明亮,笑容温柔,就像是无法打破的梦境。 我厌恶那些光晕。它们就像是铁高温熔断后刺眼的焰火,灼烧着眼瞳。 车很快开到富人区。 招待我的是沉太,她评过香港小姐,本想往娱乐圈发展,后来嫁给内陆富商,就做了太太。几年没见,她一下就迎了过来。 浓烈的香水味扑鼻,她身上亮闪闪的珠宝一下子让我晃眼,“章小姐,好久没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沉太是香港人,从小只会粤语,来了内陆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她那口不着腔调的普通话,就像一个压着嗓子装伦敦腔的BBC演员,让我旁边的秘书差点噗嗤一笑。 这不太礼貌,我睨了她一眼,秘书才乖乖地收回笑容。 我微笑着看向沉太,“这么晚,真是打扰了。” “没有啦,小儿子生日,我们这里在开party呢。”沉太一边迎着我,一边带我进去,巨大的灌木丛旁边站着一排端着红酒的黑西装服务员,我看得出来那是罗曼尼康帝红酒,就算有钱也不一定拿得到货,得在酒庄名单上才有配额资格,沉家的确阔达,拿这么多来招待客人。 刚走进去就看到一群面熟的人,某地产界的大亨,精英,谁家的继承人,还有一些红火的明星,穿着礼服站在游泳池边,如同狩猎般四处迅游。 藤山别墅灯火通明,的确是一场豪门宴。 沉太还在嘀咕她的儿子,十七岁被世界前十名校录取,最近骑马拿了校内奖项,不少白人女孩都喜欢他啦。不过我在ins上看过他的照片,长得像一百度高温熨烫后的猪,每天坐拥美女,泡酒吧赛车,没那么优秀。 从小到大良好的教养只能让我边附和边笑。 毕竟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这些。 走到台阶处,有仆从急匆匆地跑过来,她提着裙尾,每走一步就像是踩在泥泞般,又要小心翼翼又要快速,就连声音都如一道闪电,“太太,不好了!” 正要讲到她儿子的第三个印度女朋友,突然被仆从打断,她那张温和的面孔才裂开一道壳,凶恶了起来,但又见我在面前,微微收敛了些怒火,“什么事这么急?” “太太,您买的烟花......”她看了我,又看了看沉太,吞吞吐吐的。 沉太颇为不耐烦,“烟花怎么了?” 她这才把话一点点吐出来,字字不情愿的,“下了雪,融化之后把烟花都打湿了.......”最后那几个字又吞了回去,声线越来越低。 沉太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那可是我从东京买回来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城城的生日还没过完呢,这可怎么好?” “沉太,我恰好认识一个烟花商家,他家的不错。”我听完两人对话,插进来一嘴,“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推过来。” 沉太接连着说好,面上又露喜悦之情。手机交换完联系人之后,她松开我手臂,蹬着双高跟靴就朝大厅走了,灯光照着一排的花树,显得她裹着大衣外套的背影纤瘦又可怜,匆匆忙忙地赶来赶去。 秘书这才小声地开口:“她怎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啦?” “因为结婚了。”我说,“以前我叫她林小姐的。” 以前的林小姐和一个模特竞争资源,没争到后朝导演脸上泼水,关门仰头而去,一张漂亮的脸蛋写尽嚣张跋扈。现在的沉太不怎么让我看得出来以前的影子,不过我来这里,这不是重点。 我收回情绪,又问道:“谁给他的邀请函?” 秘书刚要开口,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圆圆的。我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总算是看到了那个要找的人。他坐在游泳池的沙发上,一手吸烟,姿态懒散,深黑V领西装露出大片白皙的肤色,头发被梳上去,露出张俊朗的面孔。 他坐在那,如一幕电影镜头。 像个优雅的贵公子。 这副模样实在不符合路边广告呈现出的人设,温柔,清纯都是虚伪的一面。这才是我认识的“丁隐”。 2.野豹猎杀 我和丁隐认识是在高一。 他长得帅,成绩好,是学校的优秀学生,每周一七点都要上台诵读文章,那些文章又臭又长,他却读的字字清晰,句句铿锵有力。台下的学生哪管稿子写得上天入地,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我常逃早读,就没去过,唯一一次去就是撞到了丁隐。 我还记得那是个春天。 其实我不喜欢春天,石油路死了一地的蜈蚣尸体,蚂蚁在地板爬来爬去,毛绒衣服隔着肌肤的瘙痒似是过敏,晒下来的太阳不阴不晴。人群散后,整个楼道一上一下,就像是玻璃球滚来滚去,我嫌人多,绕到操场主席台后面,想趁此去教学楼。 那个时候就是我看见丁隐。 他背靠着围墙,在吸一支烟。整齐的校服穿在身,唯独揽上一截袖子,露出的小臂流畅有力。胸口带着校长亲自颁奖的荣誉徽章,烟雾喷出一团。 我以为是不良,转身就走。 “喂。”他叫住我。 我才看清他的面孔,单眼皮,有点凶,也帅。 他看了我一眼,那像是我小时候在野生动物杂志上读过的一页。 眼皮纤薄,间距近,浅棕的眼珠。 猎豹的眼睛,具有生命力与侵略性,野性,又致命。 它们松弛散漫地跨过荒草,遇到猎物时竖起皮毛,等待猎杀的那一刻。 我心中停下一拍。 就像真的身处平原,一只猎豹迈着步伐缓缓地向我走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抖了抖烟灰,熟稔的动作和校门口的二流子如出一辙。 我往后一退,直接开跑。 后来听别人说,我才知道他是丁隐,那个三好学生,每天穿洁白的衬衫,收到情书和表白会微笑拒绝,会低下头认真听矮他一截的人说话。可我实在没看出他和这些传闻搭边,第二次遇见更让我笃定。 第二次看到他也是那一周,他在街巷和人打架,把别人的头摁在垃圾桶,扣子解开第一颗,整个人懒散又漫不经心,额头上破了一个小口,鲜血顺着眉骨滴落下来。 就像是一幕暴力美学的电影,他当然是主角。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一个人,竟然能将两种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可以是好学生,也可以是混混。 我提着背包快步走过,又被丁隐叫住, “喂。” 不太友好的见面方式,丁隐却对我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那高高上扬的语调带点挑衅,“怎么又是你啊?” 丁隐甩了甩手,整整齐齐地又扣上校服扣子,向我走过来。 这神经的一系列动作,我的确不懂他想做什么。从小到大严厉的家教都告诉我,像这样的人一定要远离,可我的脚不知道为什么被钉住了一样,牢固地扎进地面钢筋,一步都挪不开。 于是丁隐就站在了我面前。 我呼吸都暂停了一秒。 急促,担忧,害怕,紧张。 就像我第一次上台弹钢琴,手指落下不知道应该在哪一个键,是左还是右,是右还是左,是白还是黑,只有头顶的灯光像一只电光水母,迷幻着视线。 丁隐高我半个头。 他微微弯下腰,那张俊朗的面孔在我眼瞳逐渐放大,最后化为笑容。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就像上了战场遇错敌人,我傻住了。 丁隐嘀咕道:“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傻乎乎的?” .......... 我深呼吸一口气,忍住心中怒火,冷着脸走过去,夺走他手上的烟,“丁隐,我没记错的话,今晚应该是剧组的杀青宴,你为什么会在这?” 十年后的丁隐还在我面前,长相,身高都没变。唯独和以前不太同了,被抢走烟后,他冷淡地别过头去,沉默着不想开口。 我心中隐隐刺痛,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能不能重视一下你的事业?在大庭广众抽烟,你是想被拍到吗?还有为什么去同学聚会?你不怕——” 话还没说出口,丁隐就打断了我,他的眼瞳冷冰冰,“我有自己的社交圈。” “还有......我怕什么?”丁隐微微笑起来,语气略带嘲讽,“这不应该问你吗,章荔?” 为什么十年,一个人可以变了这么多? 有时候我真的痛恨时间。 3.香港下雪 我知道丁隐恨我。 小说故事中写烂的包养情节在我们之间上演,我折断他的羽翼,拔断他的筋骨,掌控他的事业,家庭,毁掉他的一生,只为强迫他爱我。 三年前的宴会上,我再次遇到丁隐,就给他下了药。 他用力掐住我的下巴,湿漉漉的黑发垂在潮红的面颊,凌乱的衬衫全是水渍,双眼通红如一只恶鬼。三年没见,他还是没变,只不过对我变了——“章荔,我迟早会杀了你。” 低低的声线,微带喘息,如同播放的一迭CD。 砸落的手机掉在毛绒地毯上,丁隐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行,我却赤裸着脚踩上他的背脊,一寸一寸地踩下去,让他彻底地直不起身。那震动的手机如同遥不可及的珍宝,离他那么远,欢愉却离他这么近。冰凉的指尖抚摸上我的脚踝,像是条爬行的蛇。丁隐是蛇,他要缠住我,吃掉我,在肚腹中用津液一点点融化我的骨肉,让我尸骨无存。他如此恨我。 十年的时间,丁隐变了,我也变了。 我的别墅在市中心,离上班的路近。上车之后,我和丁隐相顾无言,秘书见我们沉默,在车内放了几首港台的歌。我爷爷是拥有香港绿卡的英国人,他在太平山的最高处有房产,那里可以俯瞰整个香港,他总是希望香港能下雪,站在山峰顶部观景,能看见白雪覆盖整个香港岛。 那个时候上高中,我望着窗外,总对丁隐念叨,“爷爷说了那处房产是要留给我的,丁隐,以后下雪了,我就带你去香港,一定很美。” “大小姐,你当我傻啊?”丁隐懒洋洋地说道,“相信香港下雪,不如相信哪一天水族馆可以养大白鲨。” 丁隐不知道,今年香港真的下雪了。 我侧过头去看丁隐,路边的雪越来越大,像是香槟冒出来的泡沫,淹没了整个城市。他靠着窗外,静静地闭眼,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着面孔,像在一只水缸的金鱼。 但是现在的我和丁隐也去不了香港,前段时间我们天天争吵,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现在疲倦,心累,一言不发。 粉丝爱说他避尘,不怎么接综艺,没什么朋友,圈内人的评价也一致。可只有我知道,丁隐被我所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很多时候我觉得相爱好难,还好丁隐没爱过我,不然更痛苦。 也许是注视太久,丁隐也转过头来看我。他微微蹙眉,那凝视的眼神没有温度,像是西伯利亚坚硬、冰冷的冻土。 “丁隐。”我轻声说,“香港下雪了,爷爷希望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难道有说‘不’的权利?”他嘲讽地笑了笑,“无论今年去香港,还是让我当明星,这不都是你的想法吗?” 我就知道一开口就会争吵。 他恨我入骨,理所当然。 话语还没从咽喉吐出,他甚至不给我说的机会,淡淡的眼神就像是一把牢固的锁关住了我的唇齿,又说道:“章荔,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没良心。明明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感到手无足措,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外面还在下雪,不知道香港的雪和这里是不是一样大?大到足以淹没我们。 PS:想说一下,因为视角不同,所以看到的也不同,男主说的每句话并不是目前的女主想的意思,她只会以为是男主不爱她(女主并不清醒,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4.我的权势 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别墅,这个小区隐蔽性很强,目前没有狗仔敢在这里抓拍。我刷了会微博,才发现已经乱成了一团粥,微博上全在讨论丁隐缺席的事情,明里暗里都在内涵他耍大牌,好几个唯粉直截了当地艾特工作室,辱骂经纪人不作为。 下车后,我们之间就没有再说过话。 他此时拉着帽檐遮住脸,根本没把这事情放在心里。 这段时间他推掉顶奢代言,拒绝上综艺节目。有次我和某位戛纳大导商讨,苦口婆心替他要来一番的位置,可他拒不参演。我知道丁隐在向我抗争,他从不接受我给他的一切。 “你为什么缺席?”我又忍不住问了,“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制作方和你没仇,庆功宴最起码也该参加。” 丁隐将帽檐拉上一点,语气冷淡:“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明明才平息了吵架,怒火又升上我的心口,“参加那头猪的生日会?” “丁隐,你给我说清楚!” 随着刷卡声,大门叮的一声打开,他迈着大步往前走了,丝毫没管我在后面急忙忙地走。雪下了整个院子,我和丁隐都没打伞,被雪打得湿漉漉的。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整栋别墅灯火通明。 宋姨听到声音,蹬蹬地从楼上跑下来,她像是才睡醒,双眼惺忪的,此时望着我们,“章总,先生,你们回来了?饿了没,要吃什么点不?”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上去。 可能是我和丁隐的脸色太难看,争吵在我们之间太常见,太频繁。她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上楼去,拖鞋都不敢与地板相触声音太大。 丁隐坐在沙发上,只是倒了一杯上午喝的红酒。 他这幅视若无睹的模样更让我愤怒。 “你什么意思?”我看着他,“让你去香港,你也不去。问你为什么缺席,你也不说话。” 他将酒杯微微抬起,正要倒入口中,又被我一把抢过,泼了上去。 他从头到脚浑身湿透,猛地抬头,与我对视上——那双深黑的眼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隐隐冒着的愤怒。 我被气急了,抱着双手,瞪他,非要争一个结果。 水滴顺着他的黑发滴落到眉骨,浸染的红色就像是血一样,颗颗滚落,原本华丽的大明星现在像只狼狈的狗。 丁隐提了提嘴角,笑得冷冰冰又虚伪。 他解开了西装扣子,指尖围绕纽扣,一颗颗往下,顺着那水滴流淌,流到薄薄的肌肉上。那么色情又性感的动作,可丁隐像是在用手术刀解剖开自己的肉体,将人机构造一一袒露在我面前,包括他的尊严,被我粉碎碾压。 “章荔,这周的次数。”他语气冷淡,却像天崩地裂,“让你来做选择。” 有人说,没有答案就做爱吧。 因为一切都是假的,爱是假的,幸福是假的,罪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真实也是假的,只有在床上这片刻的欢愉才是真的。 我不可修改的规则,我的权势,与他赤裸的交易与命令。 5.床与海 我没给过丁隐选择。 三年时间,他成为了大明星,也成为了我的秘密情人。每周的我们都会进行一次性爱,可我们之间的性是没有爱的,只是征服与被征服,肉体的交合。 他的手臂曝起青筋,青色的血管如一条条延长的河流,停止在左胸口处的水母纹身上。那是太平洋金藻水母,从顶部到边缘如伞状般飘散,金色的太阳像是融化了一般,缕缕柔软。 很多年前,我们去过水族馆。后来我找人给他纹了上去。 肌肤抖动时,那只水母就像活了过来。 丁隐却很不喜欢。 “.......章荔,看着我。”他低声说。 在黑暗中,丁隐的瞳孔还是冰凉的,浸入大海般的冰凉,像颗玻璃做的纽扣,标志着最昂贵的价格。那情绪太浓,太深,就像真的在太平洋漂浮一般。我刚转过去对视,他就插了进来,我好像被填充的积木,刚好差了一快三角形,他将我拼完整,将我撕裂又张开。我的灵魂都在发颤,从头顶到脚底都是发麻,我站不稳,我只能握住他的手臂,如同一个抓住浮木的流浪者。 丁隐的手臂也在颤抖,无数条河流从他的血管分支而出,流淌成性爱之河。 “丁隐......”我的喉咙微微发颤,一声又一声的低喘,“丁隐........” 明明是在没有开灯的夜晚,可我却又那么清晰地看见他的脸。他的汗珠从眉骨滴落到唇瓣,每次颤抖,那只水母又活了过来,它在丁隐的左胸口,在我的眼底,在海中。 应是不自觉,我的手指轻轻地抚摸那片沟壑,丁隐像是一座活火山,肌肤的纹路一抖一动,就连汗珠的流向都那么清晰。他的肌肤是热的,抚摸上去就像在燃烧。 丁隐在燃烧,我也在燃烧。 他又再次进入我。 散落的扣子就像是他的瞳孔,漂浮在无数次记忆中,空气中只嗅到红酒的气息,浓密地把我们包围。我像是醉了,可丁隐没有吻我。他用冰凉的眼神直视着我,就像是审判一般,明明身下如此亲密的交合,他撞入我,一次又一次。我被进入,一次又一次,那只水母活了一次又一次。我在大海迷失,他便捡拾我,用力的相撞就像是水波破碎一般。 丁隐的性暴力又疯狂。 他无数次的进入我。 直到那盏灯塔在黑暗中的海洋里亮起来,最后一声喘息响起来时,我们都看见了对方的脸。我在流泪,伤心得像是一只哭泣的鳄鱼。 丁隐只是垂下眼,他又一颗一颗地扣上西装纽扣,将性全部遮拦住。 “好了,章荔。”丁隐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冷冰冰地直起身,他没有再看我。 我转过去看他的背影,台阶处步步地升高,他赤裸着脚上楼,包裹好的西装湿濡一片,分不清是谁的液体。这是他代言的奢侈品品牌送的衣服,我没记错的话,下周他应该要穿上它去走红毯。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床上与床下的丁隐。 PS:我应该是在Po写意识流的车第一人。 6.蓝色水池 我一开始是不喜欢丁隐的。 我出生在一个富贵家庭,父亲在英国做生意。小的时候我就跟着爷爷,那时在香港的贵族学院上学,出入都是名流淑女。后来父母回国,我高中才回大陆。爷爷从小管教我,他是英国人,却信奉儒家文化,待我这个独生女严厉、苛刻。 丁隐便是我不能结交熟识的人。他家境不好,在巷尾打架,看起来是好学生,其实是混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像我在香港相识的贵公子,他们和穷女孩谈恋爱,装作优雅的绅士,实则在聚会时和好友嘲笑她们。 我不喜欢虚伪的人。 丁隐的虚伪之下浮着层真实,就像海面漂浮的水母。它是细胞动物,没有肌肉和骨骼,在海面捕食浮游生物,遇到风暴又会沉入海底。 你只能看到那点微光,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它的全部。 我讨厌猜谜,讨厌丁隐。 直到那一次,我和丁隐就像是两颗不平行的轨道交汇在了一起。他如同一颗坠落的行星,狠狠地砸到我,整个世界如地震般崩塌,碎裂,又开始新的时代,所有生命就此延续,万木回春。 冬天多瞌睡,我下午第一节课总迟到。 班主任是个严厉的骨干教师,她对我一忍再忍,只能驱逐我放学去打扫游泳池一周作为惩罚。那个游泳池是留给体育训练部的学生用的,他们通常下午训练,到了放学就空无一人,往常都是初中班的学生轮班打扫。我一个人就顶了他们一个班的量,在香港也不是没干过活,爷爷从来不让保姆插手,修剪花卉,洗碗做饭,遛狗喂猫都被我包揽,他总觉得我不够独立。 打扫完沐浴室,天黑了,玻璃窗外阴沉沉一片。 我走到门口,才发现落了锁,可能是保洁阿姨以为游泳池没人,就把这关掉了。其实怪不了谁,毕竟我这回放学太迟,还顺道在学校吃了个饭。 往常打扫完七点半,这次晚了两个小时。 手机又没信号,我只能边走边想出去的办法。 走到游泳池门外,还没推开门,就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 按理说,夜晚的学校游泳池,空无一人,幽深恐怖,像是某个恐怖片的开场白,会有湿漉漉的血脚印从游泳池栏杆处蔓延到洗浴池,不知道谁在这死掉,也不知道这有多少具尸体。 手机的手电筒寻到一点光,我抬头去看,幽蓝的池水像是夜晚的海洋,没漂浮水母,也没漂浮浪花,漂浮着一具男性的肉体。 丁隐上身赤裸,头发湿透。 “啊——”我刚尖叫出声,手机就掉入水中了。 也真是巧合,不知道我和丁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我想去捞手机,却一脚滑入游泳池,池水一下子涌进鼻腔,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 不会游泳,怕水,从不去看海。 我两三下扑腾起来,如同只绝望的鸭子,“喂——丁隐,救命!我不会游泳.......救我!” 真是丢人的入场方式,他那么松弛自由,我却像个傻逼。 7.游泳 我五行属火,从小就怕水。保姆在客厅看《蓝色星球2》,我甚至不敢直视完一集,鲸鱼的尸体被围剿,包围,分尸,直到骨架坠落,就像是夜晚做的噩梦,你在碧蓝的海水中下沉,沉到最深处,沉到虚无,沉到死亡的山谷。 陆小玲说,这是深海恐惧症,人类对未知的畏惧。 我不仅怕海,还怕游泳,小时候掉过一次泳池,后来游泳池都被我用来喂鱼。 浓烈的消毒水气息窒息着口鼻,劣质的毛巾包裹住湿漉漉的发,我背靠在柜子处,蜷缩着像一只断尾的虾,冷得瑟瑟发抖。 丁隐笑了:“你不会游泳来这干嘛?” “你不是游泳部的,来这里游泳干嘛?”我呛他一句。 他脸皮极厚,毫不在乎我的质问,语气懒洋洋,“因为我家没有游泳池,周五放学,学校没人。” 我冷笑:“原来是偷用游泳池啊。” 此话刚落,丁隐转过头看我,他离我极近,吐息清晰,甚至能嗅到身上的消毒水气息。接下来。丁隐用一种班上女孩喜欢的表情凝视着我,简直看得人头皮发麻。他又缓缓地微笑起来,温柔体贴的口吻:“那你要告诉老师么?” 我嫌恶得想推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老师?还有说话就说话,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怪恶心的。 丁隐又收回眼神,笑眯眯的:“勾引你啊。” 我差点一口被呛住:“.......啊?你说什么?” “我长这么好看,你不喜欢我么?”丁隐微笑着看我。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我无语,“而且我和你才见过几次,为什么会喜欢你?” 丁隐声音含笑:“意思是再多见几回,就会喜欢了?” 这幅不要脸的模样完全不符合丁隐校内的人设,我真想拍下来给大众看看,特别是陆一玲这个花痴。我知道丁隐纯粹无聊,他逗我只是想看我气得上蹿下跳,我比较聪明,看穿了他的伎俩,懒得理他。 游泳池无人,只听得到空灵的水声,像是夜晚的大海,最深处传来的低鸣。 我们之间都没再说话。 可能是过了很久,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他的声音又响起,在这寂静如死的游泳池清晰突兀:“.......你怕水?” “不然呢?” “我还以为......” 我看他:“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有钱人都会游泳。”他语气轻松,“毕竟家里都有很大的游泳池。” 我没在校内公开过自己的家世,丁隐怎么会知道?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记忆是模糊的,它可以虚构,可以扭曲,可以改变,甚至可以不存在。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只看见丁隐,只记得丁隐,只嗅到消毒水的气息,它像是火山灰般侵袭着鼻腔,一次又一次。 所以那时的我只是说:“没有,我家的游泳池养了很多锦鲤。” “那一定很美。”丁隐笑着说,“喂鱼饵时,就像烟花炸开。”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怔。 丁隐看向我,眼底含着浅浅的笑,“别害怕,人类不能征服海洋,却可以征服自己。” 差不多十点多的时候,有保安发现了我们,我和丁隐才算是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丁隐作为一个非体育生参加了市内的游泳比赛,奖金有一万块钱,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价格的品牌包,甚至在宴会上都背不出手,可于丁隐来说,那能凑齐他奶奶的手术费。 记忆到底是如何构成的? 影像,语句,在人的大脑中逐渐形成清晰的电影,一帧一帧。可我很多时候不想记清楚,比如成年后的我再也不惧怕水了,我甚至能包下市内最大的水族馆,从早到晚看一只鲸鱼的生活。 8.最深处的深处 睡醒之后,丁隐已经离开,他有部常驻综艺要拍,赶着飞机走了。我边喝热牛奶,边看微博资讯,“丁隐疑似耍大牌”的相关内容已经被压下热度了,我给导演打了个电话,让他发条微博进行澄清,这下广场全是粉丝的控场,只有少些人的质疑,但很快被漫天的图文盖了过去。 这就是权势,能让舆论一夜消失,也能扭曲一个人在公众的形象。 我关注了很多丁隐的大粉,偶尔会上线看看。刚就有个大粉分享了之前的采访视频,是丁隐一年前的电影专访,电影名是《最深处的深处》,他演的是一个没落的旧世纪黑帮杀手,却要适应现代社会的法制与规则,采访时也没卸下妆造。丁隐穿着深黑色的长风衣,他裹挟着雨水的气息,像是夜晚瘦长的影子,瘦削苍白的面孔,一双黑沉沉的瞳孔,直视着镜头时像仍在这部电影之中。 我没看过这部电影,只知道这电影冲了好几个奖项,凭借导演与拿了三大满贯的影后女主冲进戛纳主竞赛,在最后关头离金棕榈奖还是差了些。这位导演和我爷爷是旧交,他本想找个新人,丁隐就被我推了过去。 丁隐在镜头下很松弛,他同主持人聊着男主的人设塑造与情节设置,十分健谈。 这个视频只有五分钟,中途,主持人问了一个通俗的问题:“你现实会喜欢金然这种类型的女人吗?” 影后演的就是金然,在海报上,她看起来是个穿旗袍的旧式女人。 丁隐面带微笑,甚至都没犹豫,“应该不会。” “为什么?”主持人略微惊讶,“我还以为金然都是所有人的理想型呢。” “毕竟智慧,美貌,金钱与地位都集一身,我想观众们喜欢她应该不止因为这些,可能还有更深层、更涉及灵魂内核的表达。金然爱过人,恨过人,杀过人,也杀过自己,在电影中是男主的‘伴侣。她复杂又完美。”丁隐顿了一顿,“不过拍了这么久电影,我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主。” 主持人笑了笑,“其实说实话,我看电影时也没看懂,关于这点导演没有讲解给你们听么?” “没有。”丁隐说,“他只要感觉,没让观众相信他们真的相爱。” 主持人点点头,恍然大悟一般:“所以,小隐。你无法喜欢上金然这种女孩的原因,是觉得她并没有爱?” 丁隐又微笑:“爱这种抽象的名词是很难具体讨论的,我不喜欢捉摸不清的感觉,就像《最深处的深处》,它让我觉得这一切并不存在........” “.......” 接下来就是一些私人访问,剧组趣事这类,丁隐回答得幽默风趣,和现实生活中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出口讽刺的形象完全不贴合。这条微博转发较多,粉丝们挖出来补物料,评论都是“难道隐宝没有被爱过么?”,“隐宝的亲人只有奶奶,可能体验的爱比正常人更少吧......”,“好希望有人能爱隐宝”等等灌溉爱意的话语。 这么多人爱他,只有我让他痛苦。 高中时我们聊过未来。 当时在他奶奶的早餐店,他戴着围裙,端来一碗清粥。我边吃边聊,兴致勃勃地聊着自己以后要环游世界,坐灰狗逛满整个芝加哥,丁隐只是认真地我说完。 “你怎么不说?”我问,“丁隐,你成绩这么好,梦想肯定比我宏大吧。” 丁隐说:“穷人没有梦想。” “如果真有的话,我希望能当个演员吧。”丁隐温和地笑了笑,看着我,瞳孔像是在发亮般,“毕竟能体验那么多人生,不挺有意思的?” “我爷爷认识很多导演。”我挑挑眉,“丁隐,以后你要是走投无路了,我可以帮你哦。” “好啊。”丁隐微笑,“多多关照,小章总。” 他每个字都咬得那么清晰,却让那时的我缓缓脸红。终于回到现在,我继承了父母的事业,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喊我一声章总,随处的广告牌都能看见丁隐的面孔。 这是我们的未来,丁隐与章荔的未来。 退出微博,我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是秘书今早六七点打过来的,我那时还在睡觉。吃完早饭后,我开车去公司,顺便打电话过去。 “章总。”秘书的声音传过来。 “什么事?” 秘书是我前年招来的,她学历不错,脑子也聪明,每次都帮我处理事情干脆利落,就连丁隐的一些私事都能接揽。我挺喜欢她,给她开了高额工资。 秘书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夫人。” 我瞬间明白了:“妈怎么了?” “夫人让我传达您,下周四晚上七点,在亲音饭店。您总是再三推脱,她就打算周三直接从意大利飞回来,想见见您。” “不是说了我忙事情,没时间么?” “我也是按照您的要求这么说的,可是夫人不信,她还向我询问了丁明星的事情.......” 我打断她:“我知道了,顺便告诉她,我会去。你顺便帮我订一张下周一飞云南的票,最好早上,我去丁隐那里探个班。以及下周五两张飞香港的机票,我和丁隐顺便回去看爷爷。” 秘书答:“好的,我马上办。” “对了。”我说,“晚上的饭局帮我推了,我还要去见个朋友。” 9.见朋友 高中的时候,我朋友并不多。刚回大陆,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孤僻的怪胎,不爱同人说话,成绩一般,总是迟到被罚站。 陆一玲就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她是我同桌,最开始让我给她抄作业。我成绩不好,基本都是错误,她还抄得一字不漏,导致我们两个人都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骂了一下午,走出办公室大门,她对着我噗嗤笑出声,于是我也笑了。 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 高考毕业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除了偶尔发下短信和观察对方朋友圈状态。这次同学聚会,我们又开始聊天,她向我吐槽班上那几个最爱犯贱的男同学,以及丁隐。 陆一玲来这里出差,我们在一家泰国菜餐厅见面。好多年没见,她提着个最新款的皮包,跑得风尘仆仆的。她学的新闻专业,读研之后就当了记者。 她看得我倒是很激动,使劲地握着我的手:“章荔,你怎么还是这么漂亮,长得一点都没变!” “你也很漂亮。”我一边寒暄一边示意她坐下。 陆一玲高中就是话痨,现在也毫不退让:“天呢,这么久没见,我真太激动了。真人和视频电话还是有点区别的.......我出门前还特意画了个妆。” “的确,快十年了吧?” “差不多,毕竟你都是章总了。” 我只是笑了笑。 服务员端上来柠檬鸡与咖喱面包,冬阴功和两杯冰茶,在桌子上摆放整齐。这家泰国菜比较正宗,我和陆一玲边吃边聊。 “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去同学聚会啊?”陆一玲喝了口冰茶,好奇地问道,“除了你不来以外,往年就是丁隐了。不过今年奇奇怪怪的,他突然来了,也不知道谁通知了他,毕竟丁隐又没进班级群,和他们班上的人都不怎么熟。” 每年学校都要举行校庆,类似于同学聚会。丁隐是其他班级的,我和陆一玲又是一个班,通常都会开个大餐厅,像老年人团聚般吃饭。 我说:“太忙了,没时间去。” 陆一玲没在意我的借口,只是接着说:“丁隐高中长得帅,没想到十年了成大明星,越来越帅!他一坐下,全年级的人都来找他合照,也没大架子。” “你们聊了什么?” “啊,也没聊什么。”陆一玲说,“感觉他和大家都挺不熟的,可能是因为当了明星,所以和人更有陌生感了。” 我笑道:“你刚才不还说人没大架子么?” 陆一玲撇撇嘴:“随口说的,哎呀不提这个了。”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看着我,问道,“你和丁隐高中不是认识吗?” “是吗?”我淡然地问。 她说:“我记得有一回你衣服弄湿了,他当着所有人给你披外套呢,那段时间全校都在传你们两个绯闻。” 我说:“不记得了。” 陆一玲笑了笑:“对啊,毕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和陆一玲没聊多久,说了一些高中的事情。她还有工作,提前就离开了,约好下次见面吃火锅。我点了杯咖啡继续坐着,这个位置靠窗,还能看见外面雪花飘飘。 玻璃窗外就像是一个水晶球的世界。 十年这么短,我没忘,甚至记得清楚。 10.下雪了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在高中和丁隐谈过一段恋爱。现在的丁隐这么讨厌我,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没有谁的恨是纯粹的,只有爱过,才会这么恨。 那次是和丁隐吵架,我们冷战了将近一周。丁隐不陪我回家,不给我讲题,不帮我打扫教室,也不同我说话。在楼梯上下,他都和我擦肩而过,只能看见这人冷淡的侧脸。或者上体育课,他和其他男生谈笑着走过,只听到篮球在地面拍击的声音。 我实在忍不住,挑了一节下课时间和他在游泳池见面。结果到了游泳池,我们也在吵架,我一不小心掉进水中,丁隐又把我捞上来了,还给我披上他的衣服,却被其他人看见了。 这次之后,我们俩的绯闻在全校都闹腾了一段时间。 我当时很担心,还问丁隐:“要不要澄清一下?” 丁隐反问:“为什么要澄清?” 他语气带点凉气:“我是你男朋友,很丢人么?” 我支支吾吾:“我只是害怕老师发现啊,他又不骂你......我成绩差,他肯定要说我啊。” 丁隐叹气:“章荔,你有这觉悟,怎么不多考点分?” 其实考得怎么样,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爷爷待我严苛,都是在人际交际,自立能力,骑马插画等方面。父母常年国外,很少问成绩这事,在他们眼中,我未来会出国,会继承公司,会和一个和我同等地位的男人恋爱。 未来的我和丁隐这种人没有任何交际。 我什么都知道,可还是抱住他的腰,笑着撒娇,“那我下次考好,有奖励么?” “没有。”他很绝情,还很认真,“分数是自己的。” 我用手指愤怒地戳向他的腰,丁隐向后一躲,朝我笑起来。他和混混在巷尾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正经啊? 咖啡喝完了,我开车离开。路边的广告牌又看见丁隐,他眼神冷漠,那种凝视就像是在凝视深渊一样,让我冷得发抖。我将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丁隐发了条新的微博。 我微微一怔,点开看了看。 丁隐:下雪了。 附一张城市淹没在雪花的图片。 那是他离开之前拍的,四五点钟,仍没天亮。一切都在沉睡,只有灯光穿过洁白的雪花,朦胧又冰冷。 评论区都是粉丝,眨眼就一万评了。 丁隐的小橙子:宝宝,我们这也下雪了!记得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 隐隐隐隐丁丁丁:哇哦,看起来雪挺大的。 群鸟:一定要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热带雨:宝宝TT好想你呀。 ......... 我给丁隐发了条消息。 水母:明天我来探班,晚安。 很快收到回复,丁隐回信息,简洁又快速。 DY:嗯。 只有一个字。 11.水族馆梦境 幽深的海洋馆,只能听见水波声,层层递进,如大海浪潮。低迷的灯光,只看得到玻璃窗内深黑的水域,群鱼从头顶飞过,浑身发冷。丁隐靠着玻璃窗坐下,他穿着白衬衫,漆黑的纽扣就像乌鸦的眼睛,剔透发亮。 一层又一层的波涛。 鲨鱼游过他的身后。 “这里是Sea World,世界上最大的水族馆。”丁隐对我微笑,他苍白的面孔映入水痕,发着银色的光芒,像是没有剥皮的沙丁鱼,鳞片闪亮。可是他的眼珠是黑的,浸得冰冷冷,就这样直视着我。 我问:“是么?这是我第一次来水族馆。” 丁隐说:“你会喜欢的。” 我摇了摇头:“可这里没有水母,丁隐,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八月份的水母展的。” “现在已经九月。”丁隐低低笑出声,“章荔,早没水母展了。除非你亲自去捞水母,夏季的时候会有水母涌上岸滩,你可以准备个玻璃杯,用网将它们捕捞,一只只地把它们抓进去。” “你养过水母么?” “很多年前,一只快死掉的水母。”丁隐说,“我以为能救活它,可一个下午它就消失了。” “那它一定很难过,死里逃生后只活了这么短暂的瞬间。” “不,水母不会伤心的。”丁隐轻声说,“它们没有心脏,死后会化成水,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伤心的只有人类。” 我不理解:“丁隐,你为什么伤心?” “可能伤心自己不是水母吧。” “好奇怪喔,为什么会有人想当水母?” “因为水母像幽灵一样自由。” 我严肃地看向他:“不可以,丁隐,你不能当水母。要是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或者死了呢?”丁隐温和地笑了笑,“把我想成水母,可能会对你好很多。” 我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就算跑去天涯海角,你都必须缠着我。” 丁隐温柔地看向我:“可是我已经离开你了。” 我咬着唇,死死地不愿松开。牙齿嵌入唇肉,疼痛遍布全身,可这没让我清醒,只更让我继续执着,“那我会找到你。” “如果找不到了呢?” “那就继续找,就算你变成了水母,我也会去大海,水族馆找你。” “傻子,你以为演《苏州河》呢?” 丁隐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我,他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好微微叹气,最后看向我:“其实我骗了你,章荔,我从来没有去过水族馆。” “我知道啊。”我声音微颤,“我一直都知道。” 我看到世界开始崩塌,所有的鱼疯狂地撞击着玻璃窗,血鹦鹉,斗鱼,亚洲龙舌,蓝纹蝴蝶,蓝绿光鳃,副刺尾鱼,无数交迭的色彩就像是五彩斑斓的梦境。玻璃碎裂开来,大海向我们奔涌而来,巨大的水流裹挟着鱼群冲击着整个水族馆,最先被淹没的是丁隐。他还在微笑,对我微笑,冰冷的水遮盖他的面容,像是淹没佛像般一点点地下坠,于是他真的变成了一只水母,变成了一片我找寻不到的水。我开始尖叫,不止地尖叫,高音调地尖叫,疯狂地尖叫,跪在地面心如刀割的尖叫。水母,黑星海刺水母,灯塔水母,桃花水母,箱水母,布里德河水母,无数无数的水母,无数无数的丁隐,都漂浮在水面之上,缕缕柔软的肢体像是丝绸一般,它们包裹住我,连同水流一般想将我窒息。 不要遗忘。 我不要遗忘。 我一定一定,不要遗忘。 .......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醒后第一瞬间,我近乎是疯了一般找手机,卧室没有开灯,差点滚落下床。我边哭边拨动丁隐的电话号码,手指和牙齿都在发抖,整个人像是掉入冰窖一般,慌张着急地找寻着钥匙。电话的系统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我忍住眼泪,缩在角落一动都不敢动。 丁隐接了。 12.旋转的记忆楼梯 “.......章荔?” 可能是过了很久都没接到回复,也有可能是我的哽咽声在这寂静的夜太清晰。 丁隐又重复了一遍:“你还在吗?” 他应该是才睡醒,声音略微沙哑,在电话一头就像是火车轰隆隆地压过青绿色的雨天,那潮湿,冰凉的气息裹拥上全身。 可丁隐一开口,我的心瞬间就稳住了。 “.......我在。”我眨眨眼,一滴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我低声说:“丁隐,我在。” “怎么了,章荔?”他声音很轻,“失眠还是做噩梦?” 这些年我经常做噩梦,从悬崖坠落,海浪冲卷上喜马拉雅山,在马里亚纳海沟无限下坠,无数无数个噩梦在意识中裹挟我。每一次我都会给丁隐打电话,即使我们关系很差,大多数都在吵架。可凌晨给丁隐打电话,他都会温声同我聊天。有一次隔着芝加哥十四个小时的时差,他陪我看完了部日本电影,我们很少交流,默契地陷入影片故事中的沉默。我只需要听到那方窸窸窣窣的电流声,就会安心一些。 梦境中的水流冷得浸骨,撞破玻璃缸的鱼类在游动,它们的眼珠冰冷,像某种骨质的石头,一直一直凝视着我。 这个梦让我窒息。 我不太想告诉丁隐关于这个梦。 我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没什么。” 他可能察觉到了我的迟钝,只是又问道:“要看电影么?” 我没有拒绝。 他放了一部去年的电影,彻头彻尾的商业片。男主是尹落池,丁隐的对家(虽然粉丝从不这么觉得),一直存在竞争关系,但是他无论长相还是演技都不如丁隐,又加上我从中作梗,顶级资源基本都落不到他手上。他对丁隐恨得咬牙,去年红毯抢站位,被人嘲了几个月。我不太喜欢他,丁隐却能自在地看进去他的电影。 他对娱乐圈的人情世故都看得很淡。 我们之间没有再说话,只有通话中的电影人声,穿过互相的距离。我只能猜测丁隐在干什么,就像那些梦女文学。晚睡时,他床边都会配一杯红酒,裹着睡衣懒洋洋地窝在床榻,iPad微亮的光照着低度数的黑框眼镜,折射出白净的面孔,寡情又冷淡。 我看不到他,记不住他,只能靠猜测。 直到丁隐再次开口:“......你困了?” “有点。”我没认真看,找个理由搪塞,“这电影太无聊了,还好你没演。” “要不要看其他的?” “算了。你明天不是还有综艺么?” 丁隐又沉默了。 他低声说:“.......章荔,其实我可以不去的。” 我知道他不喜欢参加这类综艺,他嫌弃各类麻烦,嫌弃社交炒CP卖腐,可丁隐属于顶级流量,带来的利润数不胜数。我只想让他在这行业站到最高的位置,每次这类问题,我们之间都会引起争吵。他只需要做大明星就好了,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 我又想起那个破碎的梦,就像很多年前他破碎的梦想。 我不想和他争吵,于是没再说话。 我们只是等待着这部电影继续放完。我知道丁隐想说什么,可他也不会同我再说,只能看到电影的人名一行行地溜过屏幕,夜晚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就像是越烧越亮的蜡烛。 丁隐参加的常驻是款慢综艺,艺人们聚在农园种花种草钓鱼挖笋,每天就做饭、聊天、唱歌跳舞,很无聊,没什么营养。并且除了粉丝,没人爱看这群不少高中都没上过的明星发表自己的认知见解。 这部综艺热度高的原因全在炒人设与CP,丁隐的人设就是与世无争的文艺青年,也不是说故意立的人设。只是他在综艺不爱说话,一向沉默寡言,编剧只能给他写个最贴合的剧本。 我没看过这个综艺,只是听他经纪人吐槽,节目组乱剪CP,把他搞得和谁都有一腿,导致丁隐有段时间拒绝拍摄。 我们因为这个吵过架。 一下飞机,丁隐的经纪人就来接我。圈内叫她U姐,在那一行很有话语权,大多数明星对她无不尊敬的,她带出过不少影帝影后,我花了大价钱才把她挖过来,不然丁隐这条路真没这么顺。 一到云南便是晴天,明明衣衫上还沾着融化的雪。我着实厌恶这种天气转换,却又不得不同她一路走下去,飞机场的玻璃印着窗外巨大的法桐树,树皮包裹着层层白漆。 这个机场在夏天的时候,我和丁隐吵过架。忘了什么原因,只记得玻璃窗倒影着簇拥的碧绿,艳光粼粼,像一池江水。 我气疯了,扇过他一巴掌。 还好机场没什么人,我们都在旋转楼梯之上,还没到最顶层,只是一层又一层地攀登。 他就这样低下头来吻我,那更像是报复般地撕咬。机场空调很低,浸着肌肤冰凉一片,就像现在云南的冬天,丁隐低低的喘息,带着一滴泪就这样砸在我的脸庞上。 我有些发神。 又是U姐叫醒我:“章总。” 我从这个过去的吻中清醒,问道:“他这次没出什么问题吧?” 虽然才过几小时,但是丁隐和导演关系不佳,再加上电话中他散漫的态度,我略微担忧。 PS:很好奇这么无聊又慢节奏的文,是肿么看下去的……其实这本完全是为了满足我的XP和贴合自己文风的写法,感觉是根本不会有人喜欢看的…… 13.拉皮条 “状态不太好。”U姐说,“他昨天没怎么睡好,每次来云南的前一天都睡不好觉,前段时间我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丁隐不怎么愿去。” 他昨晚陪我看电影,没睡好这件事我心知肚明。听到心理医生这件事,我怔了一刻,丁隐近几年睡眠不好,睡前都要吃颗安眠药,我找过几个中医给他看病。 我问:“他不是在吃药了吗? “用处不太,有时候拍戏,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他压力很大?” “今年的通稿已经推掉不少了。”U姐云淡风轻的,“明星嘛,都有点心理问题的。” 我的心瞬间变沉了。 这些事丁隐没有给我讲过,他不愿向我透露自己的心理状况,也拒绝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们之间就像有一座封闭的墙,如今这竖立在我们之间的墙越来越高,高到我只能抬头,一直抬头,希望能看见他的身影。 可没有,只有那一堵推不动,跨不过去的墙。 已经中午,我和U姐在机场随便吃了个午饭,聊了一些娱乐圈的秘史。例如一部暑假档的S级电视剧被电影咖抢得疯狂,拍文艺片的女神转型古偶剧,丁隐去面试的那部电影被个新人抢了,那个新人正是上次品牌宴会,在桌底下蹭我腿的。这种程度的骚扰遇到太多,有不少爱豆和明星都向我暗送秋波过,包括在我包间门下塞房卡,有个人直说不介意丁隐的存在,他愿意做小,还可以双飞,我觉得神经,一般都是选择忽视。 其实我没把丁隐当情人,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算是包养。经历下药后,我开始向丁隐送资源,递大导本子,他选择拒绝,不想把这段关系默认为这个词语,可能是觉得耻辱。毕竟包养这个词像是钉子般刻入他的脊骨,如同古代的墨刑。 直到那次丁隐发脾气。 我朋友很少,以前都是和同个圈子的玩,陈墨声便算其中一个,他家三代从商,我爷爷和他爷爷是多年好友。小时候在香港读书,他是学校风云人物,我和他经常见面,不过没走太近,过生日时送送礼物,宴会上打个招呼,偶尔聊聊互相的交际圈。 我不认为那是朋友,只是互相寒暄的关系。等到谁破产,谁被双规了,圈子就会自动地把人排挤出去,自动地维护这层虚伪又冷漠的人际关系。在陈墨声看来,我只是谁谁的女儿,在我看来,他也只是谁谁的儿子。 慈善晚会那次,我不知道他是主办方。这么多年没见,他就坐在我旁边,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侧过头去刚好能看见耳边的一颗蓝宝石耳钉,那颗宝石很贵,在芝加哥的拍卖行,它以被五百万美金拍下来的。 “章荔?”这么久没见,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神情略带惊讶。 其实那次慈善晚会,我就是带丁隐去刷刷脸,有几个掌握时尚资源的大咖,还有些各界的大佬,让丁隐去一次,总不会吃亏的。我骗他是和某位息影的导演吃个饭,晚会结束后能聊一聊电影。说是慈善晚会,其实只是打着幌子的交易场,蹭脸的,混眼熟的,情色交易的,不少贵客都挽着情人,丁隐也是被交易的商品,比起他们,他可能更昂贵。 包括陈墨声都这样认为,他看了几眼坐在我旁边的丁隐,估计是认出了屏幕上的谁。他心知肚明,说道:“我刚好认识其他几个主办方,要帮你介绍不?”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陈墨声的意思。 直到陈墨声又对我笑了一下:“其中一个可能开价更高,我可以帮你谈下价格。” 我这下明白了,他以为我是拉皮条,丁隐是出来卖的。 还没等我开口,丁隐的脸瞬间就黑了,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宴会大厅的方向走了,拦也拦不住。 我嘴皮子都说烂了,直说这是场误会,陈墨声这人脑子不对,别把神经病的话当真。 丁隐只是冷笑着,句句逼问我,“那你呢,章荔,你是怎么看我的?床上的情人,还是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可以丢掉的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傻眼了,“我什么也没说啊。” 我不懂他的自尊心。 丁隐只是看着我,最后什么也没说,别过头去,选择了沉默。 那也许就是我们矛盾的开端,我承认之前给他下药是我品行不端,自私自利,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太爱他。可我从来没有想过羞辱他,在这岁月的漫长变迁中,我和丁隐越走越远了,最后包养这个词还是落实了。 丁隐的自尊心早被我践踏得不复存在。 14.综艺 这档综艺在云南的周边小村子开录,后半截路都是坐三轮车过去。刚开播时有不少代拍,爬到树上就为了拍一下丁隐模糊的侧脸,后来剧组派了不少安保,把这里围起来了,只有村民才能出入。附近离酒店太远,我顺带着行李,靠U姐一路带我去。 这档综艺的明星,我都不太熟,只在热搜上看过名字。 这部综艺幕后特别精彩,有好几个找丁隐炒CP和卖腐,男女都有,都想蹭一下顶流的热度,最好在CP粉里面再提个纯,争先恐后地和他在镜头中对话,不过丁隐表现的态度冷淡,甚至颇为厌恶。节目组乱剪CP,就因这事粉丝维权,要打电话举报节目,挂了好几天的热搜。 我对这类事向来不在意,在我看来荧幕建立的人设都是明星应该做的,娱乐圈不该有活人,只该有商品存在。丁隐很敏感,他连吻戏都不接,爱维持自己无人在意的贞洁。 到了剧组,正在准备录制新的一期。 好几个明星正挤在厨房做菜,丁隐也在里面。他穿件黑色毛衣,背对着镜头切菜,只露出个修长的脖颈。 “章总。”导演见到我,微微怔了一下,马上又笑起来,“您怎么来了?” 我招招手,示意他别声张。他看到我这幅样子,又看看丁隐,瞬间心领神会,噤声了。 镜头还在追拍,丁隐切得非常认真,只听到刀落在菜板上清脆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我想起高中有次发烧,空荡荡的别墅没人,我打电话让丁隐来陪我,他买了菜,穿着围裙在厨房煮粥。 我迷迷糊糊地撒娇:“吃了三天的粥了,我想吃火锅,烧烤,麻辣烫.......求求你了,丁大帅哥。” 翻阅那堆新鲜的菜,连片肉都见不着,甄嬛去甘露寺吃的都比这好。 丁隐扒开我,摸我额头量体温,无语道:“章荔,你真想死?” 我借势抱住他的腰,像是袋鼠般挂在他身上,死活不愿撒开。丁隐就这样抱着悬挂的我,一路送回卧室,我没过几分钟又开始使唤他,他就来回奔腾,一会递水,一会给我挑热风。等我病好后,丁隐就发烧了,好几天早餐店都见不着人。 我发誓照顾生病的他,却不会做菜,每次都差点炸掉厨房。最后还是靠发烧的丁隐爬起来热菜热饭,顺带照顾医院的奶奶。 现在想起来,我那个时候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总是在麻烦丁隐。 看着丁隐的背影,我微微发神。 “隐哥,我还不知道你会做菜。”旁边那明星借势蹭过来,他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好贤惠啊,谁嫁给你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说着,他想抓住丁隐的手臂,卖萌式地撒娇一下。 我甚至能猜出他的下句台词——如果我是个女孩,不敢想多幸福。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丁隐那段时间拒绝拍摄了,看到这个想卖腐的傻逼,我的心都咯噔了一下。U姐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苹果,边啃边向我小声地科普:“就是他,一直薅丁隐羊毛。上次发微博穿同款,想蹭CP红利呢。” 我瞬间知道这哪位了,林可霖,选秀节目出来的爱豆。丁隐粉丝最恨的一位明星,每天大粉都在微博粉丝可见式辱骂,广场式憎恨,巴不得他出门被车撞,偷税纳税被封杀。 丁隐冷着脸,将自己移开了一米。我太了解丁隐的表情了,他就像是在说,滚,离我远点。 那位林可霖脸皮很厚,又朝着丁隐的方向往前蹭了点,丁隐可能是真的被恶心到了,菜也不切,转身就走了。这个场景极其尴尬,林可霖却对着镜头,装作委屈地说道:“看起来隐哥今天心情不太好呀。” 旁边的演员跟着安抚他:“隐哥最近进了好几个剧组,压力太大了吧,不是你的问题,可霖别难过。” 这镜头语言表现的是他被丁隐霸凌,其实所有人都在无声地排挤丁隐,这活生生的一场戏让我叹为观止。至于他们这么恨丁隐,我猜就是丁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狗脾气惹的祸,也不至于每次拍戏从来无人探班。 “这段剪了,别录进去。”我看向导演。 我帮这档综艺拉过一个投资,导演点点头,将镜头继续转向那群人。丁隐走出厨房,就不在镜头之中了,他应该是回房间了。这个综艺的布景全程在院子中,我让U姐在片场打点好,顺路去找丁隐了。 15.和好 综艺的客房收拾得整洁、漂亮,都是重新搭景,他正在翻书柜,阳光穿过玻璃窗斜着照进来,撒上一层金粉,就像是《情书》中最经典的镜头。 不过丁隐没有抬头。在片场的时候他就看见我了,知道我会来找他,所以什么都没问。昨晚通话时,丁隐的声音还那么温柔,可现在我们之间又变得那么冷淡,就像时钟到了十二点,仙度瑞拉的水晶鞋落在台阶上,她又变成那个灰姑娘,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拥有。 只有与王子共舞时,肌肤相贴那一刻留有的余温。 我直截了当地走向他,“你不喜欢林可霖?” 丁隐语气淡淡:“还好。”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他离开。”这种事对于我不难,再说林可霖只是个小爱豆,牵扯不到太多的利益,我能让他离开,甚至退出娱乐圈,看到丁隐这幅不冷不热的态度,我又补充了一句,“抱歉.......我不知道你之前拒绝参加综艺是这个原因,他的确有点烦。” 这话说出口后,丁隐没想到我会道歉,抬起头看向我,他的表情略微有点惊讶,很快,眨眼之间就消失了,替代的是冷漠,“章荔,你没必要问我,想让谁离开一直以来不都是你的权利吗?” 我知道他这句话在刺我,之前有个和他关系较好的小明星,那人一直鼓捣着让丁隐离开我,我嫌他太烦,连带着经纪人一同送去韩国当爱豆进修改造了。 我没生气,只是说:“我只是看出来你不太喜欢他。” “是么?”丁隐说,“我不知道你眼睛这么尖,大多数事情就没看出来过。” 本来心情好好的,丁隐这句阴阳怪气的话直接插进来,让我一下子心情糟透了,“你说话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夹枪带棒的?搞得全世界都欠你一样。” 可能是太情不自禁,我说出来就后悔了,刚想说抱歉,可丁隐身子猛地一抖,他将书重重地合上,估计是被气到了,冷笑一声:“怎么,你终于后悔了?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和你想象中的丁隐差太远了是吧?” 真是一句话就能被点燃。 我感到无力:“你能不能别总是脑补这么多?” 丁隐冷冷地盯着我:“承认吧,章荔。在你看来,我刻薄,自私,小气又善妒,这么多年以来,喜欢上我这种人很难吧?不过对于你来说,这和养狗没什么区别,开心了逗一下,不开心了就丢在后边,想掌控就掌控,想杀掉就杀掉。”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狗比他听话太多了。 我觉得搞笑,“我不喜欢你,那我和你在一起干嘛?犯贱?” 我不懂他这句话想表达什么,是拒绝被掌控的愤怒,还是单纯对我的宣泄?可丁隐从未说过爱我,那他又凭什么质疑我的爱? 丁隐只是看着我,用那种我无法读懂的眼神看着我,他像是伤心极了,语气又那么平静:“那章荔,这么多年以来,你看过我的电影,看过我的表演么?一次?还是一次也没有......”丁隐笑了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不知道我的灵魂在哪里。” 我突然失言了。 我开始厌倦我们之间的所有吵架,不知道意义在哪里。 他想向我要的是什么答案? 我向他诉说的,他有听懂吗? “休战吧,丁隐,我真的不想每天吵架了.......”我终于累了,“我真的不想和你争辩这些了。” 丁隐看着我,就像是一座被大雪覆盖的活火山,雪花飘飘地下着,在他的瞳孔,在我们的对话中。没有人告诉我,云南的冬天这么冷。明明去年,我在蝴蝶泉丢下一颗银币,许下永远的愿望。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丁隐又叫住了我,“章荔,我会去香港的。” 我知道丁隐最终向我妥协了。 我没有回头。 PS:“你不读我的字,不看我的表演,你不在乎我的荣耀,你只是爱我,却不理会我灵魂的出口。”这段话来自伊能静,借鉴一下。我觉得这段话就很能说明章荔与丁隐之间的问题了,这“爱”又是否真实,是否存在呢? 再提一嘴,终于和好了,估计没过几章又开始吵了。 16.蘑菇雨 综艺只拍摄下午,一到晚上全剧组就开车出城吃饭了。云南出名的菌子火锅,我们边吃边聊,导演话多,可能加上我的原因,没有人不敢不给丁隐面子,全都在敬酒寒暄,比在镜头下会说话多了。 “章姐,您可真年轻漂亮。”其中一个女明星全程对我笑,往杯子使劲倒酒。这张脸我也眼熟,这几年古偶剧的女主角,经常在微博刷到她。她把酒往我这递,“第一次看到您,小小敬意。” 我顺带抬起玻璃杯,却被丁隐轻轻地摁住了手臂。刚才吵完架,我和他选择停战,仍余留小小的尴尬,饭桌上一直保持沉默的他突然站起来,帮我接过酒,“我替她喝。” 女明星怔住,又很快暧昧地笑起来,“这段时间,我还从来没见过隐哥这样呢。” “那能一样?”林可霖又笑起来,“人家是章总,我们是什么?” 这句话落在耳中着实难听,不知道是不是林可霖喝多了,胆子才这么大,全场冷场了一秒钟。我向导演使了个眼色,就算丁隐再怎么沉默,这人我也不想让他继续混了。女明星察觉到了尴尬,她常年混迹圈子,擅长打圆场,端起酒,又笑道,“刚刚那杯敬章总,这杯敬隐哥,多谢在剧组的照顾。” 丁隐要是会照顾人,也不至于圈内的朋友一个都交不到。 丁隐站起来又喝下这杯,接下来,满桌的人都开始一个轮一个地敬酒,我的,还是丁隐的,全被他自己喝完了。只听到酒杯相撞清脆的声音,以及丁隐咽喉吞咽声,那些酒精一一地流进体内,就像夜晚的雨。吃到一半,开始下雨,火锅的白雾氤氲,满桌人的脸都变得朦胧不清,我只能看清楚旁边的丁隐,白皙的面孔微微泛着红。 我用手指戳了一下他,小声地说:“丁隐,你别再喝了。” 丁隐却做出一个让我惊讶的举动,他的手掌包裹住了我伸过去的手指,慢慢地用五指扣住,他的掌心贴着我的掌心,那么滚烫,就像是有火在燃烧一般。他抓得很紧,紧到不愿意松开一分。 我僵硬住了,没想到在桌底下,他会这样抓住我,甚至不愿意松开一分。 我看向他的侧脸,心想他应该是喝醉了。 可心中的酸涩慢慢挤出一丝甜蜜。 很多年前,他读完稿子,在全校仰视的主席台走下去,光影顺着树叶的缝隙在面孔上烙出一块块铜币。我与他擦肩而过,人声如潮,丁隐却抓住了我的手,他向我眨眨眼,笑了。我看过《重庆森林》,知道我和他在那一天有多么近,掌心贴着掌心,可后来无数次与丁隐接近,就算0.01公分的距离,却永远回不到过去。 我没有松开手,只是静静地和他相握。 ......... 丁隐就是喝醉了。 回村的路程太远,我没和他回剧组,干脆在城里的酒店开了房间。丁隐热得像正在沸腾的火山,他一直贴着我,质感柔软的毛衣在我的手臂上来回摩擦,这让人不太舒服,我刚把他放倒在大床上,丁隐就一下子坐起来,又贴上我了。 他两只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将头埋在我身上,像是只撒娇的猫,黏人得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丁隐很少喝醉,我没见过他这样子。 成年男人与我的力量天差地别,丁隐甚至常年健身。他太沉太重,我使了全力都推不开他,只能用手小心翼翼地扒开他的脑袋,却没想到这一扒,我也滚到床上了。 我们之间的位置瞬间颠倒。 丁隐压在我身上,他的下巴磕到我的额头,我吃痛一声。他像是察觉不到痛楚般,紧紧地盯着我,那双眼睛在夜晚清亮得像是澄澈的月亮,我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雨。 他看着我,声音很沉,情绪不高:“章荔.......” 我知道他在叫我,可我无法动弹,只能笨拙地回答:“丁隐,你好像喝醉了。你让我起来,我帮你换衣.......” 话没说完,就被唇堵住了。丁隐强硬地掰开我的唇齿,舌头霸道地挤了进去,我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嗅到淡淡的酒精气息。他的吻热烈又疯狂,几乎不给我呼吸的机会,我无法说话,甚至喘气都感到困难,只知道他在搅动我,在占有我。 我没有闭眼,全程看到他的睫毛都在发颤,就像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蝴蝶。 丁隐的吻结束了一秒,唇舌相离那一刻,我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刚想开口。他双手掰着我的脸颊,又吻了上去。 比起刚才那个吻,这个吻更温柔,他一点点地舔舐着我的唇舌,缠绵又缱绻。他的面孔贴着我的面孔,我闭上了眼。 “章荔......”他一声又一声地呼唤我,“章荔.....” 意识尚且清醒,他用手褪去了我的衬衫,扣子被粗暴地解开,只留赤裸的肉体面对着爱人。丁隐一只手靠着我的后脑勺,深深地吻我,另只手玩弄着我的乳尖。 他的指尖像是在碾碎樱桃般碾碎我,于是只留一地潮湿,现在又不是春天。我吃痛地颤抖,他便用舌头包裹住那一点红,一点点地吃进去,舌尖在乳尖上打转,看那点柔软逐渐挺立。他吃得太凶狠,太残酷,包括泄出来的乳肉都在掌间玩弄。 可能是真的吃了菌子,我的头脑昏沉沉一片,中毒一般,浑身都软下来,就像是在锅中融化的蘑菇。他切掉我的伞盖,吃掉我雪白的肉体。 他沿着肌肤舔舐,从乳尖舔到腹部,就连肚脐都路过,好像这只是一座倾倒的山。他是拾荒的旅行者,所有荒草,花木,河流都要见过。 直到最终的目的。 我浑身一颤,止不住地尖叫起来:“那里不要,丁隐!” 隔着云南的阴郁天气,他的舌尖用力地往内一撞,潮湿的草地上的蘑菇就这样被连根带起,它柔软的,雪白的菌丝缠绵在唇舌中,绕过条条阻碍,绕过水池,丁隐来到这里,那颗藏在最深处的珍珠袒露在面前。 他故意地吃掉它。 无数蘑菇从地面拔起,整个世界都长满了见手青。于是我眩晕,沉迷,颠倒是非,什么都看不清,模糊的雨滴答滴答地下着。 我只看到这位体面的,出现在大屏幕,衣冠完整的大明星,一张涨红的脸,一身凌乱的衣衫,包括沾满透明液体的唇瓣。丁隐缓缓抬起头,他吞吃掉液体,对我微笑了起来,声音那么轻:“.......章荔。” 17.薄荷叶 我十岁那年,溺水过一次。 那次是生日宴,我从家里的游泳池掉下去,水淹没了口鼻,一直一直地往下沉。整个世界都是蓝色,柔软的水却是最致命,最锋利的杀器。 我开始恐惧海洋,恐惧在水中的感觉。 后来家里的游泳池都用来养鱼,一窝窝的锦鲤簇拥在水中,波光粼粼。 现在丁隐吻上我的唇,身下一次次撞入,就如同溺水,将近窒息的快感一波波地涌上心底。在这欲望纠缠的瞬间,我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我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五指相扣般相拥。 ....... 早上不拍综艺,醒来之后就定了一家外卖。薄荷炸排骨,百香果番茄鱼,一碗蒸蛋,我边拆开盒子,边刷手机,还是母亲的消息。 妈:章荔,明天八点的飞机,我要看到你人。 我看得头痛,属实没有回的冲动。其实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太好,从小他们远居国外,把我一人丢在香港,后来回了国,才开始管控我。但是我与父母的确不熟,见面少,交谈少,偶尔只是桌上的一顿饭菜,聊完不见踪影。他们就像是不小心遗落的拼图,永远找不到在哪,偶尔一推沙发,又能瞧见。 听到浴室门响的声音。丁隐浑身湿透,裹着件浴袍,脖颈还能看出昨晚欢爱的痕迹。他用浴巾擦头,淡色的唇还是湿的,十分性感。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坐下来自然而然地夹菜。 “这几天在云南吃得习惯么?”丁隐不挑食,这句话当然是白问。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随口一提。 丁隐夹菜的筷子微微一停,炒得接近酱色的薄荷叶停滞在半空,他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有无数情绪如流星般划过,可我都没读懂。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咀嚼那片薄荷叶。 又是沉默。 齿间相碰,薄荷叶就这样被撕裂,五马分尸地绞入唇舌中。可丁隐吃得毫无食欲,好像只是在做吞咽的动作。 他用纸巾擦了擦唇,垂眸,“还好。” 我以为他喜欢吃薄荷叶,又在他碗中夹了几片,丁隐没说什么,也跟着吃了。紧接着问了些许繁琐的问题,直到我提出最根本的事情,“到时候去香港,你不用太担心。我爷爷脾气挺好的,老年人都很好哄的。” 丁隐没见过我家人。 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紧张,又有点欣喜。 毕竟很多年前,我的确想带他去香港看雪。可因为我和家里人的关系太僵持,我也不好和他们介绍丁隐,就一直推迟着见面。 “我觉得你爷爷应该不会喜欢我。”丁隐声音平静。 我微微一怔。 阶级以上的人都不太瞧得起明星这个职业,我的很多虚假社交的朋友都暗戳戳地把丁隐视为被我包养的情人,言谈之间少有尊重。其实对于爷爷来说,他的确可能不会喜欢丁隐。我讪笑两句,“应该不会吧.......”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什么都没问,就把我带回去?” 他那略微责备的眼神,让我心中一抖,声音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视线降低:“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别担心。”我劝了劝他,“我爷爷什么都不会说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筷子放置在桌面清脆的声音。 丁隐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知道了。” 这奇怪的气氛不自觉地溢满了整个包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丁隐是在怪我,怪我没有给过他一个正当合理的男友身份,但是我给,他就一定想要吗?这样的想法沉淀在心底,我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盯着丁隐。他一言不发地夹菜,只夹那几片薄荷叶,如同自虐一般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