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教授带回家》 第1章 《把教授带回家》作者:燕家小楼【完结】 文案 张知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然而对方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其他学院的教授。为了追爱,张知疑怒修五十学分,没想到追爱之路漫漫,被拒绝了好几次,他硬生生把自己熬到了和文意先当年相近的年龄,正当他准备要彻底放弃,文意先却开始主动了。 文意先:我绝对不和学生谈恋爱。 修到博士的张知疑:那现在呢? 文意先:也不是不行。 张知疑:您是有学历洁癖吗? 标签:青春校园 甜宠 第一章 老套 张知疑又一次受堂姐张闻忻差遣,帮她把学校发的表格和文件放到她办公室去,她一会儿要在办公楼开会,没时间从这栋楼回到人文学院院楼。 他从堂姐手里接过文件,打着哈欠往院楼的方向走去。 从办公楼到院楼要穿过一条马路,经过一栋教学楼,一个广场,一间餐厅,然后在钟楼改成的院楼坐电梯直达教职工办公室。四楼和五楼都有办公室,张闻忻的新办公室在五楼的走廊尽头,正对着资料室。 张知疑确实记得去年家里说他堂姐快转正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记得她的办公室上个学期还在四楼,职称是副教授。 把文件收进抽屉的文件夹里,余光瞥见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各种牌子,先看到的是挂着所有人名字的牌子,以及写有答疑咨询请提前预约的告示牌,紧挨着这块的,才是这张桌子主人的名牌。 以往他会头也不回地直接路过,毕竟他是经济学院的学生,人文学院的人和事除了堂姐和大学该上的思政课之外,和他几乎不相关。可是不知怎的,这次他莫名在这名牌前停了下来,看了几秒那个名字,像是刻意要把它记下来,然后才匆匆离开。 文意先。 胸有成竹,意在笔先。张知疑背过这则郑燮的《画竹题记》。 这个名字起得不错。能把姓氏和名字的含义都连结在一块,还带着书卷气的古韵,尤其是在对方还是人文学院的教授的情况下简直像是从起名时就注定为此而生。 张知疑觉得有趣,于是脚步也变得轻快。 顺利爬上教室所在的五楼,张知疑沿着走廊,随着上课的人流走。 前方突然阻塞,他仗着身高朝前挤了挤,直到他完全被堵住,被迫停下来。 朝四周看了看,左边的教室已经下课,穿着短袖衬衣的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收拾东西,伸出的手臂露出漂亮的腕骨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向上看,映入眼帘的是对方被阳光柔和了棱角,带着温和笑意的侧脸。 他听见身边的女孩子低声尖叫:文教授好帅! 对方收拾好了东西,正朝着门口走过来。张知疑几乎是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于居然能见到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他的心脏在强烈震颤中给他眼中的世界同时按下了暂停键和静音键,仿佛旧时代的默片慢放。 他缓了缓,又随队伍朝前挤去,脑海里仍然是刚才那个人。 一到教室,找到自己宿舍的几个哥们,张知疑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引向刚才的堵塞,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起那个人的信息。 少爷,文意先你不认识?他家不是也挺有钱的吗?年纪轻轻就做了教授。李少群撞了一下他肩膀,嬉笑着坐下。 怎么这么说?张知疑问。 李少群摸着下巴想了想。 几年前他不到三十岁,刚回国就在我们学校当上了教授,这事本来就挺离谱的,接着,李少群解释道,教我们高数的林教授当年是省里知名的天才,高中imo拿过金奖,后来也在拓扑学上有很大成就,在四大期刊发过三四篇影响因子比较高的文章,就这样也得四十才转正,而且在教授里算年轻的。至少从年龄上来看,不到三十岁就能当上教授也太扯淡了。 张知疑听后深以为意,想起上学期专门买了顶精致假发每天都戴在头上的林教授,智慧的凝结让强者失去了头发和容貌,他一下就对林教授感到了崇高的敬意。 就算从李少群口中得知对方可能是个有背景的学术混子,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总想起那个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脏中产生,随血液一起流过全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爱上了一个陌生人。 刚开学不久,张闻忻为了方便日后继续差遣他,特地请他吃饭。他坐在张闻忻对面,乐呵呵地一口气吃了六碗面,吃到张闻忻的头发逐渐按捺不住竖起来。 姐,你知不知道那个文你们学院很受欢迎的教授啊?张知疑没来由地在堂姐面前突然示弱,他怀疑那个文教授就是他今天看到的文意先,因为他们今早就在人文学院教学楼上课,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把这个名字说出口。 张闻忻眼皮跳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怎么啦?你可别忘了,我们学校禁止师生恋。 八卦一下也不行吗?张知疑继续低头扒拉碗里的面,然后又光速吃完了一碗。 张闻忻作沉思状,眼睛看向右边:嗯,有是有。 在张知疑闻言慢慢抬起放光的双眼之后,张闻忻说:你是在问许嘉敏老师吧?很多男同学都很喜欢她的。 第2章 张知疑默默收回了目光。 我们班女同学非叫我问一下,说今早看到的,应该不是个女老师吧?他拨弄着碗里的面条。 张闻忻又作沉思状,过了一会儿笑起来:是不是看起来很年轻的男老师? 张知疑装作迟疑了一下,缓慢回复:大概是吧,我早上上课路过也看到了。 张闻忻乐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用肯定的语气说:那是文意先教授吧。你怎么现在才知道他?他是国内外知名的天才,从国外留学回来任职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都很受欢迎,不过貌似到现在为止还是单身。 她看着表弟突然从混沌变得清澈明亮的眼神顿时感觉到不对劲,正想开口问,余光看到正主忽然出现,停在他们旁边。 一开始进餐厅,文意先只是想找个没人的位置坐下,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是帮过自己的同事,就主动上前打招呼以示友好。 张教授。文意先清朗圆润的声音以及话语的内容都让张闻忻无比舒适,当即对文意先的态度比往常还要更热情,顺带还拉了一把对面的张知疑。 后者在受到拉扯后为了不碰倒自己的汤面而用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在身前挥了挥,算作打招呼,顺便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然后就听见张闻忻向他介绍自己:真巧啊文教授,要不要拼桌一起吃饭?哦对,向你介绍一下,这我表弟,张知疑,知识的知,疑问的疑。虽然他人长得不咋地,但是至少学习态度不错,在经院成绩也凑合能看。他对哲学很感兴趣,想在大二开始辅修哲学。我这刚升上来有时候忙不过来,也怕自己讲的他没法理解,你看看能不能和他互换一下联系方式?他偶尔有问题还能问你。 文意先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微笑,他快速扫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相貌堂堂,嘴唇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习惯,抿成一条直线,双眼盯着碗里的面,略显局促。但怎么看也不符合张闻忻说的长得不咋地。 况且 他怎么觉得这年轻人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种诡异的炽热? 张知疑在张闻忻的热情助攻下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视死如归地递到文意先面前:请多多指教。 文意先没多想,以为那种怪异感大概是对方对哲学的狂热,扫了码之后点点头,礼貌地回应:也请你多多指教。 天知道张知疑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有多兴奋,在宿舍莫名其妙和每一个人击掌,拉着关系最好的同学打了一晚上游戏,半夜还专门跑到卫生间去反复看文意先的微信名片。 文意先的头像是一片空白。他的朋友圈也很干净,显示的那两三条都是转发学院新闻的,开了三天可见。 张知疑对着这么一点点信息研究了一宿,还上网搜了文意先,看到了很多他不知道的名词,堆在这个人名字前面的头衔有很多,手机屏幕停在微信聊天框,但直到最后也他没能发过去一句话。 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提了五百发给堂姐,以示感谢。 张闻忻推脱一番,最终也没有收下钱,而是苦口婆心地教育张知疑要好好读书,顺便把一份人文学院的各个专业的课表文件发了过来。 张知疑稍微处理了一下这份文件把文意先的课全都用红色的圈划出来。 张闻忻:为了家族企业学经济学的你其实并不快乐,你真正热爱的居然是哲学。努力奋斗吧,你一定能在哲学的海洋里开出智慧的花。 虽然张知疑觉得她这完全是在感慨自己过去的历程:高考报志愿偷偷被父母改了全填商科,录取结果一出来看傻了眼,哭闹着要去复读,结果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人间蒸发了四年,行尸走肉地从本科毕业,偷偷摸摸考了个哲学类的研究生出国留学。在父母盛怒之下仍然坚持读到了博士,毕业之后就回母校从副教授做起,一路熬资历也算是得到了教授职称。 她不会以为自己要走她的老路吧? 张知疑口头上感谢着堂姐对他学习的帮助,心里却想着,我真正热爱的才不是哲学,是那让我一见钟情的教授。 第二章 发现 张知疑在不知道第几遍确认完课表之后,义无反顾地翘掉了学长说的某老师常年不咋点名的导论课,偷溜跑去教学楼坐在最后一排听文意先上课。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对方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就会反复在他心头浮现。 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让他平淡的日子变得有趣起来,他迫切希望每天都能看到那个人,好让他能经常得到这种体验。 他发现文意先总是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偶尔笑意深了还能看到脸颊两侧浅浅的梨涡,写板书的时候仰头盯着黑板,长睫毛在侧脸留下一小块扇形阴影,像轻柔的羽毛在他心脏上挠啊挠,和初见时如出一辙。 至于文意先讲了什么,他大概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的,光搁那撑着下巴盯着人家犯花痴了。 直到文意先打开了桌上的麦克风,敲了敲讲台桌面,说他要请同学上台发言。张知疑方才如梦初醒般怔楞片刻,从兜里掏出手机,手速溢出地搜索哲学史相关的各种知识。 第3章 况且他连课本都没有,更不知道文意先到底讲到哪儿了。希望文意先看在他们昨天刚认识的份上对自己宽容点。 张知疑在内心疯狂祈祷着,结果最后文意先扬了扬下巴对着他的方向,说坐最后一排那个角落穿白色短袖的男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张知疑人都傻了,甚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短袖,没什么表情,纯粹是被吓到了,干巴巴地站起来,在众人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里,他努力站直了身体。 放轻松,问题不难。请问:本原是什么? 张知疑的大脑开始宕机,他直直盯着文意先,嘴巴开合几次没能发出声音来,文意先以为他说了话但是声音小,于是从台上走下来,停在他旁边。 闻到文意先身上淡淡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香味,张知疑慢慢放松下来。看着对方的肩膀,大脑飞速运转,却是完全略过搜索得到的东西,跳转到许多年前玩过的游戏,最后他对上文意先的视线回复道:是始终不变的东西。 文意先看他明亮如黑曜石的眼睛,莫名觉得这样被他看着有点心里发毛,点了点头,口头表扬了一下,回讲台去了,临了又想起问他: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话刚说出口,他才感觉眼前的人有点眼熟,记忆很快被调动,他想起来这是昨天张闻忻老师给他介绍过的学生,于是刚要拿起点名册的手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 为掩饰尴尬,他抿起了嘴,又笑起来:要不你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张知疑立即接过话头,声音洪亮清晰:大家好,我叫张知疑,知识的知,疑问的疑。我对哲学感兴趣,将辅修哲学。因为我主修的专业其实是经济学,所以大家对我没什么印象。希望能和大家一块交流学习,共同进步。 同学们很给面子的一片掌声之后,文意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了几眼眼前的年轻人,很快又收敛起来,继续讲他的课。 张知疑仍然痴汉般盯着看,仿佛要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地临摹对方的脸。 等到下课休息,张知疑从后排大步流星走向文意先,结果被前排早就占好了有利地形的同学给抢了先。 张知疑闷闷不乐地站在其他人背后,低头看地板,耳朵还在努力地听他们讨论的问题。对元素的认知转变,又到原子论,最后那个同学大幅度跳到什么大陆理性主义。 张知疑听得满脑子问号,然而面前的文意先只是眼睛转了转,略一思索就给出了答复。 提问的同学面对眼前的解答,如饥似渴地疯狂点头,眼神专注,排在后头的张知疑甚至都快把自己准备的问题给忘了。 文意先比自己稍矮一点,垂眸回答问题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温柔。 当他不经意抬头和自己对视一眼,张知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了,灵魂也要离家出走了。 终于轮到自己,当文意先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奇怪的想法,最后只问了个无聊的问题:老师,哲学史里那么多人名,我觉得我记不住。 那你等我有空了来我办公室,我单独教你。张知疑脑内已经提前给文意先预定好了回答。 结果文意先只是平静地说:多背就好了。 啊?张知疑有点意外。 嗯?文意先的语调上扬,随意地往后仰,旋开保温杯就着喝了一口,随后语气又骤然冷下来,多看文献也行,找个你喜欢的方向专门研究几个也行。相关的书看多了,很容易记下来。你只是想辅修的话,我的课不难过,而且不要翘课,翘专业课来旁听,我和你班导都挺难办。 张知疑后知后觉地掏出静音了的手机,五六个未接来电赫然在列,最后一个是张闻忻亲自打给他的电话,还有一条短信留言是:再敢翘课被抓到,姐保不住你被警告的命运,可能还有被你家老张扼杀的命运。 张知疑悲催地抹了一把脸,低着头跟文意先道歉。 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道歉的对象是丁教授。 张知疑疑惑地皱起了眉,他不知道丁教授是谁。 文意先看出他的窘迫,掏出手机把丁教授的电话号码摆在他面前。 张知疑顿了顿,试探性地询问,老师,我可以要你的电话号码吗?我记不住。 文意先静默无言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张知疑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慢把丁教授的号码存下来,然后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着他光速拍了一张照片忘关闪光灯了。 他简直把这世上所有他见过的倒霉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现在就去投井自尽的冲动,最后又一通点头哈腰道歉并在文意先的无语下火速离开对方的视线。 得亏他是上完课来问的问题,这会儿教室已经不剩其他人了,不然他高低要出名了。 可是他真的好好看啊。 张知疑在内心感慨,他是真喜欢文意先的外型条件,但是又觉得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觉得同性总归是很奇怪的。 如果在一起了,谁当男的,谁当女的?张知疑不由得联想到x生活方面,于是脸腾地红了,急急忙忙跑出了教学楼。 第4章 第三章 阎王 文意先走在办公楼的走廊上,发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正准备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停在自己的位置前面。 看着像个身材高挑清瘦的男人,穿着白色短衫和牛仔裤,不知被什么吸引了,站在属于他的位置前面停驻好久,跟魔怔了一样。 刚好是午后,窗帘早上就被其他教授拉开,炽热的阳光大片冲进来,把整个办公室照得透亮。那个人刚好站在一小片阴影和阳光的分割线处,短衫的衣摆随风飘动,显得整个人青涩又张扬,文意先认出眼前的人来。 张知疑同学,午休时间你应该好好在宿舍休息。而不是鬼鬼祟祟地停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不知道要干嘛。 对方闻言转向他,在看见他的瞬间眼睛蹭地变亮,笑容满面精神焕发,又迅速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文老师,我是来这拿东西的。 你手上那个?文意先来到自己的座位边上坐下,看了一眼对方手上两本厚厚的书,最上边还压着一本笔记本,随后他低下头拉开抽屉,在里头翻找起来。 啊,对。张知疑点点头,又借着说话抬头看他。结果只看到了文意先的头顶,对方明显没有再和他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愿。 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忙吗?张知疑把东西搁置在门边的桌面上,然后走到文意先身后一点的位置。 文意先再三确认这是他之前一直放u盘的地方,结果现在把整张办公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只好先把东西都归位,停下来,在脑内回忆自己从昨天到现在经过的所有路径,然后慢慢想起自己是把u盘落在昨天上课的教室了。 刚回想得太认真,文意先没有顾及身边的人。张知疑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凑上前试图看一下文意先正在翻找的内容。 结果刚好赶上他思考完毕,头往后一仰。文意先的后脑勺砸在张知疑额角上,张知疑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自己的额头。 文意先的头又重新垂回去,他感到一阵晕眩,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又被他压抑下来,他强行扶着桌面站了起来,朝着张知疑问:你还好吗? 张知疑摇摇头,他只是被击中额角其实还好。文意先看着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瓶红花油递给他:我这会儿没空帮你,你自己涂一下,我去外面继续找东西。 张知疑接过红花油,但没打开,跟上文意先:我帮你一起找吧。 文意先一把按住他:你不是还要给张教授送东西吗? 不等张知疑再多作回复,文意先就大步流星地先行离开了。 张知疑沮丧起来,掏出手机默默打字。老姐,材料我找到了,我会带回去好好读的。 对面没有回复,大概还在睡午觉。 他按灭了手机屏幕,深呼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带上桌上的书走了。 回到宿舍,他脸上的表情不变,平静淡定地打开了电脑,然后点开了桌面上的游戏,选了个英雄之后向椅背后靠,重新掏出手机看了两眼。 习惯性地点开文意先的朋友圈,还是只有那两三条安静地躺在有限的一页范围内。 虽然他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好像慢慢习惯了每天都点开看看,每一条都逐字逐句地看,文意先写的贺词,还有极少量的感慨,仿佛这样就可以在无限的赛博幻境中和对方见面。 少爷!你游戏开了!在舍友刘建成的呼喊声里,张知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ai已经操控他的角色往死路走了。 随着屏幕灰暗下来,张知疑张着嘴,下意识想要哀嚎,结果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头也没来由感到一阵晕眩。 张知疑轻声骂了句脏话,从位置上站起来,扭头对正在低头扒饭的李少群叫了一声,群哥,一会儿过来帮我顶一下,我去个厕所。 李少群头也没回,手朝后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顺便吐槽了一句:少爷您保重身体可别酝酿shi意太久嗷。 张知疑笑骂他一声,低着头进厕所去了。大概是中暑了,他走出来,在洗手池前用冷水冲脸,仰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通红,嘴唇泛白,带着一股不太正常的病气。 我这是怎么了?张知疑嘀咕了一声,又回房间找了点头痛药,就着矿泉水一并吞下去,坐在他位置上的李少群聚精会神于游戏,看他站在旁边不动,瞥了他一眼。 咋了? 张知疑翻找出体温计,夹在腋下按了一下。 38.1c 体温计自动报温,李少群一听,冲着躺在椅子上玩手机还没睡着的邓毅嚷嚷了一声:大人少爷病啦 邓毅如同树懒一样缓缓抬起眼皮,按了一下手机右上角,斜眼看了一下,语调缓慢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下午休息吧。 然后又慢慢收回视线,继续玩他的节奏大师,手上速度飞快。 五分钟后,他勾起嘴角,看起来心情不错,调整自己的躺椅,伸手从书架上拿了一张请假单,飞速写完所有信息,又把躺椅调下去,闭眼安详地睡了。 第5章 少爷,怎么还不去休息?李少群手上动作没停,余光看见张知疑还站在那,手上拿着手机,表情有点奇怪。 张知疑摇摇头:没事,我站一会儿。 手机屏幕里,是那张他拍到的照片,文意先好脾气地没有提醒让他删掉,大概是觉得他自己会觉得不好意思而删掉吧。 闪光灯开得实属多余,镜头里的人本身就很好看,不用再镀光。张知疑笑起来,揣着手机爬床上去了。 他睡着了,黑暗中仿佛被漩涡拖入另一个世界,他睁开眼,看到了之前手机里搜到的放大的苏格拉底的脸。 胡子拉碴的老头正对着他微笑,见他醒了就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你醒了,年轻人。我刚看你在路边像是晕过去了,就把你搬到了树底下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知疑默不作声。 是口渴吗?我这里有水。苏格拉底把壶状包着羊皮的东西递到他面前,并贴心地打开盖子,担忧张知疑没有力气动弹,甚至还把壶口凑到了他嘴边。 张知疑不知道该做什么,因为他听不懂对方说的话,因此满脸茫然只知道对方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 不是,他这就穿越了?睡一觉就猝死了?他想起人们说在梦里掐自己是没有痛觉的,于是在苏格拉底给自己喂水的时候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兄弟啊,尽管我不是医生,可如果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话,道德又如何能得到安置?苏格拉底皱着眉头说。 然而张知疑几度仰头试图避开他的脸,主要是对方嘴里混着薄荷和迭迭香还掺杂一点咸腥的诡异味道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就在苏格拉底要把水彻底喂进他嘴里的时候,张知疑挣扎着醒了过来。 眼前仍然是熟悉的自己的床帘,薄薄的毯子半搭在他身上,大概是其他人都去上课了的缘故,宿舍里一片寂静,他甚至能听得清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身侧的手机适时亮起屏幕,现在是下午四点。他打开了qq,宿舍群里其他三个人在插科打诨,邓毅甚至发了个斗地主的链接,他点进去一看他们正好还在打,李少群发了个接龙记录三个人的胜负,目前为止最爱玩棋牌游戏的刘建成以108分的累积分高居第一。 如果他们这次一把又是一毛钱的话,刘建成恐怕是又要赚一顿午饭钱。 邓毅大概是因为仍然不太熟悉规则,加上偶尔发呆出神,所以偶尔超时托管,坑坏队友,累积分甚至是负的。 李少群打得中规中矩,尽量保持着不负的战绩。 张知疑在群里发了个表情包:众爱卿平身。 邓毅回得很快,配了一张龙图:大胆! 张知疑:刘总今晚用邓总的钱请我吃饭吧。 刘建成专心沉浸于牌局没有搭理他,反倒是邓毅还在发言。 邓毅发了一张吕布的表情包,然后接着配上张知疑之前在群里的发言截图。 邓毅:汝等小儿,不足与谋。 张知疑笑出了声,用夸张的语句求邓毅帮忙带饭。 邓毅:(发了一条新的接龙) 打个牌还搞半场制。张知疑笑起来,转而去@李少群,对方发了个被炸黑的倒霉表情,然后接了个ok。 于是张知疑安心地又倒下睡着了。这次梦中苏格拉底的脸变成了文意先的,一凑近,他就迫不及待地按着对方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虽然没有实感,但是张知疑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飘起来了,梦中文意先笑着向他张开怀抱,他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柔软凉爽的触感让他更加舒适。 等到晚上李少群摇着他的床把他摇醒,叫他下来吃饭,邓毅问候他是否感觉好一些了,刘建成嚷嚷着叫他一起打游戏。 张知疑睁开眼才发现李少群那孙子的手机摄像头已经对准了自己,另外俩人一个扶着床尾,一个拉着两边的铁杆,都别有深意地嬉笑着,闪光灯一开,他扭头一看,自己正紧紧夹着被子,口水流到了枕头上,脸颊一片湿热,似乎有点怪异的感觉自股间升起。 少爷做什么梦呢?带我一个呗? 哟 嘘声四起,张知疑用被子蒙住自己煮熟的脸,试图把自己闷死。 邓毅总结道:张小弟思春了。 张知疑自被窝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李少群笑嘻嘻地说:看样子还思得不轻。 刘建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道。少爷,这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吧? 张知疑从被窝里探出一只眼睛:你们都有过? 三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这不是正常的吗? 沉默过后,张知疑做了一会儿自己的思想工作,从床上坐起来,又听到一声快门声。 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脸,但还是无法避免被拍到,他沮丧地放弃挣扎,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报应。 喜欢哪个妹子呀?跟爹几个说说,帮你参谋参谋。 张知疑的眼皮跳了跳,没回应他们,恼羞成怒地拉上床帘拉链和床帘,迅速换了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带着衣服下床。 他才不会告诉他们他喜欢的是男人,不过似乎就隐藏对方的性别,让他们帮自己出谋划策也不错。 第6章 洗过衣服之后,张知疑先把饭放到桌子另一边,又把那两本大部头的书拿出来,掏出其中一本,准备边吃边看,上完厕所路过他位置的李少群看到了,惊呼一声:少爷,你终于觉醒了! 刘建成迅速转过来:什么? 少爷他居然开始看哲学书了! !!! 这件事迅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邓毅也努力挪动椅子移动到他们身后。 西方哲学史,尼采全集?有水平啊张姨,怎么还有一本笔记呢?咋没名字,诶张姨,这是不是那姑娘的书啊?我说你怎么那天故意翘了课跑去别的教室呢,原来是蹭课追妹子去了。 张知疑默不作声,假装默认。 怎么,要开辅修了,你要去学哲学?唉,你追女孩的方法让哥几个看着着急,你喜欢就去加联系方式,少跟人家尬聊,偶尔聊点有趣的或者你了解过一点跟哲学相关的,把她当老师稍微请教一下,有空的时候再找机会邀请人家吃饭逛街看电影不就完了。 张知疑表面不显,实际上正把这些都默默记在心里。 不不不,要我说还是就故意去刷下存在感,混个脸熟,辅修如果是跟他们一块上的倒也总有接触机会。不要太直接上去开脸贴大,让她主动加你,拉扯反而更容易攻略。 况且我们少爷这张脸三个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他,李少群摸着下巴,感慨道,不是我说啊,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我都觉得你长得是真帅啊,身高也不差,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什么叫嫁出去。 张知疑嘴角抽了抽,首先想到的是这些方法的有效性:如果这些都做了还是没用怎么办? 刘建成以为他已经全都做过一遍,疑惑道:没道理啊,少爷,你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 高冷成熟?张知疑模糊地总结。 噢,高岭之花,恐怕不好追,如果人家先考虑前程的话你很大概率没戏,要不换个? 张知疑抱着脑袋有点郁闷。 我们少爷,长大了啊。李少群摸着他的脑袋,张知疑偏头躲开,顺手肘击他一下以表不满。 或许你可以尝试另一条路,邓毅语重心长地说,然后掏出了手机,上边是他做的笔记,里面有他们学校表白墙的成功案例和失败案例,你看这个,和你一样是男追女,这位兄弟在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好感的情况下勇敢出击,就成功了。看这个,女追男都没用,因为前提就错了,她要追的人不可能对她感兴趣。况且人家是个教授,从校规的角度来看都不可能和她有任何除了师生关系外的发展。 张知疑浑身战栗,努力克制着问道:那教授谁啊?要是都互相喜欢,私底下保密不就好了? 还能有谁啊,你不知道的嘛,昨天刚见过的,文意先。 有一个小男孩背着他的舍友悄悄逝世了。 哎,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兄弟们给你出主意。 你们都谈过恋爱吗?张知疑语塞。 刘建成用手撑着额头,故作伤感:河北、 邓毅接上:河南、 李少群:山东! 第一深情 第四章 心声 三十六计 第一计瞒天过海 刘建成提议让张知疑先通过跟踪来掌握对方一整天的大概行程,然后在下周的同一天里去假装偶遇制造机会。三人想要陪同张知疑执行,然而被张知疑坚决拒绝,说跟踪人数太多目标太大,会引起不止一个人的注意。邓毅点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张知疑去尾随文意先,他们仨则在张知疑不知道的情况下尾随张知疑。 我说,我咋感觉不太对劲,少爷这跟的是谁啊?李少群首先反应过来,他觉得他们一路好像没咋看到张知疑盯着哪个女生,但有个背影倒是格外扎眼身高腿长,走起路来像一阵风,连发丝都透着自信优雅的文意先教授。 我靠,是啊,他走的路怎么感觉跟那个穿黑色短袖的家伙重了?邓毅从另一边绕过去,凑得更近。 他们仨为了守护张知疑,甚至连中午的外卖都忘记点了。这会儿见张知疑尾随那个人进了食堂,他们仨也进了食堂,李少群闻着饭菜香,魂儿都要跑了,哪还关注张知疑的事,拉着邓毅就说兄弟饿了要吃饭,留下刘建成坐在原地凌乱。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甜美的女声打破了刘建成僵硬的观察,他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三人组作战计划失败。 这边张知疑刚端着餐盘正假装漫不经心地路过文意先,结果被大嗓门的堂姐叫住了。 张知疑,过来。 迫于堂姐的压力,张知疑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同时余光仍然留意着另一边的文意先,对方听到他的名字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拿着汤勺挖了一口饭,目光望着窗外停在树枝上的小鸟,神态自然。 张知疑伤心了,不过这也才第三天而已,他会继续努力的。于是很快,在自己的催眠洗脑下,张知疑重新振作起来,在张闻忻狐疑的目光下落座。 第7章 你这是咋了?张闻忻问。 啥咋了?张知疑恢复常态,慢慢悠悠地开始吃饭。 离我远的时候还一脸春心荡漾,被我叫一声就要死了一样。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你呢。 张知疑掩饰地笑:哪有。原来自己没忍住的时候这么明显吗? 可不嘛,你自己瞅瞅,那边的文教授都给你吓到了。 啥?张知疑噎了一下,忙抬头朝向刚才的方向,文意先好端端地坐在那,仍然一脸无事发生的淡定样,他疑惑,有吗? 张闻忻淡淡地说:骗你的。 老姐!张知疑在这种事上似乎相当容易激动。 哎呀,你看看他,刚才还是边吃饭边喝汤的,你一路过他就一直吃饭了,这不是急着吃完饭马上把汤喝完就能回去了嘛。 张知疑垂下头没精打采地干饭。 说说吧,你早上上哪神游去了?又让我收到你们导员的亲切问候。得亏你爸只让我看着你,要是叫了其他人,这些事汇报上去,你几条腿都不够打的。怎么,上了大学就无法无天了? 姐,这个事儿其实吧 打住,我可不爱听少男怀春之类的情节,你就告诉我你想干嘛。 张知疑想了想,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反常的行为和心理。 我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回到宿舍,三个人七手八脚凑上来,询问张知疑今天的进度。 张知疑拉开椅子坐下,从抽屉里掏出笔记本,用笔默默写下: 今天 早上:上课 中午:吃饭,回宿舍 晚上:跟丢了 四下默然。 不是,要不我帮你跟?李少群打破了沉默,看着有点跃跃欲试。 邓毅挑眉保持沉默,刘建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张知疑的笔尖落在纸上洇出一摊墨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行。 所以到底是谁啊?李少群期待地搓搓手。 张知疑看他一眼,仰着的身体重新坐直,片刻艰难地从嘴里吐出文意先三个字。 迎接他的是比先前更深的沉默。 少爷,您知道咱学校禁止师生恋不?李少群说,虽然但是,兄弟还是会帮你的,不过我猜你追不上啊。 也别这么说,不是说他没谈过对象吗?说不定就是喜欢男的呢?邓毅补充道。 要我说还是就先试试看,至少跟文意先搞好关系对你也没坏处。刘建成的嘴角抽动,似乎正在努力忍住什么。 张知疑俯身把头埋进桌里,满脑子还是张闻忻吃完饭之后对他说的话: 师生恋被发现的话,老师会被开除的。如果不能以教授的身份继续做他热爱的学术研究,恐怕会让他为难。知疑,我知道文教授很好,但是你能不能暂时换个人喜欢?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知道,当时的张知疑低声回复,声音几不可闻,没什么底气,可是他真的很特别。 见张知疑坐在位置上一直不回应,神情低落消沉。邓毅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另外两人也碰了碰他的肩膀,继续做各自的事。 张知疑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蠢到家了,因为别人而焦虑不安,因为别人患得患失,因为喜欢的没法马上得到而痛苦。 好像小孩啊。 张知疑擦了擦眼角,实际上他并没有哭出来,只是总觉得泪水已经充满眼眶。 他拿出手机,终究还是填了辅修报名的表格,难得截图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新的征途。 抓乱了头发,试图拿数学题让自己冷静冷静,张知疑掏出了数学作业。写完作业,打开微信,忽略其他人的点赞评论,他一眼就在那堆头像里看到文意先的,点开确认了一下,点赞的确实是文意先。 张知疑的心情一下子又从谷底上升到顶峰,拎着篮球跑楼下去打了俩小时才回来。被他强行拽走的李少群满脸茫然,擦了擦额角的汗,开口就爆了句粗:我x,少爷,你这又是咋了? 群子,我觉得我现在充满power。 ?你再说一遍风太大了我没听清。 从此以后,张知疑多了一个外号:抛儿哥。 虽然第一计就失败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知疑也算是朝着走向对方的路多走了几步。 第五章 救赵 之后的课排得很满,他没了别的心思,只默默上课。之前翘了的导论课没再点名过,但他还是被张闻忻勒令去教授跟前给人家道歉。 说实话他有点惶恐,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教授叫什么名字,课表上写的明明像个女教授的名字,而面前是个白头发地中海造型大肚腩的老男人。 本来问李少群一声就行了,偏偏他昨晚看书看到半夜今早起晚了,邓毅说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只好边去占座边给他打电话,谁知道今天人格外多,他们仨给他占的位置也被人坐了。他只好坐到角落没人的位置。 第8章 昨晚断电,手机已经关机了,中间只下课五分钟。 张知疑觉得这像是老天在跟他作对。 他走到教授面前,对方感觉到他过来,抬头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杜字卡在喉咙间,一时半会儿没了声音,看着对方的眼睛,突然他灵机一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天文意先跟他说过的话: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道歉的对象是丁教授。 他后来被导员训了一通之后就忘了这事,那天他好像还加过丁教授的微信,但对方一直没有通过,他又觉得打电话没什么必要。 哦,他大概能把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和眼前的人关联起来了。 于是口齿都变得清晰了,道歉的话也张口就来:丁老师好,我是一班的张知疑。上次因为疏忽忘记了您的课。本来想在微信上就找您道歉,但是您一直没通过我的申请,我担心您没看见我的道歉,所以直接过来找您。 丁一笑起来:我知道,不算什么大事,没关系。你是知疑?都长这么大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 张知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要在意这么多啦,我很支持你追求理想的。当年你抓周的时候我还在场呢。 不,您的意思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抓了什么。 你爷爷和我是高中同学啊,我们认识好多年了。老人似乎是在逗他玩,刻意回避了问题。 什么叫追求理想? 丁一扶着桌子,惊讶道:你不知道吗?你上次去上的那个课,文意先教授是我侄子呀。他跟我说你是喜欢哲学被家里逼着才来学经济学的嘞,真是苦了你了。 张知疑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以后绝对再也不翘导论课了。不止是为了不挂科和文意先的印象分,还有最好别让人把这事传到他爸耳朵里。 第二节 下课之后,他帮助丁一操作了一下他不太擅长的微信,两个人总算是加上了好友。 张知疑在去食堂的路上收到了来自对方的一条语音:知疑,有空常联系,我刚打电话给你爷,他说他也整了个微信,不太用得来,你回家有空帮他下。 张知疑回了一句好,目光随即停留在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张知疑,这里。 张闻忻向他招招手。 两人坐下吃饭,惯例先聊些家常。 你去和教授道歉没有? 去了。姐,你不认识那个教授吗?张知疑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戳开鸡排。 什么呀,我连你具体翘的哪门都不知道,还能知道那是哪个教授?你小子别再给我惹事就差不多了。 哎,丁一,晓得伐? 哦!爷爷的同学。 你也认识? 那当然了,上回爷爷过寿的时候他还来过呢,顺便送了些东西祝贺你考上大学,不过你当时好像在招待其他客人。还有你的周岁生日,他送了你一个金手镯,还挺贵重的。 张知疑闻言顿了顿:姐,你还记得我抓周的时候吗? 张闻忻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人到中年确实记性不好,让我想想,大概是记得一些的,怎么了? 我抓了什么? 张闻忻目光呆滞了一瞬,旋即大笑起来:这个我是真记得,你猜猜呢? 算盘?不然怎么他家老爷子非要嚷嚷着要自己学经济学。 张闻忻摇摇头。 书?他幼年时被逼着一天看完一本书的黑暗经历仍然隐隐作痛。 张闻忻又摇摇头,然后索性不卖关子了,说:你想不起来也正常,正常方向猜的话你压根猜不到。当时丁一教授把他侄子带来了。然后一到抓周的时候,你就可劲扒拉着人家小哥的衣服死不撒手,口水还糊他身上了 丁一教授侄子 把这两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清晰指向了一个人。张知疑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那会儿大家还开玩笑说如果你是女孩两家就能定个娃娃亲了,不过就算是的话也应该不会,毕竟他比你大了十几岁。做叔叔都行。现在又能成为师生关系,想来还真是缘分呐。 张知疑的头又变得晕乎乎的,仿佛在幻视当年的场景,少年的文意先穿着得体妥帖,结果被一个奶娃娃弄乱了衣服,口水还糊得到处都是,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 张闻忻看不出他发呆是在想什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张知疑倏然回过神来。 你想什么呢,饭都要凉了,再不吃你是等着拿回去喂哆哆吗? 哆哆是他爸养的一条狗。 没什么,突然觉得有点饱了。 此刻张知疑在内心盘算着,要怎么边从丁一教授这里多获取一些文意先相关的信息,边在文意先那头刷够存在感到可以和对方一起吃饭而不让他反感。 不知道堂弟内心小九九的张闻忻自顾自吃得很开心,今天食堂给的糖醋排骨量还挺多的。 回宿舍之后,张知疑继续努力学习西方哲学史,他对自己本专业的课尚没有这么上心,一有空就看看这本书。主要是他总觉得看书的时候就像在上课,耳边会响起文意先讲课的声音。 第9章 辅修也只有晚上或者周六日没课的时候才能去上课,也不知道文意先有没有带辅修的课,他平常看起来不算忙,偶尔有学生在花鸟鱼虫市场或者周边的公园碰到他。大概像他这样的天才,只要他想,上半年已经把论文kpi都完成了吧。 可是自己已经一周没有见到他了。 张知疑趴在桌子上,不由自主地点开聊天框,然后一不小心发了个逗号出去。 ! 张知疑直起身子,手忙脚乱地要撤回,结果对面秒回了一个?。 张知疑索性不撤回了,直接问他:你有上辅修的课吗? 文意先:我没收到通知。 张知疑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来来回回地删改,最后只留下了好的。 张知疑:你最近忙吗? 文意先:不忙,托你的福。张闻忻教授最近非要帮我处理那些杂务,连例会都不用开了。 怪不得张闻忻最近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吐槽的话越来越多了。 文意先:明晚一起吃顿饭吧。 张知疑两眼一亮,还没来得及回复,文意先就继续说下去了。 文意先:书你先看着,我到时候顺便抽查你几个问题。 张知疑:哦。 表面上虽然淡定地应下来了,实际上张知疑在内心发癫。 六百多面的书,怎么可能一晚上能看得完?张知疑虚掐住自己的脖子,觉得了尽此生算了。 临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叹了口气翻开书。到时候要是表现不好的话,他会先自行了结的。 点起台灯,又是熬夜奋斗的一天。 第六章 困境 第二天张知疑顶着比熊猫更深的黑眼圈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李少群瞪大了眼睛,把手肘撑在他肩上,侧头略朝他靠近,惊叹道:张姨,你昨晚又熬到几点啊? 张知疑摆了摆手表示不足挂齿。 邓毅叼着面包慢悠悠地跟在刘建成背后落座,他身高腿长,就算步频再慢也能诡异地不紧不慢地跟刘建成共速,他口齿模糊不清地说:少爷,你这熬过头了吧。别最后只剩下哥几个悲伤地保研。 刘建成用手肘轻顶一下邓毅的胸口:哪有这么说话的。张姨,你怎么不过少爷日子改过张姨日子了?家里破产了? 三人齐声笑起来,张知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表示懒得搭理他们。书包里还放着那本厚重的《西方哲学史》,但他此刻意识不太清醒,并不能很清晰地回忆起昨晚看的东西,只依稀记得自己把前三章尽可能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做了课后的思考题。 这节课是宏观经济学,实际上张知疑并不是很懂为什么大一不能把宏观微观全上了,宏观在他耳朵里就是gdp和它的各种相同形式名字的兄弟的家族史,微观更多讨论的是创造这个家族的人类群体或者个体。 他对这些往往印象不是很深,但期末复习完也能90+飘过。大概也得益于他本身的家庭背景,他从记事起就已经对经济学有印象了。 那时候他爸为了培养他的消费习惯,每天会拿五块钱给他,有时候递增有时候递减,最后在某一天突然要求他把剩下还没花的钱展示给自己看。 这计划刚开始的时候,小小的张知疑对此有大大的疑惑,因为他全拿去买早饭吃了,怎么还能剩钱呢?他爸张启辰听了之后大发雷霆,把保姆叫到面前责问,才发现是少爷的早餐全都被她给她儿子吃了。 之后他开始笨拙地学着有计划地花钱,自己每天最多花五毛钱吃一包辣条,其他的钱作为流动处理,比如有的同学在学校偶尔会向他借钱,他就告诉他们借完要多还一毛钱,并有计划地借钱要求他们给自己签名。并经常故意带消费实力强劲家里有经济实力但零花钱不多的同学去小卖部,他啥也不做,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陪着他们花钱并且主动借钱给他们。 他的同学大都同他的家庭条件相当,甚至有人不屑一顾地还了十块钱给他。 他学了唱歌之后就跑到学校操场上卖唱,自己拿了个废纸盒,上面写着家庭困难,除了经济问题之外写的都是真话,比如吃不起辣条和自己的单亲爸爸又当爹又当妈不容易,时间久了,这事惊动了校内领导,还以为他家道中落,打电话慰问他爸。于是张知疑的这项事业被迫中止。 他折腾了个义卖活动,让大家带家里不玩的玩具或者其他旧东西来卖,号召有绘画或者手工特长的人来卖自己的作品,又赚了一些钱。 他还会拿出一小部分请家里不给零花钱的同学吃东西,导致他后来在新学年直接被推举成了班长,从此这个职务一直追随着他直到大学毕业为止。 当他一个月之后向张启辰展示自己小金库里零零碎碎的两百块钱的时候,张启辰一时说不出话来。 儿子,这真是你剩的? 听了张知疑的大概描述,张启辰当即决定了儿子未来的人生轨迹。 儿子,你愿意接管家里的公司吗? 张知疑疑惑:家里的公司有什么用? 张启辰很激动地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你就可以赚更多的钱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爸爸,吃得太多会被杀掉的。张知疑一本正经地重复动画电影里的对白。 第10章 张启辰一顿,又笑起来:好吧,那你可以帮其他人多吃点。 张知疑点点头,从老父亲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连小金库都没带进来。张启辰敲了敲门,问他还要不要钱,张知疑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大声应了一句存在你那,之后门外就没声了。 他在白纸上画出几条线和几个圆圈,把它们像蜘蛛网一样串联起来。他又把写好的纸放在一边,另外拿了一张新的来操作,又对着那张图在空白的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了很多东西。并在之后努力一点一点把它们全都实现。 张知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看了一眼黑板上老师的板书,意识逐渐恢复,像是把意识泡在智慧的海里,在李少群捂着嘴也藏不住的笑声里,他的声音微哑,朗声回答:等于6.6。 旁边的人安静了,他在老师的赞许声里重新坐下,迷迷瞪瞪的,没有听清楚老师后边还交代他不要再上课睡觉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从目光里感受到铅笔的粗粝感。 于是他掏了下书包,翻出一支笔来,在扉页默默写下文意先三个字,最后一笔临了,又在字上划了一道,在旁边写上philosophy。 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然后默默把它们全部都涂黑到看不清原来的字样。 然后这节课他就再也没睡着,靠着椅背,太理论性的东西他不爱听,变了两个姿势之后,还是没想出该做什么,只好拿出一张数学草稿纸开始默写昨晚看过的问题,在默写的同时仔细回想加上一些思考,最后把答案写在问题的底下。 其中当然少不了李少群的骚扰,他隔三岔五就会把张知疑写过的问题再问一遍,扰得张知疑一时半会儿没法再继续写其他的问题。张知疑想了想,给他写了一张纸条: 暂时先别烦我。 李少群一脸懵地展开纸条,然后贱笑着凑得更近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碰到导致笔画歪了,张知疑差点没用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洞来。他有些无奈,拿出手机给李少群发了50块的红包,备注是疯狂星期四v你50。李少群收下红包后果然再也没有骚扰他。 不过他的噩梦也很快就要来了,因为下午的马哲课是他表姐来上。 在课上莫名其妙被点名提问了两次,张知疑满脑子还停留在古希腊,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被张闻忻教育了好一会儿。接着还莫名其妙让他上台讲话,他稀里糊涂地表示自己支持马克思,在张闻忻的无语下重新回到座位。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文意先发来一条信息: 我在一餐厅二楼等你。 第七章 靠近 刚出教学楼,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他没带伞,沿着小路借树避雨。 就快抵达餐厅,不远处文意先撑着伞的身影缓缓走近。 文意先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张知疑大步向他靠近。 张知疑在几乎快要撞上他的时候硬生生停了下来,额头碰在伞边缘,向下和伞内的文意先对视一眼,稍稍低头钻了进去。 文老师好,不介意撑我一下吧?张知疑笑嘻嘻地说,但还低着头看脚尖,没敢和他对视。 文意先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把伞向上撑高一些,嘴角微勾:你还真是擅长先斩后奏。 张知疑光顾着傻笑。 按你刚才的速度,再多走几秒都到餐厅里了。文意先语气平淡地吐槽。 张知疑闻言,刚想抬头看一眼前面,结果完全挺直了腰就顶到伞面,又默默低下头。 文意先没忍住笑了一声,迈上台阶,把伞收起来:张同学,下次可别把我的伞弄坏了。 张知疑红着耳根轻声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文意先一顿,点了点头:第一章看完了? 嗯。张知疑把前三章都看完了这种看似骄傲的话扼在喉间,最后只用鼻音小心翼翼地回答。 两个人上到二楼,文意先点了一份凉面和冰粉,张知疑占了个位置,等他过来自己才又去点菜。从前张知疑一直习惯回家吃饭,这样他就不用选择吃什么,然而偌大的学校餐厅只有自助选项,他经常要挑选很久。当他还在对着一堆佳肴难以抉择的时候,文意先走过来,低声问:你想吃什么? 他们俩来得早,在张知疑犹豫不决的这会儿,文意先已经把自己的饭都端过来了,疑惑道:完全没有想吃的吗? 我不知道吃什么。 文意先罕见的语塞,然后问,有没有忌口? 张知疑垂眸想了想,说:不吃葱姜蒜,香菜,秋葵,芹菜,还有胡萝卜和煮熟的生菜。 文意先把自己的晚饭端到他手上的盘子里,示意他回座位上坐着,自己拿着空盘子去挑菜了。 然而张知疑刚回去坐下,文意先就已经端着挑好的饭菜在教职工口结算了。 桌上放着他的书包和文意先的包,两个包为平衡靠在一块儿,张知疑多看了两眼,又收回目光,觉得像两个人靠在一块似的。 为了防止文意先一会儿过来拆散它们,他先把文意先的饭放下,把两个包都转移到椅子上。 第11章 与此同时,文意先端着盘子走过来:随便挑了一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顿饭我请你吃。 张知疑的内心深处是想要一口都不动把它们连盘子都带回去收藏的,然而只能在文意先的注视下动起筷子。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文意先把最后一勺冰粉吃完,看着张知疑还是只动了几口的饭菜问:怎么了,我选的菜不合胃口吗? 张知疑的肚子适时叫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撇开脸:没有,我只是在效仿阿喀琉斯追的乌龟。 文意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不要紧张,我不打算抽查你,只是跟你开玩笑。我也是昨天收到丁一教授特别通知,要我多关照你。 正在文意先的笑容里看呆的张知疑一时半会儿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只呆呆地机械地点了点头。 感到犯花痴的时机不太合适,张知疑回过神来:谢谢,为什么丁一教授不姓文呢?说完之后,他立刻就想扇自己一巴掌,问了个什么奇怪的冒犯问题,丁一教授就不能是他舅舅吗? 然而文意先脸上表情没变,平静地回答:他是我姑父。 果然。张知疑更想扇自己一巴掌了。 文意先静静看着他,等待他回应。 哦。张知疑只感觉脸上烧起来一样滚烫,连忙把头埋下去假装努力吃饭。 一会儿吃完饭一起走走吧,不用急。文意先看了一眼腕表,从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开始看。 文意先看他手上那本小册子,张知疑看文意先。 文意先头也不抬地问: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张知疑连忙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到头来饭是吃完了,但是吃得太慢,以至于文意先都看完了。 他们把空盘放到回收处,外边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小雨。 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先撑伞送你回去。文意先友善地说。 张知疑疯狂摇头:我刚好可以去刷刷校园跑。 没有得到文意先接话,张知疑终于抬眼看了过去。 文意先接近琥珀的浅棕色眼眸含笑看着自己,见他看过来,也不避开,好奇地问:你为什么看起来怕我,又不怕我? 教授,这种矛盾我解释不清。张知疑咽了一口口水,无话应答。 文意先没得到回复,便收回探究,领着他往散步的小道走。 【作者有话说】:*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源于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他把存在的东西比作一条河,声称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因为当人第二次进入这条河时,是新的水流而不是原来的水流在流淌。在他看来。宇宙万物没有什么是绝对静止的和不变化的,一切都在运动和变化。也是《西方哲学史》第一章的内容。 阿喀琉斯的乌龟出自由芝诺提出的阿喀琉斯悖论:让乌龟在阿喀琉斯前面1000米处开始赛跑,并且假定阿喀琉斯的速度是乌龟的10倍。当比赛开始后,若阿喀琉斯跑了1000米,设所用的时间为t,此时乌龟便领先他100米;当阿喀琉斯跑完下一个100米时,他所用的时间为t/10,乌龟仍然前于他10米;当阿喀琉斯跑完下一个10米时,他所用的时间为t/100,乌龟仍然前于他1米芝诺认为,阿喀琉斯能够继续逼近乌龟,但绝不可能追上它。 第八章 芝诺 芝诺悖论解决了吗?我一直没有思考出答案。两人走在路上一言不发又有些微妙的尴尬,张知疑于是先开口问到。 文意先发觉自己在他这似乎经常忍不住发笑,心底生出一股异样,很快又自我劝说,大概因为张知疑总是认真执着的懵懂态度有点打动他。 于是张知疑就看着文意先想笑又努力憋回去的样子,伞差点歪了。 他伸手把伞从文意先手里拿过来,然后凑得更近。 教授?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总是在下意识地避开和文意先任何有关的直接接触,又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靠近。 文意先稍稍抬头转向他:嗯? 您还没回答我。 文意先乐呵呵地笑,眉眼像一道桥。学经济学的,数学总要接触吧?相当于取极限的角度,你自己理解。 张知疑欲言又止,文意先已经先把答案告诉他:如果时间是无尽的,又是可分的,那么我在这里和你在一起散步,我们可以走出无数光年的距离,走到我们变老、变小,甚至变成灰烬、尘埃,你觉得这种无限可分合理吗? 没有解决,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文意先笑着,张知疑却在想别的。 他刚才解释的样子意气风发,成功又迷倒了一个年轻小伙子。 文意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还挺喜欢发呆的,要小心青年痴呆。文意先说了一句,注意到附近的学生没有撑伞的多,就把手伸到伞外试探了一下,发现雨已经停了。 他收起伞,张知疑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虚幻,简直就像在小说里一样。虽然但是,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天赋甚至家庭背景也非常贴合小说主角会有的设定。他以为的人生,是否只是一部小说,谁又说得清呢? 第12章 你校园跑打开了吗?文意先看他一眼。 张知疑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一堆乱七八糟的通知和消息堆积在屏幕界面,他试图划开小程序,然而被弹窗整得啥也点不开,最后跳转到了他和班导的聊天界面,班导让他去通知同学们晚上要开班会。 张知疑默默把脏话咽下去,用尽了教养才让自己没把问候学校的父母的话说出口。怎么了?文意先凑过来问。 张知疑迅速把屏幕按灭:晚上要开班会。 文意先顿了顿:几点? 七点半。 他抬起手腕:哦,现在已经快七点了。 张知疑沮丧起来,隔三差五开班会,他真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白白浪费他和文意先相处的时间。 手里突然多了一本小册子,本子的角划过他的掌心。 这是我之前整理过的笔记,仅供参考。 张知疑觉得那小册子实在熟悉,等到去开会的路上拿出来在路灯下看了看,小册子的封面和文意先在食堂等他吃完饭那会儿看的东西是一样的。 所以他当时是在检查笔记吗? 开完会,张知疑一行人路过学校文具店,难得在里头买了包书皮用的玻璃纸,想起来他上次用这种东西,还是在小学的时候,被老师强制要求包书皮。 张姨,什么书那么宝贝还要包书皮?刘建成问。 我刚看了,老板上小学的女儿和他用的同款。李少群嘻嘻哈哈地笑。 你们懂啥,这是我的葵花宝典。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师傅是谁?邓毅从笑声中脱出来,问他。 张知疑羞红了脸,早知道刚刚改口说尚方宝剑算了,不过好像也挺奇怪的,算了,自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还是直接闭嘴吧。 哎,这个我们能看看吗?李少群问。 张知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我最近都要用。 好吧,今晚别再熬那么晚了啊,你应该没听到,那老师说如果你下次再在他的课上睡觉,就算问题答对了他也照样让你站一整节课。 张知疑产生了疑惑:他真这么说的? 李少群格外认真地侧头看他:嗯,当然是假的。 张知疑开玩笑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可恶的小子,晚上爸爸要好好收拾你。 用葵花宝典吗? 张知疑又一次为自己说出去的话感到后悔。 回到宿舍,他小心仔细地把书皮包好,看到小册子扉页上有个看着很新的笔迹,相较于有点泛黄的内页里干涸的墨水,那字迹倒显得鲜亮而有活力,大概是文意先今天刚写的: 小疑大进 第九章 黏人 周三一到,张知疑迫不及待地从宿舍离开,直奔人文学院教学楼。 由于他旁听的那一次课,文意先和丁一私底下协商。丁一这边会给他偏低的平时分,如果考试成绩不及格就可能直接挂科,但张知疑可以继续和大一哲学系的同学们一起听文意先的课,尽可能快地结束一门课,也好轻松一点。 人是万物的尺度文意先一只手捧着书,另外一只手握着遥控器,垂着眼睛先给同学们划重点,他用余光看着教室的阶梯,拾级而上,走到张知疑身边,停住,用手中的遥控器状似无意地敲了敲他的头,又接着说,大家知道,古希腊的城邦以公民大会作为最高权力机关,他们实行直接民主制,这就需要社会有高水平的普及教育,智者派由此接过任务,承担启蒙人民的责任 接下来找个同学来检测一下我的讲课效果。文意先又走回讲台上,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下点名册,实际上心里早就有想点的人了,合上点名册之后,他直接高声喊到,张知疑。 张知疑坐在底下,本来听到要点名就紧张,没想到点到的还是自己,被喊得一激灵站起来:到! 同学们哄堂大笑,张知疑在文意先的注视下局促地攥紧衣角。 张同学,请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文意先把书合上举起来,在他面前晃晃。 张知疑的视线停在书上,最后又停在文意先脸上,一副你难道真的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吗的表情,最后还是配合地回答:书。 能不能描述得再详细一点? 张知疑的视线转向地板:你的书。 文意先的嘴角又忍不住上扬,本来是不明显的弧度,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明显的笑意就出卖了他:嗯,这是一个从属关系,还有呢? 教室内起哄的笑声让张知疑不太适应。 他硬着头皮答:这是你的哲学史。 不,这是你的哲学史。文意先笑得更欢了。 拜托,教授,你能不能别一边玩老梗一边沾沾自喜好像在紧跟潮流一样。 第13章 张知疑在心里默默地深呼吸放松,他面对文意先的时候总是无法做到完全冷静下来,感觉躁动的心就像战鼓一样跳个不停。 于是他回答道:这是人类智慧结晶的一部分。 嗯,还有吗?文意先依然就那样看着他。 张知疑机械式地补充解释:是人类用于记录,分析,总结,整理的工具。讨论并解释知识,有的页面有图片,有的没图片,硬皮有护封的。有前言,简介,目录,索引。启示人们的智慧,理解,改进,加强和教育。通过视觉实现,有时也用想象。 文意先的眼眸闪烁几下,又恢复平常的样子:不错,你把书这个概念解释得很清楚。我想是我没有讲清楚问题,我是想问你,就你的观念来看,我的书,我的哲学史,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知疑突然把手伸向他,文意先下意识想往后撤,然而张知疑只是把他的书拿走了,然后平静地说:现在是我的书了。 你哪怕用你刚才说的一大串当模板套进去回答我都直接让你坐下来了。 文意先满头黑线,余光看了一眼腕表:行,你坐下吧。 啊? 文意先走回讲台上,又恢复了常态,继续讲下面的内容。 张知疑手上还拿着那本书,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让他突然有点慌张。刚才文意先追问的时候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他想到了之前梦里的场景,实在忍不住,只好要和文意先拉开距离。 他回过神,垂眸仔细看笔记的内容,在这一面的空白处,文意先写下:教师某种意义上也是学生的尺度。 撑着额角看完其余的笔记之后,他抬眸,刚好和文意先对视上。 他的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少了书就影响讲课,拿起水杯灌了几口,喉结上下滚动,看得张知疑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窗外小雨阵阵,偶尔传来燕雀啁啾声,教室的窗户开了一小部分,风吹在张知疑侧脸,有点凉意,他看着文意先在课间的时候走过去把讲台两侧的窗户和门都关上,把敞开的衣领扣到第二颗扣子上。 然后径直向他走来。 同学们本来在下午都疲惫的精神状况被他俩的互动给整清醒了,许多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只见文意先停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一句话也没说,默认张知疑知道他的意思。 张知疑这次不负他的期望,乖乖把桌上的书还给他。 文意先接过书,叹了口气笑起来,反手用书轻拍他的头:下次可别抢我的书,得亏我这次备课充分。 张知疑嘴上答应,心里想着以文意先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怎么可能一定要书才能上课。 日子按部就班地进行,结果一周之后,张知疑莫名其妙被自己的脸刷屏了。 那天居然有人把他们拍下来发到了视频平台上,评论区一片嗑生嗑死的cp粉已经从文意先年少成名的人生一路讨论到张知疑小学当少先队大队长的日子了。甚至已经有人因为攻受位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爆上热搜之后,张知疑收到了辅导员的信息。 新月:知疑啊,最近学习忙吗?学院这边想邀请你拍摄一部短片。 张知疑:要拍什么主题? 之前就被拉去拍过招生宣传片的张知疑以为差不多又是这种只要露脸拍一场就行的简单东西。 新月:你也知道咱学校当年是第一个立规反对师生恋的,刚好借着这次的风头,学院这边希望你能和文教授一起拍个反师生恋的短片。对了,下个月也会有人来找你拍一个励志学习的视频,大概是因为太多人说你长得帅了[龇牙笑] 张知疑:文教授怎么说? 让他来当工具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也没那么闲,除非文意先也答应了,不然他才不愿意拍这种东西。 新月:他还没回复我呢。 张知疑转而去微信找文意先,没想到对方秒回。 文意先:怎么了? 张知疑:我们导员找上我了,说学院让我们一起拍个短片,您知道这事吗? 文意先:我不拍。 张知疑:好吧,那我也不拍。 文意先:张闻忻教授答应了。 张知疑无话可说。 张知疑看着他堂姐的脸,生无可恋地棒读台词,不知道谁编的剧本,他捡起地上的书递给张闻忻,两个人的爱情就这么萌发了。尽管他自己觉得剧情莫名其妙,但还是配合拍摄,一声不吭地和堂姐谈了快三天的恋爱。中间在听到张闻忻说要偷偷让自己保研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笑场。 这件事过去半个月之后,张知疑和张闻忻姐弟俩拍的视频新鲜出炉。 文意先用游客账户默默点了第一个赞。 手机声音没关,视频旁白的声音一响起来,教授办公室里其他人就围上来跟他一起看视频,文意先表情平淡,索性举高了点方便大家一起看。 许嘉敏从表情和肢体上察觉到了张知疑微笑背后倦怠消极几度想要罢工的心情,乐不可支地拍拍张闻忻的肩:闻忻,你弟弟太可爱了。 张闻忻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谁让他哎,他拍的时候老笑场,那剧本也确实有点尴尬。 第14章 文意先挑眉,垂眼看着屏幕里张知疑正面露为难地揽着张闻忻说些譬如姐姐,你的研究生那么努力,这篇论文一作让给我不太好吧、保研名额不是只有二十五个吗,可是我平常只考六七十名,真的可以给我吗的话,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地勾起嘴角。 可爱? 完整看完了一遍视频,其他教授忙着调侃张闻忻去了,文意先点开评论区扫了几眼。 他就知道这主意完全没用,甚至导致事态朝反方向发展了,嗑cp的照嗑不误,还有人说张知疑这颜值谈一个也不过分。真不知道是谁想的这出,他看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还要在我这找乐子? 张知疑的信息弹出来,文意先看了一眼点进去。 张知疑在文意先这像在点亮什么哲学家图鉴似的,几乎每天都有问题,一两天就会刷新出一个新的哲学家相关问题。估计是他们经济系哪门课提到亚当·斯密,张知疑就跑来问大卫·休谟,提前看了后面的章节,他想知道怀疑主义和不可知论的区别,还有课后题太难了他完全没有头绪。 超前学习当然有它的好处,但文意先认为超前解答对他来说没有好处,所以他让张知疑自己去想,以及学习历史应当先按顺序看一遍,体会起承转合之间的意外和变化。 说起来,他居然没给张知疑开免打扰,应该是因为最近不忙吧。 昨天有人找他谈帮忙勘误修正专业用书的事,或许可以着手看看,晚上回家把《逻辑哲学论》再看一遍。 正想着,张知疑又发信息来了。 张知疑:老师,您是可知论者还是不可知论者? 文意先沉默,这问题可不好回答,毕竟人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在变化,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他现在可以说自己更易受可知论的影响,但过去他也曾偏向不可知论,真要细分也能分上半天。 说起来,要是张知疑问他这种变化认知导致的无法肯定算不算不可知论,他认为就算回答了,张知疑也有很大概率会被答案绕进去,不如等张知疑学完一遍了解基本理论体系了再回答这些。于是他索性不回了。 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回复的张知疑很郁闷,捧着手机盯着聊天框,却等来了宿舍群里李少群转发了他拍的那个视频。 李少群:少爷俺从今天起就是你的粉丝了,出道了记得给我留个团长位~ 邓毅:+1开直播了我去给你冲个舰长。 刘建成:少爷,你怎么和那个老师长得还有点像? 打开宿舍的门,面对舍友的嘘寒问暖,张知疑捂着眼睛拒绝接受。 【作者有话说】:可知论与不可知论: 可知论者相信世界是可以被人类认识的,即世界上不存在不能被认识的事物。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都属于可知论者。 不可知论者怀疑或否定人类对世界的认识能力,认为世界的本质难以被把握,认识的局限性使得我们无法全面理解世界。 他们认为认识的局限性使得我们无法确定绝对的真理或认识,认为真理是相对的、随时间和空间变化的。 第十章 机遇 窗外风和日丽,接连下了快一个月雨的天空终于放晴,空气中弥漫着躁热的气息。 张知疑打完球之后回宿舍洗了个澡,把衣服洗了拿去晒。 站在阳台上,他伸手够上高处的晾晒杆,从衣服下摆处露出一截精壮的腰身。 他晾完衣服,走出几步,撑着栏杆,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看,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穿着白t恤和七分裤的男大学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过看着似乎更成熟,还有点与世隔绝的疏离气息,不看人的时候也总是保持礼貌的微笑,即使穿着简单日常也自带矜贵优雅的气质。 哦,是正在休息日的文意先教授。 张知疑半边身子都快探出去了,路过上厕所的刘建成急忙先把他拉住了。 张知疑!你可别做傻事啊!刘建成一边把他拉回来一边高声吼到,中气十足的声音甚至引起了楼下文意先的注意。 半挂不挂的张知疑和楼下的文意先对视一眼。 他看到文意先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在手机上继续打字,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他把上半身撤回来,跟刘建成道了声谢,表示自己只是闲得慌在观察人类。 刘建成:怎么感觉我的舍友癫癫的。 刘建成虽不支持但理解,尿意已经被吓回去了,于是他又回到自己床上睡觉去了。 与此同时,张知疑喷了点香水,火速跑楼下去了。 他穿过宿舍楼,穿过办公楼,食堂和操场,还是没有看到刚刚看到的身影。 难道自己出现幻觉了? 也是,文意先怎么可能穿得那么年轻,往常至少也得穿个老干部短袖白衬衫,大概是他认错人了。 可是对视的那个眼神实在是太像了。冷漠疏离,带着隐藏起来的傲气锐利。 有时候就算文意先在笑,眼神也是冷的,眯起眼睛倒是有种冰雪消融的感觉,但迎面吹来的还是寒风。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别人眼里文意先这样反而是亲近温和的,但是不影响他们都喜欢文意先就是了。 第15章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篮球场拍球的声音和零星的几声招呼,张知疑快步走在校园中,炽热的阳光大片大片灼烧着他的皮肤。 最终他决定不找了,于是在操场出口拐了个弯去小卖部买水。不承想刚好在小卖部碰到文意先,对方在买烟。 好巧啊老师,在这里碰到你。你吃过饭了吗?一边说着,张知疑一边向老板要了一瓶脉动。 文意先没看他,显然并不觉得有多巧,手上拿着烟盒,撕开塑料膜,娴熟地捻出一根烟,模糊地答:还没。 他又向老板要了一个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张知疑看着他吞云吐雾的样子,感到有点陌生,连笑容都有些僵硬。 怎么?有什么事吗?文意先倚着墙,借着屋檐的荫蔽,透过烟雾的面容变得模糊难辨。 见张知疑许久没有说话,文意先停了下来,抬眸看他一眼,嗤笑道:是不是有点不符合你的想象? 烟雾消散,文意先的圆领t恤有些松垮,领口露出他的锁骨和白皙的脖颈,上方是他略带轻佻的眼神。这种场景让张知疑稍稍恢复正常,他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文意先像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摇了摇头,笑起来露出白净的牙齿:今天老爷子又给我安排相亲,我正努力装成精神小伙。前几年戒过烟了,总是等到相亲的时候才会来制造点氛围香薰。 张叔叔家教很严吧,你似乎不会抽烟。文意先从墙边离开,靠近他,正准备拍拍他的肩膀走人,张知疑突然说:我可以帮你。 文意先一怔:你要怎么帮? 张知疑没看他,从他裤兜里抽出烟盒,笑道:你带我过去就行。 文意先掐灭了烟,身上是衣服在衣柜放久了的潮气和烟草味,还有若隐若现的,他身上经常有的一股淡淡的松香,闻着又像泛黄的书卷和庙里的檀香。 随着风把那股突兀的烟味大半都吹走,张知疑再一次在他身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踏实。 张知疑默默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文意先察觉到了,但并没有主动拉开距离。 他们俩并肩走到校外街上的一家西餐厅,文意先先进去,张知疑等到他落座才走进去。张知疑环顾四周,这餐厅中午除了文意先那桌之外就没人,天花板上有连结的防火洒水头,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厕所并用燃烧的烟头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文意先带着一脸抱歉的表情把相亲的女士送上私家车,嘴上说着再见,实际上希望下次再也不要见面了。 转头就看到淋成落汤鸡的张知疑已经和店长进入了协商赔钱阶段,还不忘朝自己看过来,眨眨眼睛,手背在身后比了个ok的手势。文意先哑然失笑。 他的t恤和头发都湿了,在炎热的午后,蹲在荫蔽处,微风拂过反而觉得更凉爽。 两个人在巷子里蹲着,聊了一会儿,头发和衣服差不多干了一半。 怎么样?张知疑看向他,眼里满是邀功的殷勤。 文意先垂眸看地上两个人的影子,给了肯定的答复:不错。 回学校的路上,张知疑问他是谁给他设计的这种穿搭,不止不像精神小伙,戴个黑框眼镜,反而更像青春男大学生了。 文意先疑惑不解地说:是张闻忻教授说的呀,我看着是挺精神的。她说这样可以劝退很多同年龄段的人,因为太幼稚了。 原来你们口中的精神小伙居然就是原本的意思吗教授。 张知疑囧,摸着后颈有点难为情地说:可是你不知道,那个和你相亲的女孩子看到你,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文意先更疑惑了: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居然有人不知道自己受欢迎是因为太受欢迎了。 张知疑努力想解释清楚,然而文意先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 估摸着这个月又会成为我的相亲月了,文意先认真地看着他,抓住他的手,到时候就全靠你了。 张知疑懵了,看着两个人交叠的手,耳根一下就红了,想马上就答应下来,又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太靠谱,脑子一乱嘴就跟着乱:教授,你为什么不想相亲啊?是不喜欢人类吗? 文意先挑眉,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不太确定,手上的烟烧到一半: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不是时候。 本来已经有一周没有点过张知疑的名,结果这事过后文意先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反复检验他的上课成果,甚至要求他上去讲一小节。 张知疑同学,你学习态度很好,但日常要多汲取阿奎那的智慧。 什么意思? 下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半个身子倒挂在栏杆外了。 【作者有话说】:阿奎那的智慧:托马斯·阿奎那 是神学发展中的重要人物。教宗良十三世在1879年8月4日的教宗通谕里指出阿奎那的神学是构成天主教思想的关键著作,因此下令将阿奎那的著作立为天主教会的思想基础,所有的天主教学院和大学都必须教导阿奎那的理论。 这里暗指天主教对自裁的否定批判态度。表示希望好学的张知疑同学学习阿奎那坚韧不拔、积极乐观的智慧。 第16章 第十一章 悸动 张知疑听了文意先的话但没完全听,自那日之后就开始每天中午吃完饭过后都固定站在阳台边上欣赏校园四周风景实际上的目的不言而喻。 临近期中考,他只趴十分钟就会回去睡一会儿午觉,之后起来复习。 微信上找文意先,问期中考试的事,对方非常敷衍地让他随便复习稍微看看就好。 然而张知疑持之以恒地问,诸如各种课本上的课后习题,他甚至故意说自己连答案都看不懂,试图引起文意先的重视。 文意先发了一串省略号之后,问他自己给的笔记都看完了吗。 张知疑马上背了一长串,充分把悟性差的学生这一设定扮演好。 终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 文意先:那你周三下了课之后到我办公室来。 张知疑满心欢喜以为下句应该是他要亲自指导自己,结果是:我已经转告了张闻忻教授,相信她会帮你的。 张知疑无语凝噎,亏自己还帮了他一次呢。这人怎么这样,没帮过他之前对自己跟对亲兄弟似的,帮过之后反而敷衍得像个渣男。 礼貌道了声谢,张知疑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电脑,开始复习其他课程。他可不止博弈论没复习完,甚至概统也没复习完,还得背背导论课的知识点。忙得脚不沾地的,颇为后悔当初怎么没听舅舅的干脆直接出国留学去。 如果出国留学的话,那他不是碰不到文意先了吗? 想想还是算了。张知疑打消了这些念头,进入专注学习状态。 等到周三下午,经历完文意先的一通复习式提问之后,张知疑和拎着包的文意先一前一后进了教授办公室。 张知疑侧目看他,想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走,一时又问不出口。 文意先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是什么话也没说,跟张闻忻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坐下了,打开电脑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 张闻忻坐在位置上朝他招招手:知疑,过来。 然后张知疑就经历了一通回到高中听课的感觉,张闻忻能神采飞扬地连着讲一晚上连水都不带喝一口的,讲到她自己感兴趣的哲学家的时候巴不得给张知疑再列一串书单。于是一直上到晚上九点,文意先中途出去吃了顿晚饭,还帮他们带了饭回来,其他教授六点就下班离开了,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文教授,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张闻忻朝文意先招呼道,她穿着高跟鞋,伸手揽过张知疑的肩膀。张知疑盯着那只搁在自己肩头的小手,有点不自在。 文意先戴着眼镜,他近视度数很低,平常基本不戴,对着电脑工作太久了,他正靠着椅背活动着筋骨,闻言,拉开椅子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口:好啊。 他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很衬他。 张知疑刚刚被迫沉浸在大量课内和课外的哲学知识中,这时候才有空仔细看文意先戴着眼镜的样子,收在身体两侧的手不安分地想从兜里拿出手机拍照,最后还是没动。 文意先注意到他看呆了的反应,迅速把眼镜摘下来收进盒子里扔到包里。 走吧。 文老师,晚上会冷的,你不穿外套吗?张知疑问。 文意先摇了摇头:忘带了。 张闻忻在旁边看着,她平常也没见过文意先留到这么晚,一般情况下,文教授也是出了名的爱下班。 张知疑急忙把手上挂着的的冲锋衣递给他:要不你穿我的吧,我不怕冷。 文意先微笑着拒绝了:谢谢,不用了。 夹在中间当围观群众的张闻忻内心os:这宵夜我看还是你俩单独去吃的好。 三人前往学校附近的烤肉店,张知疑献殷勤地一直调酱汁、递生菜、把两三盘的肉通通烤光,试图掩盖他的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和文意先一起在校外吃饭。在他的少男怀春预想里,这和约会见了家长有什么区别? 他拉着身旁的张闻忻,说什么都要拍一张合照,她和文意先看他兴奋成那样,也就默认。张闻忻看着他举起手机,转成自拍视角,挑了个巨丑的角度。 张闻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张知疑把他自己拍得丑点就算了,她不理解张知疑是怎么做到的能把大帅哥都拍出一股子依古比古味的。 她放下夹子,一把夺过张知疑的手机,让文意先配合一下挪到镜头中间的位置,按下按键,拍下照片,先给文意先看了一眼,再把手机还给张知疑。 张知疑之前为了拍照,从自己的座位上绕到了桌子旁边,这会儿在照片里看着离文意先很近,满意地接过手机傻笑。 文意先在旁边侧目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起身出去,拿了几瓶酒回来,就着烤肉边吃边喝。 张知疑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试试和他喝同样的酒。 文意先被他看得不自在,转头问:怎么了? 我能要一瓶吗?张知疑恳切地望着他。 小孩子不能喝酒!张闻忻坐在张知疑对面冷声道。 姐,我都二十了。张知疑无奈。 文意先笑了,对张闻忻说:就一瓶应该没事吧?他要是喝倒了我送他回去。 第17章 张闻忻本来还想坚决反对,在她心里张知疑还是没长大的小孩,怎么能碰酒精这种东西。 没想到张知疑看她没说话,已经把酒瓶盖打开喝了一口了,嘴里还说着浪费可耻。她没办法,只好叮嘱他最多喝一瓶就行了。 张知疑学着文意先的样子,一边喝一边烤肉吃肉,无意间已经快喝完一半,有种飘在云间的感觉,很奇妙,他并不知道这是醉酒的前兆。他又接着喝,还没全喝完就感觉意识有点模糊,大脑被动停机,动作也随之缓慢,勉强还能撑着站起来跟在张闻忻背后去结账。 知疑,你脸怎么这么红?张闻忻看着他,感觉不对劲,急忙问。 啊?好像有点晕,还行吧哈哈哈哈。 你喝醉了。张闻忻把人扶好,就要送他回去,与此同时兜里的电话响了,是她爱人的来电,文意先上前帮忙扶着张知疑,张闻忻腾出手来接了电话。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给小舅补完课了吗? 一听是小侄子的声音,张知疑乐呵呵地就先她一步应了电话:是小哲吗?我还没补完呢,你要不要来一起学啊? 两人一脸无奈。 电话那头的小孩倒是很有礼貌:小舅,我妈在家也会给我补的,主要是现在我爸嚷嚷着没有老婆他就要去跳楼,我劝不住。他就一定要我打电话给妈妈。 随后果然听到了背景音里有个男人正在哀嚎,吐字含糊不清,夹杂着几句老婆怎么还不回来、老婆不要我了呜呜呜之类的话。 张闻忻扶额:他今晚和同学聚会,大概是喝醉了。 文意先点点头表示理解,张知疑反而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跟着姐夫一起开始痛哭。 张闻忻、文意先: 把人带到学校里,张闻忻在分岔路口和他们挥别:那就有劳文教授把这小子送回去了,这边应该也不远,我回去处理家里的事,明天见。 文意先笑着和她挥手道别,然后带着一言不发的张知疑往学生公寓走。 一路寂静,直到一个昏暗的路口,左边是个死胡同,之前用来作成果展示,往前走就是学生公寓区域,张知疑忽然挣开他的手臂,自己摇摇晃晃地往左边走了,结果没走两步倒了。 张知疑。文意先跟在背后喊他。 只见张知疑又默默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文意先看着满脸通红的张知疑,刚要说话,就被用力抱进怀里。 你喝醉了,文意先无奈地试图挣开他的怀抱,然后发现自己的力气大不过这个醉鬼,于是放轻了语气,我送你回宿舍,回去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后背突然一阵闷痛,张知疑把他抵在墙上,在他还懵着的时候,看到对方合上双眼,随后对方粗暴生涩的吻落了下来,还带着一股酒气。 文意先大脑宕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么多年自己也不乏追求者,曾经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强迫他,可是基本上要么被自己反抗后就逃跑了,要么被自己当时的保镖打了,张知疑是第一个以下犯上强吻他还成功了的。 自己是怎么了?也喝醉了? 他的心里乱成一团,竟然意外地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 终于在张知疑的舌头试图撬开他的牙关的时候,他的意识终于重新回归身体,趁张知疑放松下来,一把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没想到张知疑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跌跌撞撞往后退,睁开眼睛,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吗? 这下轮到文意先也被他整懵了。 我你对不起!!!张知疑的眼睛一下瞪大,然后转身跑走了。 留下文意先一个人凌乱,脑海里还残留着对方嘴唇柔软的触感,和通红的耳根。 文意先沉默地往自己的宿舍走,他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糟,只是陷入了困惑。 他想象得到,如果自己反抗的话张知疑再坚持,他就可以开打了,至少能把张知疑打成酒醒,但是张知疑的反应让他难以捉摸,是因为冒犯了自己而感到后悔吗?为什么道了歉就跑走?张知疑是喜欢他吧,直接把话说清楚不好吗?他想不通,又觉得有点生气,凭什么亲了就跑,明明被强迫的是他。 这种心情慢慢发酵,居然变成想报复回去,和张知疑再接一次吻。 文意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自己脑子里剔除。只是激素上脑产生的一些冲动,他不应该重视。他闭上双眼,翻开自己脑海里的书。 青年人凭着感情生活,他们追求令他们愉悦的,当下存在的事物。然而他们觉得愉悦的事物却又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而不断改变。 他们的友爱随着他们觉得令他们愉悦的事物而变化,而这种快乐上的变化是很快的。他们会很快成为朋友,很快又不再是朋友。 青年人很容易相爱。而爱主要是受感情驱使,以快乐为基础的。所以他们常常一日之间就相爱,一日之间就分手。 在快乐的友爱与有用的友爱中,也只有在双方都得到了同样的东西,如快乐,并且在同样的事物上得到同样的东西如两个机智的人的友爱的情形时,友爱才能保持。 第18章 而爱与被爱者的友爱不是这样,因为他们并不是从相同的事物中得到快乐。爱者的快乐在于注视被爱者,被爱者的快乐则在于爱者对他的注视。当被爱者的青春逝去,友爱有时就会枯萎。 脑海里一闪而过张知疑的脸,那双薄唇居然亲起来是软的。 他在想什么。 看样子他今天没法校阅完课本了。 文意先叹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有点黏,不知道沾些了什么,他本来不喜欢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青年人凭着感情生活,:引用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第八卷 友爱 第十二章 道歉 张知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刚刚冲了个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会裹上被子又觉得身体燥热起来。想到他俩接吻的事居然是真实发生的,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仿佛偷偷摸摸在做的见不得人的事突然被公之于众。 他把头蒙在被子里,不知道之后该怎么面对文意先。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像是有某种通感一样伸手摸索到手机,解锁打开,看到文意先发来的信息:我不怪你,你还要准备考试,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张知疑心中对文意先感激涕零,脑袋里又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文意先的唇,接吻之后唇上的水光,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像湖心泛起的涟漪。 在负罪感和满足感的矛盾攻击下,张知疑把手机锁屏,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这次他见到的是伽利略,长得和高中物理课本上的那张插图差不多,他上课无聊的时候还会给对方戴个帽子。 他们坐在教堂里,张知疑看到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在认真地思考什么。 哥们儿,你有没有发现吊灯摇摆的间隙是一样长的? 这次他自己装上了翻译系统,把意大利语直译成中文,不用再像上次碰见苏格拉底一样费劲吧啦地也听不懂对方讲的什么话。 他点点头:这似乎是一种规律运动。 伽利略马上紧紧攥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我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一直都觉得是这样的,终于遇到知音了! 张知疑尴尬地笑,他总不能说他知道这些也是由于伽利略的工作成了如今中学生的必修课了吧。 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实验?我正好缺一个助手。 啊?好吧。 于是他被伽利略带着七绕八绕找到了实验室,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对方是伽利略,张知疑可能会认为这是个人贩子诱拐青壮年把人卖到黑窑洞的骗局。 刚进入实验室,本来看到的还是伽利略和他的几个木制模型,有一个长相酷似过去物理实验课用的连接一个水平划轨的斜坡。结果当他要伸手触碰到这些模型的下一秒,画面一转,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站在他面前,实验室变成了一个完全的暗室,中央放着一面三棱镜,用支座撑着。 张知疑凑近墙面看,是一小段的光谱。如彩虹般绚丽迷人。 他转过头去看门口的牛顿,对方正在和莱布尼茨争吵什么。 他又去看光谱,光谱消失了,只见面前墙上凭空多出了一份烤熟的彩色培根。 当他产生了这是个梦的想法并且试图自己控制它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忽然都消失不见,突然出现一个漩涡似的,把他吸回了现实世界。 睡醒的张知疑却又感到格外疲惫,醉酒的感觉还残留在他脆弱的神经里。周围一片黑暗,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他的三个室友都在熟睡,一阵又一阵不同频率的鼾声自四面八方来,好在不足以撼动他的情绪。张知疑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拿出西方哲学史的课本,他翻开了目录,打算沿着目录的脉络来复习。 在第九章看到了培根的名字,顺便迟钝地联想到了他的四大假象,还有由他提出的演绎和归纳方法。 不过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又是因为什么引发的梦境呢? 张知疑也懒得想这么多,继续回想复习知识点去了。光是脑袋里有个文意先就已经够他闹腾的了。 看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伸了个懒腰,一边看笔记,一边做数学题,并把一些补充的笔记写上去,在终于复习完之后,室友接连起床,见他要出门,让他帮忙带早餐回来。 张知疑到了食堂,迎面碰上了张闻忻,对方看起来容光焕发,正朝他打招呼。 昨晚姐夫没喝太多吧? 张闻忻冷哼一声:压根就没喝,还自己开车回来的。 那他还哭那么伤心。 他说想我了。张闻忻表情复杂,窃喜里带着羞恼。 张知疑笑得前仰后合。 张闻忻看了一眼手机,说:昨天文教授估计把你送回去也够呛,你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悻悻地说:嗯算吧。 什么叫算吧? 有,老姐,我的意思是,当然有好好感谢人家。他尬笑着试图跳过这个话题,结果转头就看到文意先端着盘子极其自然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第19章 早啊。 早,文教授。 早张知疑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嘴唇看,想强行偏移视线,脑子又觉得很难受,整个人呈现了一种很拧巴的状态,于是忍受这种感觉不到三口粥的时间他就端起餐盘准备溜了。 知疑,怎么不接着吃了?张闻忻看到他碗里还剩一半的粥感到疑惑。 我八点还有课,现在得去帮室友带饭,怕一会儿来不及。 哦,好吧。 他明明知道文意先不会说出来,但是总是觉得看到对方就感到心虚。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脑内预想被当众戳穿的那种场景,想想他都觉得社会性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明明喜欢文意先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学校一直反复强调严禁师生恋。 今天还是个大晴天,张知疑快步拎着大包小包回宿舍。 儿子们,你们的爸爸回来了。张知疑进了宿舍门,便感到一阵轻松,早上见到文意先的惊吓马上就消除了。 李少群顶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嘴里叼着牙刷,兴冲冲地过来提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谢主隆恩~ 邓毅洗漱完就睡回笼觉去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刘建成嬉笑着拿过一碗粥: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张知疑把剩下一袋包子放在邓毅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觉得无聊,又开始背英语单词。 张姨,你复习到哪里了?后天考啥呀?李少群眯着眼睛换衣服。 还差导论,后天上午考线代,下午考宏观。 哦,天呐。 咋了? 少爷,你能花一晚上教我数学吗? 张知疑哭笑不得:你上学期期末高数95呢。 哎,今时不同往日,大一刚进来一整年都充满激情,但是卷不过的话呢还不如就拿个末等奖学金混混就好。我爸让我毕业直接考公去。 成,那你得多少意思一下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李少群搓搓手,打开抽屉,露出里边排得整整齐齐的小瓶酒,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这了,期末考考完我俩一块尝尝。 张知疑本不想要什么回报,听到酒,想到自己昨晚的经历,更不想要了。 群子,能不能换个? 哈?那行,李少群把头埋进另一个大柜子,努力摸索中,最后抽出了一本本子,那这个给你。 张知疑接过,放在手心打开。 啥都没有啊嗯,行,这个我要了。张知疑的手停在第三面,这不知道是哪个妹子送他的礼物,上面写着妹子的表白,署名和日期是不久之前。 大概李少群以为这是一本空本子吧。 对了,群子,你和之前那个表白墙找你的那妹子还有联系不?张知疑佯装无意地问起。 李少群还在那堆纸和本子还有不知道什么垫子之类的东西里翻找,头也不回地答:好像有吧。 啥叫好像啊?张知疑走到他身后。 就她大概是有新目标了吧,我上个月还在qq空间给她的情感语录点赞呢。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眼瞎,还挺有才的。 张知疑一脸堪忧地看着他,心想不如让他继续保持无知呢。 你和文意先咋样了?李少群问。 张知疑的脸一下子烫起来,但表面上没什么变化。 没咋样,不还是那样。别提这个了,快收拾一下准备一会儿上课吧。 好嘞。李少群重新挺直了腰,把头从柜子里收回来,但手还在里头翻找。 谢礼已经给我了,你还在那里找啥呢? 李少群挠挠头发:这堆东西让我想起来你说的那个妹子送给我的一本本子,但我忘记它长啥样了。 张知疑有点犹豫,他不知道是否要把东西还给他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估计不方便做笔记。 果然。 张知疑怀疑自己就算真还给他了,他也只会沉默一会儿然后把那几页写过的给撕下来再把剩下的又重新给他。而李少群会把那几页再重新叠回某本本子里,形成一个诡异的轮回。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觉得李少群还是有知情权的。 咋又给我了。 你打开看看呢? 李少群漫不经心地随手翻开,使用了量子波动速读法,然后又把本子塞给他:啥都没有啊。 张知疑无语,翻开第三页把内容直接摆在他面前给他看。 李少群愣住了,接过来浏览了一下,抓头发的动作更暴躁了,可是我不喜欢她啊。 那张知疑话还没说完,只见李少群把本子收了回去,开始在本子上给对方写回信了,估计打算把本子还回去了。 写了一会儿,李少群实在绷不住了,懊恼地放下笔,转向还在背单词的张知疑:怎么拒绝别人啊? 第20章 你不是说你高中不是拒绝过好多妹子嘛?这事儿还用问我? 那是吹的,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妇女之友。 那我也帮不上忙啊哥们,要不直接说对不起? 那不合适吧,给个理由? 对不起,怪我眼瞎,我对你没有感觉,好好学习,别想太多? 吗的太牛x了兄弟。李少群提笔刷刷写完,美滋滋地拍拍本子,又拍拍张知疑的肩膀,qq上找妹子去了。 张知疑摸着下巴,总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怪怪的,但内容上他也挑不出刺来。 然后他想起了文意先给他发的信息,感觉找到了诡异的源头。 句式模仿,夹带私货。 张知疑捂脸,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不过,如果文意先并不抗拒和他接吻的话,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也有好感?而且之前他还拒绝和自己拍那个短片,明摆着就是不反对师生恋嘛,那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自己还在天马行空地想象,邓毅已经悄悄起床,刘建成和李少群都换好衣服拿好书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他发痴,李少群了然,帮他拎走书包,刘建成拖着他去上课。按邓毅的说法,这是害了相思病的典型症状。 一到课堂上,张知疑很快进入学习状态,拿出笔记飞快复习完,安心继续幻想。 中午惯例在阳台吹会儿热风,文意先难得主动给他发信息。 文意先:下午有课吗?需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吗? 张知疑的大脑当场炸成烟花,他第一次在文意先的话里感受到这么明显的指向性的关心,这是好感度上升的表现吧?于是马上翻箱倒柜找着医保卡就应下来,让文意先带自己去医院。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去医务室呢?张知疑期待地看着他。 文意先没看他,像陈述事实一样平静地说:我会垫付医药费的。况且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 文意先忽然蹲下来,伸手探了探张知疑的额头,疑惑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张知疑无言以对,文意先的手很凉,大夏天的,覆在额头上很舒服。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自己想看到的反应,文意先知道张知疑没理解他的意思,耐心地解释道:我没听你堂姐的话,害你喝醉了。宿醉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凌晨刚起来的时候有点口渴头痛恶心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张知疑止住话头,刚刚说的都是醉酒给他带来的不良影响,进一步就得追责到喝酒的事上了,于是他绕过这个话题,可是酒是我自己想喝的,你只是递给我了而已 文意先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他坐的椅子冰凉,医院里人来人往,脚步声和低分贝的杂乱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难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入眼尽是洁净的白色,还有文意先眼里渺小的他。 他突然沉默了。 医院药房提醒取药的机械女声响起,文意先直起身,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张知疑的头:在这等着我。 这种感觉又来了。张知疑望着文意先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的,来自年长者的关怀,他难以理解的论调。 【作者有话说】:培根的四大假象: 种族假象,指人性的缺陷。 洞穴假象,是个体差别造成的缺陷。 市场假象,指语言交往中产生的误解。 剧场假象,各种哲学理论造成的错误。 第十三章 教学 宿醉的头疼是好了好几天了,暗恋的头疼一直都没好。张知疑看着文意先像他爸一样跑上跑下给他取号拿药,又看着他靠着墙好像在发呆。回到学校连上课都不点自己名了准确来说,是不点名了。 失去了特色的点名提问环节,文意先授课的速度飞快,有些同学和他建议,说速度太快了有点吃不消,一周还没过去,他已经连着讲完了三章了。 文意先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们,但自己觉得为难。因为接下来他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去国外开,得花一周左右的时间。再不赶进度的话,欠的课会导致一本书教不完,期中考试他教的班均分挺高的,划重点之后大家都有去记就会考得过。同时他还以为大家不喜欢点名环节,跳过了也好,除此之外,他认为教学速度其实是正常的。 结果某个班的学委嚷嚷着让张知疑代课。 文意先仍然笑着,故作沉思了一会儿,说:也不是不行,那你们记得多问问他,最好把他难倒了。 保证完成任务。学生们应下了,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一无所知还在看书思考的张知疑。 于是下一周的西方哲学史课程,张知疑顶着张闻忻的名头代课,张闻忻本人坐在底下掏出手机对着讲台上就是一顿拍,然后把照片顺手发到微信里某个叫快乐一家人的群聊里。 张知疑虽然也不是没经历过大场面,但大学里头站在讲台上讲课这种他是真没经历过,有点紧张地调整麦克风,脸上保持尴尬的微笑。厚重的书放在讲台桌上,张知疑攥紧衣角打开了文意先的ppt。 第21章 在学着文意先带着同学们划完重点之后,ppt切换到了一张白屏,中间是一行字:请张知疑同学自由发挥。 张知疑一整个尬住。然后脑内疯狂回想文意先讲课的流程,先顺着章节的概括句讲讲大概,然后切回开篇的重点粗略地讲人物生平,偶尔穿插一些趣事,然后详细讲重点内容的由来 嗯,他应该可以做到的。 张老师,你怎么不抽人提问呀?底下某班学委问到。 张知疑给人一问有点整蒙了,顺着他的话:行吧,提问就提问吧。 提问能不能叫张知疑回答啊? 啊?张知疑瞳孔地震。他可不要表演自问自答现场。 学生提问,老师回答,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张知疑挑眉。 我们提问,你来回答。 张知疑想骂几句脏话,硬生生忍了下来,想当初文意先在的时候,他回答他提的问题以及各种追问也就算了,权当对着喜欢的人完全发作不起来,现在居然被集体这么对待,他本来没有社恐都要社恐了。 然而他还是微笑着应了下来,虽然有一点咬牙切齿:彳亍。 首先是开胃小菜: 张老师,你怎么理解康德的二律背反? 如果要求一个通俗易懂的理解,就类似于古希腊专门练习辩论的那群人,无论正反对错,他们都能辩得有理有据,正是由于二律背反的存在。人们不能超越现象去认识物体。二律背反是为反对独断认识的片面性而存在的。 同学点点头坐下了,尽管脸上还是有些许疑惑。 然后是进阶版本: 张老师,你认为中医和西医哪一个更科学啊? 张知疑斟酌着,语速缓慢地回答道:我认为没有更科学这种说法。尽管中医的基础理论,比如气之类的概念解释存在实际上并不科学,但是现代科学可以将其进一步解释,形成这个词的广延,综合分析,如果它在各个地方都是描述同一种理化过程,那么我认为也是科学的。 最后是铺天盖地的问题,偶尔夹杂几个正常的问题: 张老师,你认为上帝存在吗? 张老师,你怎么看待时空旅行? 张老师,既然有红颜祸水的说法,那为什么康德还说美学之美是无利害的? 张老师,你眼中的美是什么样的? 他还没回答,其他同学马上抢着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这还用说嘛,譬如文教授在他眼里就是美的。 文教授在大家眼里不都是美的吗?有人说。 对啊,正因这种普遍性,所以我们可以推断文教授在张老师眼里也是美的。另外一边一个同学站起来了。 我怀疑你使用了三段论的错误论述逻辑。原先疑问的同学也站了起来。 我只是应用了康德的美学理论进而推断出来的,况且张老师每次看到文教授都笑得很不值钱的样子。 你这是主观臆断。 我*@%:! 吵起来了。 张知疑松开攥着衣角的手,讪讪一笑,用力拍了拍手掌:行了,你俩课后私下争辩去。你们问够了吧?现在到我了? 张老师,我们还没问够。 噢,还有什么问题吗?张知疑好脾气地问,顺便看了一眼腕表,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他垂着头开始收拾东西。 张老师,你喜欢文意先教授是定言命令还是假言命令? 张知疑一愣,然后马上反问道:那请问你们让我代课是定言命令还是假言命令? 一同学双手抱臂,语气轻佻:老师遇到困难,同学们无法适应快速教学,有能力则为老师代课,这是一种定言命令,基于道德准则。而你进入课堂负责任的时候,为大家认真授课解惑,控制场面,则是假言命令。综上,我们让你代课是道德绑架,因为这实际上并不是你要求自己实行的行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张知疑点了点头:所以你明白了吗?这个问题很奇怪。喜欢一个学术造诣高,教学水平好,长得帅、有教养、脾气好的老师,不是人之常情吗?不能属于命令,我不用命令你,你也不用命令你自己,我们都喜欢文教授。 张知疑把书收进包里的手一顿。 不过我现在既然站在讲台上,就充分证明了我更爱张闻忻教授。 他对着台下笑,其他人迅速把目光转向正在敲电脑一脸懵的张闻忻。 看我干啥?我孩子都七岁了。张闻忻莫名其妙,一副别来沾边的表情。 表姐,我爱你。张知疑深情告白。 去你的。张闻忻翻了个大白眼,开始收拾东西。 张老师,你不是和张闻忻教授拍过反对师生恋的宣传片嘛,更是因为你们是亲戚所以你爱而不得? 第22章 张知疑摇摇头:别造谣哦,我们的姐弟情非常纯洁。不知道你们谁把我和文教授发到网上去了,本来学校那边是找我们俩拍的。文教授不方便,就换我表姐拍了。 张知疑背上书包,长腿一迈,小跑赶上前边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的张闻忻。 姐你听我解释 张知疑的第二次课倒是上得非常顺利,没有人再提些八卦刁难的问题,离结束还有半节课的时候,他看着文意先从后排钻进来,坐在他经常坐的靠后排的角落的位置,用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没忍住多看了文意先好几眼,有同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表情停滞,慢慢地,大家也都注意到文意先来了。 文意先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示意大家不要惊讶,好好上课。 继续提问环节,文意先把手举得老高,声音带着一点疲惫,听起来反而带着点迷人的慵懒缱绻:张老师,这两周课上得怎么样? 张知疑撇开脸不敢看他:嗯,挺好的。 张老师,你耳根怎么红了?有同学问。 张知疑发誓他接下来一定要留个能遮住耳朵的发型。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文意先绕到讲台上站到他身边:行了,既然我回来了,小张老师可以回座位上听课了。 等到张知疑坐到他刚刚坐的位置上,文意先才开口:那接下来我们提问谁好呢? 除了张知疑之外的人齐声道:张知疑 你们全是幼稚鬼。 张知疑把头埋进抽屉试图装作鸵鸟。 文意先揉了揉太阳穴,举手掌心朝外,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小张老师已经很辛苦了,我们今天先放过他,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嗯,不知道你们上到哪了,我随便问问吧。许多,好久没点你了,你起来,举个例子解释下定言命令和假言命令。 大家闻言笑得前仰后合,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文意先疑惑:怎么了?这问题有涉及什么热点吗? 没有什么热点,许多回答,定言命令用以表达普遍道德规律和最高行为原则,比如尊老爱幼。假言命令是把一个可能行为的实践必然性,看作是达到人之所愿望的、至少是可能愿望的另一目的的手段。比如诈骗行为的心理。 那是否可以认为定言命令就是善的,假言命令就是恶的? 老师,善意的谎言也是有的。 文意先点点头,让他坐下,继续提问其他人。 下了课,晚上文意先请张知疑到外边吃火锅,张知疑坐上了他的车。 上课难吗?文意先笑着问他。 张知疑低头看黑屏的手机:还好。 还头痛吗? 你都问了十几遍了。张知疑无语,但嘴上还是礼貌地应:彻底没了,谢谢老师。 在外面就别叫老师了。 那叫什么? 文意先单手拨方向盘,另一只手调出音乐:叫哥哥就行。 张知疑默默侧目盯着他的侧脸看:能不能直接叫你名字? 文意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他:我还没存你电话号码。 张知疑接过来,文意先的手机没有密码,里面的软件也少得可怜,只有一页就能看完所有的应用,里头最贴合年轻人的大概是那唯一一个短视频软件,之前他们传宣传片的平台。 张知疑把电话号码飞快地存完,把手机还给他。 文意先的手碰到他的,似乎是下意识抓紧了一下,然后才把手机接过来塞进口袋里。 张知疑的心脏也跟着那一下一起紧了一下,蓦地漏了一拍。 看对方还是若无其事地开着车,张知疑看着他的脸,觉得好奇怪。记得一开始,他对着他还不小心开了闪光灯,就这样文意先也没有放在心上,一直把他当弟弟对待。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张知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又翻开他们的合照。 照片里的文意先勾着嘴角,没有看向镜头,更像是在看他。 张知疑才不想只做个弟弟待在文意先身边,就算文意先说了,他也不愿意叫哥哥。 文意先。张知疑轻声唤他。 嗯?得到了对方同样的轻声回应。 见张知疑不接着说话,文意先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没什么,我适应一下。不用叫你文教授还挺舒服的。 文意先闻言笑了,看起来很放松。不以教授身份对外的时候,文意先也只是个同样喜欢休闲娱乐的普通市民。 张知疑想吻他,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绝不允许他做这么突兀的事。 本来就不用这么叫,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张知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作者有话说】:康德的美学理论: 康德认为美是一种不涉及利害关系的纯粹的快感,它源自于对象的形式而非内容或质料。这种快感是主观的,但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 第23章 审美判断是一种特殊的判断能力,它不同于逻辑判断,不涉及概念和推理,而是直接对对象的形式进行直观感受。这种判断虽然主观,但能够引起普遍的共鸣和认同。 审美判断是无利害关系的快感。它能够引起普遍的共鸣和认同,仿佛美是对象本身的一种属性。它具有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它虽然不涉及明确的目的或意图,但却能在形式上符合某种普遍性的法则或规律,从而显得和谐统一。 审美判断具有必然性。这种必然性不是逻辑上的必然,而是情感上的必然。即当人们面对美的对象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愉悦的感受,这种感受是普遍且必然的。 第十四章 回应 下了车,两个人并肩走在大街上,经常有人侧目偷看他们,大多仅仅停留在赞美欣赏外表的阶段,张知疑也就无所谓了。但真有人敢冲上来向文意先要微信的时候,张知疑脸上难以管理的阴沉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文意先余光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于是对其他人礼貌地表示自己丧偶带一娃,欠着外债和房贷还没还,家里还有一个只知道享乐的父亲需要供养,且不是本地户口,只是外来打工的,薪水也不高,希望他们另择佳偶。再有纠缠的,他就会问一些刁钻但不刻薄的问题来把人劝退。 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好像什么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无比亲切真诚。尽管他看起来不那么悲痛憔悴像失去真爱人生失败的样子,身上穿的还是一套名牌服装。然而人们无一例外,都会用同情惋惜的神态看着他,然后极其自然地接受他所说的一切。 如果文意先不去做老师,光是经商估计也会有一番成就。张知疑感慨着。 帅哥,我能和你拍张合照吗? 碰到这种情况,文意先倒是不会拒绝,拉过张知疑,对着女孩说:我朋友可以一起拍吗? 女孩不好意思说只想和他一个人拍,只好答应了。 文意先本来就比较高,张知疑比他还高一点,那女孩的头顶差不多只到张知疑的肩膀,三个人要同框有些困难,拍出来略像wifi信号。张知疑主动稍微屈膝,高度维持在比文意先矮一点。 肩头一沉,文意先伸手揽住他。 张知疑受宠若惊地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另一只手收在背后,对着镜头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拍完照片,文意先对自己眨眨眼。 张知疑的心脏被暴击,和文意先在一起未免也太考验自己的耐力了。 又回绝了一堆邀请和请求,总算找到火锅店,在预定的位置落座,文意先点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看上去挺爱吃火锅的。 你能吃辣吗?文意先问。 可以。我挺喜欢吃的。张知疑的嘴角比ak还难压,实际上跟着文意先他可以上山挖野菜吃。 文意先点点头,把鸳鸯锅的换成了辣锅,先把锅里的葱姜蒜之类的东西全部挑走,单独扔到一块碗里,放在一边等服务员过来收走。 这次的角色似乎调换了一下,煮东西投喂的人变成了文意先,他不断地给张知疑投喂,以至于张知疑碗里的肉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文意先张知疑感觉自己在一边打嗝一边讲话。 文意先停下了还要给他夹菜的动作,一双眼睛透过火锅的升腾的雾气,带着征询的神情看着他。 张知疑莫名觉得文意先这样很可爱,本想说自己吃不下了,但看到这样还是没法开口,于是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你吃饱了吗?文意先问。 张知疑如释重负地大力点头。 文意先收了筷子,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张知疑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半箱酒,一直在边吃边喝。 他是真喜欢边吃肉边喝酒啊。 张知疑默默记下,在旁边补充了一条:哦对,好像也挺喜欢吃菜的。 文意先拿纸擦了擦手,起身结账去了。 两个人饭后在大街上散步,文意先说这周围有个公园,他们可以去里边走走。 张知疑心想,果然连不是本地人这一点也是瞎编的。 文意先看着他,然后笑起来。 张知疑愣了一下。 一路往公园湖心的凉亭走,这个点周围全是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还有带小孩来闲逛的,文意先认为自己属于后者。光看张知疑笑成那样,他也不由自主想笑。 今天喝的酒好像稍微有点多,但是不至于让他醉倒。 想到那天张知疑还没喝一瓶就醉了,负罪感又涌了上来,因为那是他专门找老板要的,度数比平常的啤酒要高,而且室内烤肉温度又高,一套下来直接促进酒精吸收。他也是真不知道张家的小儿子居然完全不擅长喝酒。 后来接吻那事,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现在总算看出来了,初遇时张知疑眼中不是对哲学的狂热,而是对他本人的狂热,一直以来张知疑都用提问求学来掩盖对自己的兴趣。 文意先记得之前也有个学生为了他修哲学的双学位,但那个人似乎后来真爱上哲学了,选择考研,读博,博士毕业后去了其他高校做讲师,两个人就没怎么再联系。那个学生去年领证结婚了,婚礼还邀请他去,大大方方地和其他人介绍自己是他的恩师,和他相处的全程文意先都没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还以为只是正常的后辈对前辈的敬仰钦慕。如果不是和同事聚餐的时候有人喝醉酒,无意间提起往事,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当年的得意门生喜欢过自己。 第24章 难道自己很迟钝吗? 文意先陷入自我怀疑。 两人经过湖上的桥,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他刚想挣开,下一秒就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然后就看见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疯子快步经过他们。 原来是怕自己撞上疯子。 不好意思,看你在想事情,我就自作主张拉住你了。张知疑向他道歉。 没事,谢谢你。文意先笑道。 下巴搁在他肩上,文意先总感到奇怪,稍稍远离,好像能听见什么,那似乎是从张知疑的胸腔传来的心跳声。 你被吓到了吗?文意先说。 啊?没有。张知疑的神情和语气都不太自然。刚刚下意识就抱住文意先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文意先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继续和他并肩慢慢走,偶尔聊聊家常。 晚风吹得人心情舒畅,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跃出,这一段的路灯很少,只借皎洁的月光照亮前方,夜空繁星闪烁,是城市少见的景象。 路过凉亭休息一下,又接着往前走,路面狭窄,他们俩贴得极近,文意先甚至能感觉到张知疑温热的呼吸。 走到没人的路段,文意先走上楼梯,到高处去,刚好有个观景用的亭子,两人并肩看着整个湖心公园的全景。 月光倾泻在文意先的身上,衬得他孤高清冷,不落凡尘。张知疑拉了拉他的衣袖,文意先偏头看向他。 他想亲吻他。 文意先一下读懂了他的情绪,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 张知疑感觉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强迫自己颤抖着抬起文意先的手,弯腰,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文意先无奈地收回手。 今天你可没喝醉啊。言外之意就是你失去了你做出越轨行为的合理解释。 文意先,我他想要说出口,但那几个字就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光是看着文意先的眼睛就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在他面前窘迫又为难,还有配不上对方的自卑感。 年轻人有这种情节是很正常的,但很快你就会发现这其实是虚无的幻想,文意先淡淡地说,我之所以原谅你之前的冒犯,也是因为这个。 我把你当弟弟看待,不只是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还因为你这个人确实不错。但是请你自重。文意先平静地看着他。 张知疑反而笑了,和他对视,直到文意先快要撇开脸。 张知疑突然伸手抱住文意先,两人贴得极近,几乎只隔着一层布料,他附在文意先耳边低声说:要是我不想当你的弟弟呢? 细密的吻落在文意先脖颈间,本能的反应让文意先一时半会儿忘了反抗,张知疑轻轻衔住了他的喉结。感受到文意先的颤抖,张知疑勾起嘴角,转而按着文意先的后脑勺,想和他接吻。 文意先偏过脸,把他推开,按在凉亭的椅子上,一只手按在他头上,另一只手揉着眉心:不要让我为难。 张知疑哪顾得上听他说话的内容,光是看着他敞开的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边还有自己落下的吻痕,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现在只想要眼前这个人。于是他伸手勾住文意先的脖子,低头看着地面,轻声说道:文意先,我喜欢你。 月光下,他颤动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上下翩跹,抬眼看着自己,清澈明亮的眼睛认真温柔。 文意先怔住了,他有一瞬间察觉到自己心底那点阴暗的心思几乎要破土而出,随着张知疑的动作,还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不对劲。大概也是酒精上脑,他做出了平常压根不可能做出的举动,认命般垂下头,双手撑在护栏上,在他们快要亲上的时候,他又仿若惊醒,松开手,快要跌倒般连着后退几步远离张知疑。 文意先叹了口气,低着头:抱歉。 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早就和谁私定终身。 张知疑看看他,又收回目光,没有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文意先,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像什么? 文意先被他镇住了,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什么? 张知疑笑了:哲学啊。 谁承想因为这句话,文意先红了脸,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他,他转过身,背对着张知疑,若无其事地说:走了。 张知疑在后边跟着,毫不掩饰地用迷恋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明天帮忙把遮瑕膏送到我宿舍来。文意先坐上副驾驶位,后仰调整椅背准备休息。 张知疑笑着点点头,拉着文意先又想亲他。文意先状似无意地低头,抬手,一巴掌把人拍走了,然后懒洋洋地瘫在位置上闭上眼睛。 别看我了,开车,看路。 文意先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就没有体会过失败的滋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被人阻拦过。做了也不会失败,最差也有人给他收尾,凭自己的本事回来就做了教授,因为他在国外大学早就当上终身教授了。 也从没有让自己内耗的事。 本来一辈子就这么肆意自由地过下去也就算了,为什么中途又冒出个麻烦。 第25章 文意先眯着眼看了张知疑一眼,在被对方发现之前又闭上。 他想起张闻忻给他发的视频,张知疑在讲台上信誓旦旦地说大家都喜欢文教授的时候一副骄傲的样子。 确实挺可爱的。 张知疑开车很稳,以至于文意先一闭上眼睛不久就安详地睡着了。 温热的触感自嘴唇传来,他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看到的是张知疑放大的脸。 张知疑的睫毛还挺长的。 文意先脑内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保持尊重礼貌,就算再感兴趣也只会偷偷地,尽力不打扰别人。 受到吸引的时候,也是一副克制的样子。 但如果你稍微向他走一步,给他一点同意的暗示,他就很容易克制不住。就像文意先 你看他的时候,总会被他身上强烈的生命力吸引,从他的视角看世界,总是美好的。 文意先又闭上眼,索性装一下好了。 这个吻持续时间很短,不一会儿文意先就感觉到张知疑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接着听到张知疑叫他:意先,意先,到你宿舍楼下了。 他缓缓睁开眼,车里没开夜灯,或许是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张知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哦,到了啊,谢谢。文意先舒展了一下身体,解开安全带下车。 张知疑跟着下了车,把车钥匙还给他。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张知疑笑着,眉眼弯起,看不见眼睛。他今天确实特别开心,开心到想一直这样对文意先笑。 过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复,张知疑疑惑地睁开眼,环顾四周,文意先消失了。 走路又快还会控制脚步声,难道文意先曾经去夏威夷留学过? 不,文意先只是躲进了安全通道而已。 第十五章 加速 这天之后,除了在课堂上能碰到文意先,张知疑再也没在其他的场合碰到过他。 就像大一一整年他也没注意到过文意先一样。偶尔在食堂还能碰到张闻忻,但是文意先好像突然从教师公寓搬走了一样。他也不敢专门去楼下堵文意先,怕被讨厌。 他去给文意先送遮瑕膏那天,文意先只是收下了东西,道了句谢就把门关上了,没有继续听他说话的意愿。 脖颈间的吻痕还隐约可见,大都被文意先揉开,形成红晕,他还在室内开了空调,穿着高领毛衣,挡了大半。 外面在下雨。 换作往常,他要是请求进门休息,文意先一定会同意的。可当张知疑看着他冷漠决绝地关上门的时候,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张知疑郁闷,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是因为自己向他表白了吗? 文意先在课上偶尔也会点他的名字,但只是随口问一句,公事公办般问完就不再说些其他,仿佛是为了对外证明他俩之间一切正常。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被pua了,甚至迫切希望对方哪怕能问自己一节课,可是对方再也没有朝他看过一眼。 就这样,在期末考和后来增加的实训压力下,张知疑对文意先的期待值也渐渐下降,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是没法放下。 那天他在图书馆复习,突然看到一个背影很像文意先的人,就装模作样地跑到人家附近的书架挑选书籍,结果余光看到并不是他想找的人,又失望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文意先那天确实也在图书馆找资料,只是隔着书架从缝隙里看他,知道他肯定看不到自己,却又在猜测他发现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知疑听张闻忻说文意先下学期不会带辅修或者大一的课了,说是要出国交流一段时间,他一想到可能大学毕业都不一定能再见到他了,就着急忙慌地想各种理由去见他。 于是他特意从家里的酒窖拿了一瓶好酒,准备送给文意先当临别礼物,还有一本《上帝掷骰子吗》,那本书里夹了一张卡片,里面写了他想对文意先说的话。 他之前特意问过文意先的读书记录,科普类的书不属于他的涉猎范围,而且高中时期的文意先就在国外求学,在物理学上的知识很少。 光是听张知疑讲,文意先觉得有意思。但他也没告诉张知疑,这种书,他只是喜欢听人讲,不太愿意自己看,因为他总会为了得到较全面的认识而耗费大量时间去钻研,他认为这是浪费时间,因为他没有掌握物理知识的必要。张知疑还以为是自己有心记下,傻乎乎地就给文意先送书。 戴着口罩的文意先打开门,看到门外是张知疑,倒也不意外,让他进来坐坐。他最近感冒了,身体不太舒服,让张知疑帮忙改一下学生的课堂作业。 他坐在文意先的书桌前改作业,文意先跟他交代了一下打分标准,这是最后一次的上交作业,给的均分需要达到80左右,稍微浏览一下,判断逻辑清晰程度和专有名词的引用准确度,最后综合语言润色,就知道要不要给90了。 分数都大差不差,以文意先的标准来看,他会尽量让分数达到正态分布,但高分的人极少。文意先提供给他参考的批改过的作业里,就只有那个叫许多的班长得了98分,大概是最高分吧,张知疑是他改的第一份,只得了93。 张知疑不由笑了,为什么不给自己95凑个整? 第26章 把改完的作业整理好放在一边,张知疑走进卧室查看文意先的情况。 平时还有精力边做学术研究边出门闲逛的文意先此刻像蔫了的茄子黏在床上,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张知疑凑近,就被文意先一把推开,但力道比之前小了很多:咳咳会传染,别凑太近。 你为什么会感冒?张知疑感到很奇怪,文意先平常虽然爱喝酒吃肉,以前可能还有抽烟的习惯,但是身体素质绝对很好,听说去年还参加了冬泳比赛。 这次文意先没跟他客气,也懒得保持礼貌,张口就是四个字:与你无关。 为老师分忧,是我应做的事。张知疑趴在他床边。 文意先又翻了个身背对他。 无非是被感染而已,分不清传染源。你早些回去吧,谢谢你帮忙。 文意先说完之后就没了声音。 张知疑闻言照做,最后还是停在文意先床前没走。 还有什么事吗?文意先感觉到后背一阵恶寒,收紧了被子。 你很冷吗? 还好。文意先闭上眼睛。 张知疑找到遥控器,帮他把暖气按上去,脱了外衣钻了进去。 文意先吓了一跳,生病又导致反应迟钝,等他转过身,张知疑凑过来抱住了他。 他怀疑张知疑是有预谋的,不然怎么一个隔三差五打球的人身上会这么香,那股清冽的香和对方身体的温暖有点格格不入。 张知疑,你这样随便钻进老师被窝里合适吗? 哦,那老师您允许我帮您暖和一下吗? 文意先无语。 张知疑当他默认,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脖颈后,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不过要说这年轻人的身体确实是暖和,手放在上面很快就热起来了,让他想起以前回老家的时候乡里的人爱拿炭烤火取暖。张知疑确认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伸手抓住他的手,又用自己的手捂住。 忽然感到脚下一热,张知疑正把他的脚夹在自己小腿中间取暖。 文意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连带脑子都热起来了,以至于当张知疑温热的唇又凑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他一点都反应不过来。然而张知疑没做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随他去吧,真不知道张知疑为什么每次和他单独在一块都想着亲他。 况且他现在就是一个体弱病人,力量不如病前,至少正面上没法跟他对抗。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文意先感觉自己出汗了,按着张知疑的肩膀用了力:太热了。 张知疑顿了顿,默默收起手脚,侧躺着看他:需要我打盆冷水用湿毛巾给你敷一下吗? 文意先闭着眼,声音沙哑,接着又咳嗽了几声:不用了。 然而张知疑还是有些忧虑,起身到厨房给文意先又装了一壶水,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床头喝水。等他喝完,又去找来了毛巾,帮他擦擦脸。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文意先摇了摇头。 张知疑坐在旁边垂眼看着他,神情柔和。 文意先朝床头柜的水杯伸出手,张知疑先他一步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乖巧听话但黏人。 文意先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想要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临了又缩了回去:知疑,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第一次听到他只叫自己的名,而不是连名带姓,张知疑小小地高兴了一下,但是听到后面的内容,他又皱起眉来。 他想等到文意先睡着了再回去。 随便吧,文意先长叹一声,又缩回被窝里,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 无欲则刚,关心则乱。文意先希望他的学生能做到前一个境界,而张知疑向他展现了后一个境界。 张知疑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文意先旁边,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文意先烧到多少度,给他冷敷的时候,张知疑感觉文意先额头的温度比他的手要高。 忽然注意到文意先还戴着口罩,张知疑沉默了一会儿。听到文意先睡着时才会有的均匀呼吸声,张知疑伸手轻轻地把口罩摘下来,无声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文意先睁开眼睛,起身打了个哈欠,突然发现自己的感冒好像已经好了。 张知疑在离开前把房间都收拾了一遍,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窗台晾着毛巾,书桌上他的教案压着一沓整齐的作业,文意先都快以为昨晚只是他做的一场梦了。 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去厨房煮早饭。 打开手机,张知疑给他留言,希望他早日康复。 回复了句谢谢,张知疑的信息就又跳出来。 张知疑:能开下门吗?我给你带了早饭。 文意先看了一眼手上的量米杯,幸好他还没把米倒进锅里。 开了门,见到戴着口罩的张知疑,文意先愣住。 对方倒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笑着把手里的早饭递给他。 谢谢。你感冒了吗? 你不是怕传染给我吗?所以我戴了口罩,这样你就不用在我面前戴了,本来闷着就难受,在房间还要戴口罩,不是更不舒服吗?实训周过后我就放假了,你去国外要记得想我。 第27章 文意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把东西放到玄关柜子上,看着眼前的人注视着他时温柔的目光,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直以来对他来说都虚无缥缈的喜欢是什么感觉。 意先,我可以抱你吗?张知疑有点不好意思,不敢看他,呃,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就是 文意先走出来抱住他。 可以。 张知疑瞳孔放大,激动地想要抱紧他,又怕抱太紧勒到他,最后只敢轻轻地回抱住他。 相拥的感觉稍纵即逝,张知疑看着他退回门内,对自己露出笑容,清晨窗外洁白的光洒在他身后,宛若天神降临。 我会想你的。 话音未落,张知疑的心脏骤停,一瞬间仿佛看到他和文意先结婚的未来。他慌乱地想要掩饰自己的异常反应,于是在莫名其妙地和文意先道谢之后跑了。 文意先看着他的背影,疑惑于为什么张知疑突然跑了,他还想着让他进屋待一会儿呢。 而张知疑绝对不会告诉他,自己太害羞的时候会逃跑。 在张知疑放假之前,文意先就离开了,一走就是两年。 张知疑过着乏善可陈的日子,开始了自己写日记的习惯,说是写日记又不完全是,他在和文意先的聊天框里每天回报自己的行程,可是文意先一直都没有回复过他。 他想给文意先买礼物,又不知道文意先在国外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没有消息,也见不到人。张知疑常年把自己泡在书里,本来可以申请提前毕业,但他拖着只想和文意先再见一面。 宿舍里头,刘建成和之前碰到的妹子谈上了恋爱,两个人隔三差五就去约会,导致他们宿舍开黑从四缺一变成了三缺二。 李少群忙着备考公务员,他大二那年还把教资考下来了,由于家里父母的催促,如果顺利的话大四上岸了他就不在宿舍住了。 邓毅本来都打算转码农了,结果捡了个在四大实习的机会,三个月之后转正,马上抛弃了转码计划,专心搞事业去了。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张知疑想。就算是他,父亲也给他准备好了本科一毕业就直接去公司工作的路。 可他好像又有点不太情愿就这样彻底离开学校,因为他还没等到舍不得的人回来。 第十六章 等待 明明只相处了半年,张知疑却觉得他们前世就认识,不然如何让他感到如此熟悉又陌生,为之痴迷。 思念像杂草一样疯长,不知不觉,他只要碰到和文意先有关的东西就止不住难受。 他在课余生活中,除了在聊天框给文意先留言写流水账一样的日记之外,就是和张闻忻、李少群他们聊天排解忧愁,偶尔打打游戏,或者被父亲叫去熟悉一下公司环境和业务。 按理来说他本该期待被工作塞满的生活,因为忙碌起来大概就不会再有时间想到文意先了。 他专门把文意先的生日在手机日历里标注出来,三月的最后一天,差一天就变成愚人节出生的文意先还是很有娱乐精神的。 他学着像高中班上那些女孩子一样,去关注两个人的各种配对指数。白羊座和天秤座的匹配结果,挺糟糕的,看着就不太靠谱的样子。或者是最近火起来的mbti,他自己测过,但是问文意先,那个不爱网上冲浪的老干部显然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且完全没有尝试过。 张知疑大胆尝试瞎猜,给文意先大概描述了一下每个字母代表的含义。 他还记得文意先点了点头,故作沉思了那么一会儿,说自己大概是rest。一个完全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答案,用小写字母一拼,他一整个尬住再也没问过这事。文意先倒是反问过他的类型,因为文意先的回答打乱了他的计划,张知疑想顺着往下说,又觉得不太好开口,憋红了脸吐出一句joke,逗得文意先大笑。 然而此刻座位对面是李少群正在旋风吸入他碗里的烤肉饭。 他不免悲伤地摸了摸李少群的头,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中感慨了一句:儿啊你是真能吃。 切,李少群伸手把张知疑面前还没动过的冰粉一整碗薅到自己面前,扒拉扒拉就准备一口塞入自己的深渊巨口中,你不吃我吃。 张知疑忙把冰粉从他手上解救出来,用哀怨的目光看他:你在对我家冰粉宝宝做什么? 李少群一口饭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我靠,张姨,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这么娘炮? 唉,有的人不懂,我也懒得解释。 哎,你就说实话呗,是不是还在想文意先啊?李少群把汤光速喝完,整理了一下餐桌,调笑着问他。 张知疑不说话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回了宿舍就拉着李少群开始哭。 李少群轻拍着他的背安慰到:少爷,这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等假期跟你爸商量一下去国外分公司出差不就完了? 张知疑停止了哭泣,从李少群的大腿侧离开。 你说得有道理。 寒假张少爷飞到欧洲去视察工作,他爸真就给他安排了半个月的工期,并且交代半个月一过就赶紧回家过年。 张知疑刚下飞机就被分公司的人接走,那个高眉深目的外国人举着个牌子,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似曾相识的中文:欢迎弓长矢口疑至刂亻仑享攵! 第28章 张知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个疑字也写得怪抽象的,更像是把匕、矢、、疋四个部分强行组合在一起的产物。如果不是他仔细辨认了他爸转发给他的照片,大概会直接错过这个人。 公司给他就近安排了一间酒店套房,方便张知疑上下班。 酒店附近有一个大学,但并不是文意先所在的大学。张知疑有空的时候会到里头转转,周边还有一个小公园,有个音乐喷泉样式的东西,当地人经常在晚上五六点的时候聚集在附近聊天或者唱歌跳舞表演。 张知疑买了杯咖啡,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放空自己。父亲派的保镖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接受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像今天一样忙碌又乏味,虽然有娱乐项目,但是他并不觉得有多快乐。晚上八点前,他就会回到酒店,保镖在隔壁随时待命,他在书店买了几本英文书无聊翻翻。 康德的书果然任何时候都性价比超高,没花多少钱买回来,但他看上三遍也不懂。 这么说起来,他在知网上找过,文意先研究生毕业论文写的好像就是康德相关的。 然而当时的全英文把他劝退了,那是光眼睛在看了,至于内容是一点都没看进脑子里。 他又一次点开知网,搜索文意先的名字。 这家伙现在在离他70公里左右的大学享受市中心的繁华生活,致谢里同时写了国内外两所大学的名字。虽然他隔三差五晚上去海边体验公司团建也大差不差。 张知疑扁嘴,他有点自私地希望文意先没了他的生活过得不如从前,因为这样他还有机会想起自己的好。 但就从他路过摸鱼的员工就能看到社交软件里他和别人的合照来看,这家伙还是那么受欢迎。 他猜测文意先是没有这个社交软件的账号的,结果等那个员工退出全屏看图的时候露出了那个路人@他的文案。 张知疑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下班回到酒店,张知疑迫不及待地掏出平板下载了那个软件,注册了个账号,火速去搜索文意先,并且点了关注。 这个账号认证是认证了,可是好像没有人在用的样子,头像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简介是:亲爱的朋友,不知道你从哪知道我的,欢迎向我提问,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回答。p.s.账号为助理运营,教授本人太笨了不会用app。 动态界面也只有两条有内容,一条是类似于新用户注册请多多关照的默认动态,另一条是一张照片,文意先穿着刚刚和路人合影的酒红色毛衣在讲台上讲课。剩下全是推广和转发相关广告。 评论区什么人都有,神奇的是没有看到任何一条小广告,还有毕业舞会找文意先当舞伴的,但是被助理回绝了。 不过助理居然还会回复评论吗? 口吻还挺像文意先本人的,什么生命中重要的日子应当找更重要的人,这种听起来文绉绉的话。 张知疑尝试着给他发私信,同微信一样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提示消息的铃声响起,回复他的是机器人。 swonkohw:请问文意先教授什么时候有课,可以旁听吗? note:thanks for your following up. 张知疑以为对方这是听不懂中文,又用英文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但回复还是一样的。 他无聊,刚好用表情刷了一会儿屏,机器人的回复换了。 note:如果你遇到比较困难的问题,欢迎联系文意先教授,请投稿到邮箱:这里是alan助理,为你服务。 变成真人回复了。 swonkohw:文意先教授最近都没课吗? note:是的。最近教授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准备提前回中国过年。 swonkohw:方便告诉我他几号走吗? note: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swonkohw:一个朋友。 note:这不方便告诉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swonkohw:没了,谢谢你。 张知疑懊恼地挠着头发,他确实毫无理由去过问文意先的事,因为他们确实没什么关系。 说恋人,文意先从没答应过他,连书里的卡片也没回应过。 说朋友,又没有要好到他周围的人都能从他嘴里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也没什么名气,说了估计也不认识。 说合作伙伴,他家的产业和对方的研究领域八竿子打不着一边去,哪可能引起重视。 张知疑走出门,决定去海边散散心。 他拉着保镖坚持要让对方和自己肩并肩一起走,并且要听他讲废话。 少爷,您说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保镖穿着皮鞋,他穿着人字拖,走在海岸边,结果张知疑光走路不说话。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保镖挺担心张知疑的精神状况。 我喜欢的人似乎不喜欢我。 少爷,恕我直言,那是他没眼光。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他其实是个眼光不错的人。所以,是不是我不够优秀? 您将来都要接管公司了,谁敢说您不优秀啊?况且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张知疑已经够优秀了。 保镖看着他,保持微笑。 不远处一间酒屋亮着灯,保镖岔开话题,提议去里面坐坐。 第29章 他忘了上次老爷刚交代的少爷好像不太能喝酒,还贴心地给对方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德叔,酒吧还有茶呀?无知的张知疑第一次进这种专门喝酒的场合。 知疑,这是酒。进了公众场合他就该改口了。 他真没想到少爷才喝了一半就倒了,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他身上,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但他听不太清楚。 (张知疑之后表示,自己的酒量已经有所进步了。) 之后又不知道少爷看到了什么,快步往酒屋另一边走,在昏暗的角落拉起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厕所。 为保证少爷的安全,保镖还是选择跟进去。 厕所里很安静,好像没有人在一样。 但很快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冲水声,不知道是谁上厕所一阵一阵的。 他不太确定少爷在哪个隔间里,眼看着是进了第二个,但第二个隔间门打开又不是少爷。 气质斯文儒雅的男人从隔间里出来,神情却有些狼狈,衣领凌乱,脖颈似乎被人啃了几口,留下几个牙印。 过了一会儿这个隔间又开了门,张知疑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他就笑着扑过来。保镖连忙接住他, 那男人走前还用德语骂了一句,保镖听懂了,意思是:该死的小狗。 第十七章 依赖 保镖把烂醉的张知疑扛回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在卫生间碰到的男人眼熟到像在哪里见过很多次,脑海中闪过无意间看到的张知疑钱包夹层里的照片,终于把脸和名字对上号。少爷暗恋那个大学教授? 他好像突然又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烂醉的张知疑瘫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 等到保镖凑近了才听清楚,他在不断重复地叫那个人的名字,后面带上一大堆发牢骚般的哀怨和倾慕。 我爱你。 说完最后一句该说的话,张知疑就彻底昏睡过去了。 保镖不由得为之担忧。 小老板啊,你要是酒量这么不好,喝一杯就能把所有心声都吐露无遗,到时候生意应酬该怎么办啊? 与此同时,文意先刚到家,照着镜子,无奈地涂了点药水把脖子上的瘀血揉开,他本来要好好享受夜生活,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那种昏暗的角落,张知疑居然还能在醉酒的状态下把他认出来,又用那股怪力把自己拽走。 该说不说,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存在命运。他从张闻忻那里听说了张知疑来英国实习,但真不知道张知疑在绍森德,更不知道为什么海边酒屋那么多,偏偏就是他在的这间今晚被张知疑选中了,难道自己身上被装了定位仪?还是有人拍到他了,被张知疑在什么社交平台上看到了? 他有一种想要进行全身检查的冲动,然而被偷装了定位仪这种结论显然不合常理,做检查大概也是多此一举。不过,也许他可以去查查得没得狂犬病。 张知疑一旦喝醉酒,就会变得极其黏人难缠且固执,让人很难把平日里神态温和、大方豁达的翩翩少年和眼前的疯子联系在一起。但显然清醒状态下的张知疑完全不可能做醉酒时做出来的事:比如在酒屋抱着教过自己的教授冲进卫生间狂啃对方脖子。 文意先在心里庆幸现在是冬天,否则真是丢脸丢到大西洋了。 收拾了一下行李,他准备改签机票,明天就回国。 希望明天父亲发现不了他脖子上的异常。 张知疑明明也不怎么喝酒,怎么每次喝酒都会给他添麻烦? 他想起了昨晚,他推了一把张知疑,对方不知所措地停下了动作,但还是抱着他,说他很想他。 文意先闭上眼睛,想象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张知疑。 如果没有的话,自己大概会继续独来独往吧,毕竟早就习惯了孤独。 张知疑总是甩也甩不掉,赶也赶不走地出现在许多场合,就算他再怎么刻意回避,对方最终也都会找上门来,然后不顾他同意就走进他的生活。 给他一个机会吗?尝试一次又不会死。 心底有个声音无数次质问着自己,被他强行压下来。 不可以,就算不考虑年轻人的善变,答应和他在一起这样的事仍然是误人子弟、不负责任的。而且在他心里,同性恋算不上光彩,甚至只有令人恐惧的印象。 他初中那年见过两个男同学在天台上接吻,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后来那两个男同学的事被撞破,他也被老师叫去问询,他看老师严肃的架势,只含糊地说感觉这两个人关系挺好。 之后还有其他同学被叫去,老师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阴沉。 再然后,就是其中一个同学跳楼了的消息传来。 这件事当时还闹得挺大的,他记得学校被拉起警戒线的样子,记得救护车从远处驶来时的警铃,在流窜躁动的人群中浮动的殷红,另一个男同学跪在旁边哭泣。他记得被血泪洇湿的地板,人们把他们围起来,那个人像困兽一样仰头哀鸣长啸。人们像观看一部戏剧一样发出各种各样的感慨,最不缺的就是嫌恶的声音。 杂乱的讨论声让比周围同学矮一截的文意先不胜其烦。还有从四面八方闻风而来的记者。有人来采访他,询问他的态度。或许因为年少的他漂亮得雌雄莫辨,有同样的可能性,才选中他,年少的文意先不太理解这种行为,于是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跑了。 第30章 去世了的男同学的家人很气愤,本来打算向媒体抨击校方,最后以校方赔了一大笔钱作为结尾。 至于另一个男同学,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自那之后,他开始有点害怕媒体,也更不爱和外人接触交往,长大以后这种情况倒是好转很多。 之后,初三毕业的当口,父亲问他想不想出国留学。 想着在国外上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文意先就同意了。最关键的是,他母亲也在国外。 他后来上大学,和社会多了接触,外国人对同性恋的开放程度超乎他的想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lgbt人群的游行活动,民众会故意以著名反对者的形象在队列中做些让人作呕的动作。在公园会有聚众者半夜被警方带走,路人连个拍照的都没有,仿佛习以为常,路边也有瘾君子横七竖八地光着身子躺着,看来令人胆寒。 他就想着,为什么不能折中取好的方向呢?就当它和异性恋没区别不就好了吗?都只不过是建立在爱情上的关系而已。 好的爱情中两个人相互进步,保持信任,理解尊重,愿意为对方付出,愿意背离人类的本性,发誓永不背叛对方,同时理智冷静看待矛盾,及时处理矛盾。在他的理解中,这大概是要做到毫无保留地付出和暴露自己,但又是有风险的,新鲜感一过,或者征服欲得到满足,就很容易抛弃或者被抛弃。 坏的爱情,几乎就是七宗罪的集中体现,因社会地位高于伴侣而产生轻慢,总是疏于对伴侣的尊重理解,仅在懒惰下享受伴侣提供的一切福利;或者程度严重些,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傲慢到认为自己认知的一切都是对的,拒绝沟通,又因色欲和贪婪始终不愿放过另一半,常常导致悲剧发生。 这些尚且是个人原因,数不清的外部因素,贪婪,无法抵抗人性的劣根性,只是出于达成其他目的而伪装出的爱意 只要走在好的方向上稳定发展,就值得被肯定。 常说相爱能抵万难,也是人们对美好爱情关系的向往。无论什么取向,不也都只是出于心之所向吗? 话是这么说,文意先认为爱情是崇高的,但他不是很想体验。 换句话说,他不太愿意亲身经历这种体验可能带来的风险。或者说,在和张知疑建立关系的问题上,张知疑这个人似乎还不足以让他认为为了一个人去承担这种风险是值得的。 在回国的航班上,他想着要怎么应付父亲安排的相亲,这已经是第八个了。 他之前拿先立业后成家当幌子,工作稳定之后就一直在被催,虽然他爸一向放养他,但是婚姻这种人生大事他爸总是时刻关心,恨不得马上就让他和门当户对的女人原地结婚。 果然,下了飞机马上就被接去相亲现场,本来想拿收拾行李当借口溜走,结果随行的司机手脚利索地把他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另一个司机恭敬但不容拒绝地请他上车。 这时候他倒是想起张知疑来了,觉得要是要靠相亲才结婚的话,还不如和张知疑结婚呢。反正也只是日常起居多了个人在家里,不如选个让自己过得还算舒服的。 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充满自私的想法实在不对,文意先抹了把脸视死如归地前往安排的餐厅。 坐在位置上等了十五分钟,对方才姗姗来迟,他从杂志里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放下杂志,低下头皱眉闭眼,仿若丢了一百万,一脸悲痛地对对方说:不好意思,我是gay。 文意先,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是个gay啊。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那个女人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姐。 耳朵被揪住,他在内心暗骂了一句,忘记他姐也会跟着来了。 她把脸凑得极近,外人看着只像两个人在耳语,而不是文意先单方面被暴力对待。 你敢再给我随便找个理由就想翘掉的话,我知道你工作已经收尾了,你知道我会让你做些什么的吧?家里最近有点忙不过来了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面前的女人伸出手,露出一个标准的和善笑容:你好,文意先。 你好,我叫张行言。 他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怎么听起来感觉起名风格跟张知疑挺像的。 他努力表现正常平静,然后开口就问:你认识张知疑吗? 认识啊,那是我侄子。 文意先语塞,恐怕和眼前这位结婚了家族聚会还得多少和张知疑碰面,有种旧情人变侄子的错觉,他想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克制自己和对方继续聊下去。 张小姐是做什么的? 张行言回答:公司管理层。 厉害。 文先生才识卓越,有目共睹,我只不过在家族企业中尽一份力而已。说起来,你最近都在国外工作吗? 对,下半年就回国了。 闻名不如见面,知疑成天在家絮叨你的好,如今一见,确实如此。张行言微笑着,她本来打算把今天的相亲推掉,但听了相亲对象的名字,又觉得该来见一见。主要是为了给那个恋爱脑侄子把把关。 第31章 哪里哪里,张小姐女中豪杰,才叫令人敬仰。文意先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对方一提张知疑,他脑子里有根弦就开始狂振。虽然不知道张知疑那小子到底都在家说了什么,但里头绝对有一些来自真爱粉盲目的成分。 氛围变得有些尴尬,文意先他姐出来说了两句:文意先,你不是之前喜欢养花花草草吗?刚好行言也在养,你俩要不先交换个联系方式,以后共同话题总是有的。 贴心的张行言看出了他的为难,委婉地拒绝了她的提议:可是清远姐,我种的那些基本上都死了。 姐,我就种了一盆捕蝇草,还有两盆含羞草,你也别到处跟人说了。 如果张知疑在场,他肯定会努力憋笑把脸憋通红。那三盆草分别叫达芬奇、亚里士多德、图灵。 达芬奇是因为这盆捕蝇草好像不大爱吃虫子,每次送到它嘴边也是几乎没反应,但是送一些其他的类似可食用的小果子,譬如桑葚、覆盆子,它就很乐意吃;亚里士多德是文意先着急赶论文的时候一天回宿舍路上买的,谐音压力是多的,但他还有闲情雅致买含羞草;至于图灵是张知疑起的,因为他认为这盆含羞草非常天才,懒得对人类的手指作出反应,但会对电子产品有反应。 文意先自己想着想着,反而忍不住笑了。文清远和张行言一齐看向他,面露不解。 我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文意先急忙解释。 文意先,姐姐给你准备好了新年礼物,明天查收吧。文清远活动活动手指手腕,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一种摆脱不了文字的厄运笼罩在文意先头上,他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当年学的是理工科。 第十八章 时时 回国之后,张启辰给张知疑安排了接风宴,顺便打探一下他的婚恋情况。他义正言辞地说自己要先立业后成家,暂时不想谈这种事。 张启辰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姑姑当年也是这样,我和你伯伯疼她,想着就算没对象也照样有家里给她托底。但生活总是要有个依靠的,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缺少什么。她做到高层之后,还是三番五次推脱相亲,说自己要打拼事业。都快四十了,这昨天又推掉了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实在太少了,年轻的时候或许会遇到更多的机会,甚至会有主动追求你的人。知疑,爸知道你是个有想法也能干的,但终身大事不能马虎,早些定下来总是好的。我和你妈妈当年是大学同学,她刚满二十岁我们就去领了结婚证,二十五岁就有了你,也不影响她继续工作我跟她说了让她好好休息,她觉得我太忙了一定要帮我做点什么,我给她准备了往后十年的生日礼物,可是 他那老父亲又开始老泪纵横了。 这种话他第一次听的时候还能共情一下,父子俩抱头痛哭,一个哭媳妇一个哭娘。 往后听久了这种悲痛慢慢淡去,他甚至觉得父亲一直以来都在给自己做脱敏训练。一想到早逝的母亲,脑海里除了她照顾陪伴自己时候的轻声细语,就是万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他脑子里的老爸老妈浪漫史,一下子从悲痛转到嗑cp的诡异感,让他面对父亲如祥林嫂一样重复的长篇大论时总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脑内自动屏蔽了那段他还没出生前的历史,快进跳过到父亲又要对他交代的话:知疑,爸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拿工作麻痹自己,现在你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你看你当年答应爸的 我就知道你要说些提前退休的话。 张知疑无语,接着展现了和他爸不相上下水平的演技。 爸,妈妈为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终身学习,做个博学的人,所以我决定了,我要考研。现在公司里的员工不说研究生,博士也有不少,如果我本人不能为员工做榜样,又何谈在招聘的时候对学历有要求?当年您是迫于生活压力,读到本科毕业已经很不容易,现在有了更优越的生活条件,我理应去追求更多知识,获取更高的学历,才能更好地掌握情况,认识形势。我可以半工半读,公司的事我也会参与管理,但希望您能让我从底层做起,有不懂的地方我还可以问问大人,不至于做光杆司令。既然生活已经够忙了,再有爱情我也担忧自己处理不好,我认为这事儿还是不应该操之过急,您说呢? 张启辰正在思考应对的话术。 好吧,由你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 思考失败。 既然要考研,赶紧准备起来吧。搬回家里住吧,你学校那宿舍又破又小,真不知道你住惯了家里怎么还能住得下去。每次问你食堂的饭菜吃不吃得惯,家里阿姨可以每天给你送饭,我看新闻那些什么外卖预制菜之类的都不新鲜又不卫生,担心你会不会生病,结果你非说闻忻姐姐都在吃你不好意思不吃。哦对了,想在国内还是国外读?想读哪个学校?都想好了吗?你妈妈那外甥,赵平还是赵果,去年他们家又向我借了一笔钱,说他现在在哈佛商学院读书。你要出国的话也去那算了,多少还有个照应。当初劝你直接出国留学你非不要,爸爸又不是没钱。这聚会里老有人崇洋媚外的,真以为砸了几个钱小孩就不得了了。这也是爸爸不愿你考研的原因,你也知道有的人用钱拿到的这种学历没有意义。 第32章 张知疑陷入沉思。 如果他说刚才的话只是为了应付老父亲的话随口胡诌的,高低要被念叨一个月并且直接被赶去公司当白工。可是他本来确实不准备考研,对这方面说实话真不了解,他只知道大四上学期考试,现在他都快毕业了,只能等明年。至于择校之类他想都没想过,这下要怎么办? 他这下开始更加思念起母亲,母亲经常嫌弃父亲在家里话太多,肯定让他先闭嘴再说。 他想了想,信口开河地说了国内最高学府的名字。 张启辰顿了顿,应了下来。 他没想到虽然搬回了家,但是和在学校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爸把老师都请到家里来了。 在双重监督之下,他居然只能到公司摸鱼才有喘息时间,睁眼闭眼仿佛全是要背的文字飘在空中,无形的压力让他一时无暇去想其他东西,只专注于眼下的学习和工作。他意外发现自己确实很享受这种忙碌的生活。 可想而知,张知疑并不差天分和勤勉,真到了考场上反而觉得如释重负,而结果也不负众望。 又是一年夏季,拟录取结果已经发布,张知疑下班之后来到自己要读研的学校到处转转。 他走到自己高中时曾向往过的地方,也称不上向往,他那时只是背负着期待觉得自己应该走到这里来。如今真到了,倒又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好。 铃声响起,下课或准备上课的学生陆陆续续出现在路上,张知疑静静看着,一想到自己之后也是其中一个,心里多少感到高兴,正笑着,就看见视线内路对面的另一栋楼里走出来一个人,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有点喜欢。 好像确实是越看越眼熟,大概是因为这人长得还挺像文意先?但又有些不一样。 他在朝自己走过来? 张知疑? 熟悉的声音一出来,张知疑一激灵说话都不利索了:文、文意先? 文意先笑起来:要不要一起走走? 张知疑太久没见他,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真实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总有更强的冲击力,张知疑甚至不敢置信于亲眼见到的文意先居然比他记忆里更好看。或许一个男人被这样形容不太符合刻板印象,但张知疑觉得文意先很漂亮。 漂亮到,他突然不好意思看文意先的眼睛。他站起来,局促地应了句好。 他想问文意先,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还想问他,觉得自己这个人怎么样,怎么看待他们俩的关系,既然现在已经基本脱离了师生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发展?他还想问,为什么自己发的信息文意先总是不回,是微信号被盗了还是换了号,还是不愿意回自己? 他料想自己这么多问题如果一次性全都抛出去,必定会直接被文意先忽视,一个问题也不回答。 张知疑终于把头抬起来,打算说些什么。 文意先神情平静地看着远处,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还我医药费? 什么医药费?提到钱就开始敏感的张知疑发出了第一句话。 他那次是真喝断片了,完全失去了醉酒后的记忆,他找保镖问,保镖说他喝醉之后就被自己带回家了,绝口不提他干的那腌臜事,他怕少爷会羞愧到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文意先笑出声来,惊讶道:你不记得了? 啊?张知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意先意识到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也不跟他开玩笑了,岔开了话题:去年交流结束,我就转到这边来了。 张知疑心想,怪不得听说他回国了,但是学校里照样没见到他。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文意先转走了?就因为他在专心准备考研吗? 读完研之后有什么打算?文意先问。 老老实实回去给我爸打工。张知疑摸了摸鼻子。 &all is well.&文意先仍然是笑着的,眉眼弯弯,张知疑用余光装作不经意地看,看着看着,感觉自己就要陷进去。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曾经口不择言地直接引用兰彻的话来解释书的概念。 文意先,你张知疑想问他那些问题,话又始终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嗯? 没什么。张知疑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弃问他。或许一味求问并没有意义,如果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回答的话。 想问就问吧,文意先侧头看他,我又不一定不回答。 你还单身吗? 文意先摇了摇头,故作认真道:我丧偶。他不会告诉张知疑这都是掩人耳目防止被人猛追的自设自己给自己加人设,况且张知疑挺聪明的,这种借口他都用了好多次了,一定能听懂。 然而每次文意先这么说话的时候,张知疑往往搞不懂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说白了,他对文意先的了解很浅,他总是试图增进对文意先的了解,又时常被文意先以年长者的态度隔绝在外。他并不知道文意先是不是真的丧偶,也没有渠道能查到对方的私人信息,说不定文意先就是因为丧偶才会从国外回来,避免触景伤情。 第33章 如果他足够有权势,是不是就有能力能查清他想知道的所有事了? 你好像比之前我见你的时候更好看了。张知疑随口说道。 文意先收敛了神色,看着远处说:谢谢。他隐去了自己想说的话,他觉得自己正走向衰老,反倒是张知疑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成熟而有棱角的脸更值得夸赞好看。 你为什么没回过我信息?张知疑终于问出口了,一直以来,他最郁闷的就是文意先的毫无回应,至少回个标点符号也可以啊,偏偏有空和路人拍合照,又没空回他一个标点符号。 你给我发信息了?文意先疑惑,拿出手机,点开了国外的社交软件,界面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张知疑看了都得捂住眼睛免受部分污染。 不是这个。张知疑有点生气。 结果文意先退出点开微信,打开他们俩的聊天框,文意先这里显示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张知疑发的我考上了。上面还有一大堆的其他信息。文意先一条都没回过,他似乎有点意外,垂眼看着,划了好久都没看完,索性把手机熄屏了。 你是在说这个吗? 对。 文意先沉默片刻,说道:抱歉。我每天能处理的信息有限。 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想起过我吗?张知疑更关心这个,他甚至完全可以理解自己的消息被淹没在文意先浩如烟海的消息列表中而没被看到是很正常的,他只想知道文意先的想法。 文意先蹙眉,这话有些暧昧不清,听着不像是以张知疑的立场该问他的,反而更像他对象该质问他的,但要较真起来,张知疑问这话也不是不行。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有。 那就够了。张知疑放下心来,又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文意先看着张知疑,有些愧疚,这样冷漠地对待一个热诚的年轻人,确实有些残忍。 可是他确实没空看,也没有兴趣看,更不用提回复。一般情况下,回完领导同事学生朋友,可能还有些陌生人,他一下午都差不多结束了。 于心不忍,又天生不擅长哄人,偶尔还有把人越哄越崩溃的事迹,看到张知疑在他说了有之后又重新亮起的眼睛,文意先不由得感到奇怪,只要一个字就满足了吗?哄人什么时候这么简单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张知疑停下来,已经到晚饭时间了,他得回去和姑姑一起吃饭。 文意先朝他挥手。 再见。 一道校门,隔开了两个人。张知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其中找出几分落寞来,然而对方只是状似平静地站在那里,以一种作为老师、兄长、朋友的态度对待他,没有介怀他的爱意,大大方方地接受,然后全都在注视着他的目光中转化成敬重、爱戴、关心。 在他还在试探地侧目观察的时候,文意先毫无留恋地先行转身离开了。 文意先没有走出校门送他,或许是知道他有司机接送,又或许是知道他们的距离将始终同学校和社会的距离一样。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也只是阴差阳错,有短暂的机会交汇相遇。 总之,他不喜欢自己。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在张知疑眼中,文意先对自己似乎最多就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怜爱。 回了家,张知疑又没了心思吃晚饭,跟姑姑说了一声,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发呆。 望着遥远的天空,明月高悬,星河如练,他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单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是徒增烦恼和感伤。就算文意先愚笨,自己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爱意?避开话题、不回应,在张知疑看来都只是故意罢了。文意先在他眼里真是个极其矛盾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聪明又迟钝,温柔又冷漠,包容又自私? 没有语言比哭泣更适合表达情绪。至少对于现在的张知疑而言,他只想把悲伤随着泪水蒸发。他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人啊?不过是不断给自己找罪受而已。 第十九章 修改 该说不说,经过考研的磨炼,张知疑的情绪更加稳定,就算是失恋这种程度的伤心事,在他这最多一晚上就彻底过去了。第二天醒来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文意先了。 虽然这种能力很强大,但是在过年的时候文意先一登门拜访,他又彻底破防了。记忆一下子像潮水一般涌来,在他和文意先单独共处的时候,他的眼泪突然无声地夺眶而出。 文意先反应迅速,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一脸不知所措。 怎么了? 张知疑笑起来,尝到一点眼泪的味道:没什么,见到你太高兴了。 下次开学还能见面的,我又不是不理你。 张知疑终于没忍住埋怨他:你什么时候理过我? 文意先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知疑,我以为我和你说得够明白了。 张知疑没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年会来你家拜年吗?文意先不顾他的回复,自顾自往下说,我在追求你姑姑。 张知疑紧紧攥着的手突然松开了,他大笑,但那笑声听着并不好听:好啊,那我祝你能早点追到我姑姑。 第34章 他哑着嗓子,压抑着哭腔,勉强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说:姑父。 我也这么希望。 文意先深深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其他话,把礼品留在桌子上就走了。 张知疑戒掉了那些只属于文意先的习惯,日复一日地重复,上班上学,两点一线的日子。他在公司隐藏了身份,也交到了几个朋友,都是底层刚招进来的员工,朝气蓬勃的面貌使得张知疑很轻易就能融入他们。 知疑,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我妈走得早,她和我爸以前都是白领。在自家的公司写字楼里,张知疑小口喝着咖啡,不无尴尬地回应这种问题。 双薪家庭吗,那你过去应该生活得挺孤独,要我说,有钱和陪伴就只能有一样。有钱人欲望膨胀了,想要的东西越多,得到的也越多,自然不会在意浪费时间一样的陪伴。相对他们来说,浸没成本更高的是事业。 多棒啊,搞事业不好吗?我都没搞懂谈恋爱有什么好谈的。有钱才是硬道理。 有钱了没有爱不也是孤独的守财奴。 有了钱怎么还买不到成千上万的帅哥对你前呼后拥嘘寒问暖啊? 张知疑在其中继续尴尬地陪笑,内心倒真是希望钱能买来文意先对自己嘘寒问暖。 不知道他们又争执到哪里,突然又点到张知疑,刚刚还在天外神游,被迫唤回,他半梦半醒地点点头,然后就听到男人得意的笑声。 你看,我就说吧,我们男人都是这么想的。 张知疑,女人气得鼓起腮帮子,怒视他,你真觉得有了钱包养几个都是爱吗? 张知疑看她凑得太近,下意识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叹了口气如实回答道:我刚刚在发呆,没有听清你们说的话。至于包养和爱,我觉得既然给了钱,收钱的一方总是要提供相应价值吧,比如就算不爱对方,两个人生的小孩也更容易更爱有钱的那一方。呃,如果爱对方的话倒是可能没法构成包养关系,主要是金主已婚的话很难离,本来就失去了爱情的专一性,继续耗他们离婚,两败俱伤也不好。未婚的话,包养一个也可以包养两个,花心也绕回了失败的结局 张知疑讲起来长篇大论没完没了的,另外两个人很快就冰释前嫌,转而听着张知疑继续讲,结果睡着了。 张知疑淡定地拿起他们椅子上的午睡毯子给他们盖好,转头回到自己位置上解决剩下的任务。 聊天框里的文字删删改改,从姑姑,你最近有和谁频繁来往吗到姑姑,你最近谈恋爱了吗最后到姑姑,你和文意先在谈吗。张行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预感,点开了和张知疑的聊天框,就看到对方一直正在输入中。 张行言:知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张知疑:没什么,姑姑,你吃过午饭了吗? 张行言:吃过了,你呢? 张知疑:嗯。 张行言:那刚好你有空,上来帮我处理一些文件。 张知疑:好。 张知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张行言平常忙得脚不沾地的,文意先又常年在学校里工作,这两个人就算要见面也难。张行言是典型的事业狂,压根对情爱不感兴趣,也总是把事业排在第一位,力图排满自己每天的日程表。张知疑凝视着她从初五排到除夕的日程表叹为观止,就这样还有空去搭理文意先,感觉不太可能。 而且以他对文意先的了解,文意先好像不喜欢人类,他对他家里那三盆草的关怀都比对自己多。 张行言感觉后背凉凉的,转过头一看是张知疑在偷看她。 知疑,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感冒了吗?还是屋里暖气没开够?一边说着,张行言又把视线移回电脑上。 张知疑没说话,末了才扯了一句谎:没啊,还不是文教授一直缠着我,问他送的礼物你收到没有? 张行言蹙眉,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迟疑地开口:可是,那礼物不是他姐姐托他送的吗? 张知疑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然后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在追你。 张行言哼了一声,淡淡地说:谁会和学者症候群谈恋爱? 可我感觉他在学校表现得挺正常啊。 为了搞砸一次相亲,付出一些演技也很正常。你知道他整场什么时候话最多吗? 什么时候?张知疑配合地往下问,顺便把整理好的一叠文件端到她办公桌上,从侧边看她。 张行言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很快回到电脑屏幕上。 他的一盆捕蝇草和两盆含羞草。 张知疑忍俊不禁。确实,现在他已经感受到教授对非人生物的充分关怀了。 还是姑姑眼光好。张知疑找到机会就拍马屁,但尽力让它听起来像是真诚的夸赞。 张行言顿了顿,突然问到:知疑,我听你表姐说你读本科的时候,不是和他走得还挺近吗? 嗯,对啊。我当时辅修了哲学专业,经常有问题要问他,他帮了我很多。 第35章 这样吗?张行言把最顶上的文件拿下来,边看边说,那我们应该给他们更丰厚的回礼。 知疑,你晚上回家一趟,去酒窖拿瓶好酒,送他们家去。张行言吩咐了一句,就让他回去了。 该说不愧是一家人,连送的礼物都是一个类型的。上次他送了他爸的珍藏,这次他姑姑还是要送他爸的珍藏。 张知疑揣着酒来到姑姑给的地址,跟他家差不多。 他敲开了门,佣人带着他在客厅坐下。 整个房子都给他一种又大又空的感觉,除了沙发茶几和柜子,地上铺着地毯,四周的墙上挂着一两幅大型字画,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等了一会儿,大门突然开了,看着有些疲惫的文意先换上佣人给他拿出的拖鞋,走进客厅里,看着他,表情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送回礼。 回什么? 你的教导之恩。 文意先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叹了口气:好吧,谢谢,太客气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你坐会儿吧,我给你泡茶。 不必了,礼送到了我就走了。 那行,我送送你。文意先反应了一下,跟着他走出了家。 张知疑坐在驾驶位上,把车窗摇下来,从窗里和文意先道别:我先走了。 窗外的树落了一地的叶子,金黄的叶子被风吹散,拂过文意先的衣角,他的风衣在空中猎猎作响。张知疑的视角看他,他的头发剪短了很多,鬓角留了一点,额前的碎发偶尔挡住眼睛。 他的目光出奇温柔,张知疑像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一样看呆了。 嗯。文意先朝他笑笑,翘起来的眼尾有细纹。 果然,无论多少次,哪怕他再让自己失望,自己还是会对他心动。 文意先。他把视线默默移回方向盘,故意叫得很小声,文意先见状凑近了他,侧脸堪堪停在窗口边。 你说什么? 张知疑扫了一眼,在他脸颊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文意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张知疑在他困惑和震惊的目光里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张知疑的心情一下子提振起来,手机振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意先的信息。 文意先:? 张知疑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回。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概是文意先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又加了两个问号。 文意先:??? 张知疑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此时,文意先正在把他拉黑。如果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可以用强制的手段阻断可能会产生感情的途径。他恐怕之后也不会再去见张知疑了,当张知疑贴上来的那一瞬间,自己没有想着避开,甚至是想要去迎合他。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跳得太快太重,让他有点难受。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迹象,甚至觉得自己得了心脏病。 被姐姐催着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事实上身体指标一切正常,非常健康。 莫名其妙的心悸是因为什么? 或许文意先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愿意承认那是正确的。他以为这是唯心的,只要自己转变认知就可以改变现状。 但是并没有,他见到张知疑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话,想和他有肢体接触,还有,想吻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劝导自己,他们是师生关系,也可以是兄弟关系,但是绝对不可以是情人、恋人、伴侣。张知疑还年轻,估计也从没谈过恋爱,把依赖和钦慕的情感误认为是爱意是很正常的,这是一种雏鸟情节。再怎么着都不应该找自己,他比张知疑大十几岁,要死也都是他先死,如果有人会为他的死一蹶不振,他就这么轻易和对方在一起,未免太不负责任。 况且文意先是旧年代出生的人,那时候国内同性婚姻还没合法,同性结婚意味着没有两个人共同的孩子,家庭方面的束缚减少了,他不认为同性结婚会形成好的婚姻关系。 张知疑想了很久,到了半夜终于下定决心,给文意先发了一段道歉的话,结果显示消息被拒收。 他默默删除了这一段话。 他有时候觉得猜不透文意先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就是喜欢自己的,却不愿意开口。 他想到文意先可能顾虑的东西,他确实不敢向他保证自己有能力打消他的所有顾虑。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并不清楚明白自己需要处理什么,需要怎样成长才能达到对方的期待。 不过说到底,爱情真需要考虑这么多吗? 第二十章 棋局 又是新的一天,张知疑睁开了眼,窗帘定时自动拉开,阳光有点刺眼。 好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适应在新家的生活。 知疑,醒了没有?出来吃早饭了。姑姑在门外喊他,而他刚换完上衣。 哦。张知疑大声应了一句。 早上五点半,张家姑侄俩对坐吃早饭。 张行言问:早上有课吗? 张知疑摇摇头:早上没课。下午有讲座。 第36章 张行言顿了顿,接着动勺子:嗯,那早上跟我去公司,中午让司机送你过去。 张知疑嘴里嚼着油条,没回应,当默认。 管理公司实际上是件繁杂的事,总之这属于张知疑擅长但不太喜欢的事。但他觉得自己基本上就没有喜欢的事,将就着做算了。 至于企业文化,分公司总经理张行言说,最好的企业文化就是不强制参加团建,不强制加班,准点下班,早上上班的时间尽可能晚一些,管理层不压榨底层员工,允许产妇留职休产假之类,做到尽可能合法合规有人情味,就已经非常好了。 张知疑觉得姑姑说得对,强迫别人违背意愿服从自己是不会有长远发展的。 但文意先又让他开始抓狂了。 下午去听讲座的时候,他看到文意先从后门偷偷溜进来,手上拿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记录本,不知道又被安排了什么任务。看着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对讲座很感兴趣。 然后他一不小心盯太久了。 一不小心就和文意先的目光撞上了。 文意先又看了他一眼,确认了一下是他,然后猫着腰从后门又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搞什么?退避三舍吗? 张知疑垂下眼帘,默默转回去,继续记笔记。 要是自己不喜欢文意先就好了,但那样他就不会主动选择辅修哲学,更不可能为了文意先去花时间学他教的科目,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他就不用为了文意先自己烦自己了。 算了,比起被拒绝,和他再也没有任何交集才会让张知疑觉得更难受。或许,他还会等到更合适的人。 总之,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还是朝前看吧。 五月就快要到了,他报名了劳动节的志愿活动。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清扫路边垃圾,环卫工人扫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以至于他感觉自己没扫多少东西就要收工了。 摘下头顶的红帽子,他环顾四周,走向阴凉处,刚拐了个弯,就远远看见一群大爷围在一起,偶尔传来棋子落在桌子上的响声,还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喝彩和喝倒彩的都有,麻雀跳离他们十几米远。 他好久没下过棋了,这种氛围他还挺喜欢的。 张知疑仗着身高优势,从高处就能看清棋局,此时红帅掌握着主动权,动作总比黑将快半拍。 执黑的是个老爷爷,面色凝重,正在思考。执红的那位,看着年轻许多,戴着个口罩,看不到整张脸,张知疑总觉得他是在笑。 小伙子,你这么不客气的。老爷爷走了最后一步,无奈地看着红方把車压下来,构成绝杀。 张知疑看过去,利落的黑色短发,一双瑞凤眼凌厉又高傲,宽松的t恤把他的上半身罩住,风吹动衣摆,颇有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过奖了,下一个吧。 周围的人犯了难,应该是基本上被挑战了个遍。 我来。 张知疑从人群中挤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少年看着他,眼睛微微发亮:成。你想下哪儿? 都行,那我走红吧。 俩人交换了个位置,张知疑以起马局开始,少年平静地应战。黑方的車、馬各丢了一只之后,少年才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他记得和现在的局面一样的一套棋谱,如果再由着刚才的思路来,离输不远了。刚刚他看对方年轻气盛就下意识轻敌了,没想到这人有两把刷子。 馬和炮来到将前两行,形成掎角之势。 靠。少年骂了一句,不满道,再来。张知疑笑起来,正要答应,手机突然响了,负责活动的人说要集合返校了,他略带歉意地又要从人群中挤出去,少年猛地站起来大喊:你是哪个学校的? 张知疑没有回答,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等到他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回头一看,那少年居然跟上来了,没停稳,一头撞在他肩膀上。 少年捂着额头,愠怒地瞪他一眼,转头就笑嘻嘻地问旁边的女生:漂亮姐姐好,做志愿者辛苦了,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呀? 女生见他的模样一脸天然无公害,马上就告诉了他学校的名字。 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应该是周围某个中学的学生,一听到张知疑他们学校的名字,当下了然,随便攀谈了几句,说这也是自己的理想院校,看到他们觉得很眼熟诸如此类云云,就又往棋桌的方向离开了。 他靠近张知疑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你等着。 张知疑没太在意,就他们之间的体型差,他一个人能打三个这样的。 但他没想到少年人果然有一种侠客般的言出必行,六月末,正是中学要放暑假的时间,他在学校里碰到了少年。 少年直奔他的方向跑来,他停下来等着他跑过来。 在离自己堪堪一寸的地方,少年停住了,吸取了上次被他撞得头疼的经验,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袖珍的磁吸棋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跟我下棋。 张知疑试图回避这个话题:你吃过饭没有? 想来他一下课就能被堵住,这小子肯定是花心思研究过的,估计在这附近等了挺久的。 第37章 虽然感觉到肚子在叫,但是少年的意志很坚定:不吃。除非你跟我下棋。 张知疑哭笑不得,带他去湖心的亭子里下棋。 他们下了快一个小时,少年满头大汗,t恤背后全都湿了,最后设了个陷阱骗张知疑引开前排,张知疑装作为难,实际上非常欣喜地往下跳,少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笑嘻嘻地走了一步飞将,终于结束了战局。 怎么样?少年望着他,明亮的脸上带着期待。 很厉害。张知疑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短发上全是汗,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擦,小棋圣,作为你的手下败将,我请你去食堂吃饭吧。 少年站起来往外跳了一步,把袖珍棋盘收进口袋里:不用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下午吃完饭我还会来找你的,你要等着我。留下了一句话,少年一溜烟又跑远了。 张知疑闻到自己身上的一点汗味,牵强地扯起嘴角:好。 他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这一瞬间突然感觉和文意先有了同样的体验。 自己在他面前也这么幼稚吗?上蹿下跳的,看起来像刚从动物园里被放出来的猴子。但那种迎面而来的朝气和活力,真是自己这个年纪很少有的东西,让人神往。 吃完了午饭,他推掉了下午公司的会议,和姑姑说了一声,待在亭子里等少年来。 左等右等,夕阳西下,少年还是没有来。 不知道是被父母困在家里,还是临时出了意外,张知疑忽然觉得没有给他留个联系方式似乎有些可惜。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六点半,大概少年晚上也来不了了。 张知疑起身往外走,少年奔跑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我我来来晚了,我妈让我吃完晚饭再来少年半蹲着扶着膝盖直喘气。 张知疑笑得温柔:没事,来吧。 少年眼睛里熠熠生辉,不像先前一样缠着他只要下棋,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躺着三个字和几个数字:我知道自己字写得丑,这是我家的号码,你可以给我你的号码吗? 张知疑看了一眼纸条,一下就记住了,掏出手机飞快存了下来,到了姓名一行,他随手写了个下棋小屁孩。 被少年看到了,他不满地嚷嚷起来,还在变声期的声音听着有些稚嫩:我叫黎惟川。黎明的黎,竖心旁的惟。 张知疑看着他,轻轻点头,把自己的号码写在纸条背面还给他,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什么?张疑?黎惟川拿着纸条,眯着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 张知疑。知道的知,疑问的疑。张知疑揉了揉他的头,黎惟川偏头避开。 他看着黎惟川拿着他的笔,把他的名字又写了一遍,嘟哝着某人字写得也就那样。 我刚中考完,之后会经常找你玩的。 之后黎惟川果然还是保持着言出必行的优秀品质,隔三差五地出现在他周围。有几次文意先就在他跟前,如果不是黎惟川问他为什么经常看那个人,张知疑可能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对方的背影。 暑假,他不上班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学校里。 八月中旬,黎惟川向他报喜,说自己考上了本部的高中,节假日也会来找他玩。目前黎棋圣已经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击败张知疑,于是成天嚷嚷着让张知疑给他找个更强的对手。 张知疑无语,他这个年纪的算力和技巧基本上达到巅峰了,硬要找出来谁比他更会下棋同时还有空现在和黎惟川一起下,他想不出来。 这么会下棋,你等级赛考过了吗? 黎惟川用食指挠挠脸颊:我明年就去考。 你什么时候学的象棋? 大概是今年三、四月的时候?我基本上在家跟ai下。 真是后生可畏。 张知疑感慨着,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他翻了翻通讯录,淡定地给文意先打电话:喂,对,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我找了个棋圣想和你下象棋。 张知疑带着黎惟川去了文意先的宿舍,只认为自己比较擅长国际象棋的文意先对着楚河汉界的棋盘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回忆自己遥远的少年时期。 张知疑。文意先叫了一声。 怎么了?张知疑看热闹不嫌事大。 文意先又没声了,在手机里笨拙地寻找一些棋谱。 过了半个小时,文意先说可以开始了。 张知疑和黎惟川面面相觑,他们尝试着先下了一盘,喜欢下快棋的文意先让黎惟川有点难以招架。文意先全程沉默,出手干脆利落快速,让黎惟川想起了电脑里的ai,他到现在也没赢过ai一盘。 果然还没半小时就被文意先杀穿了,黎惟川输得心服口服。 文意先推了推眼镜,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大晚上的,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手头上的书,这两个人就已经跑到他宿舍门口了。 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有点郁闷。张知疑真就只是为了带个小孩过来找他下棋? 第38章 大师!收我为徒吧!黎惟川当场单膝下跪,抱着文意先的大腿不撒手。 张知疑看着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文意先喝了一口茶,看他一眼:我教不了你什么,这是天生的。 张知疑和黎惟川都沉默了。 好装x啊文教授。 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发言不妥,文意先补充到:你可以努力训练提升,还有十几年可以折腾。 嗯!黎惟川激动应到。 文意先送两个人到楼下,看着黎惟川紧挨着张知疑走了,突然感觉很奇怪。 不知道自己在奇怪什么,应该也不是很重要的感觉吧。 张知疑把他送到家门口,一路上黎惟川疯狂表达了对文意先的仰慕和敬佩,以及碍于对方身为年长者的威严和疏离导致自己完全不敢向他要联系方式的后悔。 行了小鬼,你这话我都听别人讲了好几年了。 我也可以说上起码一年。对了,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他?你刚才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大哥,这同性恋都合法合规了,就算你是,我也肯定不会歧视你的,你就告诉我呗。 张知疑不知道怎么回答,胡乱回答试图糊弄过去:他是我以前的老师。我保留上课的习惯喜欢盯着他很正常。 我天,那你在他赢棋的时候就差没贴到他脸上去了。你们上课还有这种奖励吗?什么私教课啊,我也能上吗? 张知疑默然。 第二十一章 梦境 好久没有做梦了,这次张知疑进入的是个现代副本。 在这里,他看到了年轻的文意先。 不知道是基于想象还是曾经看到过的类似报道,眼前的人看不清脸,但他知道那是文意先。 文意先读大学的时候很受欢迎,无论何时,他在的地方周围总是有一群人,上个厕所也有人跟着,忌惮于他潜在的攻击性,没有人会做出过分的事。而他在校园里也很孤独,几乎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过。 同性恋群体游行,他被许多热情的群众问有没有男朋友,吓得之后几天没出过学校。学校里也被人表白过,男的女的都有,无一例外,要么直接拒绝,要么看都不看。 文意先在学校里最爱做的事是学习,画面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不是看一些有趣的网上课程,就是看书,在图书馆看书,在咖啡馆看书,写一堆笔记,画画思维结构,理清逻辑,和同学在街上边走边讨论问题。 在文意先的梦里似乎也还是在思考,他的大脑仿佛每时每刻都在高速运转。一下午三杯咖啡一支笔一本本子一下就写满了。 接着就是让人毫不意外的,文意先直接读了博士,因为那篇解答了国际上知名的学术问题的论文被破格聘用为教授。发表国际期刊5篇,28岁成为了这所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 他成功的时候也太年轻了,但成功得也毫不让人意外。 接下来就是文意先被家人催着回国,在大学工作了几年就碰到了他。 那个人有点眼熟。 他好像突然听到了文意先的心声,此刻正是他来的第一节 西方哲学史的课。文意先望着他的方向,正在回忆什么。 是张教授的侄子吗? 画面跳转,他听到的是一阵蜂鸣声,听起来像是大脑宕机或者是心电图猛停的声音。 这是什么? 张知疑想起文意先平常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算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也是那样。什么事能让他这样? 文意先睁开了眼睛,他们在接吻。 好乱。 张知疑醒了过来,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四人间宿舍,没有人会关心他在床上是不是睡死了,更不会有人愿意听自己说心酸的暗恋史。 他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尽管他在读大学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黎惟川八月末去军训了,张知疑还能想起来那天他问自己的话,好笑又真实。就算自己的理智让自己离他远一点,身体果然还是很诚实。 可怜的小孩没有智能手机,偶尔给他发一两条短信感慨一下太阳太晒了,还有学校里有好多下棋厉害的同学,同时也不忘八卦一下他和文意先的进度。 张知疑:我们是纯粹的师生情。 黎惟川:哎,少来那套。我说你们大人怎么磨磨唧唧的,我看他说不定对你也有意思,不然怎么大晚上的能让你打扰他? 张知疑:小鬼,我看你是想谈恋爱了,要不要我帮你跟人家要联系方式? 黎惟川:怎么可能,我要好好下棋。况且就算你帮我要,人家答应估计也是以为是你加她 张知疑:好好学习,以后我去看你直播。 黎惟川:你说的,等我高考完我就开 黎惟川:快上课了,我先去吃饭啦 张知疑收起手机,望着天花板,缓了缓,走进浴室冲了个凉。 早上他起得晚,张行言已经先去公司了,看他昨晚很晚才回来,以为是学习到深夜,就没叫醒他。 张知疑一想到自己现在连文意先的微信都没有了,就深感郁闷。他不知道除了电话之外还有什么途径能联系对方。随意擦了几把头发,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张知疑看了一眼。 第39章 张行言:知疑,晚上姑姑带你出去转转。 哦,他好像确实应该出门散散心了。 一整天都没去上班,也没去学校图书馆,张知疑对着电脑打了一整个白天的游戏,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他头一回感觉自己的脑子活过来了。 晚上的晚饭时间,张行言开车到楼下等他。 车里还有一个女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打扮得优雅得体,见他进了车里,对他打招呼:你好呀,小帅哥。 张知疑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却突然觉得她给自己的感觉跟一个人很相似,张行言适时开口介绍到:知疑,这是你文教授的姐姐。 我叫文清远,叫姐姐就好了。文清远冲他眨了眨眼睛。 姐姐好。张知疑马上乖巧地打招呼。 好可爱。文清远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伸手想摸他的头,张知疑也不好躲开,就坐在那由着她摸。 知疑弟弟,我家那位臭小子有没有在学校欺负你呀? 张知疑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文教授人很好,帮了我很多。 他如果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文清远微笑着,但那笑容让张知疑莫名替文意先胆寒。 好了,出发去餐厅。张行言说完,文清远就转了回来。 张知疑安静地吃饭,手机在兜里振动了一下。是黎惟川给他发的信息,问他这周六有没有空,下午会来找他玩。 黎惟川:如果你能再把上次那位大师叫来就好啦!我一定要让他收我为徒 张知疑:你咋这么执着,我觉得他说得对,万一就是天赋上的差距,你自己好好训练总有可能赶上的,他教不了你什么。 黎惟川:教不了我也可以跟他下棋啊,懂不懂什么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张知疑:那你自己去找他呗,就湖边或者图书馆,总能碰到的,他饭后喜欢在那附近散步,我最近可能没空。 黎惟川:行吧,成年人总是很忙的,没空陪我这个小屁孩玩,你去吧,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 张知疑: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这周围哪个高中的。 黎惟川:可不就在你们附近两公里内呢吗,您慢慢找 张知疑把手机收起来,就看到姑姑盯着自己看。 知疑,你谈恋爱了? 他摇头,从面前的牛排上切了一块下来,蘸了蘸盘子里的黑椒汁。 哦,刚才你对着手机的表情有点像。我就随口问问,接着吃吧,吃完我们去看烟火秀。 张知疑看着对面和谐的两个人,余光注意到她俩在桌布的遮掩下似乎是在牵着手。 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的印象里感情好的两个女生每天拥抱牵手也是很正常的。 但总感觉她们之间的氛围挺微妙的。 总感觉,像在看他和文意先牵手。 夏夜的晚风沁人心脾,他们站在天桥上,和一群人一起望着夜空等待十一点的到来。 清远姐,下次一起休年假吧。 站在两个人旁边的张知疑觉得自己似乎很多余。 好啊好啊。文清远连声应到。 她们俩挨得很近,近到张知疑从侧边看还以为她俩抱在一块儿了。 紧接着人群传来一声惊呼,闪耀的火星直冲云霄,在最高点嘭地一声炸开,精彩绝伦的图案由无数颜色不同的流火绘制,以迅疾如风的速度,在夜空中溢散成画,绚烂如诗。 刹那间整个城市被照亮,岸边围观的人们脸庞也被照亮。 好美啊!周围的小孩在叫,其他人则有张开了嘴却没发出惊呼的。 不少人举着相机在拍照,依偎的情侣,温馨的一家人,独行的游人,张知疑的视线也完全被烟火占据,此时此刻,人们的眼睛只为欣赏美服务。 文意先。他下意识地用极轻的声音念心上人的名字,他多希望此时此刻,他身边的人能是文意先。他想和他一起看烟火。 然而文意先本人早就睡着了,才不会有那工夫听他姐的大半夜跑出来看烟火秀。 回去之后,张知疑把自己拍的照片设置成了朋友圈的背景图。恰好黎惟川的短信来了,里面是一个小孩对烟火秀的赞美,以及提前邀请张知疑跨年夜和他一起去悉尼玩。 张知疑:臭小子,你不上课吗?要坐大半天飞机。 黎惟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年年底两天是周六日!我们放三天假,1号早上坐飞机回来来得及 张知疑家里对新历的新年没有任何庆祝仪式,直接答应他了。 张知疑:你爸妈知道吗? 黎惟川:他们几天估计有事儿得出差,我就说我回四川吃火锅了 张知疑:这你还是得跟他们说一声,不然我替你跟他们说。 黎惟川:哎!有你这靠谱的成年男人在,况且我俩大老爷们儿的能有啥事儿嘛 张知疑想了想,姑且先不说,登机前肯定得说,但他不认识黎惟川的父母,只能到时候趁小鬼睡着了拿手机伪装一下他本人发条信息了。 匆匆入梦,张知疑睡得很熟。 他好像梦到了和黎惟川出门看悉尼的跨年烟火,只不过他身边还有个人。 第40章 果然是梦吧。 张知疑不无苦涩地想到。 如果是现实的话,该多好啊。 与此同时,文意先久违地做梦,梦到了张知疑和那个最近总是隔三差五来学校里的高中生在一起了。梦里的张知疑笑着拉起考进大学的那个臭小鬼的手,跟他说祝福我们吧。 文意先真的想开口祝福,话到嘴边又哽咽没法说出口。 祝他居然真的说不出口。 他看到张知疑的眼神黯淡下来,牵着少年转身离开了:我知道了,你连祝福都不愿意送给我。 不是,我文意先追上去,可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他喜欢张知疑,并且没法接受他和别人在一起。 那为什么不去主动抓他的手呢?明明自己只要站在那里冲他招招手,他就会高兴地转身向自己跑来,愿意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好吧。 他听着自己妥协。 如果他能读到博士毕业我就和他在一起。 他能等你到那个时候吗?或者,他真会去读吗?他回家继承家业不就好了,有钱之后,他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另一个声音在问他。 不要后悔,文意先。你愿意错过他吗? 文意先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脚把镜子踢碎。 他如果没有喜欢我到这种程度,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自然看得出来有很多人心悦他,只是程度总是不同的,表达方式也有不同。 虽然这么多人里,他只对张知疑也有好感。梦总是会醒的,张知疑的追逐如果只是他自己的一场游戏,文意先不必为此买单。 第二十二章 婚礼 研二的日子没有研一的课表排得那么满,开学之后张知疑大部分的时间又从学校转移到了公司。 经过一年的适应,张知疑在底层做得还算不错,他喜欢和公司的同事闲聊,因为能听到好多他不知道的八卦。 他们什么都聊,从时事热点到野史冷门,偶尔也会胆大地聊起身边的同事和公司领导。 知疑,你知道我们公司boss吧,就是那个开年会让你上去唱歌的那个女的。 张知疑的脑子里瞬间冒出去年新年放假回来公司开年会的场景。张行言提早一天告诉他他会成为幸运观众,让他做好准备,张知疑茫然地站到台上去的时候,她手里的麦克风突然塞给了自己,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托,一个劲地喊唱一个。 张知疑的内心是凌乱的,赶鸭子上架地磕磕巴巴唱了一首《童话》,这是他脑子里此刻唯一记得完整歌词的歌。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张知疑觉得自己也快哭了,哪有姑姑这么坑侄子的?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张知疑强行降调,他真唱不上去。张行言在底下和文清远坐在一块儿,握着文清远的手腕,乐不可支地无声笑着。好在接下来大家自发地和他合唱,缓解了他的尴尬。 从痛苦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张知疑沉重地点点头。 你知道不,她好像谈恋爱了。 啊?作为早晚起居基本上都和张行言在一块儿的人,张知疑感到震惊。 你都没注意吗?她最近中午都不在食堂吃了,每天好像都有人在公司门口等她。 真的吗?我不信。张知疑乐呵呵地喝了一口咖啡。 啧,等着,中午我带你看。同事说完,看了一眼主管的位置,发现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急忙对着电脑打开文档,继续刚才的工作。 张知疑那天中午和同事一块儿跑到二楼阳台,对着公司门口像放哨一样东张西望。终于等到了一辆灰色的卡宴缓缓出现在公司门口,张行言快步上前,坐上了车的副驾驶位。 同事拿着相机,特像个狗仔,对着那辆车就是一顿拍。 车开走之后,同事在相机里把最清晰完整的一张调出来给张知疑看。 张知疑看到了熟悉的人,然而同事只是切了一声,吐槽到:居然也是个女的。 所以,在他从悉尼改签了航班提前回来,看到这俩人在客厅接吻的时候,他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他是真没想到这俩人效率狂的共同特点还会体现在结婚领证上,她们跳过了订婚环节,直接结婚领证,不知道是平时太内敛克制,结婚竟然通知了一大片亲朋好友,连张知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远在海南的表亲也收到了请帖。 张启辰:知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你姑姑搞什么? 张知疑:爸,姑姑说她喜欢文家长姐喜欢得不得了,现在两个人喜结连理,希望你到时候能来现场。 张启辰:? 当进入了快退休年纪的张启辰还能用年轻人常用的单个疑问号来表示疑惑的时候,不是表示他有问题,而是表示他问的那个人有问题。 张知疑:生活总是要有个依靠的,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缺少什么。既然姑姑已经算得上成家立业了,我们祝福她们就好了。 张启辰没再回话,大概是觉得张知疑的解释无懈可击。 第41章 于是婚礼当天张知疑坐在家属桌上,远远就看见姑姑搭着老父亲的手臂,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幸福的微笑,走过来和文家的亲属打招呼。而张启辰的脸上说不上是笑还是哭,大概是用尽了毕生的教养来维持体面,很不容易。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安排的座位,张知疑发现自己坐在文意先对面,对方神色如常,看见他还能平静地打个招呼。 没有任何前情vcr记录她们的爱情是怎么诞生的,也不会有专门主持的司仪,最多就是张行言站在台上一个眼神瞟下去,负责音乐之类的人就知道该行动了。 台上的新人正在交换戒指,她们高效得让人胆寒,连神父的环节都省去了,只互相问了两个问题。 你是否愿意在余生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与我度过? 愿意。你是否愿意在与我争执之前先拥抱我? 我永远愿意。 回答完之后,她们俩就从那两条带着复杂褶皱的婚纱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长得像劳动合同一样的纸,放在宣誓台上,由两个人的秘书审核了一遍,又交换了一遍再次审核,最后才把手上的纸交给各自的领导。 然后她俩看都没看一眼那张纸就都在上面签了字交给秘书保管,两个人飞快交换了戒指,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嘴唇,宣誓仪式就结束了。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令人咋舌。估计摄影师得想想到底该怎么拼才能凑够文清远私底下跟他要求的十五分钟的时长。 文意先作为文清远唯一的伴郎,和周围的亲戚进行客套的寒暄,然后慢慢走向张知疑,举起酒杯:知疑和我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姐姐和张家小姑结婚,是亲上加亲,真是难求的缘分,我敬你一杯。 张知疑笑着应:的确如此,以后我就得叫你叔叔了。 文意先轻碰了一下他的酒杯,自己先喝了一口:你要是不习惯,继续叫老师也行。 张知疑拿起酒杯站起来,把自己酒杯里的一点酒一饮而尽,伸手搭上文意先的肩膀:哎,哪有这道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再那么客气了。 两个人作为伴郎跟在姑姑和姐姐的背后对着每桌的客人挨个敬酒,轮到第六桌的时候张知疑就有点支撑不住了,但不知道是酒精的麻痹还是他本人的自我催眠,他愣是喝到了最后一桌,得亏大伙都保持着对陌生文化的刻板印象,这种极具西方特色的高端婚礼上,酒杯里只需要倒一些酒,不然他满满一杯葡萄酒直接灌进胃里,高低早就东倒西歪神志不清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文意先看出了他的不适,稍微错开他的肩膀,从背后稍稍用力抵住他。 终于到了最后一桌,也是她们最亲近的家人桌。文清远的父亲看起来慈眉善目,年轻时多半也是个温文尔雅的帅哥,都说女儿像父亲,但在他们家似乎不是这样。 小老头笑得看不见眼睛,虚握着张行言的手,热情地感谢她对自己女儿的包容、喜爱。张启辰看起来脸色也稍稍恢复了正常,估计是淹没在了许多人对自己妹妹的夸赞声中,以及他和文清远的父亲确实交情很好,两个人刚刚在台下聊得很欢,在老友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洗脑下,脑子完全放弃了迂腐的那套理论。不过在敬酒环节他还是要求张知疑得把杯底剩下那点给喝完然后重新添满。 张知疑知道父亲在暗示自己要全喝完,本来脑子就有点晕晕乎乎的,一口闷完直接扶着文意先才堪堪没倒。 文意先。文清远叫了一声,站在张知疑身后的文意先挑了挑眉,架着张知疑往后台走了。 他拿了一条湿毛巾擦了擦张知疑的脸,叫人拿了醒酒汤过来,张知疑靠着他的肩膀,脸的温度还是很烫,微张着嘴,衣领的扣子解开,露出一点锁骨。 有服务员端来了醒酒汤,他觉得就这这个姿势大概那醒酒汤都得被自己的衬衫给吸收了。 他转头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吸管,让缓过神之后半醉不醉的张知疑自己喝,结果不出意外还是出意外了。 张知疑吸着吸着一头栽进了碗里。 文意先来不及震惊,赶紧伸手把他的头从醒酒汤里拯救出来,刚栽下去的那冲劲把汤也弄洒了,张知疑的西裤上溅出了好几个水渍。 等到文意先把汤移走,再去了一趟洗手间把给他擦脸的毛巾重新洗了一遍,回来就看到张知疑侧头压在桌子上睡熟了。 我说怎么这次一个字都没说,文意先叹了口气,又把张知疑的头发擦了一遍,顺手揉了揉,原来是彻底喝倒了。 喝醉了的张知疑下意识地拱了拱他的手掌,柔软头发划过掌心。 文意先的耳根蓦地变红。 好可爱。 发出了和姐姐一样的感慨。 他蹲下来凑近了看,却只看到张知疑张着的嘴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人类的脑子给别人加上的美化滤镜果然是令人不敢恭维的。文意先拿纸给他擦了擦,跟姐姐那边说了一声,结果她让他自己想办法处理。 文意先不太满意这种回答,过了一会儿,只见她把一个地址发了过来,之后再也没回复他的任何问题。 肯定不能等到把人托运到家门口之后再把他铺平在门口找钥匙。文意先把他铺平在车后座上如是想。 第42章 为了防止这小子半路自己滚下座位,他还贴心地为对方绑上了安全带。 在张知疑身上找了一通,终于在西装外套内袋里找到了一把钥匙,把地址给司机,示意开车。 一路上偶尔颠簸,文意先多看了好几眼,躺在后座上的人眼睛紧闭,睡得很安详。 他不自觉地笑起来,拿出手机开启闪光灯冲着那具木乃伊拍了张照片。 第二十三章 乔迁 张知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么做到把衬衫脱了但解开了全部扣子的外套还穿在身上的,毯子勉强搭在自己上半身,下半身的西裤还贴在腿上,还有一滩水渍在大腿位置上。他第一次后悔于自己居然设置了自动窗帘,不只是太阳照进来眼睛疼,还有要是自己这样被人偷看到了也不好意思。 他尝试起身,脑子里却仿佛有根神经在绷断的边缘反复横跳,眼前一黑,双手撑着床板坐起来,头重得像灌了铅,转头一看,床头柜上出现了一张崭新的纸条,他一把抓过看了一眼。是他最熟悉的文意先那力透纸背的清秀字体,但似乎在写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看着有点歪斜,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直接划出纸条之外。视线突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是什么字,他索性把纸条重新压回去。 张知疑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刚想问姑姑家里有没有姜茶之类的东西,张开嘴的一瞬间想起了姑姑昨晚应该是在酒店过的夜。 而且明天也不一定会回来。 他把衣服放进洗衣机,突然发现家里的洗衣液用完了,打算煮点粥喝,结果家里的米也所剩无几。于是他把家居服换了,准备出门去购置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刚拉开门就迎面撞上拎着大包小包的文意先,手上全是柴米油盐,还有一大袋洗衣液。 你没看我给你留的纸条?文意先进屋把东西先一股脑全都堆到餐桌上,然后开始自行对它们进行分类。 张知疑应了一句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又难听,文意先手头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而倒了一杯水壶里的温开水给他。 多喝点温开水,头疼会好一点。一会儿吃完早饭,我把水果弄好了放盘里,你早上就把它们都吃掉。还有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我怎么跟你说?你不是还得回学校上班去吗? 文意先静静看着他:你不是有我电话吗?现在微信也重新加上了。 张知疑微微蹙眉,终于想起自己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有看过一眼手机。 果然,微信里文意先莫名其妙地又重新回到了置顶的位置,还有昨晚他发的消息记录。 张知疑粗略浏览了一下自己说的话,看到其中有几句挽留的话,还有几次自己拨出去的电话记录,马上就了解了昨天的情况,绝望地捂住了脸。 文意先默默又把打包好的粥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他面前,从橱柜里拿了勺子放在碗口盖子上,转头又进厨房洗水果去了,留给张知疑充分的绝望空间。 张知疑在他面前喝醉酒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是每次都让他头疼不已。 偏偏又是这屈指可数的醉酒,总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化到一种诡异的处境。 他还没请假,至少下午还得赶回去上班。晚上要给学生答疑指导,修改论文,写各种报告。他的脑子里飞快构建出一张日程表,密密麻麻地由时间轴从早到晚排满所有他需要做的事,中间的休息时间也主要是在看论文和一遍遍复刷那些学术著作,偶尔才会有需要出门的娱乐。 新闻报道说的也差不多算货真价实,至少他现在经常觉得自己是为学术而生的。 这些东西做久了偶尔让他觉得心力交瘁,因为他能想到的东西太多了,又有些完美主义,如果要完成他的想法,势必又需要额外的时间,耗尽一天的精神力之后,他需要再多花些自控力来维持对教学答疑的耐心。 还不如回家去。 文意先洗着水果,开始回忆起少年时在家读书的生活。有想法就写,没有就睡觉看书散步,想喝酒就喝酒,喝醉了也有人把自己扛回去,第二天照样在舒服的大床上醒来,还有人会准备好醒酒的东西让他不那么难受。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还坐在那但是这会儿已经试图把头埋进桌子底下的张知疑,桌上的粥原封不动地还放在那里。 怎么突然感觉这小子现在的生活是我十几岁的生活? 在被发现之前迅速转回去,文意先开始怀疑人生。 明明他爸对他的教育一向散养且摆烂,怎么自己倒是卷起来了。 很快他又释然了,毕竟能做到现在这个份上,强大的心理素质是很有必要的。他一下就想到了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以此来安慰自己。 把最后一个苹果从盆里拿出来,文意先顺手给它削了个兔子造型,一通摆盘之后,把它们飞快端上了桌。然而此时张知疑还在埋葬自己的路上。 粥再不吃的话就凉了。文意先平静地把自己的那份从袋子里拿出来,直接端起纸碗把粥喝完了,这都快凉透了。 张知疑闻言掀开了盖子,用勺子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发现还是烫的。 文意先噙着笑,半是狡黠的意味。 第43章 教授,你多大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早点吃。 谢谢。不是很想吃。 张知疑终于把粥喝完了,两个人合计着把桌上的东西都归置到该放的地方去,文意先就走了。 张知疑又回归到之前的单相思状态里,就连在放东西的时候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都会马上把自己的手缩回来。看着对方比之前更干净了的朋友圈,他又打开了那个久违的聊天框,看着手机里昨晚的聊天记录,下意识地点开转账,看到文意先微信昵称后边跟着的实名信息,说不上来为什么,突然松了口气。 家里缺的东西都已经补上,归类的工作也做完了,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一个无所事事且头仍然隐隐作痛的他。窗外忽然飘进一滴雨,紧接着是几滴,当他意识到下雨了的时候,窗帘已经被风掀上天花板了。 他突然联想到不久前离开了的文意先是不是被困在雨里了。 看了一眼天气预报,这雨要下一个多小时,中间可能会停二十五分钟。文先生估计不止是困在雨里,还得被困在三环上,开到学校雨也该差不多停了。 就在他准备预订个外卖,去睡个回笼觉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文意先的消息。 文意先:你有空吗?下来停车场送把伞给我。 张知疑答应下来,随手抓起门口的一把黑伞就往外跑。 怎么这么快他喘着粗气到了停车场,只见文意先正倚着车门,低着头,火星子在他指缝间摇曳,见了他之后,若无其事地把烟掩到身后去,站直了身体转向他。 手腕被抓住,文意先皱眉看他,张知疑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腕,把他手里的烟拿走了。又把伞柄塞进他手里。 文意先一愣,空出来的、露在张知疑面前的那只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又被塞进了那支烟。 张知疑抬起头来,对他露出笑容。 早点过去吧。 文意先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抹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也是。 张知疑喉头紧张得上下滚动了一下,良久才从自己的喉咙里找到了声音:嗯。 他身上的味道比起初见,多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不再像之前一样似有若无,随风即逝。张知疑不抽烟,父亲抽烟,他也不反感烟味,倒觉得这样反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文意先回到车上,眯着眼睛笑,冲他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 张知疑站在后面目送他远去,只是一直都没能开口问他呆在停车场那么久的原因。 张行言在外度过了甜蜜的一个月之后终于回来,带着文清远来家里收拾了一下行李,跟张知疑打了声招呼就准备搬去她们买的婚房了。 知疑,姑姑不和你一起住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这话的并不是张行言,而是文清远。那女人一点没有自觉,已经把自己当成张行言的对外发言人之一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张知疑做一些长辈临行前的嘱托。 张知疑:我应该说些什么。 知疑,记得吃早饭。这次是张行言说的。 好。 诶,小张,你怎么应了你姑姑不应我?文清远在旁边嚷嚷。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难道应该叫姑父吗? 张行言正要开口,文清远先一步说:叫姑妇就好啦。 姑父?张知疑疑惑。 妇女的妇。 为什么想到这个?张行言转头看她。 文清远笑嘻嘻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叫着顺口,而且,我本来就是你的人呀。 后半段被刻意压低了语调,营造出暧昧的氛围。张行言的嘴角已经高高上扬,不过她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一本正经地继续给张知疑交代诸如煤气开了要记得关之类的生活常识,尽管张知疑本人觉得只要姑姑一走,他从此以后的一日三餐大概都得由外卖负责。 姑姑一向嫌弃父亲的长篇大论聒噪又繁琐,直到最后才会把对话真正的目的暴露出来,像一首精致婉约的散文诗最后写成了铿锵有力直抒胸臆的民歌。在她看来这种不成整体的形式糟糕极了。 所以她说了几条可能危及生命的生活常识之后就停了,顺便还把行李也收拾完了。 言言。两个人黏黏糊糊的像连体婴一样纠缠在一块,张行言摆了摆手示意张知疑先出去。 张知疑轻手轻脚给她们关好门,在门快要彻底关上的时候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声,大概是接吻过程出现了呼吸困难。 张知疑捂住了脸,两位大姐,这房间难道不是刚刚才收拾好吗? 他回房间倒头就睡,直到下半夜被叫醒,姑姑温柔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脖颈间不带掩饰的吻痕显得很突兀,她身后是一脸餍足的文清远,满怀爱意的目光直接投射在他姑姑的后脑勺上,倒也没管人家看不看得见。 张行言说:想来想去,这里离咱家公司更近一些,所以我们打算把这个房子重新改造装修,相当于分出两间房来。你偶尔需要帮忙的时候也可以来找姑姑。不过在这之前得先搬出去等半年,清远你姑妇已经帮你找好了临时住处,我们想先来问一下你的意见。 第44章 张知疑:我能有什么意见? 临时住处在哪里? 你老师家。文清远适时插话道。 什么? 这孩子,怎么听不懂呢,你老师,文教授,我弟弟文意先家里。 啊?张知疑发出了每天都会产生的疑问。 离学校还是很近的,但是可能离公司远些。不过没关系,姑姑已经给你换了个清闲点的岗位,你先把学业完成也好,已经读了一年,接下来再读一年就能毕业了吧?文教授还能多帮帮你。 不是,那宿舍住两个人? 对啊,他给你腾了个客房,虽然比较小,但是活动空间还是有的,凑合半年就回来住。 张知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文意先比他提早收到这个噩耗的时候脸上糟糕的表情,但还得因为姐姐的缘故答应下来。 文意先就这样同意了?张知疑一时激动,甚至忘记了说敬语。 文清远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他还很高兴你能去他那呢,说你之前也帮了他很多忙。 张知疑嘴角挂着尴尬的笑,文意先真会说这种话么?这不会是什么嫌弃的话被礼貌过滤机翻译之后产生的吧? 总之,他现在已经在楼下了,你拎着行李下去找他就行。 他到底应该怎么评价这两个效率怪才好。 想到文意先和文清远之间可能的相处模式,大概就算是这样的凌晨,文意先也会如约到达。果然,文清远和他说可以下去了,他就在地下停车场看到了头发微翘,半眯着眼,看起来精神不振的文意先,对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跟他招招手:过来。 张知疑拖着行李箱几步上前,文意先娴熟地把行李箱扛起放到后备箱里。回到车上,张知疑已经在副驾驶位上坐好,文意先示意他摇下车窗。 文意先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干哑,他语气平淡地说:你来开。 说完他就拉开了后座的门,上面还有特意准备好的毯子,自己给自己拉了个安全带,躺倒之后就没声了。 张知疑看着他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之后才默默绕到驾驶位,往学校的方向开去。 文意先,醒醒,到了。顺着导航一路开到教师宿舍楼下,张知疑把车停好,打开后座车门,在门口喊他。 文意先没动,也没声音。大概是睡死了。 文意先?张知疑又喊了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钻进后座,艰难地半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 文意先仿佛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起身瞪大双眼看他:怎么了?到了是吗? 张知疑被吓了一跳,怔愣着点头。 哦。文意先起身下车,打开后备箱又把他的行李拿出来,拎着箱子上楼,张知疑跟在他身后,拿着车钥匙不知所措。 文意先领着他走到主卧旁边的一间房门口,这是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唯一没开门的一间。留下一句请便,文意先径直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张知疑看着手中的车钥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总之先换衣服睡觉吧。 第二十四章 归途 早上醒来,房间里一片漆黑,让张知疑有点不习惯。他打开房门下意识地想吃早饭,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自己家里了。穿着家居服的文意先趿拉着拖鞋,单手端着一杯咖啡从他面前走过,余光扫过他,后知后觉地又倒退回来:你怎么在这? 我不是你昨晚接回来的吗? 哦,我忘记了。你自己去楼下食堂吃早饭吧。说罢他理了一下头发,喝了一口咖啡从他面前走开了。 张知疑出门了,碰到四五个相识的教授,主动打了招呼,他们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叔叔住在这里,离学校近,我就搬过来了。 噢,你叔叔是不是张之问教授啊? 张知疑尬笑两声:不是。是我姑妇的弟弟。 对方了然道:明白了。你打算今年就毕业吗? 嗯。 后生可畏。加油。老教授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走了。 张知疑吃完了早午饭,结束了白天的计划,傍晚和黎惟川碰面,对方刚结束月考,提前放学就来找他吃饭。 小疑,好久不见!黎惟川肘击了一下他的胳膊。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考得怎么样?张知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夹着他的脖颈,亲昵地拉了一下他的耳朵。 黎惟川咂嘴,摇摇头:不好说。无所谓了,一会儿吃完晚饭咱俩来杀一盘。 两个人并肩往食堂走去,吃过饭之后又到亭子里下棋。初冬的雪还没完全消融,两个人下得面红脖子粗。张知疑为了不让自己被后浪冲死在沙滩上,假期还抽空精进了一下象棋,如今又勉强能够和黎惟川一决高下。 似乎都对下棋有瘾似的,俩人下了三盘,直到神情冷淡的文意先出现在亭子边上无声无息地看他们还准备下第四盘。 张知疑。 吓得张知疑手一抖差点没把棋掉到地上。 第45章 文意先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满意,语气轻松起来:你再不回去,就自己出去开间宾馆。 听到了完整话语的黎惟川瞳孔地震,小声地在张知疑耳边轻语:你俩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文意先皱着眉头,给他头上来了记爆栗:小孩,下次悄悄话别说这么大声。 好痛!黎惟川捂着头叫了一声。 你在我家住,是不是应该遵守一下我家的规矩? 你给我把门钥匙不就行了吗?张知疑小声嘟哝。 文意先按住了他的后颈。 你想让我怎么区分你和贼呢? 张知疑默。 张知疑把黎惟川送到校门口,灰溜溜地跟在文意先背后回家了。 文意先 嗯?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没什么。最终张知疑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感觉只是看着文意先,喜欢、爱之类的字眼他便开不了口。 文意先轻笑一声:你就这么喜欢喊我名字? 是啊。文意先。 他又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文意先偏过头,冲他笑,张知疑没反应过来,僵直在原地。 路灯暖黄色的光打在他侧脸,光束之中一点细碎的白点更显得他神态温柔。晚风刺骨寒冷,但张知疑却觉得很热。 你可以少喊些,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全名。 现在风又变成冷的了。 张知疑即答:好的,意先。 文意先无语地看他一眼,又转头往前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 张知疑,我给你准备了个乔迁礼物。 什么? 如果你在外头不叫我文叔叔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你怎么消息那么灵通一下子就知道了。 张知疑,你以后要继承你家的产业吗? 应该。 那你知不知道,文意先放慢了脚步,直到他和他并肩,你想的东西基本上都写在脸上啊? 张知疑没有反驳,反而是偏过脸来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能从我脸上看到什么? 文意先怔住,从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只看到自己的脸。 对视片刻,文意先先他一步错开了视线。 幸好前面是一段比较暗的路,不然张知疑一定会看到他涨红的脸。 有时候文意先也会觉得张知疑像个笨蛋,明明答案就摆在面前还硬说自己不懂,像是故意要为难自己。就像文意先来亭子里找他,压根不是为了区别他和贼,只是路过看到他们俩,竟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坐在张知疑身边的人理应是自己才对。 敏锐如他,在这种感觉产生的当下就明白是嫉妒。 可是为什么会嫉妒呢? 这次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唯一能引用的参考文献就是他过去曾看过的各类文学名著。人们因为主观感觉上的不平等而产生嫉妒,譬如于连为获得与自己野心相衬的地位而努力,嫉妒如此轻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的贵族;又或者是美狄亚因嫉妒而仇杀了她丈夫的未婚妻。总之,实际上产生嫉妒的根源并不是人们通常直接想到的东西,而是人本身,又或者,是爱情? 他悄悄侧目看张知疑,没想到对方还在看着自己,一下子被抓个正着。 文意先飞快地收回视线假装是在四处乱瞟,余光看见张知疑笑弯了眉眼,又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而笑。 文意先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他在笑什么,只好看着前方佯装无事发生。 只见张知疑越笑幅度越大,最后甚至弯起了腰。文意先才惊诧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是在看手机。 正想看看他在看什么,结果张知疑先把手机收起来了。 怎么了?张知疑问。 文意先摇摇头:你那边太亮了,我看一眼。 张知疑笑着又主动和他拉开距离,默默跟在了后面。 打开了门,文意先瞥到他的手机页面,原来是在和黎惟川发短信。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想知道他们俩都发了什么。 这是侵犯个人隐私的 文意先默默收起了这个念头,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到卧室准备看书。 他一般多看的是纸质书,但是携带麻烦,偶尔也会看电子书,难得打开电子书app,它给自己推荐的书里,文意先一眼看到了毛姆的那本《面纱》,不知道是因为书的封面备注着两小时内可看完还是因为这是毛姆的代表作之一,还是因为它的推荐词。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尽管张知疑并不愚蠢轻佻也不势利庸俗,头脑也不空虚,更不是什么二流货色。他确实知道张知疑的企图和理想,不过是希望他能爱他。 第46章 他明白这种爱绝不是流于表面的对皮囊的喜爱,更不是因为欲望一时上头的渴求,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居然让人用尽头脑也想不通。就算他不矜傲地看高自己的头脑,也有许多人称赞他天纵奇才。可是他为什么也想不通这样的事呢? 文意先把平板放下,打开阳台的门,静静地看远方漆黑的天空,风灌进他衣服里,倒也不感觉冷,只是有种空虚感。客房没有阳台,他转头看着亮着灯的隔壁窗台,一道人影落在纱帘上,隐约能看到脸部轮廓,估计是张知疑正倚着窗台玩手机。 他叹了口气,低头发信息给张知疑:早点休息。 张知疑秒回:嗯,你也是。 文意先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把灯关了,躺在床上听自己的呼吸声,渐渐睡着了。 与此同时,张知疑发现隔壁房间的灯熄了,他拉开帘子,近乎贪婪地望着阳台。 他知道文意先刚才站在那里,也知道大概是在看自己。 黎惟川的短信又发来了:拜托大叔,这也太明显了,这你都不上? 张知疑:这就是小孩不懂的东西了。 黎惟川:开始模仿他说话了是吧?求求你俩快在一起吧,我想跟他下棋 张知疑:你定级赛考过了?我听说只有两个名额给你这年龄段的小孩。 黎惟川:当然没过,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有多厉害,我基本上被薄纱,就差没喊娘了 张知疑:噢,那你就好好努力学习、下棋。 黎惟川: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怎么又岔开话题! 张知疑没回,把手机按灭,躺倒在床上,想着这两天看见的所有有关文意先的场景。 他接自己的时候缓慢抬起眼皮看人的样子,他睡着的时候安详的睡颜像猫一样,他瞪大眼睛完全没睡好的样子很可爱,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也很可爱,偷看自己被发现装无事发生的样子也很可爱,站在阳台上发现自己房间灯没关就关心他早点睡觉也很可爱。 天哪,他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满脑子都是心爱的男人。 跟黎惟川吐槽自己,对方表示这种情况在他身边非常常见,顺便嘲讽了一下他都快奔三了居然没谈过一次恋爱,被他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了一顿表示要好好读书别轻易早恋导致可能的身心伤害。 结果黎惟川来了一句你要是初中就碰见文意先你肯定会暗恋他暗恋到博士毕业给他彻底堵上了说教的嘴。 于是张知疑甚至真的开始回忆,他读初中,十二三岁,比自己长了十四岁的文意先那时候应该二十六七岁,已经当上了教授,再过一两年他就会因为那篇重要的论文被他所在的大学破格升为终身教授。 当时他的老师也不过和文意先差不多大,也就是说相同的年纪,文意先可以当他老师的老师。 被这玩意儿绕得有点晕,张知疑转而重新设想如果初中就遇到他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或许在他从来没去过的各大企业的交流会上,或许是在每年的家庭聚会里,又或许是在爷爷的寿辰上。他想到如今文意先略带沧桑的脸,再把它年轻化,这下更不用说,光靠那张完美落在他审美点上的脸,他也毫无例外地一定会对文意先一见钟情,并且对他了解越深,他就越爱他。 初中的自己应该更不计后果,不止会通过答疑的方式来纠缠不休,更可能会死皮赖脸地靠着世交的关系和他较小的年龄试图和他维持第三代的友谊。 最后张知疑得出了一个结论,得亏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和文意先见面了。 本来想跟黎惟川炫耀一番,比如其实我从周岁起就和他认识了,余光看到文意先看向他,又默默把手机收了起来。他可不敢让他们正在谈论的人看到聊天内容。等到文意先收回目光,张知疑才又拿出手机,看到黎惟川发来了一条疑似预言家自爆的发言:你该不会一岁抓周抓的他吧? 张知疑内心:你怎么知道? 张知疑表面:你在说什么? 他偷笑着,心里窃喜,这种缘分,一定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感谢妈妈,感谢爷爷,感谢爸爸,感谢表姐,感谢姑姑张知疑在内心感谢了一通所有能感谢的人,最后打开相册,那张很久之前他和表姐还有文意先三个人的合照,他偷偷把文意先单独截出来设成了壁纸,屏保是文意先给他送的笔记上写给自己的赠语。 那四个字被他故意放在右下角,不仔细看全图的人没法发现,而他习惯用右手单手玩手机,刚好可以挡住那四个字。 当然张知疑也完全不会知道文意先早就看到过这两张照片了,并且还默默吐槽了一下张知疑拍照连对焦都没对上。 第二十五章 等待 转眼到了周六,文意先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张知疑坐在客厅问他要去哪里。 背着和他差不多高的鱼竿包的文意先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张知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忙说自己没注意到。 你都不看我一眼吗。文意先语气平静,内容却听起来有些委屈。 张知疑马上站起来,看了下文意先今天的穿搭。遮阳帽,一套的冲锋衣,脖子上还挂着一副日落色的墨镜,脚下踩着橡胶雨鞋,他觉得文意先更像是要抓鱼去了。 文意先看到他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哼着小曲走了。 第47章 张知疑在微信上问他:你要去多久回来? 文意先没回。 到了中午,他又问了一遍文意先需不需要自己带饭过去。 文意先没回。 傍晚夕阳落山,他收到了来自文意先发的一张照片,一条巨大的鱼被他抱在怀里,一个桶都装不下的样子。 文意先:我晚上吃烧烤,不用等我,你早点睡。 这时候张知疑真想把他那天说的我怎么区分你和贼甩到他脸上再让他自己听听这是什么话。但他没有。 张知疑:好,那你路上小心。 甚至还在关心对方的安全。 文意先突然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张知疑懵了,接起来就看到文意先在展示他一整天的战利品。 有没有爱吃的?海边风大,文意先说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张知疑看了一圈,表示自己爱吃鳗鱼。 文意先比了个手势,把电话挂断了。 他只看到他那个复古式的墨镜和清晰的下半张脸,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因为得意而勾起嘴角,看起来无比耀眼张扬。 第二天早上,张知疑就看着文意先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正在制作简单的三明治。 你昨晚没睡吗?张知疑问。 车上睡的。洗漱一下,一会儿吃早饭。文意先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说。 好。张知疑应了一声,但还站在那没动,默默欣赏对方的背影。 宽松的家居服下隐约勾勒出他的身材,窄而劲的腰身,让人想和他拥抱,修长笔直的腿,不算挺拔地站着,自有如松柏般让人宁静安稳的气息。 张知疑无数次想过从后面抱住他,设想过他会是怎样的表情。文意先大概只会看他一眼,当作是小孩子的撒娇。 把煎好的切片盖上,文意先回头看到他还站在那,疑惑地问:你洗漱完了? 居然有超过光速的事会发生在他身边。文意先不禁胆寒。 张知疑摇摇头,没打算骗他。 那怎么还站在这?你眼角还有眼屎。文意先把盘子放下,双手抱臂,戏谑地笑。 张知疑急忙揉了揉眼角,结果什么也没弄下来,哀怨地看着文意先:你又骗我。 文意先有些意外:什么叫又? 难道他在自己无意识的时候骗过张知疑? 张知疑拉开椅子坐下,低头吃三明治:没什么。 懒得管他的情绪,文意先坐下来吃早饭,三明治吃了一会儿就吃光了,但喝牛奶喝了半天,用舌头飞快把嘴边的奶渍舔干净。 张知疑看了一眼,兀自咬着下嘴唇,眼睛不好意思地移开,盯着桌面装出一副在发呆的样子。 今天晚上吃鳗鱼饭,你可别跑没影了。文意先说。 嗯,我会按时到家的。张知疑应了一声,他今天要去公司帮忙,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具体到几点才能回来。如果不能按时到,他大概会直接翘班。反正姑姑也不会把他开除,或者说他们现在根本没资格开除张知疑,因为张知疑并没有签合同算在正式员工的范畴里。 没想到还是出意外了,在他要提早回家的时候张行言拦住他,说他爸让他回老家一趟,现在就跟她们一起回去。 要干嘛? 他没明说,我猜是股份的事。张行言说着发动了汽车。 文清远在旁边玩她的头发,卷成一绺一绺的,偶尔分成三瓣扎成辫子,再把它们通通都解开,捋直了放回去。 股份?怎么了? 他出让了10%给你姑姑,两个人合计一下打算偷偷给你2%。文清远熟稔地补充。 张知疑很想说他并不想要,但是看她俩也不像允许他拒绝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突然? 你不应该知道。现在先跟我回去,到总部那边开会。张行言言简意赅。 张知疑坐在后座,不知道怎么跟文意先解释这种突发事故。他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吗?正常来说这种事简直像是为了做别的事而现编的。 你别担心,我已经跟文意先打过招呼了。我们大概后天晚上会回来。文清远看出了他的担忧,主动解释道。 张知疑满脑子都是文意先一个人吃两顿饭的样子,说不定就算理由过得去,心里也会骂自己一遍。 不过,为什么他们相处起来如此默契,无论何时重逢,都会和故交一样轻松愉快? 果然文清远的话刚说完,下一秒张知疑就收到了文意先的信息。文意先说自己还没开始做饭,鱼在冰箱里冻着,等他回来再做。 怎么突然这么贴心。张知疑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文清远眨了眨眼睛,和张行言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两天过去,在公司总部开完了会,历经大大小小繁杂的公证流程,终于到了最后的协议书签字环节。 会议室氛围很凝重,此时只剩下他那一向古板的大伯,张行言牵着文清远的手,文清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把文件拿出来吧。张启武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你二哥让我代为见证,他已经提前签过字了。张启武对着张行言说。 第48章 知疑,这是你的。张启武面对张知疑的时候,语气又比和张行言说话要轻柔。 文清远毫不顾忌地扁扁嘴,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屑。张行言看她一眼,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等知疑研究生毕业了,就回本部工作吧。张启武满意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对自己的侄子很是看重,修颐到时候会指导你。言外之意也就是把张知疑当公司的下下个继承人。 张修颐,张启武的儿子,张闻忻的哥哥,目前是公司二把手,有望在张启辰退休之后接手公司,已婚并育有一子,但和老婆长期处于分居状态当中,婚姻关系并不和睦。张启辰因为年龄的关系,实际上还是把公司的主权给了张修颐,常年忙于应酬出差等工作,张知疑在家很少见过他,是见到了也得恭敬喊一声大哥的存在。 张知疑陪笑着,他认为自己太年轻,按辈分来看也应该让张行言先接手,自己可以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谁知道张启武听了只是笑笑:年轻人,学东西总是更快。 张知疑沉默着看向张行言。 张行言脸上的表情说不上难看,只是嘴角微微向下,紧绷着唇,抿成一条线。 文清远知道她这大概是难过没法表达,主动站出来说:大哥在公司还有多少股份? 张启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像在脑子里回想她是谁,半晌才笑了一声:公司老人退下来之后最多就分到2%。 我父亲在自家公司的股份比您还多1%,现在在安享晚年,公司里的事目前由我全权操办。我弟弟还在大学里继续学术研究,天才的名声可比我大多了。要我说,年轻人也不一定要继承老一辈的事业。况且真要接手也不必操之过急。 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张启武只知道妹妹和一个女人结婚了,却不知道具体和谁,他不愿过问这件事,也没有参加她们的婚礼。在封建这点上,他比张启辰要严重得多。 文清远。 这下他有印象了。 天成老爷子的孙女么?是个人才。张启武用鼻音笑了一声,淡淡地赞赏了一句,似是不愿再多说,转身离去了。 言言,我们走吧。文清远抓着她的手,表情算不上好看,带上张知疑离开了。 (p.s.该处股权转让描写属于相当不正式的描写,或许完结之后会大改此处。现在仅供剧情推进,写得极其简单,甚至可能有错误。股权转让的全过程实际上比较繁琐,有兴趣的读者请百度之) 到了车上,关上车门,她才开始义愤填膺地指责起张启武的言行:他怎么可以这样?都是张家的人,怎么到你这就好像是便宜了你一样? 清远。张行言劝阻地叫她。 文清远充耳不闻,还在继续不带脏字地破口大骂:重男轻女到这个份上,怪不得你堂妹出国之后再也没回过家。要我摊上这个爹,那才真叫倒霉。 张行言接着听她说,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松动。 这么喜欢男的,怎么不见他娶个男人进门 老婆。张行言无奈地叫她。 文清远一下子安静了。 张行言给她顺毛,平静地说:有这么多已经够了。我不需要谁的特别重视,除了你。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张知疑已经习惯,拿着手机自顾自玩游戏。 只不过他一直觉得奇怪的一点是:明明两个人在公司里也好好地端着架子当领导,甚至文清远其实比张行言年纪要大,怎么年纪大的反而在年纪小的面前看着要更幼稚些? 看了一眼前排的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氛围,张知疑给文意先发了一条信息。 张知疑:现在出发回去。 没想到的是这次文意先居然秒回了他的信息。 文意先:这么晚还开车回来? 张知疑瞥了一眼手机时间,左上角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半。这个点确实不算晚,但是如果要从家里回学校,起码得开大半天,刚好赶上早上八点她们俩上班。 要不中途跟姑姑说一声,换自己开? 张知疑的贴心显然是不需要主动提的,上高速到了第二个服务站,张行言直接让他开,她和文清远两个人则坐到后座,没了换挡杆的阻碍,新婚的两人贴得更近。 张知疑默默把中央后视镜拉上去一些,直到只能看到车后方的情况。 不过开车的话,他就不能回文意先信息了,也不能打电话,这点让他有些郁闷。 要开多久呢? 要等多久才可以和他聊天? 要开多久才可以见到他? 张知疑最多只是心里想想,不可能把这点心思拿到明面上展开说,依旧勤恳认真地完成领导安排到他手头上的任务。 疲惫地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停到最近的服务站。文清远打了个哈欠从后座出来,表示自己替他的班。 没事,我买瓶红牛喝,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我早上没上课。你们好好休息。张知疑跟着也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看到文意先跟他说早安,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变化之大吓到了文清远。 哦,好,行。文清远回座位去了,对张知疑投以信赖的目光。 第49章 居然已经五点多了啊。张知疑边喝饮料边感慨。 是啊,我这会儿要准备去晨练。文意先在电话那头抓着凌乱的头发,拿起床边的衣服换上。 天空的东方,曙光乍现,张知疑看着即将到来的日出,不由得轻笑:你是跟着太阳一起起床的吗? 文意先拉上外套拉链,随口道:我还没那么敏感,只是每天都差不多这个点醒。 哦。 吃早饭吧。 文意先。张知疑说着切换了应用界面,把微信调出来。 嗯? 我能不能看看你? 什么?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紧接着张知疑的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 文意先划开同意接起。 那张熟悉的脸带着无奈的神情出现在手机屏幕里时,张知疑感觉到不知是通宵还是心动带来的濒死感,一下席卷了他的呼吸。 文意先看他呆愣在那里也不说话,只好先开口: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张知疑极力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深深地调整呼吸,笑道:没有, 就是有点想你。 第二十六章 远方 张知疑以为他就要这样毫无回应然后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却听到了他略带鼻音的一句:知道了。 太兴奋了会猝死的。张知疑在心里劝告自己,千万不要多想,文意先回复的就是字面意思的知道了,肯定没有外延的意思。 然而他还是问了:知道什么? 这种带着激动和兴奋的语气,可一点儿也不像在提问啊。文意先语塞。更像是明知故问。 手机屏幕上镜头一转,文意先正对着他,一脸无奈:外边做的菜没我做的好吃,你想快点回来是正常的。 文意先选手轻松用曲解原意化解了对话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但是这头的张知疑选手仍然锲而不舍,希望从他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啊,可我不是这么想的啊。 出现了!这种赌对方内心是不是在意自己的态度,赌刚刚文意先故意曲解只是因为害羞。 这样说,既没有挑明说清楚让对方能直接顺着这个理由往下拒绝,又没有完全认可对方说的话,表示了自己希望得到其他答复的委婉态度。 假如文意先内心实际上特别在意自己,他一定会由着自己的意思给一个模糊但是让人遐想连篇的答案,但是如果不在意那答案就有可能是相当冷淡客观的。 谁知道文意先脸上的表情一点没变,反问道:那你想我什么? 张知疑选手被反将一军,文意先看似直白的话里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如果他在这里就坦白了心意,势必要被敷衍拒绝过去,如果他不说清楚,答案反而会往文意先之前曲解的方向走。他终于意识到了,此时此刻,文意先看似被动,然而仍然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反而显得他刚刚的话多余而幼稚了。 该说些什么才能破局呢?张知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思考带来的热量让他不得不解开了外套拉链,cpu的超负荷运转让他的状态开始下滑,刚刚的兴奋也被思考的状态掩盖,转而变成了一种专注。 张知疑,再不回去开车,我姐肯定没法揍你,但你可以想想你姑姑会拿你怎么办。文意先叹了口气,伸手盖住了摄像头,主动挂断了视频通话。 文意先选手以退为进,居然主动放弃了比赛。张知疑依旧陷在沉思状态里,不过问题换了一个,从怎么从文意先嘴里套出他的心意,变成了刚刚为什么不答应文清远和他换班的请求。 如果刚刚答应换班,我现在还可以继续和文意先视频。张知疑懊恼地想。不,她俩再过三个小时就要上班了,我早上又没课,理应开车好让她们多休息一会儿。 为什么她俩不让家里的司机来开车啊。张知疑抱头无语。 想是这么想,人已经又重新回到了驾驶位,发动汽车飞快朝目的地驶去。 大概到七点的时候,高速上很挤,他愣是排队等到七点半才出了收费站,后排的两个人悠悠转醒,下了高速,文清远就来换他。 先把他送到学校,两个人才开车前往各自的公司上班。 有一种送孩子上学的感觉。文清远在旁边慈祥地看他。 你家小孩在大学读研需要接送。张知疑腹诽。 张行言笑着没说话。 我们要个孩子吧。文清远说。 张行言大惊失色: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想要个孩子不是很正常吗?文清远不解。 张行言扶额,眼底是抹不去的青黑色:没必要给自己增加生育的烦恼。 看样子这两个人上班可能会破天荒出现迟到的现象,张知疑看着俩人在车上边开边争执地远去,不由得觉得还不如自己直接把她们送到公司门口好让她们在后座慢慢吵。昨天还在鼓励对方,为对方抱不平,恩爱的样子让人看了都羡慕,今天就能因为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孩子问题展开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再参加过的辩论赛。 相爱容易,相守太难。 第50章 张知疑默默吐槽。就是能不能不要三天两头在他面前秀恩爱,他有点招架不住。 这个点文意先去办公楼上班去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客厅的餐桌上放着简单的吐司和煎蛋。明明有手机上方便的社交工具,他还非要写一张字条留在桌上显眼的位置。 吃完去休息,午饭我会叫你。 他把字条的内容念出来,然后把它卷起来放进自己的手机壳里,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面前的早饭,顺手淘米滤水一顿操作,在电饭煲上按了定时,转头进自己的卧室睡觉。不得不说,张知疑在听话这方面做得很好,也可能是由于长辈让他做的事都和他本人趋向的利益一致。 中午下班的点一到,文意先第一个走出办公室,中午需要早点回去做饭,也不知道张知疑睡醒了没有。 他显然多虑了,家里静悄悄,张知疑的房门半开着,人在床上睡得很香,侧躺面对着他。 文意先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到厨房忙活去了。 正到了收汁的最后环节,文意先突然感觉腰间一紧,随手调小了火,转头一看是张知疑从背后抱住他。 文意先看他搁置在自己肩上的头,凑得太近,似乎连他眼皮上的睫毛都能数清楚。 他转回去,若无其事地把收汁的工序做完,把锅里的鳗鱼和其他配菜装到饭上,伸手拍了拍张知疑的脸。 张知疑缓慢地抬起眼皮,紧接着又马上闭上,抱在他腰间的手收得更紧。 文意先嘴角抽动了一下,就着这种姿势把饭端上桌,又把围裙解了放好,用力挣开他的桎梏。 张知疑睁开眼,无辜地看着他,文意先刚要说些什么,又一下子全都咽下去了。 吃饭了。他总感觉张知疑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像某种知名大型犬,仿佛总是在等着自己去摸他的头。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事实如此,和张知疑在一块儿的时候,这家伙的目光总是会以各种漫不经心的理由落在自己身上,持续一会儿又默默收回去,这让他吃得有点不自在。但凡他是一直看着也就算了,那种目光文意先自认为相当习惯。 张知疑本来还看着他的,刚吃第一口饭,目光就死死定在饭上了。 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尽管鱼肉没那么新鲜了,但在文意先的处理下,鳗鱼有种入口即化的鲜感,鱼肉里的刺清得很干净,里面的软刺不知道怎么弄的,居然完美融合在肉里,没有异物感,配菜就是常见的小青菜,刚好解了酱料的腻味。文意先又从厨房里端了一锅汤出来,帮他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早上没什么时间,就随便煲了一种。 张知疑看着他声称随便煲的汤,光是表面可见的材料就有鸡肉、党参、虫草花、姬松茸、枸杞、红枣,真不知道要是文意先认真起来,不那么随便煲汤,会不会给他做出一桌佛跳墙来。 文意先被他看得又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去留学,也没学什么。 啊?张知疑觉得这话衬托得自己像个废物。 文意先意识到了自己谦虚过头了,尽管他真觉得自己没学多少,但他忘了不能这么直白地表现在别人面前,他急忙解释:呃,这都是我手机上搜的现成菜谱。 张知疑收回目光,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状似无意地说:你做的很好吃。 习惯了被人夸奖的文意先很快恢复了状态:谢谢。 张知疑扒拉着饭,光速光盘,一粒米都没剩下,就着汤也喝了半锅下去,文意先在旁边吃得慢条斯理,看这架势不由得笑起来。 对了,文教授,你说要给我的礼物呢? 文意先顿了顿:还没到时候。 哦。 知疑,你想读博吗? 啊?怎么他还没说上教练我想打篮球这样的话就被反问了。 张知疑又一次陷入沉思,读博士的话肯定还是出国吧,反正海外也有分公司,父亲大概也会让他在那直接工作。 就近的一个大学商学院似乎不错。 只不过真的有这个必要读博吗? 考研也只是为了离学校这种地方更近一些,方便自己在熟悉的环境里忘掉文意先,但现在他似乎什么都有了。 我不知道。他本来想这么说,看到文意先的眼睛,又临时改口:你希望我读博吗? 文意先极近琥珀色的眸子在午后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弯起眉眼:我只是问问。你不读也挺好的。 张知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读博得出国读。 文意先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说:我又要出国做访问学者交流了。 张知疑笑起来:你要去哪个大学? 文意先故作沉思,半晌回复道:不知道。 张知疑有些意外。 那等你交流的院校出来了,我就马上找人写推荐信? 好啊。文意先反而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把吃完的几块碗筷收起来,放进厨房洗碗机里。 第51章 然后张知疑就该思考一下怎么说服他爸让他去读博的事了。 他打开和张启辰的聊天界面,预想了一下场景 张知疑:爸,我想出国读博。 张启辰:知疑,读完研就可以了吧? 张启辰:【转账】咱不读博 张知疑摇了摇头,当他爱拉着人谈理想和未来的老父亲开始直接采取金钱手段的时候,证明他对这件事持完全反对意见,并且没得商量。那不如委婉一些?等一切都差不多尘埃落定,他爸肯定也奈何不了他。 张知疑:爸,导师有个项目让我跟去国外一年。 张启辰:去了就算毕业吗?他会不会把你卖到国外去?还是要绑架你向我要赎金?国外有什么项目好做的?他要带你投宇宙旅游基金? 张知疑:就是单纯去国外学习一下。 张启辰:我看国外和国内你在自家公司都能学,没必要专门浪费这个时间。听你姑姑说等这学年结束你就能提前毕业,到时候就回来帮家里做事,之后接手公司。而且你那导师除了赚你的学费之外哪有赚什么大钱,上次我找他还问我有没有基金好投。给我整乐呵了。 张知疑:出国玩玩也好嘛。 张启辰:每年假期都把你公派到海外分公司出差,好不? 张启辰:听爸爸的话,这事没得商量,外国佬那拿钱好说话,大不了直接买个博士文凭。或者你以后到修颐哥哥那个年纪,它们会上赶着给你发荣誉证书让你给它们投钱。 张知疑的嘴抿成一条直线,他总不能直接和他爸说他是要去国外追男人。 张启辰一定会说他居然喜欢外国佬然后面露痛苦地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要是直接把文意先说出去倒也没什么,就是大概他爸会选择直接给他买个文凭让他断了所有念想。 这都什么事啊 张知疑觉得痛苦。一旦要做的事和它本身指向的目的不同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很多麻烦。因为没有人能直接理解这种迂回的目的。 他活了这么多年,基本上前半生都是顺着他爸的意思来,怎么就不能短暂地为了自己活着? 他尝试深呼吸,给他爸直接发了请求的信息。 张启辰估计刚好在休息时间,秒回了信息。 让人意外的是,他居然直接回复了好。 第二十七章 慢跑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当初如果不是你说你会来,我怎么可能会跟过来? 不要。 我只是随口一提,谁知道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误解?你也知道你不提的话我绝不会来这里遭罪。 不要。 张知疑,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衬你,而不是和你在一起,我把你当弟弟看。 就算是这样,你凭什么在我租的房子里做这种事? 做哪种事?我和喜欢的女人在自己房里接吻碍着你了?还是我们一起吃饭把你看饿了?当初是你求着我在这住,不是我要求在这住。 不要! 张知疑从梦里惊醒过来,他怎么可能用那种恶劣的语气和文意先争执?况且争吵的内容也让他难以接受,文意先怎么会爱上别人呢?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文意先要出门了。 张知疑没来得及穿拖鞋就从房间里跑出去,刚好看到他在玄关换鞋。 怎么了?文意先换好了鞋,停在门口看着他。 张知疑一时失语,总不能把做梦的内容跟文意先说,对方是彻头彻尾的理性主义者,高低给他整一出来剖析一下他的潜意识。 我可以和你一起晨练吗? 文意先看了一眼腕表,眼睛转了转:那我在这等你五分钟。 好。张知疑飞速缩回房间换好了衣服,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一双合适的运动鞋。 两人在校园里慢跑,一时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我喜欢在湖边运动,感觉很舒服。文意先打破了平静,主动和他搭话。 怪不得那天会在湖边看到你。 文意先笑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会在对岸看到你。当时就想着要跑快点才好追上你。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文意先及时止住了话头:太久没见到你了,还有点怀念当时你隔三差五来找我问问题的样子。 其实我一开始很害怕被你发现,因为我不知道你转校了,我没有要纠缠你的意思。 文意先看着他:想纠缠也没关系。 张知疑有些讶异。为什么他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啊。文意先看他一脸懵的样子解释道。 突然又想起了文意先之前声称自己要当他姑父的事,张知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即使是平辈,张知疑看着文意先的脸,就一句质问也说不出口。虽然这种话完全可以让文意先采取紧急避险当场跑路并且对他充满内疚。 哦,我姐脸皮薄,让我去送礼。文意先解释道。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解释关于你自称姑父的事。张知疑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回复。 文意先没话了,他知道张知疑想问什么。 第52章 今时不同往日,或许过去的文意先尚且能直接沉默不回应。但现在,总感觉在张知疑面前,他时常出现语言组织功能混乱的现象,尽管他理解对方会产生这些问题,可是他确实没法回答一些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反常行为是怎么产生的。 那时候他希望能和张知疑保持距离,只维持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那现在呢? 文意先啊文意先,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既然已经给了对方明确的暗示,就应该主动一点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可是直接表达太唐突,委婉表达又怕他听不懂。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化不那么突然,只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就好? 文教授不愧是教授,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关于有效沟通的方法是提问,紧接着大概就是拉斐尔的《雅典学院》了。 文意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似乎不太浪漫。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暗语? 然而文意先想不到他们俩之间有什么暗语。 思考时间超出了平常阈值,文意先的嘴难得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你相信人有自由意志吗? 之前在张知疑读本科的时候,这个问题是他问文意先的。 当时文意先摇摇头,并不是表示否定,而是简单直接地表达不知道,这个问题是西方哲学的核心主题,也是最具争议性的问题之一,他不认为自己能给出一个确切周详的答案。 你相信命运吗?他反问张知疑。 记忆里尚且稚嫩清澈的张知疑点点头,腼腆地笑了:如果它不存在,我为什么现在能和你在一块散步呢? 从回忆里抽离,他们已经沿着湖跑了两圈。文意先带头绕到操场上,张知疑紧随其后。 没有晨练习惯的张知疑此时脑子逐渐充血,压根没听清楚文意先说了什么。 毕业一年多,哲学相关的知识他也忘得差不多了。这种知识性名词从他脑子里一溜而过,只留下一点点模糊的印象,然后随着呼吸逐渐消失在他的意识海里,再也捕捉不到。 文意先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答复,疑惑地侧目看了一眼,只见张知疑同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迷茫和空洞,就差没把你说什么四个字写在脸上。 提问果然不是一种好的调情方式。 没事。文意先想。反正再过不久他们去国外同居,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文意先。张知疑在背后喘着气叫到。 怎么了? 我不想读博。 噢,那挺好的啊。文意先即答。 张知疑稍微用力加速超过他,然后自然减速和他并肩,你这次出国,什么时候会回来? 文意先垂眼看着地面,平静地说:不知道。 其实他隐瞒了许多话没有对张知疑说,比如他出国交流是自己申请的,本来是为了等张知疑出国读博,比如他当然知道他会去多久,因为他打算在国外定居。 他的导师这些年也在不断和他往来邮件,表示自己非常希望和他继续共事。不过碍于自己在国内带的一批研究生和博士还没毕业,所以文意先也没有那么着急计划离开。 回国之后虽然自己没有脱单,但是姐姐和自己的相亲对象结婚了,也算是一件美事。 什么叫不知道?张知疑说话开始强硬起来。 文意先径直跑向操场出口,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已经跑了将近五公里,张知疑彻底精神了,他尝试和文意先说自己昨晚做的梦,可是文意先好像恢复了之前淡漠到事不关己的状态,沿着额头流下的汗和他绷直的嘴角显出反差。 文意先,你喜欢学历高的人吗?张知疑问。 文意先随意地瞥他一眼:不喜欢。 张知疑了然,这是喜欢的意思。 我爸同意我去读博,可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文意先终于有耐心听他讲多余的话。 我昨晚梦到我们在国外吵架,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张知疑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喜欢女人吗? 文意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呃,你不想回答也可以。我就是 不知道,文意先顿了顿,那样的话,我还真有可能做你姑父。目前看来,没有证据表明我喜欢女人。 你喜欢男人? 文意先转头对着他,从上到下一番审视,刻意在他喉结处停留了一会儿,看他突然不自然的紧张反应,不由得笑起来:不知道。这似乎也没有证据。 那你喜欢什么? 文意先即答:哲学。 张知疑: 直到回家吃早饭,两个人再也没说过话。 张知疑去洗漱,文意先照旧随便做了个三明治放在桌上留给他,自己飞快完成了洗漱吃饭收拾三个步骤就上班去了。 平静地度过一天,晚上到了休息时间,张知疑照例靠着窗台玩手机聊天,顺便偷窥文意先房间的灯光。 第53章 今天感觉自己又被拒绝了。张知疑不无悲伤地透过帘子望着隔壁的阳台。文意先房间的灯还亮着。 微信上找他也经常不回。不如直接找他当面聊聊吧。 张知疑走出房间,站在文意先房门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真的要敲门吗?会不会打扰到他? 如果不敲,他又觉得好像心里空落落的。 在他还在做心理斗争的时候,房门自己开了,门后戴着眼镜的文意先不解地望着他。 文意先,我 在这里一个人睡不好?文意先经常看到他晚睡的迹象。 好吧,文意先的理解总是超前他一万点,况且跟他一起睡觉也确实是张知疑朝思暮想的事。 文意先侧身让出通道,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明早起来继续晨练。 文意先开着床头灯,坐在床头,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还在看,张知疑躺在他身边,感受到他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没有轻柔的呼唤,也没有温柔的抚摸,只有文意先顶着个黑眼圈略带不耐烦地嚷嚷。 张知疑,起床了。 而他还沉浸在梦里,差一点他就要把文意先抱进怀里了。 现实的文意先看着他抱着自己的枕头,一时失语。 第二十八章 纪念 在出国的航班上,文意先前一天又看文献到很晚,此时靠着他睡得正香。张知疑趁他睡着,偷偷抓起他的手把玩。 他的手同他的脸一样漂亮,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手掌比张知疑的略小,手指却几乎一样长。张知疑默默将手指塞进他的指缝中,轻轻扣住他的手掌。 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力量,张知疑看了一眼,身旁的文意先半睁着眼,懒懒地垂着眼皮,疲惫地看他。 文意先没有松开手,反而稍稍用力回扣住他的手掌。 盯着他上扬的眼尾,张知疑觉得自己又要心率过速了。文意先轻轻晃了晃他们交叠的手,仿佛在宽恕他的失礼。 干咽一口,张知疑强忍下马上就想亲吻他的欲望。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自己确实也不会选择出国读博。感觉读博的几年更像是文意先给自己的期限,一个追到他的期限。 当然如果张知疑知道文意先的心思,就会明白他只是想拉着张知疑在国外定居。在他心里,他们几乎已经是一对了,只差确定关系的临门一脚。 临走之前,父亲拉着自己谈期望,他规划好了让张知疑先管好海外分公司,慢慢成为公司海外地区的总代表,然后在堂哥退休之后回来接手国内事务,收归股权,进而让张知疑的管理达到统一。 这时的张知疑还不知道,在之后的五年,他会提前完成前半部分的目标。就算是突然计划出国留学,一切还是在他父亲的计划之中进行。 一直忘了说,他的研究生导师实际上是他父亲的故交,提前毕业修满学分也有导师的功劳,毕业论文在一个月内完成,直到现在,他的人生还是顺利得不可思议。 除了 他看向身旁再次睡熟的文意先,刚才相扣的手已经松开,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自己颈间,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颊,如此宁静祥和,然而他却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困难的目标了。 飞机着陆,文意先睁开了眼睛。 到了? 到了。 飞机制动,还在舒展身体的文意先没反应过来,直接扑在了张知疑身上。 文意先身上淡淡的清冽香味一下涌进他鼻腔。张知疑下意识地护住他的腰,并且在心里对这次的航班大加赞赏。 他懒得在国外租房子,索性打算继续长期租住酒店。文意先却带着他住进了自己在国外买的房子。 我爸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他随口解释到。 也不知道文意先是怎么能被分配回母校交流的,看得出来他很熟悉这里,包括很多专业的教授,在大学里转悠的时候经常有人同他打招呼,他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一一回应。张知疑的德语水平一般,在外教的帮助下可以应付日常对话,听得出来有很多问候里都是敬语,他们对文意先的态度也极其尊重仰慕。 张知疑读博的推荐信是文意先亲自写的,一周内就收到了官方审核通过的回信。 文意先,有什么事是你不擅长的吗?这么久以来,张知疑好像从来没见过文意先有什么不擅长的事。 从专业知识到下棋钓鱼烹饪,光是常见的生活技能通通都表现得极其优秀,没有突发事故的话每天早上都保持晨练的习惯,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教育治学上严谨认真,对学生充满耐心,上课也尽量保持有趣宽容,为本科生上的课程通过率经常是可怕的100%。 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文意先正忙着拖地,这房子太久没人住,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不擅长的事应该有很多,但你这么突然一问我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如你想想有什么事是我可能不擅长的? 打篮球? 文意先笑了一声:这方面可能确实不如你擅长。还有呢? 你会乐器吗? 第54章 嗯,会钢琴和小提琴,很小的时候学的,估计这会儿肌肉记忆也该忘光了,这个家里也没有。你学过什么? 张知疑拿着扫把跟在他旁边。 二胡和鼓。 所有的鼓类吗? 张知疑思考了一下:绝大多数。架子鼓,军鼓,堂鼓不过说实话很多民间的艺术形式我也不懂,只是论鼓的话会敲而已。 有趣的组合,文意先勾起嘴角,下次去广场,你可以和路边的乐队一起玩,他们对我们的民族乐器一直有很高热情。 张知疑看看他,又继续扫自己的地。 他想说这一点都不有趣,因为他只想和文意先合奏,要是自己会吹笛子就好了。可惜在小学学手风琴的时候,他展露出了能把风管吹漏气的天分。 你好像很高兴?他们把客厅收拾完,进了厨房,一只老鼠从张知疑面前径直跑过,他抽起畚斗上前淡定地把老鼠拍死。 文意先点点头:是挺高兴。这里算我的第二故乡,人回到熟悉的环境总会舒服起来。 那我们得给你的第二故乡多放点老鼠药。 两个人相视一笑。 二月的晚上很冷,两人裹着羽绒服出门溜达。 沿街道直行,一路走到广场。 文意先突然笑起来,望着广场上空的霓虹:今年你可以用啤酒庆祝你的生日了。 啤酒节? 对呀。九月中下旬到十月的第一个星期日。 过农历生日吗? 文意先顿了顿,轻声应道:嗯。 他居然记得自己的农历生日。这点让张知疑有点震惊。 文意先不自在地解释:我推测的。今年和你出生那年都是平年,农历没有闰月,这两年的春节起码差了二十天。 可是你今年农历生日在公历之后呀。 大概粗略的解释没有让张知疑轻易相信,文意先接着补充道:农历和公历的天数差,自然导致我的农历生日在公历生日之后,但你的农历生日会在公历生日之前。农历除开闰月,一个月是29天或者30天。 虽然解释得头头是道,但是文意先确实是因为记得张知疑的农历生日才发现的。 他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害臊感到疑惑。 张知疑,你记得我的生日? 那当然,因为我喜欢你啊。 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张知疑整张脸慢慢烧得通红,背过身去不敢看他。文意先怔愣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听到我喜欢你四个字的时候,他的cpu启动了自毁模式,抿着嘴默默把脸撇向一边。 张知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蹲在喷泉旁边,试图把自己埋进去当许愿龟。 他本来打算到文意先生日再表白的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脑子稳定下来,语气颤抖着说,能不能,把刚才我说的话忘了? 文意先朝他看过去,语气平淡,恐怕不行。 不行吗?张知疑又低着头琢磨怎么用肉体撬开混凝土了。 文意先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嘴唇柔软的触觉让张知疑有点神经错乱,睁着眼接受了这个吻。 良久,两人才分开。文意先重新站好,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话的声音前所未有小声,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我也喜欢你。 那那我们张知疑语言功能故障,激动得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在一起吧。文意先接过话头,拉住他的手,笑得温柔。 张知疑一把把文意先搂进怀里,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文意先由着他腻歪,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四周静悄悄的,零星一两个路人远远走过,他们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找到没有路灯的路段,静静地享受只有两个人的时刻。 回到家,张知疑嚷嚷着要和他一起睡。 先去洗澡。文意先轻轻推了他一把,拒绝了他的熊抱。 你去洗?张知疑疑惑。 文言文真是博大精深。张知疑冷不丁这么一问,文意先就有一种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的感觉。 张知疑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又问:还是说一起? 文意先嘴角抽动了一下,总觉得要是再多答应张知疑一次都会发生一些不可预计的事。 张知疑见他一直不回话,手已经伸到了他膝盖窝底下,准备把人横抱起来,结果被文意先打开了手,一字一顿地拆解刚刚说的话:你,自己,比我早,去洗澡。 介于当地房价水涨船高,尽管放在国际上并不算贵,但在国内算得上首屈一指。文意先他爸买的房子并不大,一间主卧和客房,而浴室只有一间,这意味着他和张知疑得排队洗澡。 虽然张知疑看起来对一起洗澡这件事跃跃欲试,但显然文意先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第55章 张知疑被赶去洗澡,文意先在书桌边看书。 他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书,那是年岁已高的德文版《哈姆雷特》,或许它只比张知疑年轻几岁。 随意翻开,是自己曾经反复翻阅的第三幕第一场。 diejenigen die nun einmal verheyrathet sind,alle bis an einen,mgen leben;dieübrigen sollen bleiben wie sie sind.in ein nonnen-kloster,geh. (我说,我们以后再不要结什么婚了;已经结过婚的,除了一个人以外,都可以让他们活下去;没有结婚的不准再结婚,进尼姑庵去吧,去。) 当他自顾自地念到这里时,张知疑刚好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找他。 《哈姆雷特》? 文意先放下书,抬头看他:你知道? 嗯,我学德语的时候看过。这也是为数不多我熟悉的国外剧本。张知疑走近了,看着桌子上那本快被翻烂了的书,你很喜欢吗? 文意先伸手,张知疑转向他,配合地俯下上半身。文意先环上他的脖颈,自然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现在更喜欢你。 张知疑卸力把额头靠在他肩上,脸像烤熟的虾,无奈地说:你之前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文意先捏捏他的耳垂:你身为我的狂热追随者,如果连这个都没搞清楚,怎么还能这么狂热? 紧接着,他整个人腾空,被张知疑抱起来放到床上。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想验证一下。 嗯? 顷刻间局势变换,张知疑被反压在文意先身下。 你要验证什么?文意先依旧保持着笑容。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文意先忍俊不禁,看向他的眼神明亮温柔,坐在他腿上,乐呵呵地应道:那你来验证吧。 没想到张知疑第一个问题就杀了个回马枪:你记得我的农历生日对吧? 确定了关系之后,文意先感觉自在多了,也没了之前的拧巴,索性把话全都挑明了说。 他点点头:九月初四。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种感觉很模糊。如果非要说,也可以是你第一次喝醉酒那次吻我的时候。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文意先笑得看不见眼睛:可爱的人。 认真点。 认真的。 文意先。张知疑急了。 春宵苦短,文意先从他身上下来,背起浴巾,先去洗澡。 等他洗澡回来,张知疑吹干了头发躺在他的床上,眼睛闭着,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文意先把被子给他盖好,手腕马上就被抓住。 你洗完啦?张知疑揉揉眼睛。 嗯,我吹一下头发,很快就来。文意先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张知疑伸手摸摸他的脸,又恋恋不舍地松开。 不一会儿,文意先回到了被窝,张知疑往旁边挪,把暖好的位置让出来给他。 文意先摸摸他的头,凑近又亲了他一口。 张知疑在被子下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我不是在做梦吧? 文意先的手是冰凉的。 脖颈间一阵酥痒,文意先在上面留了几个吻痕,镇定地回答:不是。 第二十九章 追随 一周后,张知疑开始上班,正审阅公司年报,手机突然一阵振动。是老父亲打来的视频通话。走进休息室接通,张启辰愈发圆润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知疑,在那边的生活还习惯吗?今天家里很热,你那边呢?要记得少喝生水,早点休息,不要着凉感冒了,最近流感闹得很凶,我都让他们在家办公了。爸爸不在你身边,每天都在担心你会不会受欺负,分部的工作处理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读书?火腿香肠猪肉是不是吃怕了?要不要我寄点国内的吃的给你? 张知疑合理怀疑自己的名字含义不止是学问相关,更多的是出于母亲对父亲总是如此之多的问题感到头疼,希望他能好好应对父亲表示关怀的一堆问题。 爸,我适应得不错,这边也很热,我一会儿下了班去散步。没喝生水,来的时候买了饮水机,每天喝的温开水。晚上大概十点半睡吧。分部的工作还算顺利,底下员工协调配合得很好,只要让他们按时上下班一般都不会出事。火腿切了肠衣还是挺好吃的,寄点国内的东西可以有,在这想念的除了家就是家里的味道了。 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总是这么提问他,导致他不敢落下任何一门功课,怕张启辰心血来潮就突然提问。答不上来倒也没什么,只是张启辰会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捶胸顿足地想念故去的妻子。 张启辰满意地点点头,露出笑容:听说你住在文意先家里?为什么不住我给你买的房子? 正当张知疑思考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和老爸出柜,秘书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张先生,有人在楼下找您。 谢谢提醒。张知疑下意识地回以感谢,他在公司里都快把这些日常用语听麻了。 第56章 耳朵尖的张启辰一下就听清了这句话,大度地摆摆手,把儿子放归工作:你去吧,晚些再给我回视频。 张知疑攥着手机,一时没懂老父亲什么时候偷偷背着他精通的四国语言。打开休息室的门,他坐电梯往下,去迎接来人。 其实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在楼下找他的是文意先。 确定关系之后,文意先依旧懒得回他的信息,勉强会在有事找他的时候发个信息。虽然文意先觉得他完全掌握了张知疑的日程表,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地报备,但是公司门口的保安抑或是前台不这么想,文意先来了两次都把他拦住外边。 张知疑看着眼前常年穿着黑色长裤和白色短衫的文意先陷入沉思。他在这边上课才发现,这像是某种未经约定俗成的规则怪谈,大部分男教授在夏天基本上和文意先穿得一个样,也有细微的颜色变化,不过大体如此,他们也更偏爱短袖衬衫,看着人都成熟了十岁。 想到文意先冬天为了重要会议顺便穿的西装三件套,他再次觉得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很有道理。 唯一例外的是文意先穿什么都很好看。 你来了。张知疑伸出右手和文意先交握片刻便分开,接过他手中的保温桶,领着他回办公室。 张先生,我能不能在你们这留个名字,方便我下次过来?文意先半开玩笑地叫他,旁边的秘书已经拿起小本子准备记录。 张知疑挑眉:当然可以。这是我们公司的荣幸。 文意先把自己的德文名字报上去,随后跟着张知疑进了休息室。 把保温桶放下,张知疑迫不及待地把他抱进怀里亲,文意先稍微用力推开他:我身上有汗。 张知疑愣了一下,然后指向房间内的浴室问:那你要洗澡吗? 文意先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先把午饭吃了。 张知疑端着保温桶,边吃边看着文意先傻乐。 neumann教授让你这周看的期刊看完了吗? 看完了。我还记了要点,晚些时候给你和教授看。 文意先不置可否,转而关注起了今天的午饭:商店关门太早,我就随便买了点。应该避开了你的忌口。 张知疑再次感慨文意先口中的随便到底有多不随便,保温桶里分明是口味极佳的鸡公煲,把汤汁浇在饭上直接带来,不像往常外边店里做得偏咸,而是鲜甜的口感。 你真的没有在什么大排档或者中式餐厅打过工吗? 文大少爷疑惑:你觉得我需要这样去体验生活吗? 你下次能不能不随便地做一次菜? 文意先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下下周的周六可以。你有什么很想吃的菜吗? 张知疑吃着世上绝无仅有的佳肴,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菜能够胜过此时此刻他嘴里的鸡公煲。 但是有地方特色的菜他还是能想起一些的。 我想吃煎饼果子。 文意先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委婉地开口:亲爱的,你是认真的?一般情侣在家专门做饭吃,不应该做些烛光晚餐,煎点牛排,做些小吃,倒两杯红酒就完事了吗? 我想不到其他的。耿直的张知疑表示他的工作大脑已经充分被不浪漫的东西占据,可能下班之后会有灵感。 文意先把手上的包放下,他下午一般会在张知疑的休息室蹭空调和网络办公,顺手把这道菜加入了自己的待办事项中:我从没摊过煎饼,你有可能会失望。不过在那天之前,我会在厨房偶尔尝试一两次。 张知疑顺手揉揉他的头发,文意先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要不我让你摸回来?张知疑说着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主动用头拱了拱文意先的手掌。 文意先胡乱揉了一把,笑着收回了手:手感不错,原谅你了。 张知疑站起身,坐到他身边,也拿出电脑继续看之前那篇论文的参考文献,不由吐槽了一句: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市场动荡的时候还能拿着这些过时的东西当圣经。至少生意场上并不如理论预估得如此完美。 文意先默默打着字,淡淡道:很多事总是需要进行预估风险,考虑承受能力,才让人有信心投入。 你对我也是吗?张知疑问。 文意先顿了顿,伸手偷偷绕到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软肉:我预估到了极高的风险,但好在我的承受能力够强。 张知疑扁扁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下午到点准时下班,张知疑身先士卒。边走边和文意先聊天,谈论最近身边的变化。 父亲打算之后帮他换个秘书,最好也是中国人,但他觉得现在的就很好,没有必要再变动。文意先说自己的助教都换了好几个,也不影响开展教研工作,不过在这里确实还是让他省心很多,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接受变动。 哎,艾莉莎女士家里还有两个小孩,丈夫去年染病走了。我不想让她有失业的负担。 第57章 有失业救济金,小孩教育医疗之类都是免费的,如果信得过她的专业水平,事实上你开除她之后她不止什么事都没有,甚至可能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份工作。没必要担心那么多。 你好像很熟悉这一套。 我开除我那个只知道划水摸鱼专业水平一言难尽但态度总是积极认真的助教的时候就是这么和他说的。 张知疑忍俊不禁,搂着文意先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大笑。 路过广场,上方的木偶开始表演戏剧。张知疑感到稀奇,停下来静静观赏。尽管文意先看过很多次,但还是陪着他一起看。 国王死了也还可以出现在这里继续给大家带来快乐,还挺称职的。 亲爱的,这不是国王,是巴伐利亚公爵威廉五世。这是他和他妻子勒妮·德·洛林的婚礼场面。文意先笑道。 哦,我想起来了,开皇家啤酒屋的。 嗯。他们婚姻生活很幸福文意先摇摇头,把突然冒出的想法强行收了回去。 两个人回到家,吃过晚饭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张知疑看文献看得头都大了,还要接收各种工作汇报。同这里的本科毕业难度不太相像,博士毕业的难度可以称得上低,导师卖了个面子给他,在头部或中上级别期刊发三篇论文,三年之后就可以毕业。也可以自己选择项目,不过对于还有家业要继承的张知疑来说似乎不太需要这种变相的就业机会。 文意先回到这里果真如同回到家一样,每天舒适地整个人窝在躺椅里看书写文章,和其他人在网上交流讨论,天气热了就换张竹椅,一周最多去学校三次,晚上等张知疑下班就拉着他出门散步,以往总是微微皱着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 我想留在这里。文意先双手插在裤兜里,语气轻松。 张知疑看着他,伸手搭在他肩上,把人揽进怀里:那我陪你留在这里。 文意先凑近,在他嘴角上快速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第三十章 意义 重要的不是活着,而是为什么而活。张知疑看着笔记扉页的唯一一句话,对自己的存在又一次产生了疑惑。这本笔记作为他入门哲学的见证者一直被妥善保存到现在,也有某种定情信物的属性,于是被张知疑随身携带着。 仿佛在文意先身边之后他要进行某种大脑重塑似的,最近他的脑子总是不断冒出过去遇到过的问题。 他以为他的人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沿着父亲给自己规定的轨迹进行,直到遇见文意先的那一天。 看什么呢?文意先凑过来,贴着他的脸。 以前的笔记。张知疑若无其事地合起本子,正要把本子收进抽屉,文意先的手覆了上来。 能让我看看吗? 张知疑试着用手把本子抽出来,没抽动。 教授,您自己不就有这门课的纲要吗?张知疑叹气。 文意先从背后把下巴支在他头上,说:教学相长,看学生的笔记也是反馈教学水平质量的不错途径。 张知疑无奈地撤开手让他翻页,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接下来无异于公开处刑。 我想我找到了活着的其他意义,我想追上这个人。 不用课本也已经把内容背下来了啊 又点我名,我都不敢发呆了。 某人怎么还没回来。他的助教要被他的学生击溃了。 期末了,闻忻大姐姐为你服务。 何日重相逢。 文意先一言不发地翻页,偶尔看到张知疑画的q版的他会停顿一下,除此之外,翻页的速度好像完全赶不上他阅读的速度。 张知疑已经在心里默默投井一万遍了,他又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同意文意先看自己的笔记本。 看就算了,看完这家伙还要问一句还有没有。 张知疑还保持着捂脸的姿势,摇摇头表示没有了。 你除了我的课之外都不做笔记吗?文意先好奇地问他,毕竟张知疑当时出了名的辅修专业绩点比主修还要高。从他的学习方法中,也不难察觉到笔记是辅助他记忆的重要方式。 都记,但是只带这一本。 耳朵突然被亲了一下。 张知疑向后捞了一把,人已经不站在他身后,而是绕到他身旁,趁着他露出的缺口,直接俯下身吻了上来。 张知疑按着他的肩膀,喘息间隙问他:你怎么这么喜欢接吻? 文意先的额头抵着他的,鼻尖相触,他笑着说:你不也是? 张知疑红了脸,起身把文意先抱起来,让他坐在桌子上。文意先双手撑在身后,带着些勾引的意味看他。 张知疑不由得喉头一紧,撇过脸,半晌道:你别这样看我。 那要怎么看你?文意先笑起来。 张知疑想到了上课的时候文意先总是镇定冷静扫视四周的眼神,似乎跟此时气定神闲调戏他的眼神好像也没区别,估计是姿势的问题? 想到这,张知疑伸手捂住了文意先的眼睛,低头吻他。 第58章 文意先下意识想要把他的手掰开,手虚搭在他手背上,最后强行收力没有动。 你这样,我现在连你都看不见了。 张知疑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仓促地收回来,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模糊地应:摸得出来吗? 文意先轻轻地一点一点摸索,从张知疑上挑的眼尾摸到山根,再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摸到他的鼻头,最后摸过薄唇,和他的下巴,他的脑海里早已浮现张知疑的脸。想着想着,他摸着张知疑的脸颊,在上边亲了一口。 他喜欢突然袭击,看到张知疑措手不及的样子,他觉得很有趣。 张知疑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松开了,文意先直接对上了他温柔深情的眼睛。 &ich liebe dich.&他突然用德语说了句我爱你。 文意先露出舒心的笑,把他抱进怀里亲了又亲。 一切风平浪静地进行着,直到张知疑生日那天,他爸又打来了视频通话。 生日快乐儿子!爸爸白天工作晚了,现在下班才有空给你打电话,今天有没有去庆祝一下呢?你这脖子上被虫子咬了吗?怎么有几个红印子。要多打扫房间。 张知疑摸着后颈,内心懊恼居然忘记先把吻痕遮起来了,打着哈哈略过关于脖子上吻痕的话题:有啊,我和文教授在家里做了顿饭。 噢,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他现在在家吗? 他在楼下洗漱,我去找他。说着,张知疑走出房间,边下楼梯,边喊文意先。 手上还拿着牙刷的文意先从浴室里走出来,抬头看他:嗯? 张知疑指着自己的手机:我爸说想看看你。 叔叔,您先等会儿。 尽管他姐嫁给了张知疑他姑姑,按理来说他该叫张启辰哥哥,但他爸和张启辰是好兄弟,叫了这么久的叔叔,他也不好意思和人家称兄道弟。 她俩这么一结婚,辈分全乱了,也经常让文意先感到头疼。七大姑八大姨的没资格劝他姐,就总让他来劝,他在家里又不是主要赚钱的那个,在他姐这说话完全不顶用。 文意先飞速漱了口,又擦了一把脸,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确定没有什么纰漏,才让张知疑把手机转向自己。 叔叔好,我这刚洗漱完,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意先呐,我们知疑多亏了有你照顾,这离开家去异国他乡,如果没有你陪他,我都不放心。有你这么优秀的人和他在一块,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学坏,正巧今天是他生日,叔叔给你打了点钱聊表心意,接下来还有劳你继续照顾他。张启辰似乎很喜欢和文意先说话,嘴角都咧到天上去了,眼里的欣赏完全呈现溢出状态。张知疑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 哪有,照顾晚辈,举手之劳而已。文意先笑着说,叔,钱就不用了,知疑自己现在也在工作赚钱,买菜的钱我们都是各出一半。没关系的。 主要是张启辰打的钱实在太多了他不敢收。 哎,看到知疑出国一趟居然胖了一圈,我也很欣慰,想来一定是你的功劳了,这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对了,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又没有人通知我。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啊? 啊什么啊,我早都知道了。你真以为你那点心思瞒得过你爸我?随后张启辰的目光转向文意先,又变得慈祥柔和,意先呐,你说你怎么不长眼看上这小子,这下我没办法,只能先替他出嫁妆了。 所以刚才那笔巨款是嫁妆?文意先疑惑,但没问出口,如果那笔巨款是嫁妆他反倒觉得合理,不过嫁妆难道不应该直接给张知疑就好了吗? 刚刚的钱还是为了报答你照顾他的,嫁妆我会找个时间打到你账上,知疑这小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你得多管管,我回去想想具体要多少。你们俩在国外好好过日子就行,回国之后记得给我带个孙子回来。 不是,两个男的怎么生? 本来想把你介绍给我妹妹当夫婿,结果你看上了我儿子。意先呐,看来我们的缘分果然还是没有断。 文意先想起了一些糟糕的回忆。 张知疑突然想打个电话给张行言,问一下他爸是不是被绑架了绑匪要撕票了。 这真的是在姑姑婚礼上还板过脸的他爸吗?什么叫他们的缘分?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生日就该开心点,谈恋爱得到爸爸的支持不高兴吗?我本来是诈你们的,看这反应,居然是真的。张启辰再次扬起得意的微笑,有种中老年人混入潮流的满意,噢,对了,方便告诉我一下你们俩谁在上面吗?我好知道要出的是彩礼还是嫁妆。虽然我觉得我猜过去应该也不会有错。 那你当初给姑姑出的是彩礼还是嫁妆啊喂。张知疑无语。 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谁都没有回答张启辰的问题。 真是的。张知疑!他叫了一声,张知疑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抓紧手机。 在。 第59章 回答问题。 爸,我们没有 张启辰瞪大了眼睛:没有? 嗯。 我知道了。你们什么时候抽空回国一趟?提前三天跟我说,我找文家姐姐要户口本。你俩回家领证就行,顺便把婚礼办了。 张知疑一下羞红了脸:不用这么急 张启辰痛心疾首:意先这么优秀的人你都要错过吗? 爸,不要偷换概念。 见催婚大法失效,张启辰有点失望,眼角含着闪烁的泪光:爸只是想早点见到你成家立业而已,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生日快乐,知疑,晚安。 通话结束,张知疑看了一眼文意先,却发现对方好像心不在焉。 怎么了? 文意先盯着地板嘟哝什么,他听不清楚。 刚才叔叔说的话,你怎么想?文意先又回过神来问他。 张知疑疑惑:如果是和你结婚当然可以。但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哦。平淡地回应了一句,文意先回房间去了。 张知疑躺在床上,从背后抱住文意先。 对方没有反应,但他知道他还没睡着。 怎么啦?他附在文意先耳边轻声问。 文意先翻了个身朝向他,伸手回抱他:我在想刚才的事。 张知疑亲了他一下:你怎么想? 我已经不年轻了。文意先无奈地笑,如果你不选择我的话,大概我会继续保持单身一辈子吧。 张知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我确实是觉得太急了,但不是因为我觉得我年轻,有机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我更想给我们一个审视清楚关系的机会,因为不需要结婚,我也愿意留在你身边一辈子。 你和之前那个小孩呢?他不是也挺好的? 张知疑有点生气,抱他抱得更紧:他就是小孩啊,我把他当弟弟看待。上个月刚还在跟我说他正在谈的初恋女友呢。 感觉解释还不够,他埋怨道:再说了,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意识到你喜欢我? 文意先笑了一声,按住他的肩膀,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吻。 我会消除所有你的顾虑,解释关于我的问题,尽我所能地和你产生共同话题,追随你的方向,我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待在一起,想抱你,吻你。就算是发生关系那种事我也想过,可是我更想尊重你的意愿。如果这一切都不足以证明我爱你,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感受到我的真心。 知疑,你还记得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吗? 记得,但我研究生毕业还叫你文叔叔。 叫哥哥吧。 哥哥?张知疑不明所以地重复道。 文意先压在他身上,垂眸看他,眼神前所未有的炽热,让张知疑看得怔住,仿佛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一样。 我已经把我送给你了,现在向你要回礼可以吗? 回礼?什么 第二天张知疑称病请假了,当然是文意先代请的。 他还记得后半夜他把头埋进枕头里哭着求文意先放过自己的样子,非常没出息。 文意先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房间里,就接收到了一个张知疑朝他用力扔过来的枕头,他轻松接住,把枕头重新放回床上,垫在张知疑腰底下。 怎么啦?文意先在他旁边躺下,自然地揉了揉他的腰。 张知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别生气嘛,我知道我做得过火了。文意先放软了语气,好像在夹着嗓子跟他讲话,用对待小孩的态度。 我给你煮了你爱吃的皮蛋瘦肉粥,一会儿给你端上来?我喂你吃,好不好?你今天还没吃过午饭,饿了没有?昨晚就稍微冲了一下,要不要泡个澡? 文意先。他干哑着嗓子叫。文意先马上把他扶着靠在自己身上,拿起床头的水杯给他喂水。 张知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整杯水,感觉嗓子好了很多,立马眼泪汪汪地扑进他怀里,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 哎哟,小祖宗。你掐吧,死不了就行,我可不想让你提前当鳏夫啊。 张知疑一下就停了下来,在脑内开始谋划下一次进攻,感到肚子空荡荡,拉了一下文意先的领口,我要喝粥。 他看到文意先明显喉头紧了一下,点点头就走了。 张知疑盯着他的背影,高挑修长,虽然没有前凸,但是臀部确实翘,还是像之前一样吸引人,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 他迟早让文意先也体验一下昨晚的感觉。 像是感觉到了视线,文意先回眸看了他一眼,露出个让人心安的温柔笑容。 张知疑立马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 太犯规了。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如此心动。 他们这周六一起出门参加了啤酒节,文意先在里头如鱼得水,喝得很开心,张知疑跟在他身后,看他除了午饭晚饭其余时间都在把酒当水喝,顺便揽着自己看他喝酒。 第60章 饮酒伤身,小朋友们不要模仿。张知疑看着街道里的一堆酒鬼陷入沉思。不过如果不是身体问题,他大概也会跟着一起喝。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又一次举杯的文意先。 都怪这家伙。 他知道文意先酒量一向很好,真没想到是在这里磨炼的。这天也难得看到喝醉酒的文意先,红着脸一直往他身上蹭,不顾公众场合,把他按在墙上亲,好多路人都看到了,张知疑甚至在里头看到了他爸给他换的那个秘书举着手机对着他们在拍照。 一路拉拉扯扯回到家,文意先声称自己还能接着喝,并且精确回答出了每一个张知疑认为喝醉酒的人一定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我可以再喝一杯红酒吗?文意先拉着他的手撒娇。 张知疑不知道怎么回复,默默点了点头,文意先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自己跑进厨房找酒喝。 张知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文意先拿着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出来了,眼神明亮单纯地看着他:跟我一起喝嘛,好不好? 张知疑的大脑宕机崩溃了,任由着文意先让他干嘛他就干嘛,完全忘了文意先没喝醉之前还在交代他绝对不能动一点酒精,果不其然两个人最后还是回到了床上。 我爱你。文意先抱着他说话,呼吸间喷洒出来的全是酒气,大概语言功能也开始混乱了,汉语、英语、德语、法语甚至他从没听文意先讲过的俄语也冒了出来。 张知疑也有点醉了,软趴趴地躺在他怀里听他讲话,也没回应一句。 突然听到抽屉被拖出来的声音,他神智不清地看着文意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把戒指套进他无名指。 然后他的神智就清醒了些。 你在求婚吗?张知疑问。 对啊,我这辈子还没求过婚,你小子有福了。 啊? 张知疑,你愿意嫁给我吗?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 我愿意。张知疑直接抢答,后知后觉才发现,为什么是嫁? 文意先玩味地看着他:怎么,不愿意? 有我这么大码的婚纱也不是不可以。 文意先被他逗笑了,沉吟了一会儿:那你愿意娶我吗? 无所谓嫁娶。只要和我结婚的人是你,我一万个愿意。我的自由意志不一定属于我,但我一定属于你。 这样的情话让文教授非常受用,把另一枚戒指塞进他手里,伸出手示意他给自己戴上。 张知疑,文意先的声音喑哑蛊惑,他埋头在张知疑锁骨上留下一串吻痕,咬着他的耳朵,这戒指我和你确定关系第二天我就买了,我知道以后和我结婚的人一定是你。所以里面有你的名字,我趁你睡觉偷偷量了手指尺寸。哈哈,他们做得还挺合适。 文意先抓起他的手仔细端详已经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越看越觉得好看,拉着他的手,简单地做了个吻手礼。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张知疑看到他在解开自己衣服的扣子。 感觉酒精又重新迷惑了头脑,张知疑轻轻衔住他的喉结,含糊不清地发出呻吟。 寒假就回去领证吧。文意先搂着他,一脸餍足。 怎么以前没感觉你也是效率狂。张知疑靠着他的肩膀吐槽。两个人的酒大概也快醒了。 文意先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只是想和你结婚,这有错吗? 张知疑任由他把头埋进自己胸膛,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好好好没错没错,你说得都对,我们领证,明年就领,马上就领。国内领完在这边也领,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和我结婚了,好不好? 这个人太狡猾了,总是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让自己心疼,以此来达到委婉地让他同意的目的。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过要拒绝。 他为爱人而活,实际上也是在为自己而活。这是他领悟到的意义,他为此一路走到了现在,为了成为能够和爱人并肩的人而一直坚持着,总算能够得到如此美好的时刻,也是一种值得自豪的幸福。 第三十一章 期望 你一定会活下来的。张启辰的视线越过icu病房渐渐合上的门缝,不断在心里为妻子祈福。 心电图机急促的蜂鸣声,众人凌乱的脚步声,医生让他签字时不经意的叹息声,儿子在电话那头找妈妈,他在这头再也见不到妻子重新睁开双眼对他笑。 爸爸。跪在灵堂前的张启辰眼神悲伤,这是他妻子的葬礼,怀里的小豆丁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爸爸没事。张启辰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儿子和妻子相似的面孔,想起妻子临走前苍白的面庞,不由得失声痛哭。 张启辰自妻子去世起就谋划了一盘棋,他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成棋盘上的王,而他为后,甘愿为王的胜利付出一切。但与此不同的是,王的胜利目标,是由他来制定的。 我只希望知疑健康幸福。 第61章 妻子生前说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或许妻子在的时候他没法违背妻子的意愿,但是妻子走了。看着眼前尚且年幼懵懂的儿子,张启辰暗自下定决心要把他培养成精英。 首先得让他好好学习,有知识才能实现更远大的抱负,光是在学校,优异的成绩也会为他带来不少好处。总之就算完全不说其他方面,他的学习成绩一定要优秀。 于是他在忙碌之中总会抽空提问张知疑在学校一天都学了什么,碰到了什么事。等他会写字了就拿本子让他自己记下来,学习和生活分开记。等从小学升上初中之后,他还会帮张知疑请一对一的家教来家里上课,让他不留下任何一个漏洞。 这孩子的成绩自从初中起就没让他操过什么心,也总是保持在年段前三。直到高考,他们都以为张知疑可以稳定进全国最好的大学,毕竟他的心态和实力都有目共睹,出错的可能性太小了。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高考前一天,张知疑莫名其妙发起了高烧。张启辰带着他去打针吊水,尽量减少发烧带来的影响。他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在焦灼的状态下安排好一切的,只记得张知疑紧紧抓着他的手,含着眼泪说自己不想复读。 他答应了,甚至在内心深处责怪自己对张知疑一直以来的严格要求,或许妻子说的是对的,只要孩子健康幸福,一切都好。 高考的分数排名出来了,张启辰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张知疑当年到底考得怎么样,只知道他被一志愿录取了。 那是离家很近的国内知名重点大学,实际上也只是比最好的大学差一点而已。张知疑按他的期望读了经济学,依旧在他面前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其次得让他有能力,有效沟通、解决问题、稳定情绪、批判创造的能力。 这似乎用不着张启辰亲自来教,年幼的张知疑就已经可以带着一群同龄的小孩把幼儿园搅得天翻地覆了。 园长打电话让他把小孩领回去,原因是张知疑挑食,教唆其他小朋友一起不吃饭来抗议,理由是什么吃了他们接着做,我们还是会收到这种菜;不吃的话要么抗议成功就可以永远不吃这道菜,要么直接回家可以吃家里更多的好吃的。 以及在学校里也是上课时间不上课跑出去玩,之前被他撺掇过的同学也跟着一起去玩,最后识字课变成体育课。 明明张启辰问起来的时候,张知疑还能答得头头是道,似乎每天都在认真学习。实际上啥都没学光去享受童年了。 在张启辰勒令下张知疑勉强夹着尾巴做人。因为他说如果张知疑再继续这样,他就要让他在家里也没有好吃的。 尽管后来保姆的事,让他知道有段时间张知疑在学校和家里都没有爱吃的。 张知疑慢慢又成为了老师眼里的乖宝宝,但是还是会突然消失一两节课,不过老师们都默契地不追究,也不去找他去了哪里,反正他累了自己会跑回来休息。 张知疑意外得早熟,在张启辰思念亡妻的时候会主动抱着他安慰他,在张闻忻因为志愿被改而消沉的时候会偷偷给她写小纸条,上面全是不知道他从哪抄的励志语录,处理事情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面对矛盾冲突不回避也不暴力应对,总是镇定地和对方以平和的态度讨论问题所在。 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当班长,大多数时候是被选举上位的,大家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领导气质,但并不让人觉得强硬难受,而是平易近人的温和亲切。不止是他身边的人喜欢他,不认识的人也会由衷为他得到的成绩感到高兴。 想来这么多年,只有高考那次张知疑的情绪极度不稳定。 张启辰觉得好笑,自己对儿子的要求,似乎并不需要刻意引导。他会成为这样的人,是因为他天生如此。 最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启辰希望张知疑可以结交优秀的朋友,一心向善,共同进步,不要误入歧途。 他果然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压根就没有交什么朋友。 班长当久了,张知疑对所有人几乎平等一致,在男生堆里混得开玩得好,在女生群里保持礼貌尊重。就是这样,张知疑其实没有相当要好的朋友,从没跟张启辰主动提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把朋友带回家一起玩。 不过他显然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型,谈了个恋爱把自己的教授拐回家了。 比起张知疑,文意先则出名得多。 张启辰对于他的优秀记忆犹新,他比张知疑更孤僻不合群,生性寡言少语,很晚才学会说话,但从后来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早就会了但懒得说。诸如一岁读诗经三岁看史记之类的神童事迹放在他身上也一点不夸张,文家老爷子最爱的孩子就是他,人人都说文家出了个文曲星。上学时候更是门门功课满分,连跳了两级之后文意先自己不想跳了,站在那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无论他做什么事似乎都能做到最好,让张启辰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次他们几个过年聚在一块打麻将,文意先在旁边写作业,看了一场就明白了规则,剩下十分钟记了一下牌型,上来帮他爸代打,上来就没输过。 出众的皮囊和超高的智商让他免受特立独行会遭遇的非议,人们只会说他是高岭之花,遗世独立。 第62章 在张启辰看来自然也是如此,只是这种条件可遇不可求。但偏偏被他儿子捡走了。 虽然他对同性恋还是有芥蒂,但是光看秘书发回来的照片,儿子被品学兼优的大帅哥按在墙上强吻。 完全能接受!对他的眼睛十分友好!而且还完美符合他的预期! 唯一遗憾的是两个男人在一块不能生孩子,身为一个传统男性,张启辰还是很想抱孙子的。 领养一个也行,只是不是亲生的终归会有许多问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他来个惊喜,但看他俩的共性,表面上应下来也不一定会这么想,恐怕都不喜欢小孩。 张知疑在国外管理分部的工作做得很不错,接下了几个大项目。不知道到底该归功于他的哪个方面,然而他这么努力只是为了之后能把公司迁得离家近一点,每天看文意先开车跑这么远他心疼。 但他跟他爸汇报情况的时候,说的都是满口大道理,让张启辰非常满意他的大格局。 不过偶尔还是会被张知疑跟他出柜之后连遮都不遮的吻痕给震撼到,想委婉提醒一下,又觉得外国人应该也不在乎这些,之前他见国外的一个客户,人家上来就给他脸颊两边来了个贴面礼。 他只想问,现在小年轻都玩得这么花吗? 无所谓了。张启辰想。只要儿子健康幸福就好。 尽管这一切都建立在张知疑已经符合了他所有期望的基础上。但张启辰还是觉得自己是相当宽容的家长。 就目前来看,实际上离他的最终目标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只要不出意外,张知疑在四十岁之前总会达到目的地的。 爸,爸?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呆住了?张知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文意先在旁边打开了一瓶水递给他。 穿着西装的两个人精致帅气,站在他面前,手上拿着证件。 走吧,我们进去领证。张知疑说完,回头冲他笑,牵着文意先的手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画面一转,他坐在亲友席第一排第一个,看着张知疑飞奔向另一个年轻人。他不必再照顾他脆弱的老父亲了,也会有另一个人来照顾他。 本来张知疑并不同意办婚礼,在张启辰的坚持下,和文意先商量了一天才勉强同意,唯一的要求是一切从简。 简单到极致,他们俩连戒指都没交换,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无名指上本来就有戒指,誓词倒是有,没请神父,让张启辰上来念。 张知疑先生,你是否张启辰看着手卡上啥都没有,只好临时发挥现编,不过在他正准备说些生老病死贫穷富贵不离不弃的话之前,张知疑直接高喊我愿意来强行掐断了他的发言。他只好转过去对着文意先,文意先倒是很耐心地听他说完了一小段,但是连我愿意都没说,直接上前一步吻住了张知疑。 张启辰嘴唇翕动了一下,最后摊手耸肩把手卡放在台上回座位上去了。 虽然一切都不太合规矩,但是他和老哥们儿又重聚一堂,甚至是同一个位置顺序,张启辰再次下意识忽略了一切。 哎,这小子平常不怎么跟我说话,没想到回来开口就是要户口本。 我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国了,不是在北海道度假吗? 你还说呢,你儿子跟我儿子结婚,你都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国外信号一点都不好,我闺女给我打电话结果地震了。 张启辰选择性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夹了一筷子菜吃:意先做菜真不错啊。 嗐,那以后也是给知疑做的,沾了光你就偷着乐吧。对了,他俩应该不是一时兴起吧?我听说现在很多小年轻为了躲催婚甚至找好朋友假结婚。 知疑那小子本来都不打算领证办婚礼。 噢,我信了。这又亲上了。俩老头看着张知疑对着张闻忻秀了一下恩爱,张闻忻捂住儿子的眼睛表示非礼勿视。 张知疑一路敬酒,到了好友桌,李少群嘻嘻哈哈地揽过他的肩一下敬了两杯酒,刘建成给他包了个巨厚的红包,以此来感谢前年张知疑在他妻子病危时的帮助,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邓毅握住文意先的手,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在他们宿舍最受宠的儿子。黎惟川因为还没成年,给他表演了一个吹果汁的绝活,送了一副自己手工做的象棋,在他强烈要求下现场和文意先下了盘快棋。 文意先感觉跟着张知疑的视角看世界,自己都变年轻了。 这也是张知疑第一次见到文意先的朋友,发须尽白的老教授,重点部门的领导,有名的学者,看着都是亲和但有强大气场的人物。 他也看到了熟悉的人,之前在英国实习看到过的和文意先合照的人。 总感觉这婚礼办得,让文意先很忙。菜是昨天赶工了一整天做的,放了冷冻今天直接热了就能吃;人是需要敬酒接待的,大部分被文意先拦下来,还喝倒了一个亲戚;不同的人对他有不同的交互需求,黎惟川会找他下棋,他的老朋友会拉着他谈课题进度。然而同意办婚礼的也是他,张知疑本就料想到这些场面而不想让他太累,他却说他喜欢接受大家的祝福。 文意先靠在他怀里休息了一会儿。 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张知疑摸着他的头发。 第63章 文意先由着他,伸手抱住他。 嗯?没有得到回应,张知疑感到有点奇怪。 那你别休息了。文意先坏笑。 张知疑感到身后一凉。 你这样会很累的。 他拉着张知疑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运动了? 张知疑感觉鼻子不太舒服,摸了一把发现流鼻血了。 哦,补过头了。 第三十二章 婚姻 如果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这条真理对于他们这对新婚夫夫来说并不合适。 他俩和结婚前的唯一区别就是多了个合法证书,可以更大方地在外人面前介绍对方是自己的丈夫。秘书对于他们俩在办公室公然调情早已见怪不怪,只希望他们能尽量避开自己,看多了实在是腻得慌。 文先生,我新买了对戒,什么时候有空赏脸换一下? 张先生,我们才刚结婚两个月,距离我向你求婚还没满一年呢。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到回应,对着电脑的文意先感到疑惑,转头一看就看到张知疑委屈的脸。 第二天,文意先的同事adler先生敏锐地发现了他中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文教授,冒昧问一句,您要去参加音乐节吗? 不,我丈夫闹着玩。文意先说着大大方方地伸直五指让他看。 两枚戒指的形式差得有点大,一枚是低调的银环戒指,另一枚是镶钻的金戒指,仔细看中间还包着一枚小小的,相比金环本身不那么起眼的绿宝石,绿宝石上好像刻着什么,但他看不清了。 文意先本人也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他毕竟还有点近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小绿宝石上有东西。 如果不是adler问起来,他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两个人为了看清楚上面有什么,从另一个教授抽屉里找来了放大镜,头碰头看着。 文意先:你看出来了吗? adler:一点,感觉像汉字。 文意先:还有这回事? 文意先忙找来眼镜,眯起眼睛透过放大镜观察。没看出汉字字形,倒是看出了刻得歪歪扭扭有点丑。 换了个放大倍率小一点的放大镜,文意先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串拉丁文!adler叫道。 是的,它的意思是文意先仔细辨认了一下,感觉分外熟悉又有些陌生,稍微用力回想了一下。 西方哲学史?文意先有点不确定,因为这玩意儿出现在结婚戒指上未免有点奇怪。 adler把字抄在纸上,这才发现这是用那串字围起来的酷似书本的矩形图案。 你丈夫刻的吗? 我也不知道。 于是adler看着他每天都戴着那两个和他斯文气质略显违和的戒指,高兴了还会下意识摩挲一下中指上那枚金戒指。 adler好奇于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文意先沦陷,可惜一直都没有在学校里碰到两个人同屏出现。 直到后来在食堂看见一个戴着两个同样戒指的男人。博士毕业典礼上他坐在台下看着文意先莫名其妙出现在底下给那个男人戴博士帽。 你俩压根不是一个学院的啊!adler内心凌乱。 校长站在一边微笑看着两人拥抱,等到两人分开,才上前接着拥抱张知疑。 恭喜你毕业,年轻人。 谢谢。 回去请帮我问一下,文教授会在这里留多久?校长冲他眨了眨眼。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刚回到家,文意先就开始收拾行李。 你准备回国了吗? 对,处理剩下的事,我很快就回来。文意先揽过他,安抚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张知疑像个大型摆件一样挂在他身上,不满地嘟哝:就不能晚点回去。 文意先笑了一声:我得回去线下指导,听他们毕业答辩,顺便把那边的职务辞了。我保证,在你过生日之前我就回来。 张知疑吻向他的后颈。 别闹,我还得坐飞机。 自从洞房之后,张知疑食髓知味,隔三差五就喜欢拉着文意先来一次。导致他们夫夫生活的不协调因素在床上出现了,有时候文意先懒得收力就不小心把张知疑打晕了。 唉老公不在家好寂寞。张知疑蹲在角落惆怅道。 文意先把行李箱一收,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他横抱起来放到床上:那来吧。 张知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于是默默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角,要不,先洗澡? 文意先解开了上衣扣子,又把他抱起来:也行,那一起洗吧。 张知疑完全可以轻松挣脱开,但他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躺在砧板上动都没动,只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早去早回。张知疑在检票口冲他招手。 知道了,我也怕你会寂寞。文意先语气夸张地模仿他,摆了摆手逐渐消失在尽头。 张知疑发动汽车回家,余光瞥见副驾驶位上静静躺着一台手机。 第64章 如果不是知道文意先的重要文件大都直接存在电脑里,他一定会无脑抓起手机冲进候机室买最近一班的航班跟着回去。 而现实中他只是下意识地按亮了文意先的手机,通知一大堆,看了都头疼,又看了一眼手机电量,果然保持在极其健康的95%,文意先在任何场合都不喜欢用手机。 他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他可能知道了。 每天对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通知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复,有没有必要回复,与其这样想大半天,不如等着专人通知他处理重要的事情就好。怪不得文意先更喜欢直接打电话。 不对,真是这样,文意先之前是怎么那么快就回他信息的? 直接清除所有通知,看到完整的锁屏壁纸,他怔住了。 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文意先偷拍的他熟睡的安详侧脸。 模样看起来比自己现在年轻几岁,背景也很眼熟。 是文意先准备去英国交流前几天,他去送临别礼。 张知疑的心情一下变得十分复杂,不由得解锁手机打开相册,文意先的手机用了好多年都没换,屏幕表面崭新如刚出厂,拍的照片除了一大片一大片的ppt之外好像不多。 这是可以看的吗? 张知疑突然产生了疑惑。 他要不要先知会文意先一声?可是文意先现在应该上飞机了吧? 跟文清远说一声就好了吧,反正等到文意先需要打电话的时候,他随身携带的国内电话卡找个老人机随便一塞就能打。 就算跟他说了,他大概也会反应突然慢半拍,好像听不懂张知疑在说什么一样,然后后知后觉地说:想看就看吧。 想到这里,张知疑鼓足了某种勇气,反正都是合法伴侣了,最多就是被呃算了别想了,感觉身体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在最近的一堆ppt当中划下去,有一张手写的纸突兀地夹在其中。 张知疑点开,光看字排成的形状,就马上明白他在戒指上埋藏的惊喜被文意先发现了。 下边是他偷偷藏起来的戒指盒,早就被文意先发现了。还有他赖在文意先怀里完全睡不醒,抱着文意先的腰嘟哝着要继续睡,头发乱糟糟地翘着。 一年总有那么三百六十五天或者三百六十六天不想上班,一周也总有那么七天不想上班,甚至一天总有那么二十四个小时不想上班。 文意先当时忍着笑意说:没事,你不想工作了我也可以养你。只不过你可能躺平久了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到时候吵着又要重新工作的话,恐怕你爸不会让你再接这种职位,领导哪能提前跑路啊?那职位不高薪水可能也不高,工作又忙,到时候没时间和我约会,你又觉得伤心,又想要躺平,这样让你陷入死循环,不如就保持现状也好。 张知疑把头埋在他怀里,羡慕地嚷嚷:做老师真好。 文意先伸手摸摸他的头,他伸手抓住文意先的手。画面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没想到文意先把这段画面拍下来了。 文意先的生活碎片里,除了大量的学术,还剩下少量的他。原来他在餐桌上少数玩手机的几次都在摆弄手机相机。 他回想起很多次他问文意先为什么突然开始玩手机对方遮遮掩掩的样子,压根不是出轨之类离谱的事,他那手机里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有什么张知疑往下划,出现了大量的绿植和各个角度的那三盆草。 转战到文意先的备忘录,果然空空如也,只有一条被刻意隐藏到收藏夹里,张知疑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表面上是空白的,点开是一大堆的菜谱? 文意先还把一些改进的地方特地标注出来,比如腌制肉类的时候不要放太多像蚝油一样有咸味的东西,不然要改进口感多半只能靠油炸产生的酥脆让人本能忽略过咸的味道。这里留下的很多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文意先会把他不爱吃的东西替换掉,或者在哪一步直接扔掉。底下还会配上一张正常光的照片来确认正确的成色。 但是越往下划,他越感觉菜谱逐渐不对劲起来,下面开始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张知疑觉得文意先新开发的菜谱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来尝试的好。因为他光是看着那十几个鱼头插在派上都感觉瘆得慌。 第三十三章 矛盾 虽然平常文意先不咋玩手机,没想到他手机里居然有这么多东西。张知疑啧啧称奇,接着不小心按到了短信。 这个时代除了被收手机被迫用老人机的中学生之外还有谁会专门用短信沟通啊。 刚想退出去,在一堆验证码和垃圾短信之中,张知疑突然一眼看到了一条备注为妈的短信。是文意先的妈妈?这么说起来,他好像从没见过她,也从来没有听文意先提起过,他就没问过。 他怀着好奇点开短信。反正短信可以无痕浏览。 妈,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昨天太忙了。 妈,我今天结婚了,是张家的小儿子。我记得你以前还挺喜欢他的。 现在我和你在同一个国家,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见我? 张知疑看傻眼了,不爱回信息的文意先居然能给一个人这么孜孜不倦地在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发这么久的信息,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文意先他妈,张知疑多半会觉得他出轨了。 第65章 没想到正当他往上划想再看看历史短信的时候,吉他扫弦的铃声突然响起,手机在他手里一阵振动。这大概是文意先等待很久的电话,但此刻被他接到了。 要不要接? 从短信的零回复来看,可以推测通话记录应该也是没有的。 对面倒是很有耐心地等了他三十多秒,再过一会儿电话就该自动挂断了。张知疑想到这里,急忙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清冷磁性的女声,给人一听就不太好惹的印象,但听着有些克制地保持礼貌的语调。 喂,你似乎是两个人太久没有打过电话,女人的语气有些迟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才好。 然而她下一句话让张知疑大吃一惊。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给我发短信?我都没结婚,哪里来的儿子。我还以为你是搞诈骗的,但能发这么多年也太奇怪了。今天打电话给你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搞错了电话号码? 张知疑呆住,记忆力强一向是文意先的特点之一,天才如他,居然连自己亲妈的电话号码都能搞错吗? 他试探性地开口:喂。抱歉啊,你一直没有回复我,我还以为是她不愿意回我。 对方听到张知疑的道歉,语气缓和了些:我朋友经常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恶作剧来整蛊我,我都习惯了,所以一直不回复,一般都把陌生短信放在屏蔽栏里。但是你那条和我在一个国家的短信确实吓到我了。 抱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我母亲了,没想到真的搞错了号码。 德国女人跟他交代了一声下次再也别发短信给她了,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刚刚还在看的短信界面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张知疑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复杂。 有一种自己被整了的感觉。 文意先如果真要在这里找一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光是靠家里的背景,或者靠他本人随便发个请求帖,不出一周就能找到对方。 就像有一次他们俩吵架,张知疑直接气得出门找了家宾馆住了半天,至于为什么是半天,鬼知道他居然在宾馆门口迎面碰到了文意先一个同事,对方转头就通风报信,文意先在三个小时之内就赶到了宾馆,并且拿着他的护照直接找前台问出了房间号。 那好像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文意先哭。 当时争执的理由是什么,他似乎有点想不起来了。但从那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吵过架,换了一些相处方式以后,相处也更融洽。 光是看文清远和张行言有了小孩之后依旧保持黏黏糊糊的状态,张知疑觉得她们的相处模式非常有参考价值。文意先表示赞同,于是两个人开始慢慢摸索,模仿学习。 比如文意先觉得张知疑可以离家出走冷静冷静,但是不能超过一天;张知疑则简单得多,他只要求自己不愿意低头的时候,只要文意先说一句我爱你,他一定会先道歉。 人也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爱慕与生俱来,维护关系又需要费尽心思,出于同样的目的,却总是以不同的方式实施。 爱是支撑人活着的理由,也是困住人的枷锁,任何人类在社会活动中创造的规则,产生的情感,总是具有矛盾性,事物在矛盾中前进,在发展中上升。如果没有应对这种变化、承受对方所有情绪的能力,不如不要建立长期的捆绑关系。 那文意先和他妈妈现在处于什么状态呢?从没有听他提起过的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却十分重。 或许他也是时候拜访一下老丈人了,要不先问问姑妇也好。 哦,现在他觉得这个称呼有一点土了。 他让手下的人先在城市范围内找找,有线索了再通知他。 老板,咋找啊?你什么特征都没给我们。 女的,有中国旅居史,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在五十五岁以上,张知疑想了想,脑子里突然冒出文意先的眼睛,补充道,眼睛是浅棕色的优先。 张知疑把车开回家里,对文意先的探索欲强烈驱使着他想把眼前这部手机彻底解剖,但这样既不尊重对方,又容易让对方在自己心里失去神秘感。 不可以,他已经有点冒犯了。 张知疑强行把手机放下,塞进随身的肩包里。 也不知道文意先到底愿不愿意让他知道关于他妈妈的事。而张知疑只是想帮他找到他妈妈。 等明天吧。 明天文意先下了飞机一定会先联系他的,到时候再问清楚吧。 他闭上眼睛,反复催促着自己快点入睡。 你一定要找到我哦。难得啊,又做梦了。张知疑在黑暗中摸索着,只听见那句清澈的童声,在前方呼唤自己。 找什么啊,他还等着明天起来刚好快下班的时候找他老公呢。他对小孩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左右困在这黑暗里也不是办法,张知疑循着声音的方向一路往前走。大概只要找到那个小孩,张知疑就会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八个小时了。 想着梦里和现实的时间流逝速度差,张知疑充满动力地跑了起来。 我在这呢。那个童声听起来已经离自己很近了,但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分清楚具体方向,只能瞎蒙了一个,走了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一阵光亮,他一下被传送到了一个房间。 第66章 好黑,没有开灯,隐约可以看见房间一些家具的轮廓,床上好像坐着一个小孩。 你找到我了。声音变得不再那么空荡,小孩稚嫩清脆的声音让这一切变得更逼真,他没有动,只是坐在床沿发呆。 张知疑上前,在他面前蹲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的眼神忽然有了光亮,盯着他看:文意先。 你叫文意先? 似是懒得搭理他,小孩点了点头又不再看他。 你今年多大了? 小文意先让悬空的双脚落到地上,麻利地下了床,一句话也没回,自顾自地走到书桌前。 张知疑跟着他,在背后看他拿起了一支铅笔开始画画。 三个人,一条线,串在一起,红色蓝色绿色。蓝色的人周围围了一群人,他们把线烧断了,留下蓝色和绿色绑在一块,被排除在外的红色的人马上离开了这里。绿色想要上前追,被蓝色用剩下的线死死捆住了下来。 于是绿色想遍了所有的办法,甚至想过假死,但还是没办法,它没有能够烧断绳子的打火机,就算有,也可能先引火上身把自己烧死。 很快离开的红色又回来了,它带来了礼物献给蓝色。蓝色很满意,一时放松了警惕,打火机被红色偷走。 红色把绿色放了出来,两个人一起出逃。 结果绿色在逃亡的过程中不小心绊倒了,留下了腿疾,瘸着一条腿跑不快,让红色抛下自己先走。 红色在最后关头把绿色送进了逃亡的车里,让它开车走。 绿色如它所愿离开了,而它却死在黑衣人的乱枪里。 张知疑看到这,扶着小文意先的肩膀感慨:真是伟大的爱情。 小文意先回头瞥了他一眼,然后拿出裁纸刀把这些画通通都剪碎了扔进垃圾桶。 你追求什么?小文意先坐在那问他。 张知疑抱起他,看着小孩眼里的错愕,不由得笑道:你。 你是谁?他问。 你未来老公。 小文意先嫌弃地看他一眼:我是男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和男人结婚? 同性恋结婚不合法。 小朋友,张知疑把他放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很多事都是有变数的,你不能总拿现在来判断将来。就像绿色小人不一定不会爱上蓝色小人。 小文意先站定,上下扫了他一遍,平静地说:你很高。 嗯。 根据身高公式,我以后应该也和你差不多高。 哦?那你猜猜你以后有多高? 前后误差,185-180。我不喜欢运动,可能在这个区间的下半部分 聪明,是对的。 你有多高? 张知疑伸手摸摸他的头,虽然更像是按了按:比你高。 小文意先瞪他一眼,抱着他的大腿往上爬,绕到他背后,双腿挂在他肩膀上。 现在我比你高了。 你是猴子吗? 张知疑哑然失笑,抓着他的小腿好让他坐得稳一点。 反正以后都是要和我结婚的,要不你现在跟我订娃娃亲吧?做我的童养夫? 小文意先哼了一声,一巴掌打在他侧脸:不要自说自话。 哈哈哈,开玩笑的,这时候我应该还没出生吧。你要记住我哦。 你?还没出生?他的脸上充斥着对唯物主义的坚定。 我当时抓周抓的可是你。这你绝对不能忘了吧。 小文意先陷入沉思。 你记性这么好,一定要记住我。对了,我给你留个信物吧。 要说这不愧是匪夷所思的梦境呢,张知疑眼睁睁以旁观阿飘的姿态看着梦里的自己在小文意先掌心写下了一串数字,那数字看着一共有足足十四位。 那是他今天在文意先手机里看到的假电话。 与此同时,文意先在飞机上睡觉,猛地惊醒,终于发现了自己没带手机。 第三十四章 见面 喂知疑,嗯,我现在刚下飞机。对,我看到我们家司机就跟他走了,现在借手机给你打电话。我手机你看见了吗?是不是落车上了?行,那你帮我收着,下下周回国开会的时候顺便带给我也来得及。文意先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默默塞进司机的手机壳里,一个陌生女人给我打电话?谁啊? 啊,文意先听完张知疑说的话,大脑宕机了一会儿,cpu又一次烧毁了,他对于自己居然记错了电话号码这回事感到不可置信,抱歉,你再说一遍?她说什么? 张知疑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文意先瞳孔地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开口用德语说:亲爱的,我现在有点崩溃,那女人说我把她错认成我妈了?应该没有对她造成困扰吧。 没,她说之前都没把你当回事,你最近发的那条短信吓到她了。张知疑在电话那头不明就里地跟着用德语回应。 第67章 好吧。你替我道歉了对吗?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意先红着脸说:谢谢,都怪我一直没敢主动打个电话。 意先,张知疑沉吟片刻后开口,我好像找到她了。 谁?找那个陌生女人吗?还是找我妈? 张知疑对着桌上他从一堆档案里精心筛选出的几份,其中有一份极其贴合他预想中文意先母亲的形象。 hannah,庄灵,中国国籍,曾经在国内开过律所,现在在德国境内继续从事法律行业 从张知疑念出庄灵两个字的时候,文意先感觉脑子里有根弦瞬间就断了,他想马上回去,他不想再履行任何职责义务,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如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十五岁那年,父母起了冲突,终于撕碎了联姻表面的体面,两个人协议离婚,姐姐带着他临时搬到外面住,最后一次看到母亲,是他偷偷回家,刚打开大门,就在门缝里看到她的背影,她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冷静地和他父亲理论。 我用不着听你那么多解释,在你没有在外面弄出私生子之前,离婚吧。 离婚?然后你就可以回那个男的身边了?我告诉你,想也别想。我都说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最多就是工作往来,应酬帮女人挡酒难道不是基本的礼貌吗?我为了你,已经尽力避嫌了,每天都准时回家,因为这个推掉了多少应酬 她静静站在那里,把口袋里的照片甩在桌面上。 这是错位拍的!我那天跟张启辰一起去的!你不信可以找他问啊! 她冷哼一声,从手机里找出截图发给他,里面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聊天记录,她嘲弄地笑道:张启辰?他老婆昨晚刚和我聊天,说他就算再忙晚上都会来接她回家。从时间上来说,恐怕人家连找小三的机会都几乎没有,我看你倒是比人小年轻找得要勤快多了,这不,都主动交换联系方式了。 离婚吧,不然只能请你到法庭上再辩解了。庄灵把离婚协议书往前推了推,男人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留下文件转身就要从大门离开,文意先见状马上把门轻轻关上,猫着身子躲在角落。 庄灵开了门,只露出能通过她一个人的空间,反手把门轻轻关好。 她背对着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临了长叹了一口气:可怜你们为我牺牲,要留在他身边。 文意先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内,慢慢变得模糊。 回忆戛然而止,张知疑在电话那头呼唤他:喂?意先,是她吗? 尽管张知疑在这头是用询问的语气,那头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周日和庄灵见面。 文意先回过神来,声音微微颤抖:是。 抱歉亲爱的,没问过你的意见我就自作主张地派人去找了。这是她现在的电话号码,你记下来的那个她几年前换掉了。不过你妈妈在业界也挺有名气的,为什么你会找不到她呢?张知疑看着档案上庄灵的照片,那双眼睛和文意先几乎一模一样,从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里透出灵气和智慧,不过比文意先看着要更锋利敏锐。 文意先垂下眼帘,懊恼道:我旅游路过偶然间听到了有人在谈论她,就问了一下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是照着名片抄下来的,谁知道她居然换号码了。 你旅游去哪里还能听到律师的联系方式? 在法庭旁听。 两个人都笑出声来, 下次带我一起去吧。张知疑说着,文意先听见他那边传来翻页的声音。 你现在还在上班?都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没有,他们都下班了。我在想你的事。张知疑把文件都收起来,声音变得更清晰响亮。 我?我能有什么事?国产飞机质量不错。 也有担心过这种,但我觉得你大概会展现高超的跳伞技能。我是说,你之前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呢?明明我也帮得上忙。 文意先笑了一声:我没专门学过跳伞,只看过视频。理论和实践的差别应该还是很大的。至于为什么没跟你提过她,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就像我为什么选择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先和我的家人朋友讨论一下你这个人怎么样,开个组会来多方面评估一下和你在一起的利弊,再因为利大于弊才和你在一起,如果真是这样,比你合适的大有人在。爱一个人、想念一个人这些情绪都是私人的事情,除了这个对象,别人没必要插手,就算插手也不一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理解吗? 张知疑沉默了。倒不是因为文意先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解释说明,而是因为听到了文意先以前讲课时的口头禅。 你理解吗这句话就像一句魔咒,让他一瞬间不想理解任何事。 当然如果在某段契约关系成立的情况下,比如结婚,假设这时候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但又不想放弃我,所以瞒着我搞婚外情,这种情况我是一定会插手的。 第68章 我不会那样的,张知疑打断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绝对不会。 只是假设,知疑。 无论在假设还是现实,我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张知疑好像突然很激动。 文意先语塞,不知道怎么劝他停住这个话头,没办法只好切换回中文,语气软下来:老公,能别提这个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文意先又往司机的手机壳里塞了五百块,才听到张知疑细如蚊声地应了一声好。 文意先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正确驯化张知疑。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那头张知疑整张脸烧得通红的样子。满意的文意先忽略了前排司机听到他自然地脱口而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大受震撼的表情。 接下来愉快地交流了几句关于小情侣之间我想你你想我吗之类想来想去的话,文意先说下下周在家里等他。 说起来,张行言之前跟张知疑说的要装修的新家,由于熟人帮忙找的工程队在收了一次性的全款之后太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张知疑出国读博第二年才装修完,让他得以在文意先那蹭吃蹭喝蹭住到出国。 甲醛也散了有一年了,文清远热情欢迎文意先来住。然而文意先寻思自己的教师宿舍挺好住的,拒绝了邀请。 文清远有点生气,她本来想让小孩跟文意先亲近亲近。张行言在旁边喝水,按住她的手背:下下周知疑得回来一趟,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一起过来住几天。 文清远笑起来:还是知疑更可爱。 小孩朝她们走过来:妈妈,你们俩为啥要聊那么久,过来陪我玩。 对于这只精力旺盛的小崽子,她们俩也着实头疼。 她肯定是像你。张行言吐槽。 文清远看了一眼,那张脸明明更像张行言。 忙到周日,张知疑和庄灵约在柏林一家咖啡店见面。 庄女士,这里。张知疑向她招手,提前为她拉开椅子,等她走过来。 相比起档案里的证件照,庄灵本人看起来更成熟些,眼角的细纹遮不住,却自有典雅的韵味,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平静温柔,午后的阳光照耀下,细碎的光衬得她神采奕奕,小巧又不失挺拔的鼻子,鼻尖微微勾起,薄唇维持着标准微笑的弧度,上嘴唇明显比下边要薄得多。 漆黑如墨的长发随着动作摇曳,随意地散开披在肩上,偏分的发型,把一边的发根吹得蓬松,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优雅从容的气质。 她坐下,顿了顿才向张知疑表示感谢。 这是我应做的。 庄灵听了之后神情放松下来,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 我想我可以和你好好谈谈,关于我,我之前的婚姻,以及我儿子。 【作者有话说】:德语里爱是lieb,亲爱的(形容词)是liebe,对爱人的亲爱的是liebing,稍微组合有一种能把文意先名字拼出来的感觉,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到我的点 第三十五章 往事 庄灵的手摩挲着杯子,她的语速相较一般人要快得多,简单陈述了一下她和文意先他爸文翩出于商业联姻而结合。原本日子过得平淡温馨,直到她在街上的一个路口和人聊天的时候注意到了正揽着陌生女人笑得开心的文翩。 她自己尚且是要脸面的人物,娘家也没有垮台,自然直接和文翩提离婚。 然而文翩又是个多疑的,早在出轨之前就三番五次提起庄灵和她那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了,大学毕业之后连工作都在一块,隔三差五就聚一起闲聊玩耍,这算个什么事儿?文翩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得出来他们俩背着自己偷情的样子。 然而他压根没有证据,只是嘴上说说,不过每次喝醉酒了都会把这事拿出来反复提,吵得庄灵后面跟他分房睡了,结果让文翩疑心病更重了。 庄灵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要是她真喜欢那青梅竹马干嘛不直接跟人家在一起,知根知底父母也绝对会同意,省事多了,还轮得到他文翩跟自己商业联姻?甚至她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她难道是自己闲得没事干非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两个孩子吗? 每次她向他提意见,他最后总会绕到这里,以她和她青梅竹马尚且没法保持距离而迫使她对他的行为一忍再忍。 就像她要和他离婚,他问的也是证据在哪里,然后又绕到她和她青梅竹马。 庄灵尚且没有收集清楚证据,于是暂时作罢。 她在收集证据期间,有想过问文意先想跟谁,文清远早已成年,在逐步接手家族企业,压根不需要她操心,只有这个未成年的小儿子让她有点放心不下。可是一想到文意先是那么聪明的人,庄灵又觉得放心许多,或许他自己已经可以应付一切了,她就又放下了这个念头。跟着文翩也饿不死,如果那男人娶了小三进门,还给他带个弟弟妹妹,至少文意先还能投奔姐姐。 至于她儿子居然能出息到现在这个份上,她真没想过,还以为天才只是邻里和老师客套夸奖成绩优秀的话。 文翩和她离婚之后,每个月都给她打一次电话骚扰她,庄灵防不胜防,拉黑了一个号码又来一个,以至于她后来都麻木了,就算工作和生活的电话号码分开也没用。 第69章 直到同事给她提建议可以直接出国,刚好开拓海外市场,况且国际长途他总打不起了吧。于是庄灵动身前往德国发展。 但她显然低估了文翩这人的顽固,就算她出国了,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照样打进了她在德国的电话。 于是庄灵开始频繁换号码。为的就是一段时间的安宁。 一开始,她是收到过文意先的短信的,可是她也不敢回,文意先可不像文翩一样手眼通天,分分钟都能找到她换掉的号码,到时候总让他找也不好。况且他也应该学会独当一面了,再找她又有什么用呢。 谁知道文翩居然敢直接安排文意先来德国留学,仿佛在故意逼她现身。 文翩,算我求你了,别再骚扰我了行吗?你就去外边随便招招手也多得是女人,有什么必要死活缠着我?还有,为什么让意先来德国,你明知道让他去美国留学都比这舒服。 美国太自由了,我怕美国佬带坏他,而且也是他自己提的想去德国,我只问他想不想出国留学。我没有缠着你,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我真的知道错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何苦走到这一步。 总是在这样无谓地纠缠,庄灵也从一开始的略微动容到后面听得耳朵起茧,最后嫌太麻烦干脆不换电话号码了,偶尔心情好了还会耐心听文翩忏悔五分钟然后挂断电话,心情不好就先骂文翩五分钟再听他忏悔。 文翩是个文化人,也就这点好,忏悔出来的文字每次都不重样,还参考了先贤卢梭、普鲁斯特等人的说法,听着也不觉得油腻或者假大空,反而真诚又不失礼貌,看得出来下了一番功夫,其实也怕庄灵听腻了又拉黑他。 况且离婚之后还在往自己账户上定期打钱的男人,勉强给他个面子接个电话也不是不行。庄灵这么劝说自己。就当精神损失费了,刚好花了也不心疼。 意先很幸运,能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不用再经受包办婚姻。他脾气倔,性子冷,和人讲话有点得理不饶人,我还以为他得孤独终老。文翩估计没少给他相亲,找的也都是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但这么多年看着意先还是一个人。我也一直希望他能找到另一半,现在终于有着落了。庄灵垂眸看着桌面,表情柔和,想到自己的孩子,再硬的心也会柔软下来。 随后她抬眸,温柔地看着张知疑:好孩子,我到德国几年后就听说你母亲去世了,积劳成疾。她那样的女子的确让人钦佩,可是就这样留下自己的爱人和年幼的孩子相依为命,我猜她也是不愿的,真为你感到惋惜。所以能不能答应阿姨,自己工作也要多保重身体,不要这样对意先。 我会的。张知疑答应得很干脆,完全抛开了他昨天还加班到晚上八点的事实。 庄灵只是笑笑,浅呷一口红茶,没再说话。 阿姨,意先很想你,能不能抽空和他见一面?张知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知疑,我、你、意先,都很忙,而且也有自己的生活。只要偶尔挂念,就已经很好了。况且我现在不打算再换号码了,他昨晚给我打过电话,听他说最近他得待在国内。以后也有机会,不急于现在。而且我不是很想看见我前夫趁着这个机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不知道从哪听到了消息,特地赶飞机蹲点乔装成路人坐在咖啡店角落的文翩: 抱歉因为工作冲突没法参加你们的婚礼,不如等你们结婚十周年的时候再办一次吧。到时候我都退休了肯定有时间参加,顺便,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之后就跟着意先叫我妈妈吧。不用送我了,你埋单就行。庄灵说着,把本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轻轻颔首示意,张知疑这才发现,虽然庄灵一直在说话,喝茶的姿势也优雅低调,但是她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 和您聊得很开心,再见。张知疑点头回应,目送她离开,低头看向自己的杯子,里边的黑咖啡还剩一半,盘边上的方糖原封不动地放着。 手机响起特殊的提醒提示音,文意先给他了消息。 文意先:你给我妈奉茶了? 张知疑表示,我只是替她买单了而已,这不是应该的吗? 文意先:她很高兴,还夸我有福气[龇牙] 文意先突然发表情符号,张知疑居然下意识觉得是不是他被人夺舍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文意先是在表达自己高兴。 平常总是听惯了夸奖赞扬的人,脸上一贯没有多大表情,因为母亲随口一句有福气,感觉一下变成了容易满足的小孩。 张知疑:她还给我送了礼物。 文意先一个视频电话就弹过来了,张知疑当场怔住,本能反应马上接起,但是脑袋还是懵的。 屏幕那边文意先笑得很甜,张知疑感觉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笑,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送你什么呀?我也要看。像是夹着嗓子模仿小孩说话一样,文意先的嗓音都变了,张知疑被吓清醒了。 他把摄像头翻转,对着桌上的本子,伸手翻开,第一页是? 意先出生啦。我的宝贝,我和爸爸还有姐姐一起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旁边是一张文意先刚出生时的照片,年轻的文翩拉着文清远蹲在床边看他。 第70章 庄灵给他偷偷穿过女装,拍下来,躺在床上尚且只会翻身的文意先穿着粉色小裙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文意先只是躺在那里没什么表情,张知疑却可以感受到一股鄙夷。 从能爬到能走,文意先从小挑食,不爱说话,拍照也是一副拽哥的样子,不爱配合着笑一下或者摆个姿势,眼神里透露着幼稚的倨傲和冷漠。他比同龄人开口说话要晚,家里人还担心过他是不是低能儿,结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是不要。 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要,挑三拣四,颐指气使,偏偏从幼儿园起就极其受欢迎,毕业照上一堆女孩子强行要求要站在他旁边拍,位置又抢不过来,只好围着他,硬生生把毕业照挤出了男女比例0.93:0.5:0.07:0.5的效果。 小学生活相当丰富,庄灵在远处给他拍了很多照片,踢足球,玩滑板,走吊桥,打高尔夫,拉小提琴,煎蛋做饭,跟着文翩一起钓鱼,作为文清远练习扎辫子的模特还有一张他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毕业照。 之后有几张都是模糊视角拍摄的,估计是离婚之后的事了。 文意先没想到,自己人生的重要场合,其实妈妈并没有缺席。每个节点的毕业照,她都自己洗了一份留着,就连她没有来的婚礼,也让人拍了照片。 她还拍了正在看自己论文的一张图,配文:文意先已经是可以写出我看不懂的文字的大师了。 那张自己婚礼的照片,他和张知疑牵着手在过道给宾客敬酒,庄灵写到: 儿子,我始终为你感到自豪。 就算你不像今天这样优秀,凭借家底殷实,你照样可以肆意挥霍潇洒一生,但你却选择了更艰苦的路。 你的人生,我缺席了很多年。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你却是个相当优秀的孩子。 妈妈相信你的眼光,之后的人生,这个人一定会陪你一起完整度过。直到我死去,变成一座墓碑,你会和他像这样牵着手,一起来给我送上一束花,我就已经知足了,看见你的幸福,也是我最大的幸福。 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妈妈永远爱你。 张知疑看完了,抬头看手机屏幕,文意先早已挂断了视频电话,不知道去干嘛了。 或许他曾经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然而实际上妈妈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他,直到今天。 在张知疑看来,那压根不是拽,只是害羞而已。他伸手点了点幼儿园毕业照里被围在女孩堆里表现拘谨的小文意先。大概他周围的女孩子早就看穿了这个可爱的小帅哥了。 第三十六章 小别 一晃出了机场,张知疑打着哈欠边接电话边走路。 嗯,嗯。大概是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张知疑听着电话那头张启辰的一大堆交代只有应一声的反应,等到对面高兴地说好,那就这样,张知疑才默默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等待对面先挂断电话。 刚挂断电话,文意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张知疑一下来了精神。 喂,意先。我出机场了。你午饭吃了吗?我让助理订了一家西餐厅,我们晚上一起去吧。比跟他爸说话殷勤多了。 还没有。刚炒完菜看了一眼时间,想起来你应该到了就打电话给你,可惜刚刚占线。晚上你不该先倒时差吗? 飞机上睡得挺好的,差不多算倒过来了,都半个多月没见你了,我很想你。哦对,刚在和我爸打电话,交代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让我在这边先留到八月,等跟着开完市场分析会再回去,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看情况吧。有一两个学生毕设不太顺利。 哎,你的学生比我重要多了。 教师的本职工作就是对学生负责。工作之外,你是最重要的。 张知疑坐上门口来接他的车,点开外卖软件偷偷买了一束花,预订到学校。 这样啊,那你晚上和我去吃饭。 好,文意先应下来,快点回家。 他下午还得去上班,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张知疑回来。 张知疑笑嘻嘻地说:路上堵着呢,很快就来。我现在算教职工家属了吧,能不能直接刷脸啊?我还带了校友卡,到时候刷了卡走路进去也行。 申请我回来的时候就交了,不过你人脸识别还没做。你到了跟我说一声,我去门口接你。 我爱你。 我也是。 插上国内的卡,这俩人巴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打电话,如果不是张行言发信息问他为什么电话打不通,国内公司的经理找他但占线。 亲爱的,我得处理一下公事。 哎,你的公事比我重要多了。文意先模仿他的语气感叹道。 你知道的,如果不处理的话我之后可能会在能力评估中荣获不及格,被强制遣送回国。不过好像也不错,至少现在你在国内。那要不我假装没看到消息?哦,姑姑打微信电话催我了。晚点见。 于是一直和几个人交涉直到饭点,他表示该吃午饭了,匆匆挂断。过了一会儿,司机说到学校门口了。 第71章 张知疑下了自家的宾利之后,手里捧着预订的花,想象一会儿见到文意先的画面,这也是第一次他们能够在校园里以情侣的身份并肩。 走到门口,看见了来接他的文意先,戴着个头盔,手上也拿着个头盔,如果不是他一眼认出那双眼睛,大概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文意先。 愣着干什么?戴上头盔,回去吃饭。文意先接过他的花,自然而然地放到车头的篮子里。 你怎么戴头盔了?坐在文意先的小电驴后座,张知疑从背后抱着他,尽力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和他说话。 文意先看都没看他一眼,专注于开车,说话语气听着有些嘲讽:少爷,一会儿就该下课了。 张知疑对他的语气有点不满,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只好保持沉默。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刚关上门,张知疑就迫不及待抱住他,把人抵在门上亲。 文意先抵住他的肩膀,用力推了他一把,挣脱了桎梏:去吃饭。 张知疑有点伤心,怎么突然这么冷漠,刚刚在电话里还和自己调情。 很快他就知道了文意先冷漠的原因,餐桌上只有他的一份饭,文意先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他对面,时不时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嫌打字慢,直接抓起手机一顿语音输出。 怎么了?文意先对他的进食速度感到疑惑,今天胃口不好吗?要不先去房间休息? 张知疑摇摇头,又不想让他在工作之余还要分心关注自己,拿起勺子加速干饭。 我一个学生,突然说不想读了,我看看能不能让他重燃学术激情,可能是我出国管得不多。唉,现在就业形势是不好,但研究生毕业就可以去高校做辅导员了,至少这条路比较轻松,去做行政工作,去新闻行业,能做的事有很多,转头去中学教思政课也行。这年头高考还出逻辑题,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专业对口。关键就是先顺利毕业再说,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 张知疑做了这么多年班长,也有不少同学毕业之后仍然和他保持联系,他知道有同学学了哲学,如果不是课业优秀或者像文意先这样的天才,可以为哲学再多做贡献,那么毕业即失业的可能性很大,就业面窄,考公都赶不上对口岗位,大多数是转行去文科类的其他行业,但收入也不高。其实张知疑也不太理解这个专业,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钱到不用考虑生计,更不是所有人都是文意先那样的天才。 有毕业焦虑也很正常,因为前途渺茫且容易路遥马亡。 作为辅修过哲学专业的人,他心里很明白大学里要应付考试,大多是死记硬背,光是碰到有趣的老师就已经很难了,枯燥的教学只能让学习热情下降,和他一起选择辅修的人有几个压根兼顾不上,最后辅修证书也没拿到。 于是他选择低头扒饭。毕竟他学经济学也只是因为家里真的有矿要好好继承。 文意先明白他在想什么,没有说到底。 或许应该让哲学成为普世教育,大家都可以学,也可以自由转职。利用他们在哲学里学到的东西继续发光发热。至少用心学了,智慧的增长是不会骗人的。张知疑收拾碗筷,漫不经心道。 文意先从电脑里抬头看他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落在屏幕上,沉吟片刻:你说,我是不是该写本科普书? 张知疑正把稍微处理过一边的碗筷放进洗碗机,闻言顿了顿,试探性地问:你也想要个女儿? 文意先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一下就明白了张知疑在拿什么开玩笑,乔斯坦·贾德的《苏菲的世界》,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哲学家为女儿创作了一个小女孩在学习西方哲学史时所经历的各种奇遇的故事。 恐怕我写不出那种名著。文意先自嘲道。 那写个哲学的各种思想实验合集? 文意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继续在电脑上敲敲打打:那还是写一本小说来得好。 张知疑笑起来,调侃道:倒是可以拿我们俩做原型,模仿柏拉图用提问对话形式写。 那跟看剧本似的,我认为销量不会太高。 张知疑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习惯性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那你写个爱情故事不就完了,绝对大卖。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写不出来,况且能不能别写西方哲学史了。文意先开过数次这门课,已经有一些ptsd的症状出现。 写中国哲学史的话,总感觉更像是我爸那辈喜欢看的《老庄的智慧》之类的东西,一打开跟百家讲坛一样,有些厚重。张知疑补充道。 文意先手上还在改学生的论文初稿,大脑开启了双线程模式,边和张知疑讲话,边写批注:为什么一定要写哲学史呢?我写辩证法之类不也可以吗?大不了写逻辑方法,主线剧情就是探案,这样受众也很广吧?或者写 双男主探案,张知疑想到一些英剧,本来张启辰打算让他去英国留学,硬是让他考了雅思托福,为了学习英语而看了些英美剧,没想到留学是没去,但增加了许多他对电视剧的认识。 你说得对,要不你选一个,我也帮忙起个头? 第72章 你会怎么写?万事开头难,文意先也好奇张知疑会怎么写,在他眼里,他丈夫还算是有浪漫细胞的理科生,至少隔三岔五就给他写情书送花,或许他会给个有趣的开头。 张知疑托着脸颊,皱起眉头认真思考,直到文意先写完批注,好言好语劝完了自己的学生,回过头来发现他还在那沉思。 有结果了吗?文意先看他思考的样子,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张知疑一脸苦恼,视线转向他,摇了摇头:我没经历过探案,不知道具体流程,源于文艺作品的桥段可以直接搬用吗? 你打算写警笛轰鸣、高速追凶、赤身搏斗之类的故事吗?最好有一个警长和侦探关系相当密切,一群专业训练且有正常智商的警察都想不通的案子,路过的或者专门被邀请来的高智商侦探一下就戳穿了凶手的作案手法,最后真相大白。文意先吐槽道,我见过的不说十部,起码一百多部都是这样的发展。 那不然要怎么写?张知疑问。 文意先沉默,要不写个俗套点的爱情故事,不署名,就当练笔了。 这下张知疑的眼睛马上蹭地亮起,兴奋地看着他。 你有想法了? 张知疑表示自己在这方面相当有经验,毕竟他为了追人付出了一些艰苦的努力。 一见钟情,暧昧拉扯,确认关系,登堂入室。他翘着鼻子总结道。 你最后一个词貌似用错地方了吧。他说到这,文意先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论坛上看到过的嗑他俩cp的帖子,那个帖子的楼主和跟踪狂似的,具体到他们哪天哪时在哪里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甚至大概说了什么话都记录了下来。可是文意先没发现过那家伙一次。 他盯着张知疑的目光变得怀疑起来。 你有这方面的记录经验吗? 我不是给你看过了吗? 文意先扶额,他想起来了自己还看过张知疑的笔记。按他的个性,都记到本子上了还有什么必要再记电子档? 那个帖子估计不是张知疑写的。 可惜了,要真是他写的,就能直接换个说法出书了。那楼主文笔比张知疑好多了。 文意先不无遗憾地想。 很久之后,文意先真的把这本书写出来了,张知疑一个人买了一百本,由于专业性太强,文学性不够,未能入选诺贝尔文学奖。 张知疑以此为范本,连夜自己写了一本小文意先探险记,砸钱买了个位置,在小孩群体中意外爆火了。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的讨论有不妥的地方,完结之后整本改的时候,这里需要重点修改。 第三十七章 张知疑到达的第二周,周日晚上。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文意先坐在床头回信息。 突然被叫走,开了一下午的会,累死了,回到家里精神多了,这会儿又快累死了。 张知疑偏过视线去看文意先,发现他刚好也在看自己。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文意先撇过脸继续回他的信息,张知疑继续盯着他看。 意先,姑姑说让我们俩搬过去住。 不去。他打字速度飞快。 好。张知疑应下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其实也不想去,在这能和文意先过二人世界多好。 过了一会儿,文意先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充电,躺下来面对着他,自然地伸手抱住他的腰。 张知疑顺势投进他的怀抱,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文意先轻吻他额头,伸手关了房间的灯。 两个人在黑暗的环境里聊天,周围静得只能听到隐约蝉鸣。 张知疑贴在文意先胸口上,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声让人安心。 你有没有想我啊?张知疑问。 爱人望着他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文意先怔住,感觉心脏漏了一拍,硬生生把已经到喉咙眼的那句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二次问我了给咽了下去,温柔地抱紧他:想,很想。 真的? 文意先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笑着:真的。 当你的眼睛里只装着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有时又像走吊桥。在你眼里找到属于我的春天。 文意先对他讲话的时候和上课的声音又不太一样,具体是哪不一样,张知疑讲不清楚,但他们单独在一块的时候,他经常被那样的声音吸进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把本来要和文意先说的话都给忘了。 文意先注意到他睡着了,轻手轻脚让他平躺,亲吻他的脸颊:今天也算结婚一百天纪念日了。 与此同时,床上突然传来嗡嗡声,文意先环顾四周,是张知疑的手机在另一边振动。 给文意先礼物,振动没一会儿,张知疑突然动了,眼睛没睁开,伸手环住文意先的脖颈,把人往下按,亲了一口。 差点就睡着了,张知疑笑着,从抽屉里变出一束花,上面插着封信,信封上写的大大的致意先,纪念日快乐,老公 第73章 张知疑不好意思说这个词,总感觉有些奇怪,但从文意先的表情里看出了他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尽管在床上文意先比较喜欢让他叫哥哥,不知道哪来的癖好,他反而更喜欢听文意先叫他老公。 这是情书?文意先接过花,把信从上边拿下来,调笑道。 见不到你,又没法一整天都跟你打电话,只好写点东西聊以慰藉咯。 张大师,我可以现在就拆开看吗? 可以。 文意先反而把信放到一边,欺身压了上去。 以后见不到你的时候再看,现在我要看看真人。 两个人折腾到很晚,得亏张知疑脑子里装光敏反应器,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的时候,他缓慢又艰难地睁开了眼。 文意先,起来了。 文意先趴在床上,整个头埋在枕头里,声音有点干哑,拖长了尾音懒洋洋地说:不要。 随后他下意识从枕头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张知疑,默默坐起来,胡乱抓了一把额前的长长了的刘海,下床进了卫生间,很快叼着牙刷出来,含糊地说,刷完牙我去煮粥,你早点收拾一下准备上班。 我来淘米吧。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张知疑笑嘻嘻地看他,站起身跟着文意先一起去洗漱。 张知疑靠着他的肩膀,没个正形地半眯着眼睛刷牙。 文意先对于这种大型挂件已经习惯,毕竟他本人连眼睛都没睁开。 洗漱完两个人抱着亲了一会儿,换成张知疑拖着文意先往厨房走,他怕一会儿文意先眼睛彻底睁不开睡过去,之前在德国的时候文意先在他出门上班之后又睡着了。如果不是文意先同事打电话来问他,他甚至不知道文意先已经悄悄进入了嗜睡期,回国之后居然不晨练了。 张知疑看着文意先忙碌的背影,突然有点担忧对象会不会得老年痴呆,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个计划。 文意先,这是几?张知疑比出三个手指。 文意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用手掌撑着脸颊打哈欠:别闹。 我们结婚之后好像还没做过体检。 文意先顿住,大脑解释器还没启动,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就应了句:嗯。 这周六去? 别急。文意先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把人先抱回床上,他回到厨房,锅里的粥定了时。张知疑看了一眼,大概还要三十五分钟,旁边放着文意先提前准备好的配料,还没有放进去。他大概知道这定时是个什么意思,但不懂把配料放下去还要煮多久。 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煮十分钟?总而言之熟了就能吃吧。 稍微浏览了一会儿新闻,张知疑抬眼一看,已经只剩十分钟了,但睡回笼觉的文大厨还在梦里。 再处理一下邮件,还没处理完,定时的提醒铃声就响了。手忙脚乱地把肉丁倒进去,又开火煮了十分钟,再把皮蛋倒进去,中小火蹲三分钟,撒上胡椒粉和葱花,闷一小会儿就出锅了。 做饭也很容易嘛。 张知疑对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粥表示非常满意。 文意先如幽灵一样出现在他背后,静静地看着他舀起一小勺品尝,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了。 张知疑喝粥的好心情被吓散了。 文意先从背后抱住他。 你醒了?可以吃饭了。 文意先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有点哑:好幸福啊。 啊?好像今天的文意先不太一样,似乎变得更黏人了? 感冒?文意先自言自语。 这严重的鼻音倒是被张知疑一下听出来了,忙转身用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这一贴就感受到不对劲的温度。 你先休息,我把粥给你盛好。张知疑把锅端上桌,两个人的碗筷也放好,让文意先先吃着,他去找感冒药。 文意先光速喝完粥,转头从储藏室里找出一大箱口罩,立马戴上了口罩。 意你怎么这么快?没事,先把口罩脱了,把药喝了再戴上。张知疑手上还拿着一盒感冒药,茶几上烧水壶刚烧完开水。 文意先从他手上拿过一包感冒颗粒,打开包装直接全都倒进嘴里,接过张知疑兑好的温开水,喝了一大口,又把口罩戴好。 在家大可不必这么有安全意识。张知疑语塞,伸手抓了把文意先的手,还是和以往一样冰凉。他拿着温度枪对着文意先扣下扳机。 39度 张知疑罕见地沉默着松开了他的手,给他贴上退烧贴,按着他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拿了块小碗另盛一些,甚至打开了电风扇。 知疑,文意先站在房门口,已经换上了出门上班的衣服,我先去上班了,慢点吃。 张知疑担忧地看着他:你能行吗? 多大的人了。文意先不屑的语气都说得不太轻松。 张知疑周一上班就请假,开启了美好的一周。 第74章 知疑,你不能这样胡闹。张行言说。 我知道,等他烧退了我就去上班。张知疑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他们俩连产假都没得休,就不能允许他请假照顾丈夫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张行言经历了什么,很快又松口让他请假。 张知疑换上一身简单的浅蓝色短袖和牛仔裤,对着镜子看了看,刻意装模作样的话倒还有几分学生气,但更多的是独属于上班人的疲惫和精明,如果不注意表情管理,很容易外露不怒自威的领导气质。这套衣服他穿了得有四五年了,质量还是很好的。 他打算就这样穿着去陪文意先上班。 至少有个人在旁边看着,高烧烧到39度的文意先会做出什么应该还是可控的。 这人身体平常那么好,换季的时候变脆弱了。 好像也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了。 张知疑想到这里,不由得更加自责。 他抓起薄外套冲出门。 文意先骑着小电驴上班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明明这个点走路过去刚好,像是刻意要避开他一样。 张知疑跑出一身薄汗,猛地在办公楼门口停住,慢慢走上楼。找到教授办公室,敲了敲门,再打开门,只见文意先把折叠椅拉开,支出一张床,安逸地睡觉,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人进来了。 张知疑: 要不我还是回去上班? 拉过一把塑料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张知疑静静地在旁边看他。 文意先睁开了眼,拉过他的手,仔细瞧他。 你怎么一下子变年轻了?我也变年轻了吗? 张知疑不知道怎么回应。 哎,我要是穿越了就好了。文意先又闭上眼,我一定不回国了。 可是,你不回国,我们就碰不到了。 文意先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有道理,所以我当时一念之差,是为了遇见你。 张知疑抚上他的脸,轻声道:身处未来,才能感受到命运。放在过去,你不会清楚明白你选择的目的。 文意先笑笑:原来我这是穿越到未来了。晚上和我一起散步吧。 如果我还是你的追求者,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散步。但我们已经结婚了,作为你的丈夫,我会让你在退烧之前少吹冷风,回家好好休息。 一会儿去听我上课吧。 张知疑思考了一会儿自己到底要在后排继续看对手公司的新品还是去听久违的哲学课,最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说是课程也并不准确,文意先现在一般开个讲座就行了。 他在讲尼采,讲到权力意志,诸如对虚无主义的批判,肯定生命,肯定存在。提到一些国内外学者对尼采的认识 一串串人名从他耳朵里飘入又飘出。反而是张知疑睡着了。 第三十八章 渐变 睡着的张知疑似乎是做了什么好梦,偶尔小声砸吧砸吧嘴。讲座开完,他旁边来听课的教授笔记写了两大页,起身走到讲台上和文意先讨论,她认为尼采初期也带有叔本华的悲观色彩,因此拿乐观来概括总体是不合理的。 还在发烧的文意先光记住讲稿了,对于她的问题,他的反应显得有点笨拙,先是解释作为批判精神的来源,叔本华对于尼采的世界观是有很大影响。 其次是尼采本人具有强烈的激进倾向,类似于诡辩和辩论首先从前提上来说就是不一样的,而他认为人类能够这样进行分辨所拥有的基本理性也会给人带来痛苦。 他提出的理论总是在宣扬人性自由解放独立,然而没有定义实现条件,他由此创造了超人哲学,权力意志论 就算起始是从别人悲观的角度来看世界,但光从他提出的理论,人能够实现自我意志是相对容易的,所以为他认为总体来看还是乐观的 后面开始解释得越来越绕,大概连他本人也快绕到尼采经常批判的文字游戏里去了,又莫名其妙想到黑格尔、罗素 脑子里千万根串联缠绕的线一下子全都冲进缓存区,他组织语言功能的部位烧得更厉害了。 文教授,你似乎不太舒服。正和他讨论的教授打断了他的话,一脸认真地盯着他,你是不是生病了? 文意先垂眸收拾东西:是有点发烧,但不影响,你看我今天照样还能讲一个半小时。 需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吗?教授担忧地问。 不用了,谢谢。文意先中止了大脑运行,拎起包走向最后一排的张知疑。 他用手指指节叩了叩桌面,张知疑勉强慢慢悠悠从桌面上抬起头。 怎么了教授?张知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德语和道歉三件套,让文意先不由怀疑他偶尔去大学上课是不是都在底下干别的事。 下课了。 教室里只剩他们俩,张知疑挺直身体活动活动筋骨站起来,身体仿佛突然被电流击中,他僵直了一下,感觉眼前突然一片黑,深呼吸缓了缓:走吧,我们回家。 回公寓的路上,张知疑在前面开车,不好意思地和文意先解释自己今天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好。 第75章 没关系。文意先感觉喉咙后知后觉不太舒服,本想再多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又下意识地觉得讲话好累,硬生生把准备好的一大段话在喉咙间掐灭。 结果没想到张知疑把他这么简短的回复当作生气的象征,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我下次一定好好听课。 年轻人的发誓,感觉不久之后就会突然被自己打破呢。 文意先牵住他的衣角,平静地说:没必要。 在他如今的理解里,伴侣也不一定要弄懂自己在做的事,就像他也懒得陪张知疑看那么多公司的乱七八糟的报表来帮他分析总结趋势。 两个人毕竟已经结了婚,合法的同居关系里,最重要的还是生活中沟通相处舒服。 显然张知疑在刚睡醒的时候脑子是不转的,他在慌张中识别出了两句话共同的特征,字都很少,且没什么情绪完蛋了,文意先一定非常非常生气。 知疑,我没生气。无论何时,文意先都能够很轻松地看穿张知疑在自己面前的各种心理活动。 不,你一定很生气。张知疑自我催眠中,开始在内心忏悔自己刚刚忽然睡着的行为。 你怎么比我这个发高烧的还要傻。文意先扶额无语,额头上是张知疑刚睡醒就迷迷糊糊非要给他换上的退烧贴。 回到家里,张知疑殷勤地跑上跑下,坚决不让他自己移动一步,光是一杯温水都只能在他面前存在最多五分钟就会被张知疑换一杯。 他还有点期待张知疑下厨做饭,毕竟张少爷因为从小到大背靠大树好乘凉,没自己做过饭。 结婚之后文意先又会做饭,习惯性地全都包揽下来,张知疑下厨一般就是从外边打包带回来的菜和自己压的一锅饭。 尽管烧大概已经退了,文意先感到脑子清醒了不少,但他认为张知疑大概是想要赎罪,于是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外卖送来了鸡蛋、番茄,大概是想做道番茄炒鸡蛋,还有黄瓜、胡萝卜、鱿鱼干、鸡肉和大骨之类,一看就知道是要做拌黄瓜和大骨汤。 前两道菜他还能勉强理解,毕竟张知疑水平有限,大骨汤就未免有点挑战他了。 我听我爸说生病了喝骨汤能补身体。 文意先在旁边站着,漫不经心地说:叔叔说得对。 张知疑把鸡肉切成两份,一份切成肉丁准备炒黄瓜吃,另一部分滚成肉块打算放汤里炖,在碗里加入腌料,戴着手套把它们混匀,煮开肉块,撇去血沫,放着边煮边处理蔬菜。 他对烹饪的了解很简单,全都是从百度上和平常站文意先背后经常看到的。 你先去房间休息吧,做好了我叫你。 文意先站着没动。 意先?张知疑回头看了一眼,文意先正看着他发呆,看到他回头,下意识地笑起来。 怎么了? 你还难受吗?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我这边饭做好了再叫你。张知疑笑着把他额头上的退烧贴撕下来,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再对比自己的,感觉烧退了很多,眉头舒展开来,烧好像退了。 文意先往后退,远离他: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今晚你去客房睡吧。我的碗筷到时候单独洗。 没事,洗碗机有紫外线杀毒消菌。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张知疑继续厨房事业。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张知疑刚好把汤处理完等着最后的十五分钟,炒完的菜已经摆上桌,他脱下围裙挂好。 稍微把门开出一条可见的缝,见到外头的来人,下一秒张知疑果断地把门用力一关,认为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怎么那个人长得有点像黎惟川? 但是也长太高了吧,感觉比自己还高了。 张知疑,我看到你了。成年男子的声音听着也不太一样,完全没有当年那个刚升上高中的男生处于变声期时青涩到性别模糊的音色,听着一点也不可爱了,外边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我是黎惟川啊,现在在信管专业读大一。 张知疑又重新把门打开,看着眼前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陷入沉默。 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张知疑也有快一年没和他在手机上互通消息了。 三四年吧,黎惟川露出笑容,相比起高一时显得更加腼腆,脸上还有三四个没完全消去的痘印,不过我和文教授最近经常碰面。 什么意思?张知疑自觉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基本上都黏在文意先身上,两个人过二人世界,他真没见过文意先在空闲时间和黎惟川碰过面。 黎惟川直接从缝隙里挤进来,反手关上门,在玄关找了双客人穿的公用拖鞋换上,摸了摸鼻子:字面意思啊,最近文教授有事找我。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张知疑心下疑惑,但是既然黎惟川不补充说明,万一是这俩人的私事,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 从黎惟川居然能直接找上门来看,文意先大概和他真的有接触来往。毕竟之前黎惟川压根没记住文意先住在哪,还老是来旁敲侧击地问他。 第76章 张知疑相信文意先不会做出出轨之类的事,况且文意先之前本来就挺介意他们俩之间的年龄差,更不用说文意先和黎惟川之间差了起码两轮。 于是他招待客人一般让黎惟川先坐着,他去房间里叫文意先起来,顺便吃饭。 文教授今天身体不舒服吗?黎惟川问。 嗯,他发烧了,休息了一会儿,还没吃午饭。 哎,不急着催他。那我把东西放这,你转交给他就好了,本来还想跟他说两句话呢。黎惟川把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突然地走了。 张知疑一头雾水,把黎惟川送到门口,回头去看那个被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长得像快递包裹,但表面又没有任何订单信息,只剩下一个封住开口的胶带。 东西拿起来偏重,被什么包住,没法感知到形状,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文意先自己悠悠转醒,走到客厅看到张知疑对着那个盒子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接了一杯水喝,文意先坐到他身旁。 没怎么,刚刚黎惟川找你。说这个东西给你,然后就走了,这小子,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上次见到他还没有我高。神神秘秘的,你们俩有什么预谋? 文意先笑而不语,拿过盒子走向自己的书房,交代了一句饭晚点再吃,顺便他感觉自己好多了,让张知疑不用担心。 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他却觉得自己不得不担心。 第三十九章 礼物 把饭菜又热了一遍,敲门进书房,文意先捧着一本书在看。那本书的封面没有名字也没有图案,看着也并不厚,张知疑莫名有一种直觉,这本书似乎就是刚才盒子里装的东西,但一本书何必要用盒子装起来,搞得好像很神秘一样。文意先搁那都看入迷了,压根没注意到他进来了。 张知疑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从高处往下看,居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会发烧烧傻了吧? 张知疑不敢置信地低头又看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他寻思他也没近视啊。 这时书忽然被朝下放在桌面上,文意先仰头看他:张先生,你是在偷窥吗? 我光明正大进来,光明正大从你面前走到你背后,哪来的偷窥?就想提醒你一下,该吃饭了。 都说了晚点吃,文意先撇嘴,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 张知疑平静地从身后拿出体温枪,对着他的额头开了一枪。体温枪发出嘀的一声蜂鸣,然后叫道:36.8度。 文意先伸手一把夺过体温枪,反手把枪口对着他:36.3度。 从容不迫地微笑着,张知疑绕过枪口,把身体俯得更低,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文意先的额头,顺便趁着他不注意把枪又拿回自己手里,顺便从文意先视线的高度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那本书,顺着缝隙依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越是不告诉他,他就越好奇,被文意先推搡着离开了书房,张知疑马上给黎惟川发信息,旁敲侧击死皮赖脸地反复打探情况。 黎惟川:你就不能直接问文意先? 张知疑:不好意思问,他一起来就在那看。 黎惟川: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我告诉你,还是算了 张知疑:告诉我[转账100元] 黎惟川看到从天而降的一百块,似乎有点心动,正想点开,另一头文意先就发来信息。 文意先:别告诉他[转账200元]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黎惟川激动起来,用来下棋的脑子相当活络,心下一动,一下子就想到了囚徒困境,如果现在处于一个两方都在抬价的情况,那么他无疑还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当然他们俩的情况有些特殊,毕竟是一张结婚证上的人,不能同时让其中一方知道双方都在抬价,否则他们一定会马上停止抬价,甚至出现直接收回出价的情况,到时候他连一百块都拿不到。 那他要怎么说才好呢?黎惟川在脑子里组织措辞,几年来的训练让他的算力更强。 他先向张知疑发信息:这不好吧,文教授让我对外保密 张知疑太熟悉对方抛出的这种信号意味着什么,当下爽快地直接转了三百块钱:内人不用保密。 黎惟川汗颜,他们俩到底在床上谁在上面?他这头跟张知疑说考虑考虑,然后去找文意先。 黎惟川:文教授,他还在问,我感觉我都要被问烦了 文意先:精神损失费[转账五百元] 计算了一下两边的总收入,黎惟川不由感慨张知疑不愧是商人,再这样下去大概文意先不会再多给他钱了,张知疑那里可能还有一点油水可以榨。 不过黎惟川估计以张知疑对金钱的掌控,大概涨幅不高,不如就这样收手。 张知疑:[转发了四十二条聊天记录] 黎惟川点开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知道张知疑这四百块给的还是太客气了,他本可以直接拿这个来威胁交换让他说出保密内容,结果他甚至还给了四百块钱。 黎惟川:你什么时候保存的? 张知疑:你学信管的,我觉得我信管做得也不错。方便我随时找到可用信息。 黎惟川:奸诈! 第77章 张知疑:我就当这是对我的夸奖了。 黎惟川算计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收走他的钱,不过不是直接告诉他,而是帮忙当说客说服文意先主动告诉他。 张知疑:这能行吗? 黎惟川:他已经答应了。 张知疑:啊? 黎惟川也属实没想到,只需要简单的聊天记录转发,不止能对他造成精神伤害,对文意先也能造成精神伤害。再从黎惟川这得知张知疑甚至打钱就为了求答案,文意先直接答应下来,让他顺便把钱收走,美其名曰他是他俩爱情的调和剂,必须好好感谢他。 虽然黎惟川觉得自己只是帮忙送了个东西,但是文意先夸得他很高兴,稀里糊涂地就又答应下来下次帮他做事。 所以,那本书到底是什么呢? 张知疑独自吃着午饭,深觉索然无味。 文意先从书房里出来,手上还拿着那本书,径直朝他走过来。 本来准备晚些时候给你,没想到你这么着急。小川也真是,我的意思明明是让他等你不在家的时候帮我送过来。文意先把书递给他,张知疑终于看到了书里的内容。 那压根不是什么书,而是一个可互动的折叠屏式的平板。不同的是,大概是因为这种平板的设计功能过于简单,只为了显示文本和图片,所以薄得几乎和书页没区别,偶尔会有一两页比较厚,可以播放视频。 这本书里设计了好几个小游戏,借助可交互的平板,可以在这本书里体验搜查,审问,得出结论的侦探游戏,也可以体验从学前班到博士的渐进式智力问答,还有利用道具解决困境,以及利用手速逃离怪物,要在上一页通关才能翻到下一页,每一页的游戏结束之后都会得到一个线索碎片,整本书的主线是解救被公主困在城堡里的巨龙。点击扉页的重置,整本书就会自动锁上,验证指纹之后就可以解锁第一页的内容,最后一页格外厚。 所以刚刚文意先是为了测试这玩意儿有没有bug? 张知疑一下会意,有些感性的他没忍住掉了眼泪。 你平常这么忙,还有时间参与设计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这本来是打算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做了。 这种时候送这么用心的礼物,更加深了张知疑的负罪感。眼前的人烧是退了,然而还有干咳的症状。本来对于文意先的神奇体质,张知疑还如释重负,打算下午回公司上班。可现在面对这么深沉的爱意,他的大脑一时被种种复杂的感情充斥,看着文意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文意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好转移话题:现在好了,我得再准备一个礼物了,本来还想着我们结婚之后你的第一个生日得送好东西给你。 你两年前就打算跟我结婚了?张知疑抓住了奇怪的重点。 文意先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在心里暗骂,自己就应该保持沉默寡言的好习惯。 可是对着张知疑,他好像总忍不住想多说一点,因为对方听得懂看似多余的话背后的意思。因为听得懂而想要和他多说一些话,又因为自己偶尔说漏嘴暴露之前的计划而懊恼。 无所谓了,反正横竖都是张知疑乐见的结果。 文意先最终还是没吃上午饭,张知疑帮他又热了一遍打包好,郁闷地拎上保温桶上班去了。张知疑送他的戒指还戴在手上,文意先只要一想到他就会下意识地看向戒指。他知道张知疑的意思,所以他也在那本作为礼物的书的末尾为张知疑准备了一份独特的礼物。 天突然暗下来,雨点砸在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或大或小的雨声接踵而至,宛如珠落玉盘,又如有人在拨弄琴弦,嘈嘈切切。 下暴雨了。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文意先默默收拾桌面,拿出保温桶。 干脆当晚饭吃算了 另一边的张知疑在和乙方交涉,由于他们的要求太多,对方提交的成品不伦不类。张知疑揉了揉眉心,门外张行言直接推门进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姑姑,有什么事微信上说一声不就好了?张知疑有点头疼,不太想在家人面前维持礼貌。 张行言语气极淡,不了解她的人可能会以为她只是平静,只有像张知疑这样了解她的人才知道,这是生气的预兆。张行言把文件放在桌上,问:你有没有认真看过合同? 哪份合同?张知疑最近还要忙着在线上管理分部工作的情况,早上中午因为文意先发烧的事又忙前忙后,连轴转得头晕眼花,工作上的事他也都记得,只是不知道这时候大脑能不能完整调用出来。 张行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打开文件夹,翻到第一页。 关于他们的工程失误?我记得,整栋楼都在漏水,民众来售楼中心投诉,还有住建部的来问候,我让人起诉工程队总包公司了。有什么问题吗? 张行言指着合同第六条第八款。 眼下他们负责人被抓了。公司破产倒闭,这安居费得我们出。有个人张口就要两百万。最近天天在公园那边直播,试图搞臭我们名声。 控制舆论?张知疑下意识道。 第78章 这事交给你做。 好。谢谢姑姑。 张知疑目送张行言走了,转头面对又一叠堆成山的文件,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当年他爸居然还有空来开家长会,真是不可思议。 文意先 喊魂呢?办公室的同事都走了,文意先懒洋洋地慢慢吞吞收拾东西。 你今晚吃什么? 文意先想了想:吃午饭。 就这样没吃出胃病,你也挺厉害的。 我除了爱喝酒之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我得晚点回去,没法陪你吃晚饭了。 没事,我已经吃完了。 张知疑有时候真是无力吐槽。 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文意先打了个马虎眼说自己今天经历了发烧感冒,语言系统还没有恢复完全。 哎,平常想听你说句想我就这么难。 我想你。 张知疑纯粹是在害羞。 文意先以为他的沉默是觉得自己敷衍,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说道:哎,说和不说你都不开心。 我买了药,应该送到了,你去门口拿一下。现在我得去工作,晚上回家再聊。还有我很开心。张知疑笑起来,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听一辈子。 你快去工作吧,我要回家睡觉了。文意先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收进兜里,吹着口哨把办公室的门锁好,穿着雨衣开车回到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张知疑说的最后一句话。 至于药,不是无意忘记拿的,文意先知道就算他不去拿,张知疑照样会在门口看看药有没有被拿走。与其让张知疑在门口浪费一两分钟找药,不如真让他找到了拿回来。 文意先打了个哈欠,觉得睡不着,起床看期刊,直到张知疑如他所料拎着药袋回来。 或许应该感谢张知疑算个固执的人,还是没去睡客房,文意先晚上挨着他睡得很香。 第二天举着体温枪给张知疑测体温的文意先陷入了沉默。 你发烧了。他对张知疑说。 帮我请假吧,说得越严重越好。张知疑虚弱地笑,把自己在床上裹成一团又睡着了。 第四十章 意外 说好在订好的餐厅见面,然而张知疑又爽约了。文意先看了一眼腕表,张知疑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了。 自从回国之后,张知疑越来越忙,尽管忙,他还是坚持要回家睡觉,这一点勉强让文意先安心。偶尔有推脱不掉的应酬,他就会跑到角落每隔一段时间就录一段视频发过来,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在外面乱来。 当然文意先也需要出远门带着学生去开会调研之类,不过他一般懒得报备,因为他的行程在没有这些突发事件的时候简单到用一张a4纸都能按比例完全还原。 在绝大多数时候,他对自己选择的伴侣都保持着绝对的信任,一是对自己眼光的自信,二是在频繁的接触交流中,他对这个人再熟悉不过,就连撒谎前下意识不敢看他而向下一瞬的眼神都能被他捕捉到,三是张知疑一旦空下来就像个没完没了的上了发条的敲鼓士兵,生怕自己担心,无时不刻都在报备问候,仿佛生命里除了工作和婚姻就无事可做。 不过现在 人是没到的,消息是没回的,连平常每一个小时左右的报备也没有。 发生什么意外了吗?文意先担忧起来,手指在通话记录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张知疑都多大的人了,能有什么事? 文意先叹了口气,给他发了条回家了的信息,起身结账走了。 命运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每当你下意识习惯性地忽视什么,它总会在某一个致命的时刻让你知道忽视的代价,到那时你已多半承受不起。 比如文意先绝不会知道在稀松平常的回家路上,他开车会出车祸,而不是一直没有回应的张知疑出车祸。 张知疑赶到医院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后悔,他本该早点赴约,可是和人起了争执,对方情绪化得可怕,只是简单交涉工作内容,稍微提及一些可能对对方利益略有损害的条例,那家伙差点没把桌子上的花瓶砸向他。 两方起了争执,张知疑把项目经理叫来应付他,她是个外表甜美可爱的小姑娘,看着水嫩年轻,实际上比张知疑大了六岁。光是站在那暴脾气的家伙面前,就让他马上住了满口脏话的嘴,盯着女人看。 张知疑扶额,早知道早就该把交涉工作让给经理来做,省得他再费口舌解释什么叫有舍才有得,什么叫尽管有损失但之后有回报。 心力交猝地重新回到办公室准备下班,拿起刚刚静音了的手机一看,刚好一个给他打了三次电话的陌生电话又一次打进来,张知疑默默接起,不说话。 当对方通知他来医院的时候,他还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诈骗电话,听到病人完整信息的时候还将信将疑,因为文意先那点信息生平早都被网上扒光了,现在已经更新到他俩啥时候拿证,在哪办酒席。但还是麻利地披上外套,驱车前往对方说的医院。 第79章 真正来到手术室外面,张知疑才感受到自己的手脚都在颤抖,手甚至有点拿不稳医生递过来的笔,脑子一片空白,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自己应该在这页纸上面签字。 他希望有个人能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任何回应。稍微回过神来,脑子嗡嗡响,打开手机,看到新闻热点。 司机超速闯红灯,导致多辆车连撞。有一辆车里载着的一家三口都受了重伤,母亲为了保护孩子,伤势过重,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不过目前都在抢救中。在现场拍摄的照片里,出现了文意先开的车。 张知疑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什么也没有,他好像没力气了,没力气哭,也没力气发火,身体里的生气好像一下子全都被抽走。望着手术室的灯,他感到眼睛酸涩难忍。 他想叫人给自己递眼药水来,可是这是在医院。 他打开手机,回复了一圈消息,唯独文家人找他问文意先的情况的时候,他完全回答不上来,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发生危险的时候自己压根不在他身边。 他知道他们都不会怪他,这只是一场意外,就算是文意先在里边死了,他们也不会怪他。 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有洗脱不掉的罪孽,如果他早点交接,或者干脆抛开这个棘手的会谈,早点到餐厅和文意先见面,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还可以挡在文意先身前,这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躺在里面的人就会变成他。 文意先。他绝望地低声呼唤文意先,即使他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他一个无神论者,在这一刻向所有他能想得到的神祈求爱人平安。 在悲伤到极点的时候,人一般会失眠。 张知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等了三四个小时,等到他对周边的环境彻底麻木无感,等到他已经幻想了无数种结局和重生穿越的情节。终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医生告诉他病人暂时脱离风险,还需要再观察。 他扫了一眼医生的名牌,默默记了下来,打算之后给人家送锦旗。顺便想起来了肇事司机,他打算给那家伙合法合规地送份大礼。 看着他们把文意先推出来,麻醉效果还没完全过去,看起来没醒过来,但手指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睁开了眼睛。 张了张嘴,没能讲出话来。 然而张知疑未能流出的眼泪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彻底决堤,他不知道能不能碰,只好收回手。 只要文意先还活着,一切都没那么糟糕。 第四十一章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张知疑只请得出来半天假,给他气到了,连夜找人写了一份草案,申请更改公司请假制度。 知疑,你可以请护工,别一时冲昏头脑,说不定术后没有多严重。张行言看了一眼,把草案收起来。 张知疑的态度很坚决,他并不希望再有这种事发生。 我会帮你交到上面审核,但你也别指望能通过。张行言还是坐在那,在回复完他之后重新投入工作。 不知道文意先什么时候醒,张知疑看着他,叹了口气,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文意先还是时不时就陷入沉睡,这种情况让张知疑很担忧。 他请来了按摩推拿的师傅,以期在刺激穴位之后能帮助文意先缓解嗜睡的症状。 晚上他下班过来的时候,文意先已经醒了,靠在床头,他的学生们过来看他,一个接一个地进去,平时交好的同事也来了,张知疑反而被堵住了。 adler?张知疑甚至在里边看到了老熟人,本来还应该在德国的adler教授居然也来了。 张知疑,你好。adler也认出了他,用蹩脚的中文和他打招呼。他从包围圈中又走出来,和张知疑到电梯间前面等候的平台闲聊。 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adler一下子放开了,两个人用德语叽里呱啦地交流。 感谢您的挂念,文教授目前状况还行,至少可以应付这么多人。 不客气。我和他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他比我年轻多了,要是我们失去了一个可以作为领袖的年轻人,我会觉得比我死去更可惜。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附近为您订一家酒店,在这估计要等很久。张知疑以为他只是要来问候几句,估计待半天就走,现在恐怕要多等一会儿了。 adler摇摇头:不,谢了。我和文说些事就打算坐飞机回国。到时候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机场? 当然,我的荣幸。 两个人并肩在窗口看了好一会儿夜空,城市的灯光把星光全都遮盖,只能看见华灯之下的车水马龙,忙碌的人们在拥挤的道路上穿行,救护车的警笛声微弱遥远,但还能从各种鸣笛声中分辨出来,像杂乱无章的协奏曲中唯一的主旋律。 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不高,不足以俯瞰城市,却可以隐约感觉到这座城市。 人群中身着校服的学生很多,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还有穿着统一服装的旅游团。 张,你这次出差要多久?还是adler先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开口问他。 大概到八月。 这么久? 第80章 我父亲舍不得我。张知疑笑笑,没提及文意先的原因,他猜对方也知道。 我也有个儿子,adler感慨,可惜因为先天疾病去世了。如果他现在还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张知疑默默递去纸巾。 两个人继续看着窗外,直到一大堆人从里面出来。走在前面的是文意先同事,最后面那个是文意先上次说不想读要退学的学生,看起来哭了一场,眼眶红红的。 里面很少有人认识张知疑,看到他和adler在一块,也没上来打招呼,见面点点头就算作问候。 他们俩进了病房。 还坐在床头的文意先头上缠着绷带,朝张知疑招招手,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自然地拥抱,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时间似乎有些久,久到adler在旁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两个人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张知疑蹲在旁边给他削苹果吃。文意先摸着张知疑的头,看向adler。 没想到出个意外消息还能传到国外去,由衷感谢你远道而来慰问我。文意先笑起来。 如果我不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会遗憾一生,好在你活下来了。adler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牛皮纸做成的文件夹,放在床头的大柜子上,这是你需要的文件,上面一下就批下来了,好像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一样,让我顺便带过来。 说着adler坐到他旁边,拿出手机对着他俩拍了张照片,接着握住他的手:庆祝你康复。 谢了,照片传我一份。 adler应下,旋即就要往外走。 不多待一会儿吗?好不容易来一趟。张知疑正在把切好的苹果放进文意先嘴里。 我出去坐着,不打扰你俩。等会还得麻烦张把我送去机场。adler嘿嘿一笑,识趣地走了。 然而俩人在有外人的场合多少放不开,也不知道一会儿还会有谁来问候文意先。于是两个人只扭捏地拉着手,静静地对视。 热爱摄影的adler在门外已经偷拍了好几张照片了。 这种含蓄深沉的爱意,点到即止就是最迷人的。 躺着会不会恢复得更好?张知疑试探地问。 老实说,我觉得我已经好了,下一秒可以出门跑十公里。文意先在他身边放松地笑,但还是让张知疑扶着躺下去。 张知疑转头跟门口的adler说了声,让他去谢绝之后的访客,就说文意先休息了,明天再来。 不太熟悉中文的adler努力学习了一下他的话:休,息,命,天来。 &yes,rest and sleep.&张知疑拿英文解释了一下,大不了可以让adler讲英语。 &got it.&adler点点头,摆手示意,他年轻的时候在剑桥大学留学过。 于是张知疑把门、窗帘和灯全都关上,默默守在旁边等文意先睡着。 张知疑轻轻地唱着有点跑调的歌,逗得文意先哈哈大笑, 半个小时之后,文翩来了,他认识adler,两个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儿。 然后文翩就走了,连敲门的手都没伸出来过。 过了一会儿,下了班来医院看老弟的文清远一路找到对应的病房,正准备伸手敲门,被adler拦下来,用奇怪的语言跟她讲话,见她听不懂就说了英文:&rest and sleep.& 文清远更加疑惑,指着门道:&sleep& adler点点头。 文清远看了一眼,里边的确黑暗一片。 &who's in there& &he and his husband.& 文清远了然一笑,转身走了。 张知疑看着文意先终于像是睡着了的样子,起身离开,送adler到机场。对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安。 张,我似乎一不小心干了件不太好的事。 什么事?张知疑揉揉太阳穴,明显感到有点疲惫,他的教养只允许自己听adler说一句废话,然后他就会一笑而过马上和对方挥别。 adler回忆道:在你跟我交代了这事之后,有两个人前后到病房门口,我按你说的话请他们回去,结果他们走的时候表情好像都挺意味深长的,在你们的语言里,一对伴侣在病房里睡觉有什么歧义吗? 张知疑一时失语,但adler也确实是完完全全照着他说的话说的,斟酌之下,他告诉alder,不,完全没有歧义,他们只是发自内心表示不愿打扰我们。 噢,那我就放心了,应该没有把事搞砸。不出意外的话,夏天再见咯。alder如释重负地笑了,向他挥挥手,慢慢离开了他的视线。 驱车回到医院,张知疑从后备箱里抬出昨天买的便携折叠床,他打算在文意先出院之前都陪着他。 每当他累到想要退缩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他爸当年做过的事,他不知道父亲是否有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但至少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父亲做的一切都体贴入微到令人发指,妻子早逝,只能又当爹又当妈,家庭工作两头兼顾的日子里,他最多就是用漫长的泡澡来进行思考,放松自己。 他看过文意先的病历了,骨折、肺部受损、伴有轻微脑震荡、额角有出血撞击伤达不到轻伤的标准,但是对应的赔偿是肯定有的。 第81章 那个主要的肇事司机已经被抓获,为了避免误伤,同时也算保护隐私,报道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他的真名。张知疑在事故发生之后就派人第一时间去调查过了,他既知道对方的名字,又知道对方的住址和家庭背景。事实上,这个肇事司机这一单能赚的钱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而且他的家庭也并不富裕,母亲得了慢性病,每天都要靠特效药活下去,除了平台司机之外,他的主业其实是公司职员。 本来想做些什么,看完这些,张知疑直接把资料全都销毁了。 躺在便携床并不舒服的床面上,张知疑睡不着。在这个社会里,他接触到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失眠,文意先在身边的时候,尚且能勉强被哄着安宁入睡,此刻文意先已经睡着了,没有人有时间和智慧还有耐心来引导他的思想。 所以说 张知疑翻了个身,侧躺面对着文意先。 对方正面躺着,双手张开,睡得很安详。 张知疑悄悄把手伸出去,握住他的一只手指,对方下意识的抓握反应吓了他一跳,然而也只是抓住他的手而已。 他好像突然能够理解文意先之前的顾虑了。如果文意先就这样离开他了,他一个人留在世上要怎么办?带着对死去爱人的怀念好好活下去,像他爸那样吗?还是每天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直到迎来自己的死期?他在这之后如果爱上其他人怎么办?他能彻底忘记文意先吗? 睡着了的文意先眉眼低垂,看起来乖顺温柔,呼吸的声音很小,连应激抓握也只是轻轻的。 一想到这个人会同样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爱你,张知疑就不愿再多想以后可能发生的意外,他只想要这一刻。这一刻,永远和眼前的人在一起,就足够。 第四十二章 总算是捱到出院,天气晴朗,张知疑推着文意先走。 去公园转转吧。张知疑提议道。 文意先点点头,手上拎着早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一口。 工作日的早上十点,公园里除了刚刚晨练结束的大爷大妈之外居然也还有一大群人,加上公园偏小,很快就走完了。文意先有些疲倦,想回家。 于是又走回去,漫长的林荫小道上,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聊天。 你最近好像更忙了。 是,他们在给我安排更多工作,大概是知道我在国外过得还算滋润,看不过去吧。 可是你在国外不也加班吗? 张知疑不知道怎么解释,感觉在职场加班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况且他以身作则带头加班,对于他来说是很正常合理的事情。如果他作为领导层都不能这么做的话,更没有理由让下属这么做。 于是他想起了小时候,每次只要父亲看到他不是在读书写作业的话就会批评他,就算他在娱乐之前已经读了很久的书。 他无意识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文意先。 文意先被他看得一愣。 怎么了? 没什么。我觉得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张知疑收敛神色,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毕竟,他身上承担着一个家族的期望,也有他自己的梦想。好不容易可以在外人面前和爱人的地位对等,他可不想让人家说自己配不上文意先。 没必要那么拼,偶尔累了就给自己放个假,也没人会说你什么。文意先像是在安慰他,不过这种随口都能说出来的话对于张知疑来说没什么效力。在他的心里,就不应该给自己放假,除非有要紧事,特殊情况,重要节日。 文意先习惯了张知疑偶尔沉默,他知道那是因为想反驳又不敢确定自己的理由是否充分合理,或者觉得可能有伤感情。 所以他一般会先开口替张知疑把反对意见也讲了:尽管公司很大,招的人很多,但大大小小的事都有轻重缓急,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需要你。事实上呢,家里离公司又不远,非要有个突发情况,你让人开车来接你也未必来不及。再不济我们可以搬到你家住,反正前后也没差很多。你说对不对?知疑? 轮椅停住了,文意先疑惑地抬头看,只见张知疑双手撑在轮椅的把手上,无声无息地流泪。 文意先急忙掏出纸巾,伸手够到他的脸,艰难地帮他擦去泪水。 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别哭呀文意先看到他哭,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抽痛,如果不是现在他还不能下地行走,他一定会马上把张知疑抱进怀里。张知疑一直都很好哄,一般的事只要抱抱他,情绪很快就会稳定下来。 可惜他不能。 张知疑似乎对自己的反应也很意外,怔愣在原地,泪水却自顾自地不断涌出。 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张知疑接过文意先递来的纸巾,稍微擦了擦。 没事,我知道,你只是累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生病受伤。我张知疑抽噎着,一句话说不完整。 和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还有昼夜温差和无良司机。文意先认真地看着他,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就多想,我没有怪过你,其他人也不会怪你。我们回家吧,我饿了,想吃午饭。 第82章 还有,你很好,就算不相信你自己,也得相信我的眼光吧? 张知疑尝试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努力扯出笑容,继续推着文意先往前走。 顶着炎炎烈日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是又重新回到熟悉的家里。文意先的眼皮跳了跳,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张知疑安排的人来装修了一番,墙上随处可见和他髋部等高的扶手,卫生间甚至特地把马桶改成了无障碍式的。文意先转头就又看到深情款款看着他的张知疑,扬起头,一副等待他夸奖的样子。他仿佛在张知疑背后看到了并不存在的摇摆的尾巴。 知疑。文意先语塞了一下,有点无所适从,脑子里同时冒出两种想法,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好。他觉得这排场实在是太夸张,毕竟他没有严重到粉碎性骨折或者截肢,恢复期过了就能自如行动,但是这明显是张知疑请了专门的设计师为他改造的,在半个月内就能完工,张知疑也一定没少催着动工,谢谢,辛苦你了。 总之先感谢他总是没错的。 果然张知疑的头抬得更高了,对于他的感谢感到自豪。 文意先有点看不到他的脸了,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蹲下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张知疑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巧的遥控器,给文意先演示了一下,只要按一下启动按钮,床尾前面新搭建的一个平台就会自动升起,变成一张桌子,两边的立杆可以通过遥控器下方的摇杆操控,以一个相对稳定缓慢的速度从床尾移动上来,在距离他胸口还有一个拳头宽的时候停下来。 文意先不由得思考张知疑上次在德国签的单子是不是全是这种智能家居。 张知疑站在他旁边冲他笑:在你彻底恢复之前,我就在客房睡,免得压到你。办公的设备我都准备好了,不止是这张桌子。 话正说着,张知疑按下桌角,随着暗格拉动,按钮槽慢慢显现出来,他按了一下桌角的一个红色按钮,讲解道:这是呼叫机器人的按钮,它有语音识别系统,你可以在这里用语音远程实时操控它。比如,机器人,现在帮我把门口的外卖拿进来。 话音刚落,听起来是风扇启动的声音响起,等了十分钟,一个长得像无人机的机器从窗外飞进来,把外卖袋子精准放在桌子中间。 文意先看着眼前的外卖,觉得自己仿佛来自于中世纪。 除了红色之外,还有一个蓝色,一个绿色的按钮,张知疑解释道:蓝色是呼叫我的按钮,如果客房在半分钟内没有回应,就会自动转接到我的手机上。我开了个虚拟号,专门用来接收这里的信息。绿色是移动系统,移动到床上对应的位置,底下的绑定座位会升起,你可以让机器人来辅助活动。 文意先瞠目结舌。 触及张知疑的业务范围,他显得洋洋得意,焕发生机,先前的悲伤一扫而空,看着文意先一脸懵的样子,张知疑把外卖袋重新挂回无人机的机械臂上,让它把东西放到客厅桌子上去。按了一下按钮,桌子自动撤回去了,他弯腰把文意先抱起来。 科技是为人服务的,不过有服务人员的时候,还是人想得更周到。 为了把这些东西销售出去,张知疑一定很不容易。文意先看着他,在心里默默感慨。怪不得要加班呢。 喂,这可不是我自产自销,这些通通都是我定制方案之后亲自挑的。 现在文意先又看到了他并不存在的翘得老高的鼻子。 算了。文意先无奈,环着他的脖子,又亲了他一下:很厉害,你用心了。 张知疑笑起来,低下头和他接吻。 哦,对了,为什么我姐突然让我们俩注意节制?文意先喘息间问他。 张知疑顿了顿,装作无辜道:不知道啊。 文意先看得出来他在撒谎,盯了他一会儿,张知疑立马缴械投降:好吧,我招,那是个误会。 把事情的经过稍微讲了一番,文意先哈哈大笑,笑得直咳嗽。张知疑轻轻地给他拍后背,软声道:你肺部可能还没好全,别这样笑。 文意先停止大笑,嘴角保持上扬,坐到餐桌边,边吃边乐。 张知疑看着他,表情柔和。 有时候真是庆幸,我能和你在一起,和你结婚。看着你高兴,我也高兴。 文意先把他爱吃的虾仁放进他碗里,乐呵呵地应: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打算多留一段时间,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走。 没事,我自己会坐飞机。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我们的家人都是这么想的。文叔叔好像找什么人算了一卦,说最近你的运势不太好,让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以防万一。 老头还是这么喜欢瞎操心。 你看你现在,谁能放心得下? 文意先漫不经心地嘟哝:那还不是照样边住院边指导完论文了。 张知疑叹了口气:你见过有谁脑震荡之后还像你这样继续工作的? 第83章 文意先没话说了。 不要勉强自己,万一你用脑过度提前得了老年痴呆呸!张知疑连忙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正色道,总之,还是要学会休息。 张先生,我想这话你更应该提醒自己。文意先耸肩。 张知疑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 你在公司真的不接家具单吗?文意先又问。 有是有,我们业务范围很广,主要不是家具。 哦,下次装修新房的时候带我去厂里挑家具。 第四十三章 夏季多雨,北京城又一次下起了暴雨,雨声浩荡,如行进的军队一样有力,仿佛要把雨幕中的人吞噬。 张知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俯瞰被雨水洗刷的城市。以往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听听音乐,看看雨。 一个多月以来,他的工作量呈现递增又递减的趋势,刚好今天几乎无事可做。 这雨下得实在可怕。路上有行人撑着伞被吹飞,开电动车的更是举步维艰,还有被暴涨的雨水吃了轮胎的轿车开着双闪靠在路边,负责防汛的人员穿着马甲在其中穿行,偶尔看到有小孩出现又消失,道路边上的井盖有被冲开的,形成一个漩涡,看着骇人。 想起楼下停车场里自己的车,他大概得为它祈福别被淹了。 他又想起文意先,他们教授的办公室楼层不低,应该也不至于被冲。 等等,文意先说雨太大放假了。 张知疑突然为自己和公司里的人感到悲哀,就算下暴雨也还是得上班。不过昨天的雨还没这么大,公司会给今天来上班的多一份补贴,然而他赚的都是他自家的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疑,你这是在干啥?张启辰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旁边,张知疑吓了一大跳,想起来他爸以前当过兵,这要是来刺杀他的话他不是一下就没命了? 看雨。张知疑木讷地回答。 哦,不错。我和你一起看吧。 爸,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万一你想跳楼,我不能惊动你。 学业圆满,工作顺利,婚姻幸福,心理健康的张知疑感到了疑惑,他从来没有跳楼的想法,一个是死相太难看,再一个是影响不好且没必要。 知疑,我一直要求你很多事,你都尽可能做到了,我很满意。这么多年来,你对爸爸有没有什么意见? 张知疑皱着眉头:没有,或许之前有些地方不太能理解,但现在大都能够理解了。如果我自己有个儿子,应该也会像你要求我一样要求他。 张启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之前我还怕你会记恨爸爸,没有就好。 你是个好爸爸。张知疑望着在雨幕中背着孩子的父亲感叹道。 张启辰沉吟片刻,试探地问到:那你想不想做爸爸? 张知疑又被吓了一跳,在他心里他还只是个年轻小伙,尽管他表姐张闻忻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小孩都一岁了。 张启辰对他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侧身盯着他: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 张知疑把视线撇向另一边,不愿意和他对视。 知疑,你也知道爸爸最喜欢小孩了,这还有最后几年我就退休了,退休了没事干,要是能带个孩子该多好啊,万一我没事干,每天吃喝玩乐,真怕哪一天我就突然老年痴呆了。到时候你也没空亲自照顾我,万一我被保姆虐待了,我也没法直接跟你说,只能傻傻地待在家里。你看你侄子外甥多可爱啊,你就不想养一个吗? 张知疑正在琢磨着怎么给他爸下逐客令,他往常最不爱听的除了例会之外就是催生。他巴不得在这个时候自己能找个封闭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 而且你看,意先肯定比你先退休,到时候他要是闲下来没事干,不是也挺危险的嘛。张启辰挪揄道。 是挺危险的。张知疑在脑海里预构了一下画面。大概文意先会重新投入他少年时期的一堆兴趣爱好里,比如钓上一个月的鱼,出门玩荒野求生,天南海北到处旅游,在公园里和年轻人一起玩滑板,约上朋友去打高尔夫,在家看书泡茶下棋指导慕名而来的小辈感觉犯不着领养小孩家里也可以到处都是小孩的既视感让张知疑十分头疼。 爸,我们俩本来就不能生孩子,你要我怎么做?不能去害别人。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算害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能算作你情我愿吗?利用的是别人的身体,我宁愿不要。 你怎么想到这份上了,这是违法的。我们旗下科技公司已经做出了人造子宫,去年从医院经手了一批经过严格审核的卵子用于实验,捐献者都会得到丰厚的报酬,一切合法合规。上个月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 尽管他爸的说法漏洞百出,张知疑勉强有耐心听他继续讲下去了。 你想,就算你俩不想要小孩,意先那边就他一个儿子,你觉得他们会不想要小孩吗?张启辰见他有所松动,于是进一步劝说。 第84章 果然张知疑的态度松动得更明显了,倒也不能怪他,毕竟爱人是他的软肋。他甚至在脑子里又一次重新绘制了那张屋子里到处都是小孩的图,发现被围在中间的文意先是笑着的。 明明记得文意先也一点都不喜欢小孩,这被他爸一说又觉得大家都会喜欢小孩。 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吧。张知疑背过身去,有点不耐烦。 张启辰略一颔首,满意地走了,他早就提前做过文意先的思想工作了。 文意先当时一听就马上答应下来了,这还用商量什么。 张启辰已经美滋滋地开始畅想带孙子的晚年幸福时光,他是一点没想过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能说动专门研究哲学的文意先。 暴雨连下了两天,有一座桥在泄洪的时候塌了。有的地区洪水能上涨到一人高。 张知疑在公司被困了三天,好说歹说被留下来休息,离得近的、能回家的员工可以回家,公司给补路费。目前公布了被洪涝影响的交通路线,没法回去的员工另送员工餐。张行言大手一挥,打算给他们每人一笔抚慰金。她因为这事还和张启辰讨论了大半天,都想体现人文关怀,但各自对关怀的定价不同,最后两个人又问张知疑。被视为最有人文关怀的代表,张知疑有些摸不着头脑。 抚慰金?为什么一定要给?张知疑问。 张行言和张启辰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出了疑惑。 小祖宗,这人文关怀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吗? 因为自然灾害,没法来上班的,按请假算。来上班很好,但是多给钱没必要。下暴雨他们不能来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没工作不发钱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张知疑说。 两个人并肩径直从他面前离开自顾自继续讨论去了。 最后由张启辰敲定了方案,把抚慰金改成了抽奖送礼品。 明面上张启辰只是跟着来开会视察工作,实际上是顺便来看看张知疑的工作情况。 他一时半会儿很难从各路人马对张小少爷的普遍夸赞声中辨别出到底哪些是精致的马屁,哪些是心服口服的夸赞。至少从张行言这里,可以得到比较中肯的评价,还能直接近距离观察对话。 没想到张知疑同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一样基本上不需要他操心。 当然有时候太忙也会出一些岔子,不过年轻人脑子活络,就算出错也总有办法补救,加上有张行言带着他,很难相信张知疑能犯什么大错。 与此同时,按平常来说该下班了的张知疑躺在休息室里郁闷地和对象视频聊天。 哎,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台风影响,据说不会超过五天。文意先在那头安适地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看书,手边是一杯热可可。 张知疑心理斗争了一会儿,还是把他爸的话转述了一下:那个,我爸说有什么新技术,我们可以呃,无痛无利害地生娃,你 我们不是一直都商量好了,不生孩子吗?二人世界过得好端端的,非要塞个小孩干嘛? 可是,你家里人那边怎么想的? 文意先顿了顿,放下手里的茶杯,表情平静:他们的想法重要吗? 张知疑无意识点点头:话是这么说 文意先从书里抬头看他,眼神认真坚定:不要小孩。绝对不要。 张知疑欲言又止,收了声。 文意先表面镇定,实际上内心有些紧张,万一张知疑和张启辰串供,他就完蛋了。 窗外还在下暴雨,他的心绪也随之混乱起来。 为了应付长辈而装出乖巧顺从的样子,这种事他再擅长不过,他可以尽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这倒真不是因为他聪明的缘故,只是留学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事,让他收获颇丰。 并且更厌恶小孩。 时隔四天,雨终于停了,张知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路挪回家的时候,文意先在门口迎接他,怀里抱着个孩子。 张知疑目瞪口呆,差点没一头栽在地板上:哪来的? 文意先侧身让他进门,叹了口气:你表妹,我侄女。 张知疑看着这张和张行言七分相似的脸大受震撼,正震惊着,那小孩就扯断了文意先衣服上的扣子。 我姐说有事要忙,照顾不了,早上刚送过来。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把扣子砸向他:张静。 你这像是安静得下来的样子吗?张知疑一整个大疑惑。 张静从文意先怀里跳下来,从他的沉默里看出了无语,指着他的鼻子问文意先:叔叔,这是谁? 你堂哥。文意先嘴角抽了抽。 你们这两间卧室,你俩睡一起吗? 对。文意先在旁边应。 你们什么关系? 小孩子的敏锐真是让人尴尬。 我们要照顾她多久?张知疑直接绕开她问文意先。 呃文意先还没回答,张知疑就又被扣子砸了。 不要无视我。 第85章 张知疑尬住,委屈巴巴地看着文意先:她欺负我。 我一个小孩,怎么欺负你一个大人? 两个人的心灵共通,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一句话:讨厌熊孩子。 第四十四章 小气 不知道到底是张行言还是文清远给的勇气,以至于这个小丫头蹬鼻子上脸极其自然,属于是不给阳光也灿烂无比。张知疑和张行言电话里埋怨得很委婉,然而张行言听得一头雾水,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叔叔,能不能送一件你的东西给我呀?张静扭捏道。 已经接近生无可恋的文意先隔着厨房的门望着张知疑,头也不回道:叔叔可以送你一道菜。 一道菜吃进肚子里就没了。 那送你扣子。 反正也是刚刚被你扒拉下来的。文意先腹诽。 好呀。张静兴高采烈地上来又要扒拉他。 文意先无语。看她攥着自己的袖口一脸得意。 张知疑把菜端上桌,默默把张静从文意先身上拎到另一把椅子上。 开饭啦。张知疑对着文意先笑得舒心灿烂,转头看到张静,笑容僵硬了一下,不出意外又迎来了张静的呛声。 堂哥你好像个女孩子。 张知疑保持笑容:像女孩子又有什么不好的?静静和两个妈妈不都是女孩子吗? 张静沉默。 像女孩男孩都只是模糊的印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个性,不要拿印象去定义别人哦,这样可能会让对方伤心的。张知疑说着,略施巧劲把一堆菠菜夹进文意先碗里。文意先吃了一口,接着慢条斯理地一口饭一口菜地吃。 你们是夫妻吗? 这是张静第二次问这种问题,已经直接逼近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问?文意先倒来了兴致。 见到文意先对此感兴趣,张静很开心,解释道:妈妈她们在家里也是这么做的。 文意先点点头,接着吃饭。 张知疑有点不爽,既然知道了就离他男人远一点啊,一直贴那么近,眼睛都快黏在文意先身上下不来了。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嘛。张静还是不死心,她一定要在他们嘴里得到确切答案。 孩子太小,他们本来默契得都不打算让她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问多了有点厌烦,张知疑对着那个小鬼正色道:我们是领过证的关系。 什么证? 结婚证。 哦!张静看起来很难过,叔叔居然有老公了。 张知疑把她挑挑拣拣出来扔在桌上的菜耐心地收进盘子里,打趣道:怎么,你还想嫁给你叔叔? 对啊,叔叔好帅啊。 张知疑被这小孩逗乐了,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 饭后张静吵着要和文意先一起睡,张知疑极力忍住想把她直接扭送回姑姑家的冲动,和善地笑:静静,哥哥要和叔叔一起睡。 不要,我要和叔叔睡。你每天都能和叔叔一起睡,让我睡几天怎么了? 张知疑想不到拿什么来反驳她。 被争抢的文意先出面插入两人之间:静静,你看叔叔现在行动不方便,哥哥能帮上忙。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是肯定勇敢到可以一个人睡了吧? 张知疑得意地站在文意先旁边,张静则失望地应下,趁文意先转头又冲张知疑做了个鬼脸。 让张静自己布置客房,张知疑倚在门框边站着,等着她叫他帮忙。 文意先去睡觉了,本来能和对象度过愉快二人时光的张知疑还得在这陪小孩,他觉得更无聊了。 看着小孩在铺好的床上上蹿下跳时不时发出诡异尖叫的样子,张知疑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举起手机把这一幕录了下来,发给张启辰,表示自己现在体会到了当爸爸的感觉,更不想当了。 张启辰乐呵呵地发了个笑脸过来:小孩子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有意思啊。 有意思? 张知疑不敢置信地看着张静从她的小书包里掏出了一堆贴纸,正在往墙上贴,打开的夹层里还躺着一盒蜡笔,五彩斑斓,涂在白墙上一定能创造出一幅大作。 已经联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张知疑默默盘算着什么时候叫人来清洗一遍。 幸好没让她和文意先一块睡,墙上要是被这么一折腾,难保文意先会不会真的当机立断把这小丫头直接连人带行李打包让他送回家。 基本上布置完了,张静要求张知疑陪她一起玩。 能不能不要给一个成年男人随便戴幼稚的发卡?戴个小花小草的也就算了,这粉色蕾丝蝴蝶结和夸张的闪亮爱心是什么搭配? 张知疑在心里吐槽,实际上任由她在自己头上随意发挥创作,在她要给自己扎上第十个小辫子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小声表示自己被扎疼了。 夏天这么热,他上周刚剪的头发,绑刘海就算了,头顶被拽得生疼,已经撑到极限了。 张静很意外,妈妈明明说哥哥很抗造。好在她虽然有点无理取闹,但还是勉强善解人意的,给张知疑解开了辫子,又嚷嚷着要玩积木。 第86章 她口中的积木,张知疑本以为是乐高,结果那一大袋东西打开,是磁吸贴片拼装积木。 这种东西图形太过规整,没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他觉得没什么可玩的。 于是他坐在一边,看着张静搭了个比她自己还高的高塔,然后一把把它推倒,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贴片,转头对着他笑。 有什么可笑的? 张知疑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勉强扯出一抹笑。 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有时候看着相当聪明,有时候像个傻子。好在还有自己收拾的意识,省去了张知疑整理的时间。 总算到了该睡觉的点,张知疑打算老老实实把她哄睡着,然后自己就自由了。然而她又吵着听他讲了一个小时的故事才终于支持不住闭上了双眼。 她好像尤其爱听故事,无论是现编的还是他从故事书直接念的,还会对故事提出问题,有的地方张知疑也解释不清。 他编了个有关赤道怪的故事,结果光是给小孩解释什么是赤道就花了好久。 她睡着了,他也累了,泡在浴缸里小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他,睁开眼一看是文意先。 这样会着凉的。文意先手上捧着他的衣服,把浴巾递给他。 正说着没事,张知疑的手肘在浴缸边上一个滑行就让他重新摔回水中。 张知疑摸着头笑着很快重新爬起来,接过浴巾围起来,弯下腰按着轮椅扶手吻上去,眼神灼热地盯着他:亲爱的,你是不是也想 文意先轻轻推着他的肩膀:本来没想,你一说就 两个人对视一眼,张知疑吻向他的脖颈,边伸手去解他的睡衣扣子,文意先热切回应着。 然后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张知疑下意识站到文意先面前挡住他,两个人对着门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张静面面相觑。 文意先镇定地把扣子重新系好,转向张静,他们都在等她说话,结果她只是来上厕所。 文意先把张知疑赶出去了,让他先把衣服换好。 叔叔,你们俩刚才在浴室干嘛呀?文意先背对着她,在门口等着张知疑换完衣服过来。 没干嘛。闹着玩。 哦。我们也可以这么玩吗? 不可以,这是大人之间的游戏。说着,文意先等到了换完衣服的张知疑,对方还好心情地弯腰伸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被他一巴掌打开,用眼神示意小孩还在里边等他去擦。 张知疑悻悻收回手,高声问:静静,你上完没啊? 好了。 一通操作下来,张知疑又得好说歹说把小孩哄去继续睡觉。 终于又到了他期待的二人世界时刻,文意先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等他。 最近会不会腿疼?张知疑侧躺着抱他。 没感觉。文意先挑眉。 感觉你恢复得不错,这几天有做康复运动吗? 懒得动。文意先把腿挂在他腰间,舒服地靠进他怀里,凑近吻了一下他的喉结。 浑身僵直了一瞬,张知疑亲了亲枕边人的耳朵,顺手按灭了床头灯。 你们昨晚在干嘛?怎么又去洗澡了,有点吵。张静抱着娃娃从客房走出来,对正吃着早饭的文意先问。 不用说,他绝对不会告诉小孩这种事,以两个人通宵打游戏糊弄过去了。 张知疑的脖子挂了彩,大大小小的吻痕沿着脖颈,手臂,侧腰,全都是,早上穿着居家的工字背心,稍微动作一下就全都露出来。 他对着张静解释这是打闹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并教育她不要和朋友随意打闹。 谁知道张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一看就是吸出来的,旁边还有变浅了的牙印,没人打架用这么小的拳头打得到处都是,还能把人打爽了。 张知疑沉默着把三明治端给她,第n次盘算怎么合理把这小丫头弄回家。 文意先在旁边憋笑,差点没把嘴里的粥喷出来。 他倒突然觉得这小姑娘勉强算可爱。 再过一两周呢,我们就要走了,所以你不会在这里玩太久。张知疑接下来主要处理一些简单工作,也是为了放松一下,相对应的,张行言自然接了更多工作,她忙到没时间带孩子也是很正常的。 顺便他从今天开始就放假了,不用去公司,在家办公,等着去德国处理分部的事就好。 张知疑搬了把椅子打算直接在文意先旁边坐到下个世纪。 本来就只待一周啊。张静撇嘴,小气的哥哥。 张知疑在文意先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没错。非常自豪地把小气鬼的名号应了下来。 第四十五章 今天他们又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张静在这里总要洗澡,然而他俩面对给小孩洗澡这种情况毫无经验。 静静,你自己会洗澡吗?张知疑问。 张静摇摇头。 文意先想了想,说道:那你介意哥哥给你洗澡吗? 叔叔帮我洗。张静拉住文意先的衣角。 第87章 文意先面对除张知疑之外的自己的铁血单推人总是容易感到无所适从。 要说几遍,叔叔身体不方便。张知疑把小孩抱起来就走,一下子上升到接近两米高度的张静无用功地扑腾了两下,最后索性开始欣赏起高处的风景。 哥哥哥哥。 咋了? 能再来一遍吗? 啊?张知疑不解,什么意思? 举高高!张静看他的眼神变成了崇拜。 张知疑不理解但照做,又把她放下来,重新举起来,反复几次,张静笑得非常高兴,拍着手一直要求再来一遍。 别一会儿把晚饭颠出来了。文意先在旁边默默道。 张知疑才停下了机械重复的动作,尽管张静在他肩头抗议,第一次表示文意先是坏人。 先让她自己去房间挑一套睡衣,张知疑跟在她背后拿了其他东西。 小孩专用的纸尿裤洗发露沐浴露爽身粉牙刷牙膏毛巾还有驱蚊液等等一应俱全,再看一眼旁边他和文意先共用的洗面奶沐浴露洗发露,显得势单力薄。 张知疑觉得自己家被小孩占领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看着微信里他姑姑转发来的一大堆育儿经验,包括要怎么给小孩洗头洗澡,洗完澡之后要怎么做,防止孩子红屁股,睡前一个小时应该给小孩喂奶,用45度的温水冲泡奶粉,睡前要换好纸尿裤防止孩子尿床,以及夏天蚊虫多,小孩的房间应该及时打开驱蚊器,出门前要给小孩除了脸部之外都喷好驱蚊液 头疼,太头疼了。他自己洗澡都没这么多事儿。 张知疑在原地捂着隐隐作痛的头,自从小孩来了家里,他揉太阳穴的频率直线上升,力度也越来越粗暴。 浴桶还没装好水,张静那丫头在旁边已经把她的橡胶鸭子和小船扔进去了。 文意先在门口朝他看,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好爸爸。 张知疑愣了一下,旋即又羞又恼地把门关了。 文意先笑嘻嘻地扶着扶手慢慢走回房间,感觉家里来了小孩,只要不是他来带,应该也不错。 最忙碌的毕业季也已经过去,文意先开始在本子上写日记。他现在还是行动不便,一天天的没做啥事,闲下来光看书了,其他时候倒也挺享受被张知疑服务的日常。 所以除了看书的感想和笔记之外,日记里出现最多的还是张知疑。 张知疑的厨艺意外得好,或许明里暗里受了自己的影响。他给自己端上饭菜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转向张静的时候笑容就会出现裂缝。因为一直生活在一起,关于他的喜好,需求,日程表,所有的一切就算他不说,张知疑也能通通为他做好,但在面对育儿经的时候整个人完全游离在暴走边缘。 偶尔是会感到有点孤独,被冷落,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张知疑可以满心满眼全都是他。但加塞了个小孩,他们只能等小孩睡了再像之前那样黏在一块。 倒也多了一点激情。 总之现在看来,文意先认为有个小孩,至少家里的氛围会变得格外欢快新鲜。 日记本里有自己思想观念的变迁,老了再回头看看,或许挺有意思的。 文意先合上本子,这才听见浴室里传来张静拍水嬉闹和张知疑隐忍克制的劝说声。 就快洗完了,你别把水拍眼睛里去。 就不。 张静,一会儿换完衣服我就向你妈告状。 略略略,随便你告。 文意先不由得嘴角上扬,突然觉得家里有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有人会带。 作为有人的张知疑快要被这小妮子折腾崩溃了,好不容易把她身体擦干了,她一下又像泥鳅一样从他手里滑走,从凳子上扑进浴桶里,水溅了他一身。搞得张知疑只好先把浴桶里用过的水全都倒了再给她擦身体。 张静,你完蛋了,我今晚要跟你两个妈妈都告状!你上次去长滩岛旅游学的跳水吗!明天就送你回家!张知疑炸毛了,把张静当快递包裹包成一大团,同时快速搓干她的头发和身体,把睡袍往她身上套上,抱起来送回房间,门从外边插上钥匙反锁上。当场给张行言打电话。 文意先探了个头出来,他可很少见到真发火的张知疑。 正处在气头上的张知疑,电话还没拨通,余光瞥见文意先,气马上消了一半,甚至开始想这个电话还有没有必要打。 看着文意先慢慢朝自己走过来,他先把电话挂了。 怎么不接着打了?文意先笑道。 张知疑伸手抱住他: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这么容易就又消气了? 两个人对视上,正要顺理成章地接吻,房间里传来了小孩哭喊拍门的声音: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跳水了,求你别和我妈告状,也不要把我送回去 调情被打搅了的张知疑无语了,隔着门对她说:我不告状,也不会明天就把你送回去,但你下次不能再这么调皮了。 说完,房间里哭喊的声音减弱了,后面传来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88章 张知疑不得不打开门看看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一打开门,一个气球朝自己飘过来,上面写了一行歪曲的大字:对不起>人< 张知疑目瞪口呆,没见过有小孩能把字写这么丑的,他差点就以为是什么诅咒了。 文意先站在他身后,欣慰地笑了。 把小孩哄睡着,再三确认她不用再上厕所,张知疑终于放松地躺回文意先旁边。两个人在毯子底下拉着手,在黑暗里聊着天。 知疑,你有没有感觉你还挺适合当爸爸的。文意先看着他,摸上他的脸。 张知疑贴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疲惫地眯起眼睛:适不适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一点都不想过这种日子。 大概确实是给小张先生累到了,这次抱住文意先就再也没说话,安静地睡了。 文意先摸摸他的头,小心地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辛苦了。 他也不知道张知疑到底知不知道这小孩其实是张启辰送来的,就是为了试探一下他们能不能带孩子,让他们真实感受一下家里有孩子的感觉。 果然自古以来都是距离产生美,实践出真知。有的人觉得小孩子可爱又活泼,有的人觉得难缠又烦人。大部分时候父母的感受应该是两者综合起来,他不知道张知疑会不会和他有一样的感受,但毕竟是一对,心电感应之类的事再寻常不过,他不用找迹象就能直接感觉到。 任劳任怨但持续心怀不满。过几天他要是能正常走动了,还是帮点忙吧。 这波属于是给张知疑整破防了,梦里还在呓语,让张静别乱动他们房间的东西,要是被他发现少了什么他绝对饶不了她。结果梦里的张静把文意先的照片顺走了一张,张知疑一路追赶她,嚷嚷着再不把照片还回来就把她跳水的事跟她妈妈说。 估计在张静眼里,张知疑才是只会告状的幼稚鬼。 想到这里,文意先打开手机,相册里有好几张他最近拍的,张家年龄差极大的这对冤种堂兄妹的互动。 画面里张知疑往汤里撒完盐之后去切菜准备炒菜,张静在旁边盯着他,然后偷偷往锅里放糖,那锅汤最后喝起来不咸不淡,就是有点太甜了,张知疑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桂圆和冰糖放多了。 还有张知疑看电脑,张静在旁边看电视。张知疑偷偷远程用蓝牙遥控电视,把张静最爱的小马宝莉切成了奥特曼。张静气急败坏地狂点电视屏幕,张知疑在她身后无声狂笑。 在他一个旁观者看来,他们的互动很有意思。 要是他和张知疑也养个女儿的话,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到底更像谁,估计学着张知疑的样子只会更黏他。就像张静比之前要更喜欢缠着文意先,因为看到张知疑吃瘪她就高兴。 不过打心底来说,张静应该更依赖张知疑,毕竟算半个爹了。平常也是,自然而然地就跟在他后边,像个跟屁虫一样,他做什么她就也做什么,但更喜欢挨着文意先做,理由同上。 当然也可能是文意先做的事她嫌太无聊了。让一个疑似多动症儿童静下心来看书,可能比让她吃书还要难。 叔叔,你为什么爱他呀?他想起张静那天看着难得在电脑上又打起游戏的张知疑,有点嫌弃地问他。 年纪小小的,就开始对别人的观念产生怀疑了。不过说起来,难道她不喜欢他吗? 于是文意先反问她:你能给我一个不爱他的理由吗? 张静托腮认真想了一会儿,说:他喜欢用暴力让人闭嘴。 你闭嘴了?文意先忍俊不禁,如果把小孩抱起来放在肩头上不放她下去也叫暴力,那被扇一巴掌完全可以算犯罪。 张静想起了她不止没闭嘴还报复性地咬了张知疑一口,红着脸说:就算我现在找不到,之后肯定也会找到的。叔叔,我会证明给你看,这个男人不适合你。 难道你要说你更适合我吗?文意先哑然失笑,对于小孩的诳语并不在意。 张知疑听了倒是有点生气,一局游戏打完火速按着她的头来教育她:不要到处乱说,我俩要是不合适,还有你什么事? 本意是说他俩要是磨合不好,让小孩来家里完全是一场灾难。但听着总容易让人误会成俩人生了个小孩似的,文意先笑出声来。 为什么他看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觉得文意先好看得要命?张知疑红着耳根望着文意先的笑颜失神片刻,起身不自然地背对他说自己去给他们倒水喝。 【作者有话说】:注: 长滩岛:菲律宾的一个旅游胜地 第四十六章 小孩 说是倒水,张知疑站在恒温水壶前自己喝了半天,试图冷静下来,在小孩面前可不能整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文意先扶着扶手缓慢走过来找他,张静跟在他旁边。 怎么倒了半天的水?文意先问。 张知疑手上还拿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放下水杯匆匆略过他:没什么,我太渴了。我先去上个厕所。 哥哥怎么今天怪怪的。张静说。 我也觉得。文意先附和道。 张知疑洗了把脸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是不红了,耳根的红压根消不掉,索性就这样走出去,总之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就好。 第89章 张静迎面走过来,她也要上厕所。 张知疑只好又回头帮忙,被小孩折腾到后半夜。 以往的夜谈时间,文意先躺在他旁边,呼吸声均匀,仿佛睡着了。 张知疑从旁边偷偷伸出手指,戳了戳文意先的脸,被对方飞快地一把抓住。文意先侧过身来,笑着看他:抓到了。 张知疑也笑起来:怎么装睡啊? 文意先凑近亲了亲他的脸:看你不太对劲,想试探一下。 我?我也没怎么啊。 谁没事喝一整壶水啊?文意先伸手戳戳他的嘴角。 张知疑搂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在小孩面前有点不好意思。 文意先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两个人唇齿交缠,热切的呼吸混杂在一起,迷乱的氛围逐渐让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天空一声雷鸣,依然没有惊动两人。 门口的敲门声强行截停了这一切,张知疑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下床开门。 怎么没有人? 张知疑正要重新关上门回去和对象继续交流,结果大腿被撞了一下。他蹲下身,低下头和张静对视。 怎么了?张知疑无奈地叹了口气。 打雷了,我害怕。张静说,把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扑进张知疑怀里。 张知疑一惊,连忙把她抱起来。 睡我们俩中间你可能会被压到。要不你睡我旁边吧。张知疑把她放到床上靠墙的一侧,接着关掉了床头灯,故作镇定地哄她睡觉。 文意先拉了拉他的衣角,等他转过来的时候又亲了他一下。 张知疑眼瞅着那小丫头闭着眼安详地睡过去了,就又美滋滋地和对象亲近亲近。 又一声雷鸣,伏在文意先身上的张知疑和被惊醒的张静大眼瞪小眼。 此处自动过滤掉一句脏话。 张知疑无奈任由张静趴在自己身上睡觉,上半身没法动弹,胸口还有点闷,他只好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文意先在旁边看着他直笑。 笑什么?张知疑故作狰狞地冲他龇牙。 张姨辛苦了。文意先毫无顾虑地嘲笑道。 张知疑呆滞了一瞬才意识到文意先是在叫自己。许久没有听到过自己的这个外号,上次还是婚礼上他的几个舍友拉着他喝酒这么叫他。 他伸出活动受限的一只手,在文意先腰间找了块软肉,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看文意先龇牙咧嘴地作势要拉开自己的手,张知疑才默默放过他。 你怎么知道这个外号? 你大学舍友不是天天都这么叫你吗? 我跟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感觉没碰到过你啊。 我就不能路过听见吗? 张知疑侧目盯着他,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真的。文意先无奈。 张知疑移开视线:切。 你好像很失望? 对啊,张知疑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还以为你也早就爱上我了。 闻言,文意先脑海里冒出他第一次见到张知疑的情景。他认识张知疑比张知疑认识他要更早。 除开抓周被抓到那次,他对张知疑有印象是在大一军训的一个晚上,张知疑穿着迷彩服站在一群人围成的圈中间。操场的灯光把他照亮,少年挺拔的身姿自有一种潇洒的气度。 张知疑手里攥着乐谱,在教大家唱军歌。 周围的人自发地喊他的名字,让他再来一首。 张知疑有些羞涩地摇摇头摆摆手,摸着后脑勺,站到教官身旁,把乐谱还给教官。 文意先正好在附近散步,他不知道张知疑有没有注意到他。在张知疑唱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朝文意先的方向看过去,不经意地对上视线,然后迅速错开。 实际上可能不超过两秒钟,但在他心里仿佛电影的慢放镜头一样恒永深刻。 想到这里,文意先不由得轻笑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张知疑望着天花板:那还用说,当然是答应做我男朋友的时候? 人到了晚上容易变笨,张知疑也不例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轻率回答得并不准确,以及这个问题明显是唯心主义的坑之后,默默噤声。 文意先也没作声,好像在等着他对自己的回答进行自我完善。 至少你问我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时候,我可以确定你爱上我了。张知疑得意地哼哼。 文意先还是在笑,稍稍起身,转而吻他。 我可以让你余生的每个时刻都能确定我爱你。 我也可以。张知疑望着他,眼里满是温柔的暖意。 你们好吵啊!张静不满地嚷嚷道,揉着眼睛趴在张知疑身上打了个哈欠。 两个人看了一眼又重新睡着了的张静,默契地相视而笑。 你觉得她更像你姐还是更像我姑? 长相肯定更像你姑,这种霸道的作风倒是更像我姐。 第90章 赞同,但是我姑也挺霸道的。说让我加班就真让我加班。 那就是继承了共有的特质。 话说她这名字到底谁起的,话这么多又不怎么讲理,怎么可能静得下来。 小孩子嘛,正常。 聊着聊着,张知疑感觉下巴突然受到了重创,往身上一看,不知道张静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旋转,头落在他腹部旁边,一脚踹在他下巴上。 如果无语可以具象化,这时候一定能看到张知疑周身笼罩着一层沸腾的雾气。 文意先急忙凑近看他,小声地问:你没事吧? 张知疑斜睨一眼: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文意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张静从张知疑身上移到旁边,看着张知疑泪眼婆娑地扑进他怀里。 好痛。感觉下巴要脱臼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委屈你了。 张知疑顺理成章地在文意先怀里赖着,享受应得的安慰。 文意先哄他的时候声音又软又轻,好像夹起嗓子说话,而且会比平常更有耐性和他交流,总是让张知疑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别闹。文意先抓着他的手臂,轻轻喘息着。 可是我好伤心。以往只要他保持一脸无辜委屈,文意先一定会马上心软,由着他做任何事。 谁知道这次这方法不奏效了,文意先严肃认真地看着他:作为孩子的半个亲爹,你要学会坚强。 你的画风怎么突然变了啊喂文意先。 文意先看他无语的表情,自己先破功笑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但你被踹的那一下真的很好笑。 张知疑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在意识到自己这样就得面对张静的时候又默默转回去,平躺着面对天花板。 文意先的手伸过来,服软安慰他:再忍忍就好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小孩。 张知疑很受用,蹭了蹭文意先的脸,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你侬我侬的场面还没维持多久,张知疑突然感到后腰一紧,墙壁传来撞击声,夫夫俩转头一看,那小孩旋转着把头撞向墙了。 在张静的啼哭声中,张知疑开了灯给她处理头上撞出来的包。 涂下茶油就好了,没事的,没有毁容,这个包不会陪你一辈子的。张知疑好声好气地哄,张静抽抽搭搭地接着哭。 为了研究如何阻止小孩睡眠中的旋转,张知疑用毯子包住张静,又在墙上临时贴了一层海绵垫。 他现在觉得小孩的力量真是巨大的,就这样还能在睡梦中绕过海绵垫继续撞击墙壁。 第二天张知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张静撞得肿起来的脚,心情复杂地带她去了医院。 医生,孩子多动症能治吗? 经验丰富的医生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小孩好动是正常的,她还没到多动症的程度,回去多给家里的家具的角之类包好防护垫。 于是当天家里桌子凳子电视机床头柜之类有角的通通被包了一遍,张知疑把她房间的床加装了护栏,真不知道这些天一个人睡的时候张静是怎么没磕没碰地撑到现在的,总之防患于未然吧。 张知疑终于真正感到了身体被掏空,要他来说,带孩子七天比他上班每天都加班七天还要累。他还想和文意先过二人世界,有小孩的前提下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绝对,不要小孩。就算他能带,他也坚决不要。 张知疑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抱着张静教她读科普绘本,机械地提出问题,再告诉她答案。 假如你开着一辆没法停下也没法鸣笛示警的火车,现在经过分叉路,左边是五个工人,右边是一个路人,你会选择往哪边开呢? 张静拿起火车头,平等地创飞了铁路上所有的乐高小人。 也把张知疑创飞了。 第四十七章 调解 张知疑像往常一样在兴趣班下课之后去接张静回家。 他停好车,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子,郁闷地沿着路边往前走。今天心情不太好,因为他久违地和文意先起了争执,虽然经常是他单方面不满意生闷气。 他一直想不通,文意先的腿明明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去医院做复健运动。文意先表示不上班了有什么好做的,待在家里扶着墙走动走动不也是一样的,好了自然就好了。 做复健运动可以更快重新适应行走。张知疑喋喋不休。 我就待在家里,有什么好行走的? 他不敢置信这是文意先能说出来的话,以往那个生活作息习惯规律健康的人居然开始享受不能动弹的休息时光。 文意先,我们就快出国了。 嗯,我知道啊。文意先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把茶杯放回桌上。 张知疑难以理解他的想法,闷闷地留下一句我去接小孩就离开了家。 反复按亮手机,张知疑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也知道自己绝对等不到。大概率最后又是他自己想通了,而文意先会以大人看小孩的心态平静地包容他。可是这次不一样,拍过片子,明明腿已经差不多好了,再去做一周复健运动就可以正常走动,文意先摆明了就是和他过不去。 第91章 从培训机构里出来,张静背着乐器包朝他跑过来。 哥哥。 在孩子面前,张知疑还是得扯着个笑脸应答:诶。静静今天学了什么呀?饿了没有?我带你先吃点点心垫下肚子? 张静拉住他的手,狐疑地盯着他,觉得不太对劲:哥哥,我今天学了新曲子。现在肚子不饿,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吗? 哪有什么事要你做?我就随口问问。 哦,那我们回家吧。 要不还是去广场逛逛,顺便买点零食?家里零食好像吃完了。 张静在原地站定,双手抱臂,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和叔叔吵架了? 张知疑选择沉默。 我猜对了?为什么突然吵架啊? 张知疑蹲下来,按着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俩之间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你呢,也不要担心太多。我和他都这么多年了,一点小事很快就处理完了。 矛盾不能堆积太久哦,如果久了会变成深渊的。张静像个小大人似的故作深沉,把张知疑逗乐了。 谁告诉你的呀? 我看动画片里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张知疑把她背上的乐器包卸下,拎在手上,和他的体型相差过大,显得有些滑稽。 说得挺好的。张知疑低垂眼帘,惯性地接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张知疑!我的发型都要被你弄乱了!张静忍无可忍,她头上固定好的辫子都被弄散了。 张知疑这才注意到她出门还专门梳了发型,不由得疑惑起来:你自己会梳头发了? 讲到这里,张静翘起鼻子,得意地说:当然不会,这是叔叔帮我梳的。 张知疑沉默。 每当他想说文意先坏话的时候,总会有一群人跳出来,展示他的各种好。张知疑也明白,换在过去,他也会是这一堆说他好的人里的一员,他没法用自己的家庭生活来证明什么,因为大家看到的部分和他经历的是不同的。 况且,本来也就是因为文意先的各种好才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这种时候又因为一点矛盾开始说他哪里不好,反倒显得张知疑小心眼斤斤计较。 他又郁闷了。 两个人坐上车,张静表示自己今天不想吃零食,也不想逛街,强烈要求回去把他们家的家庭矛盾先解决掉,她才能安心看今晚的动画片。 好好好,今天都听你的。张知疑无奈地应下,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任何他期待的消息,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发动汽车回家。 你在家里都怎么称呼你两个妈妈呀?张知疑随口问道。 张静想了想:都叫妈妈。有时候她们会让我叫大妈二妈,因为这两个称呼太搞笑,她们两个会自己捂着肚子在那里笑,完全无视我。 那如果你需要特定叫其中一个妈妈呢? 直接叫名字啊。张静晃动着双腿,哼着新学的曲子。 怎么叫?张知疑追问。 就清清言言呀。 张知疑乐不可支,点了点头:你要是叫张言清,这就不好叫了。 我觉得我现在的名字挺好听的。 为什么? 言言说张和静之间有一种有趣的对比。就像开着赛车慢慢停下来,或者是小提琴的弦振动之后发出完整的音符。张静认真地解释。 那你知道我们家里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吗? 你叫张知疑,妈妈叫张行言,伯伯叫张启辰其他的没有印象了。 好吧。下次给你个表让你好好背。 我才不要背书,叔叔说背书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时候倒是又突然提起文意先来,让张知疑有些猝不及防。 他说背书没意思,那是因为他看一眼就能记得住。如果你记东西跟他一样又快又好,那才应该觉得背书没意思呢。记忆是理解知识的基础能力。 张静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清清说反正以后我就算不学习她也能养着我,不过就是要把我困起来。那样的话,我不就可以看一辈子动画片了吗?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一定会因为这种行为而后悔。张知疑笑了笑,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有的小孩和你不熟的时候不礼貌,熟了反而变礼貌了;有的小孩则相反;还有的小孩完全没有礼貌概念。张静大概属于第一类。 第四十八章 终于在一路堵车中回到了家,张知疑帮张静把东西放好,转头又去了厨房。 还没进厨房,就闻到一股香味。 那是文意先在做饭。 张知疑看了一眼,又回房间去了。 倒是张静一溜烟钻进厨房,在里面跟文意先聊天。 叔叔,你在做什么呀?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文意先有点意外。 叔叔太久不出门,都没时间观念啦。张静吐槽道。 文意先跟着笑,手上动作没停:好吧,确实是这样。你先出去等等,很快就开饭了,厨房油烟太重了。 第92章 好。张静应下来,却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继续站在旁边看着他。 怎么了? 叔叔,哥哥说他要跟你道歉,刚才在车上还在跟我忏悔,他今天不该对你发脾气。张静说瞎话不打草稿,只要为了这个临时居住的家的平静,说些善意的谎言应该也没有关系吧,反正按往常来看,就算她不这么说,张知疑自己也很快就会先低头道歉。 文意先挑眉,没说什么,反而把张静抱起来放到厨房门外,强行让她远离油烟污染。他打开锅盖,把菜盛出来装盘。 他的心情一度十分复杂,因为他意识到这次这个事,他的态度的确有点问题,他不应该对冲突保持沉默。另一方面,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张知疑总是把和他相关的事看得太重,以至于有小题大做的迹象。 明明都知道他不会故意和张知疑作对,而且他最近几天也开始下地行走了。他没有弄懂张知疑要求他一定得去医院做复健运动的意义,反正都是练习走路,在家里也有足够的设施来支持,没必要大费周章跑去医院。 垂眼把菜都上齐,文意先帮他们盛了饭,放到盘子上端过来。 同样垂着头的张知疑刚关上卧室的门,见状急忙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半是气恼半是心疼:你就不能让我来做这种事吗?你的腿还没完全好。 文意先没应他,自顾自地落座,端走了自己的饭,埋头吃饭。 文意先!张知疑没忍住,语气重了些,他一点也不喜欢石沉大海毫无回应的感觉。 张静夹在中间,拉拉他的衣角,文意先平静的脸上露出浅笑。 叔叔,我也要吃饭。文意先把她抱到她专属的椅子上,把碗给她,夹了点菜放在盘子里。 张知疑有点不高兴,一屁股坐下开始狂吃,把张静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全吃光了。得亏文意先在他彻底吃光之前把盘子直接端过来,把剩下的全都倒到张静的盘子里,不然她就完全没得吃了。然而就算是这样,那点剩下的西红柿炒鸡蛋里头更多是张静不爱吃的西红柿。 张静张了张嘴,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始嚎啕大哭,文意先淡定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她,她闻着肉香,口水没出息地从嘴角流下,一时忘记了张知疑刚刚的恶劣行径。 张知疑见行动没达到效果,把红烧肉也吃了一半,本来他也打算干脆全都吃完的,但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吃饱了。 见他还固执地要把肉往嘴里塞,文意先无奈地按住他的手腕:再吃就该吐了,别浪费粮食。 看着张知疑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合适,连忙改口道:我还没吃一口,你们俩先抢上了。 然后文意先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肉山。张知疑一个劲地把肉夹进他碗里:你吃,都归你。 文意先望着他,忽然感觉心情没那么复杂了。关心则乱,会出现这种矛盾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爱自己。他刚要开口和张知疑道歉,结果张知疑先他一步说:亲爱的,对不起。是我情绪太激动了。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没必要催着你做复健运动。 文意先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我没有怪你,我觉得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什么都不说。 尽管他在此之前似乎还是不太爱说话。 张静觉得危机大概是解除了,于是埋头干饭,吃着吃着,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抬头一看,这两个人刚才还在饭桌旁边,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人真麻烦。 张静无语,继续干饭。 反正一会儿张知疑还得回来洗碗擦桌子收拾残局,晚上照样得陪她玩,讲故事哄她睡觉,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是中间多了这段插曲而已。 手腕上的手表响起铃声,她兴奋地点开,是言言妈妈打来的电话。 小宝,最近在叔叔家过得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张行言柔和的脸出现在小小的手表屏幕中央,旁边还有一小块文清远的脸被挤在角落。 妈妈,我很想你,在叔叔家过得很好,叔叔和哥哥都会陪我一起玩。但是我还是更想回家,你能不能早点来接我呀?张静眼泪汪汪地对着妈妈撒娇。 很快就来。等妈妈忙完这阵,就带你一起出国旅游。张行言温柔地笑,随后文清远的半张脸出现在旁边。 你要快点哦,知疑哥哥笨死了,每天都要我催他才愿意给我讲故事。一到晚上就喜欢赖在床上。 张行言和文清远相视一笑,文清远解释道:小宝,知疑哥哥每天很忙的,累了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也很正常。 张静提到这就有点生气,眉头挤在一块,大声辩驳道:他明明就是为了和叔叔贴在一块儿,两个人半夜还在一起聊天,吵得我睡不着觉。 他们没有给你准备专门的房间吗? 有。但是那天打雷了,我害怕,就和他们一起睡。 文清远乐呵呵地说:小宝,这就是你先打扰他们了,他们只是做了平常也会做的事。叔叔和哥哥都是很好的人。诶,你还在吃饭吗?他们俩呢? 张静垮起脸,对着手表吐槽:本来还在吃饭,他们俩聊着聊着就进房间去了,现在也没出来。我一会儿吃完自己回房间玩贴纸。 第93章 哦,这样啊。今天的饭好吃吗? 好吃,叔叔做得比哥哥好吃多了。 我想也是。话音刚落,文清远手臂就被掐了一把,讪笑道,你可以在他们俩面前这么说,但在别人面前不要这么说哦。 为什么? 你看知疑哥哥平常都这么辛苦了,你要是只拿饭菜做得好不好吃当作评价的话,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哥哥没有做好应该做的事?家人听你说话的时候不会多想,也不会拿你的话来攻击你和你身边的人,但是其他人不一定也是这样的。文清远龇牙咧嘴的表情终于缓和,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又强行收了回去,露出个和善的微笑,小宝,听懂了吗? 张静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总之就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哥哥做菜不如叔叔好吃就行了吧? 教育真是麻烦得要命的事。 文清远默默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八成又被老婆掐出淤青来了。 她当初为什么要主动提议生孩子,现在要遭这老罪,一旦有教育得不好的地方,总要免不了要被老婆掐手臂,时间久了,感觉淤青都快变成刺青了。 文清远欲哭无泪,反观老弟真是有先见之明,坚决拒绝生育,就不用承担教育。 呃,毕竟他也教了快半辈子的书了。 又多嘱托了几句话,让张静在他们家乖乖听大人的话,不要到处乱跑,外出去哪里玩都要提前告知大人,一个人在家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诸如此类云云。张行言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张静很郁闷,刚刚为了视频通话连饭都顾不上吃完,这会儿已经全凉了。 看了一眼他们卧室的门缝,似乎还没亮灯。 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每天关起门来都在干什么,聊天一定要把灯关了才能聊吗? 张静从椅子上爬下来,找了把凳子,自己把碗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她已经驾轻就熟,得益于俩忙得要命的妈隔三差五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待家里,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她只好被迫学会独立,当然偶尔也可以依赖妈妈。 正发散思维想到微波炉里负责掌控火候的仙女,门开了的响声传来,张知疑顶着相比下午有点乱的头发从房间里出来。 啊,你自己居然会热饭,好厉害。 你怎么好像很累的样子?你们俩打架了?张静看着他脖子上的红印问。 啊?啊,对,现在不打了。我出来打扫卫生。你要把剩下的饭菜吃完吗? 嗯,说着,张静拿起旁边的夹子把碗夹出来,快速扒拉了几口,尽管吃得乱七八糟,但她吃饱了,就把碗筷递给张知疑,我吃完了。 看了一眼,整块碗就没几个吃干净的地方,张知疑微微蹙眉,摇了摇头,把这块碗单独冲了两遍。 张静没有回自己房间,听说他们俩打起来了,自己跑到文意先房间去看望他。 听到开门的声音,文意先叫了张知疑一声,说他想喝水。 在厨房的张知疑关着门专心清理残局,压根没听见。 见没有回应,文意先疑惑起来:知疑? 听到叔叔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张静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呆在原地片刻,意识到她也可以给文意先拿水,于是匆匆往厨房跑。 就算跑起来了,脚步声还是明显轻得多。 文意先一下就意识到刚刚开门的人压根不是张知疑。 可是按理来说,张静虽然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但是绝不会一声不吭地跑进他房间。 难道张知疑说了什么? 算了,懒得管了,他只想喝水,谁送都一样。 文意先想到这,又重新瘫成一摊烂泥,舒服地闭上双眼。 第四十九章 感想 终于和小孩分别,张知疑把工作先放到一边去,把手里的两杯咖啡放到桌上,坐到文意先旁边,下巴支在他肩膀上,从后面和他一起看书。 之前总盼着什么时候她妈能把她接回去,真到这个时候了还有点舍不得。张知疑叹了口气。 文意先笑道:喜欢也可以多留她几天。 张知疑马上拒绝,抱着文意先,卸力贴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完全放松下来,轻声说:多休息几天也好。 文意先被他这么一靠,有点痒,把手上的书放下,转头和张知疑对视。文意先眯了眯眼睛,故意拉近了距离,在张知疑闭上眼的时候又转了个方向,起身顺便拍了拍他的脸:收拾下行李,准备搬家了。 搬家?张知疑忙忘了,这房子是学校的,又不是他们家的。 这是教职工宿舍。我们不住总得腾给他人,我又没在这干到退休。 文意先一口喝完了咖啡,进房间收拾衣服去了。 辛苦你了。现在去把杯子洗完之后整理一下碗筷柜,电器插头全都拔掉,电视就挂墙上不用管它,储物室里有泡沫箱,厨房的调味料之类的瓶瓶罐罐装进去,咖啡机的原装箱应该也在那。电脑装到包里到时候我们自己带走,书架里的书你把它们全都装我准备好的一个大箱子里差不多就这些,一会儿会有搬家公司来帮忙把东西全都运走。 第94章 张知疑点点头,然而实际上没听进去几个字,只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洗杯子,收碗筷,收瓶罐,收机子 隐约有种回到小时候听二手回收叫卖的喇叭的感觉。 储物室里有泡沫箱?张知疑感觉自己完全没印象。 他一直觉得这就是客房分出来的一小间房间,根本称不上什么储物室,打开门就是一个大架子,以他的身形,正面直接走进去都有点困难。好在里面没放什么,角落里静静躺着那只显眼的白色泡沫箱。 他蹲下来,伸手试图够到盒子的角。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盒子和他错失交臂,那个角滑溜溜地从反方向逃开了。 张知疑不信邪,泡沫箱的颗粒感比篮球要强得多,他怎么可能抓不住? 于是他又一次朝着泡沫箱伸出手。他手长腿长的优势没有发挥好,刚刚肯定是大意了。 第二次尝试,他在把泡沫箱拉向自己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旁边的东西都拉出来了。 抱着泡沫箱坐在地上,张知疑蒙圈了,看着身旁散落的东西陷入沉默。 有一盒没有拆封过的积木,还有一个放在礼盒里的八音盒,上面贴着一张纸,写着祝文教授生日快乐。笔迹看起来娟秀可爱,像是女孩子写的字。张知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单手抱着泡沫箱,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平时来拿东西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这回他仔细审视了一遍,才发现这小小的储物间里居然有一堆礼盒。还有一个盒子里装满了信,也不知道都是谁寄来的,文意先给其中一些贴上了标签。本以为是什么学生和同事的分类,结果标签纸上写的是已读和未读。 未读的标签在最角落,估计一整层都没再看过。 他忘记文意先有没有提到过这堆信怎么处理了,又巡视一周,发现别人送给文意先的礼物都堆在这一层,只有这个泡沫箱和其他东西格格不入。这可能意味着就连这个泡沫箱也是别人送的礼物,但这是唯一拆封了把东西拿出来了的。 这里面原来装的又是什么呢? 张知疑好奇,但眼下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他带着泡沫箱回到厨房继续收拾东西。 等到文意先把衣服都收进箱包里,张知疑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半。张知疑看着被收拾好的客厅,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们在这里一起生活过,这屋子见证他们从暧昧到结婚,就这样要和它永远分别,还有点舍不得。 我们要搬到哪里? 把东西放到你家里,然后直接回德国。文意先把行李箱拖出来,拍了拍手。 有时候文意先懒也是有资本的,在家走了一周多就可以正常活动了,还重新开始了晨跑。 张知疑对于他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只是静静地环顾四周,试图永远记住这里。 你喜欢这里?文意先重新坐回沙发上,看他没看完的小说,等着搬家公司的电话。 张知疑坐到他旁边:生活久了,肯定会有留恋。不过重要的还是我们在一起。 文意先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刚刚收拾的时候,看到你有好大一箱信。张知疑又一次贴到他身上。 文意先即刻明白他的意思,又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回答:应该都是学生送的吧。偶尔也有同事和学校寄来的。我收了就看一眼放在那。 你真看过了? 嗯。 张知疑语塞,又不好意思追问。 按他的推测,估计文意先在这方面跟庄灵女士是一个逻辑,即撇开结果谈过程是无意义的,他都能想到文意先会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那如果有人给你写表白信,你回信了吗? 没回。没有回信就默认是拒绝的意思吧? 他们没有纠缠你吗? 我看起来很好惹吗? 又或者,他直接把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 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跟你的那些追求者写信来往? 那我为什么还要跟你结婚? 果然无论怎么说都是死局。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问题是无意义的。 怎么又绕回来了。 文意先用余光关注着他,见他紧皱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而且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偷看他,于是迅速得出了结论:张知疑又多疑了。 关于如何让丈夫安心这一点,文意先早已驾轻就熟。 他刚要开口跟张知疑补充说明自己只是觉得直接把信扔掉不太好,没有留着反复看的不良癖好。结果张知疑直接站起来去房间收拾书架了。 文意先只好把这想法压回去,继续看小说,然而此时他已经静不下心来,想到自己那人如其名的爱人,不知道没有他的解释,这小子又会浮想联翩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他想着想着,更觉得心烦意乱,他怕张知疑自己在心里默默难过。放下手里的书,又拿起来,干脆直接借着把这本书也放到箱子的理由过去找张知疑好了。 在门口看到张知疑把一层的书都抱进怀里,然后直接把一摞放进箱子里,蹲下来小心仔细地把它们重新排好,偶尔会打开一两本里面夹了东西的书,在文意先面前明目张胆地打开看了一眼,确认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之后直接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 第95章 对于一个心情不太好的人来说,这既是整理东西,又是整理自己的心绪。因此张知疑几乎是沉浸式整理,完全没有注意到文意先站在门口看他。 文意先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旁,蹲下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进箱子里,书立碰到张知疑的手臂。张知疑触电般回过神来,抬头看他,笑道:你怎么来啦?书这么快就看完了? 文意先没应声,从他手里抽走了书,贴了上来,用手枕着他的后脑勺,缓缓把他压倒在地板上。 张知疑愣住,地板的凉传到背上,很快又被身体的热覆盖。 文意先的手也是凉的,但嘴唇是温热的。 别收拾了,陪我吧。 张知疑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太窝囊了,怎么每次文意先每次勾引他都奏效?自己的脑子居然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嘴唇相触的时候,张知疑把所有情绪和心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满脑子除了文意先之外就是一片空白。 一吻结束,文意先直起身,顺手替他理了一下衣服。张知疑撑着地板坐起来,伸手扯住了文意先的衣领,再次吻上他。 等两个人都脱离出暧昧的氛围,张知疑重新开始收拾书架。 怎么突然张知疑有些踌躇,不知道文意先突然这么做的原因,现在也不是适合他们调情的时间。 看你收拾得很认真,文意先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觉得很可爱,就没忍住。 张知疑的脸突然爆红,蹲在原地没动。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文意先调侃道。 张知疑捂着脸闷声道:没办法,哥哥太迷人了。 文意先语塞了一下,不知道这话到底在夸他还是在嘲讽他,果然同一句话放在不同的语境效果完全不一样。 开玩笑的。张知疑移开手,露出红扑扑的脸,若无其事地笑嘻嘻。然而他的心脏在这时候还在狂跳。 那现在来跟哥哥玩一会儿?文意先拉住他的手,勾起嘴角。 张知疑就着这个姿势贴近他,听到他胸腔里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 等下再说,现在我们得先把东西收拾好。 怎么了? 你手机响了。我猜是搬家公司打电话来了。 第五十章 平静 文意先,这里。张知疑在车上冲他招手。 来了。文意先面带笑容,快步朝他走来,迫不及待地坐上车。 张知疑摇上车窗,两个人简单交换了个吻,发动汽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今天还挺早。 那是,这不是得专程来接文大人嘛。 把车停进家里的车库,昏暗的环境下,只有对方的眼神依旧明亮。 在车里?文意先玩味地笑。 张知疑摇摇头,解开安全带,顺手帮文意先也解了,开门下车:外面还在下雨,晚上转暴雨,先进屋子里。 好吧。文意先有点失望。 腿疼吗?张知疑和他并排走,伸手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 不,这毛病已经很久没犯了。 文意先开了门,张知疑跟在后面关上门之后,两个人默契地脱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抵着门板就开始亲吻。 先洗澡?张知疑声音低哑,带着蛊惑的气息。 鼻尖相触,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文意先搭上他的肩,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好像无论在一起多久都不会腻。 这让已经升上初中的张静感到很稀奇。她的两个妈妈尚且偶尔还会吵架,争辩得面红耳赤,然而眼前的这两个人,除了偶尔的小矛盾,日常生活和谐得不得了。 哥,擦擦你嘴边的口水吧,一直盯着叔叔看一会儿口水该流到地上去了。张静无语,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妈妈要来德国玩了,她在这俩人之间简直像个100瓦的巨亮大灯泡。 张知疑没搭理她。 文意先笑起来,替他搭腔:静静说得对。你还有三四十年可以看,这会儿先看看桌上的菜吧。 正说着,张知疑把手伸过来,帮文意先挑出不知从哪落到头上的碎屑,看起来像是落叶的一部分。 又不是每一天都有时间这么看你。 嗯你说得也对。 被这两个人的恩爱闪瞎了眼的张静默默对着碗里的牛排一顿输出,刀叉变成了她的武器。 你想多吃点吗?张知疑突然转头问她。 张静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张知疑叫来服务生,把划了一堆菜的菜单交给他。 张静被菜淹没,不知所措。 小孩哪里吃得完这么多? 我只是想让她别多管闲事。 癫公。 张静动了动刀叉,又觉得索然无味。她压根不喜欢来西餐厅,比起牛排意面,她反而更喜欢吃越南河粉。 张知疑才懒得管她,他吃了几口碗里的意面,接着和文意先聊天。 第96章 这家店的牛排有点老。 嗯。文意先娴熟地用餐刀帮他把牛排全都分好块。 感觉这里边有点热。 文意先帮他接了一杯冰饮料。 张知疑笑嘻嘻地接过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文意先问。 张知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日历:明天下午要开会,开完会去接你下班。没有其他安排。 不下雨的话,晚上出去玩? 文意先话音刚落,张静马上跳起来第一个支持:去玩! 张知疑看她一眼,拒绝的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尽管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没少陪张静玩。 每到寒暑假这种节日,张静就会被她那两个日理万机的妈妈一路送到德国,直接让张知疑拥有更加丰富的夜生活。 他还记得他和他爸是这么说的,自己就是姑姑眼里的托儿所。 有什么不好的呢,反正你们俩也没孩子。张启辰笑眯眯地说,面容慈祥。 这和有没有孩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张知疑小声辩驳道。 每当他出现反对意见的时候,张启辰就会嚷嚷着他要看文意先。 又不是你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张知疑反问道。 我儿婿我怎么不能看了?怪不得静静在家里跟我说你小气。 你偶尔要求看一两次我当然无所谓,每次打电话过来你都说要看。这不是故意打扰他吗? 张启辰看他一眼,像是要翻白眼,嘟哝重复着:小气的知疑。 张知疑满头黑线,一想到这里,他对张静的怨念就更深了,这小孩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边说。 (张静:我妈只说不能说你做饭没叔叔好吃,又没说不能说你小气。) 在日历里记上明晚去游乐场的行程,又打电话跟秘书交代了一下推掉之后的例会。 好耶!张静凑上来和文意先击掌,高兴地看着他。 张知疑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他感觉他和文意先年纪都上来了,明显难以招架这些刺激的娱乐设施,也不知道明晚会发生什么。 小孩子什么的还是这么麻烦。 他想起来梦里之前见过的小文意先。 当然小文意先还是很可爱的。 第五十一章 张知疑发誓他下次一定再也不来游乐场玩那些紧张刺激的项目了。 整个旋转飞椅上只有他的座位在三百六十度地随着连接杆旋转而旋转,仿佛是整个设备的螺旋桨。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尚且称得上正常,只有他一脸菜色,发型凌乱,随时都要歇菜。 坐上云霄飞车,中间有一段没有轨道的飞跃式体验,张静坐在他旁边哇哇乱叫,张知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离心力让他疑惑了一瞬间,然后死死地抓紧了文意先的手。 文意先倒是淡定得很,安抚地回握住他的手。 曾几何时,张知疑也是在青龙峡和澳门塔蹦过极的人。然而在这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恐高。 大概是因为这座位的安全措施做得不算好,安全压杆似乎有一点点松。 ? 安全压杆松了? 张知疑后知后觉向下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卡扣有点松了。 好像哪里不对劲? 在他彻底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之前,他的身体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一手扒住文意先座位边的压杆,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前面的杆子。 文意先看他一眼,按住他的手。 别急。 风声太大,他听不见文意先在说什么,只知道他的冷静和自己的慌乱对比实在太明显。随后感觉到卡扣入槽,他才稍微镇定下来。 完全确定安全之后,张知疑转头看向张静,那孩子的尖叫早已划破天际,但脸上还是笑得灿烂无比。 下了车之后,张静扒住附近的一个垃圾桶就开始吐。文意先递给她一包纸和一瓶水,用来漱口和擦嘴,扶着脸色惨白的张知疑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觉得过山车有这么恐怖? 文意先摸摸他的头,搂住他的腰,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可能太久没来玩了吧。 去年啤酒节玩这种项目的时候也没觉得啊。 嗯这个游乐场升级的新版本可能跟你的身体不适配。 张知疑抱住他,稍微觉得神智清醒了一点。 现在去玩节奏慢点的项目吧。文意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张知疑对着他笑了。 把晚饭吐得差不多了的张静摇摇晃晃走过来,坐到旁边,瘫在张知疑身上。 张知疑: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不带她玩了。 张静马上原地复活:我也要去!我就看风景,绝对不看你们俩接吻! 文意先扶额,张知疑沉默。 后半句补充的话未免也太多余了,要是没说这句说不定他们还会完全同意和她一起玩呢。 你说得对,我们不带她玩比较好。 第97章 张知疑直起身子把张静扶正,跟着文意先起身走了。 诶!不是,为啥不带我玩啊?喂!等等我!张静一路小跑着追上他们。 传说里,只要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这对恋人能够在一起一辈子。 当然这种传说仅限于女生们的口口相传。 张知疑实际上并不相信这些,况且张静这丫头吵着闹着也坐上来了,让她坐另一部车厢还非不要,让他俩在她面前接吻,有一种被迫表演的错觉。 眼瞅着摩天轮就要升到最高点了,张静在张知疑劝阻下仍然坚持要趴在车门前透过玻璃看外面的风景。 张知疑,意先叔叔,你们看外面,好漂亮啊。 覆盖了近半个城区的夜景,流光溢彩。大大小小的街道,星星点点的灯光,附近车水马龙的公路,相较国内,节奏又偏慢,能够很轻易感受到 张静脖子上挂着相机,此刻正对着窗外狂按快门。 张知疑对着文意先,想用口型和他讲话。但文意先也盯着窗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看他。 他顺着文意先的视线看过去,于是出现了三个人都在车厢里欣赏夜景的场面。 确实挺好看的。 暂时原谅了张静那丫头又对他直呼姓名的不礼貌行为。 张知疑正要沉浸在这美妙的夜里,就在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眼前忽然掠过文意先的脸,温热的唇覆上他的。 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他瞪大了眼睛,被文意先的突然袭击吓到了。 已经听不见快门声,只有文意先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睑上落下的小块扇形阴影像羽毛一样轻轻挠过他的心脏。 明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在他感觉来却极漫长。 心中被欢喜的情绪充盈,张知疑的情绪一下重新稳定,看着张静对着他们的镜头都能心平气和地让她把照片发他一份。 下了摩天轮之后再握拳,用手指关节狠狠地帮她揉太阳穴。 文意先站在他们对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知疑循声看过去,在看到他的笑容之后,默默松开了对张静的桎梏,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身面对着墙。 张知疑喜欢使用暴力,张知疑坏。张静捂着自己的头控诉道。 张知疑又转回来。 啊,哥哥真是大好人,带我玩了一晚上,哥哥辛苦了!张静怕他又教训自己一顿,赶在他动手之前干巴巴地连声求饶。 文意先止住了笑声,含笑看他。 周围的人事物都被张知疑的脑子自动过滤,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文意先一个人。 缓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他拉过张静,问道:你能再给我们拍张合照吗? 张静一愣,点点头。 站在游客休息通道里,张知疑揽着文意先的肩,有些拘谨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姿势,文意先倒显得轻松许多,凑近亲他的侧脸。 在他怔住的时候,快门声也随之响起。 张静冲文意先比了个ok的手势,文意先顿了顿,点点头,就着刚才的姿势简单比了个耶。 张知疑看着他,模仿他的手势。 他还没把视线转向镜头,张静的快门声更早响起来了。 好了。张静笑嘻嘻地献宝一样用双手捧着相机递给文意先。 文意先看着照片,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我都没摆好姿势,就这样结束了?张知疑站在旁边疑惑地问。 亲爱的,这又不是拍证件照。文意先解释道。 就是说啊,张知疑没有浪漫细胞。张静在旁边嚷嚷。 张知疑凑上前看了一眼照片,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确实有点奇怪。照片中的他们因为那些表情和动作显得更鲜活而有记忆点。 咦,你们怎么穿情侣装啊?张静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虚指着照片中他们的衣服惊讶道。 你现在才注意到?文意先调笑道。 张知疑看了一眼,有点惊讶。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明明一个穿的是短袖,另一个在外边罩了一件薄外套。仔细一看,裤子是一样的,短袖是同款不同色的。 张知疑日常上班穿西装,下班之后换成常服。他没有穿搭的概念,一般都是文意先把衣服都提前搭配成一整套挂在衣柜里,他随手拿起来就换了。 因为身形差不多,所以衣服的尺码也相差不大,张知疑甚至弄不清楚哪套是他的,两个人的衣服混穿也行。 哎,那我再给你俩拍张正经的合照,张知疑,你会比爱心吗?你比一半,叔叔比一半,就像这样。张静说着,上前示意了一下,伸展开手臂,侧弯,手指尖落在文意先肩膀上,比出一半的爱心。 张知疑皱眉:有点土。 文意先挑眉,不置可否。 那换一个?张静弯起手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两个已经不年轻了的人看傻了眼:这是什么姿势? 文意先模仿她的样子做,然后看向张知疑。 张知疑了然。 这个姿势好像有点离谱。 张静想了想,站在他们面前摆弄了一下他们俩的四肢。 张知疑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操作。但张静在面对文意先的时候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只好通过简单命令的方式来指挥他做出相应的动作。 第98章 对,叔叔你只要把手搭在他腰上就可以了。 这姿势有点不太对劲,文意先都忍不住红了耳根。 张静慢慢后退回原位,举起相机。 好啦。 张知疑对成品比较满意,但完成的过程还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相片中的两个人贴的极近,嘴唇近在咫尺。 你是怎么想出这种姿势的?张知疑觉得这小孩绝对看了不少不该看的东西。 嗯?张静表示疑惑,你们俩不是经常这样吗? 张知疑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无法反驳。 第五十二章 他们沿着公园的小路散步,聊着些家常话。文意先偶尔会谈起让他头疼的学生和校园里的趣事,譬如某天他拉开某间空教室的窗帘结果看到了一排无人认领的书包,墙上又多了一些抽象的贴纸,写着禁止用菠萝攻击大象之类的话。张知疑在一边听着,偶尔插几句话。 在国外的日子或许只有文意先轻松许多,张知疑隔三岔五还是得加班,而且还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那种。好在大部分时候,他的客户也不愿意接受超过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 走到一张长椅前,文意先停了下来。 张知疑下意识地挨着他坐下。 公园里的秋蝉声嘈杂,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就只能听到各种昆虫在丛中树上起伏不定的声音。 文意先把手抽出口袋,点开手机的音乐软件,一阵悠扬清脆的笛声自其中传来,整个公园一时被音乐声覆盖。 张知疑跟着音乐声轻轻哼鸣,那是小时候妈妈放过的曲子。 我们两个像不像两个老头?文意先笑道。 张知疑伸手轻轻扯住文意先脸颊上多余的一点肉。 文先生还是年轻的。 文意先看着他直笑:早知道你这么懂怎么哄人开心,我就早点答应你了。 张知疑有点不高兴了:我之前做得不够好吗? 文意先给他顺毛:你之前做得也很好,只是我下意识忽略了。 你差一点就要错过我了。张知疑提到这个有些气愤,他一直都觉得他们两个人是相爱的,结果文意先那时候不断地拒绝回避他,甚至主动申请出国交流,这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他还以为真是被公派出去的。 文意先挑眉,叹了口气,牵起张知疑的手,把一枚戒指推进他右手无名指:那你现在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我们俩就可以好好研究伦理学了。 刚刚的情景,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大概会感到害怕。但是既然是你,这种冒犯反而应该称之为惊喜。张知疑左右看了一眼都戴着戒指的双手,按着文意先的后脑勺就给他来了个深吻。 顺便庆祝我们相识十六周年。 音乐声还回荡在空中,然而在两人心里唯余相爱的寂静。 他们在爱情里都不需要太多东西,只需要真爱。或许也是因为两个人本质上的性格是极相似的,对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马上猜到背后隐含的意思,真正住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和贴合。相似的家庭背景,让他们都不缺乏物质,从而更加追求精神上的相遇。 虽然他们在专业领域上相去甚远,但在三观上相当契合。 随着年岁渐长,张知疑对于哲学已经陷入了一种怪圈,可能因为听不懂加上工作疲倦而睡着,也可能因为听懂了陷入思考而感到兴奋和快乐,更多时候是中间态,因为休息得还可以,就有静力思考,但仍然听不太懂,就一直问文意先问题,等着他一个一个解答,来完善自己的观点。他能感受到知识对于人的滋养,更加认同尊重理解爱人的工作。 同样的,文意先长期在他旁边听他讲一些期货品种板块基金投资股票加权赋税之类相关的事,已经耳濡目染到看一眼计划书就知道张知疑会觉得哪里难搞了。他们并不排斥把课堂或者把办公室搬回家。 不过人总是会败给时间,文意先的记忆力似乎在明显下降。 好在他习惯每天都给自己列计划表,大事忘不了,小事不用记。 比如说他记得他们什么时候在学校第一次见面,却不记得今天下午要交账单。更多时候,他似乎倾向于记住以前发生过的事,而不是当下发生的。 于是等张知疑回来洗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断电了。 张知疑看了一眼手机里的账单,感慨了一声电费真是越来越贵了。 前几年也涨价,中间回落,现在又涨很正常,况且我们在慕尼黑。文意先喝了口酒,整个人舒服地后仰,陷在沙发里,戴着眼镜,看着投影在幕布上的纪录片。 这真是个巨大的回旋镖,张知疑深切体会到在自己独立之前,家庭背景和教育为他提供了多少好处。 白天街上也偶尔能看到街头乞讨的人,一个劲地朝他磕头,大有想要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求着他给点钱的意思。 他们公司的普通员工,一整年的薪水平均来看也只是能在这里勉强温饱,富余的钱应该不多。当然作为老板的张知疑,在面对各种问题之前还得仔细斟酌一下会不会引发罢工。 第99章 张知疑抱着衣服和浴袍坐到他身边,问道:我是不是该做些慈善工作? 你上次这么问我,是你打算模仿友商在美国做的事。文意先又喝了一口,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喝酒和喝水一样,只不过可能隔一段时间需要跑厕所。 这次是真挺想的。张知疑靠着他的肩。 文意先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伸手随意地拍了拍张知疑的脸:这种事,就像电梯里的关门键,你按不按可能都一样,不过至少做了会让你缓解负面情绪。我很支持。 你去厕所吗? 文意先看他一眼:不,我一瓶都喝完了,再拿一瓶。你要一起喝吗? 我一会儿要洗澡。 那刚好,你等我一下,我顺便拿套衣服。 张知疑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进浴室先给浴缸放水。 两个人坦诚相待早已不是什么能让张知疑面红耳赤的事,他甚至能镇定自若地一边给文意先搓背一边调侃他浑身上下都是白的,轻轻搓一下就能弄出一片红来。 文意先拿来了两个杯子和一瓶酒,张知疑明白他的意思,把板凳搬到浴缸旁边。 这么乖,有没有背着我偷吃?文意先调侃道。 吃什么?升腾的蒸汽和空气中的酒精让张知疑处于一种晕晕沉沉的感觉。 文意先喉头一紧,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会儿我煮鸡汤面当宵夜。 好。 透过雾气看着张知疑的笑,文意先不自觉地错开了视线。 虽然一开始他对张知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跟张知疑待久了,脑子里也开始莫名其妙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像是为了掩饰这种情绪,文意先快速脱了浴袍钻进浴缸。 他们俩假装为了省水费而心照不宣地换了这么个双人浴缸,等真换好了之后,才真切感受到销售的嘴骗人的成分实在太高了。稍微动作大点就可能直接一巴掌糊到人家后脑勺上,在水里挨得太近就容易变热,这时候再喝点小酒,已经经历十多年商场应酬的小张总也还是有点受不了,仰着头软趴趴地躺倒在浴缸里。 文意先很享受这种氛围,他甚至主动关了灯,把床头的小灯拿来了。 我一会儿泡完出去要是滑倒了一定找你索赔。张知疑在他耳边嘟哝。 文意先的手臂枕在他脑后,刚好让他能舒服地把头搁在上边:就算你不找我索赔,我大概也得出钱。 我们算有共同财产吗?张知疑在迷糊中想到一些案例。 文意先点点头:你不知道吗?你的工资一直在我卡里,出去玩刷的也是我的卡。 啊?张知疑的声音变了个调,怎么可能? 逗你玩的。文意先大笑,把温水往他身上泼,稍微开了一点百叶窗。 享受一下夜晚和二人世界吧。 第五十三章 重叠 平淡而温馨的日子过得很快,张知疑今天要启程回国了,以往每年都要回国两三趟,他以为这次也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在机场和文意先告别,这男人年纪上来了似乎变得更容易哭。每次到这个时候他都得提前给对方准备好纸巾。 我很快就回来。张知疑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在家不要天天喝酒。 文意先止住了哭泣,一下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镇定,伸手稍微拉开了他们的距离:那是不可能的。 善变的人。 张知疑叹了口气,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走了。 一股巨力从后背传来,又迅速把他往回拉,是文意先冲上来抱住了他。 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你这次回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他附在张知疑耳边低声说。 张知疑转过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这趟航班我都坐了多少年了。 可是 好啦,知道你舍不得我,以吻封缄,张知疑牵起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我现在就可以改签,但最多改到明天,我还是要走。到国内还得倒时差,所以今天去最好。亲爱的,你平常最会为我着想,今天发生什么事啦? 文意先摇了摇头,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就是莫名其妙的预感,没什么,你去吧。 张知疑还看着他:那我去咯? 嗯。文意先捏了捏眉心。 第二天早上,他按惯例打开电视看新闻,那趟航班坠毁了。还在确定飞机上乘客的生还情况,民航局对乘客家属进行探访并表示安抚。 文意先头一回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不断地发信息给张知疑,他一直没回,打电话过去也是关机。 在他就快要放弃,说服自己接受这可能的噩耗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张知疑有点模糊的声音出现在另一头:喂,意先吗? 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可以开口指责张知疑昨天不听他的话,差点就坐上那趟死亡航班。 第100章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他对这种突发意外感到措手不及。 你看到新闻了吗?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在阿斯塔纳。遇到好心的路人载我去市中心,现在我找到大使馆了。张知疑在那头还在安慰他,都说了不用担心啦,反正我总有办法回来。 文意先还是沉默不语。 怎么啦?张知疑在电话那头问。 突然枪声四起,张知疑匆忙留下一句晚点再找机会联系你就把电话挂断了。 声音如此清晰,八成是周围抢银行的劫匪发出的枪声。 文意先更忧虑了。 张知疑什么时候学会的跳伞暂且不说,能在哈萨克斯坦那无边无际的无人区当中稳定着陆,并且沿着河流徒步找到公路,还有愿意载他走的好心人,已经是运气大爆发,更不用提不借助地图还能找到大使馆这种事。 运气总归会花光的,遇到抢劫案会不会就是厄运的开始? 他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过无数他在网上或者报纸上看见过的案例。被挟持作为人质最后劫匪撕票,或者国外的警察安排的狙击手没能一枪击毙劫匪反而把人质杀了,又或者是被流弹击中无故受害 那他怎么办? 文意先已经联想到自己给张知疑办葬礼的画面了,颇有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感。 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们的家人。 下着雨的阴沉傍晚,他撑着黑色的伞和张启辰并肩在张知疑的棺材前站着。 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没过多久就选择殉情。 同时他仿佛见到了张知疑在云搭成的阶梯上向他伸出手,他想也不想地就握住对方的手,踏上台阶,一步却踩空了,整个人从高空极速跌落,抓不到任何东西。 从梦里惊醒,文意先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离自己最近的东西,结果抓到了张知疑的手臂。 对方从背后抱着自己,另一只手臂枕在他脖子下面,发出细微的鼾声。被文意先一抓,鼾声慢慢消失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抱得更紧,张知疑似乎还在梦里,只是咂咂嘴表示被打扰到的不满。 跟一个人待久了真会越来越像,明明他以前不常做梦的。 文意先长出一口气,安心地把手覆在张知疑手上。 刚合上双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貌似明天张知疑确实要回国了。 他直接把张知疑摇醒了。 你明天能不能改签? 张知疑睡得半梦半醒的,眯着眼睛困惑地看他:你说什么? 你明天能不能改签,后天再回去。文意先认真地看着他。 张知疑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重新闭上了眼,哑着嗓子回复道:说什么胡话呢,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张知疑打上领带准备出门,看了一眼因为昨晚失眠现在睡得正香的文意先,轻手轻脚地拉上行李带上门走了。 文意先傍晚睡醒的时候,只看到张知疑在床头柜上留下的字条。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想起来自己早饭午饭都还没吃,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肠鸣。 文意先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要进食了,不然有一定概率头脑发昏死在家里并且无人发现。但是他的身体动不起来,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张知疑现在怎么样了? 他给张知疑发消息,没过一会儿居然收到了回复。 文意先:到哪里了? 张知疑:这信号断断续续的,我看着好像到哈萨克斯坦境内了。 张知疑:感觉这飞机好像出了什么状况,往下降的速度有点太快了。 文意先眉头一紧,他已经想到了梦里的场景。 张知疑:我不会跳伞如果活下来了我会找机会发消息没有替我写遗嘱 之后那边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文意先煎熬地等了很久,中间因为什么都没吃头脑发昏晕过去一次,挣扎着起来吃了点东西,向学校请了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早上的新闻。 一切如同梦里的情景一样,电视中的主持人再次播报关于航班失事的消息,有关家属可以获得民航局赔偿。 而与梦里不同的是,他没有再次收到来自张知疑的电话。反倒是在几天之后收到了他的死讯。 看着比之前更加真实的葬礼现场,张启辰忍着丧子之痛,还过来安慰他不要想不开。葬礼结束,周围的人都散了。他一个人站在雨里,把伞扔了,静静地站在爱人的遗体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折叠刀,对着自己的心脏捅了下去。 意料之外,并没有剧痛传来,他也没有看到死后的天堂。反而是睁开了双眼,又从一个梦境里醒过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坐在心理医生面前,文意先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最近总是反复梦到那个飞机失事的梦,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接近一种折磨。 死亡?文意先联想到他的梦。 可是,你比你的伴侣要年长得多,按理来说也应该是你先衰老。你的梦里却都是他出事。你似乎并不害怕死亡,你更害怕的是孤独。医生看了看检查报告单,实际上你没有心理疾病,也没有其他病症。只是最近周围的一些事情让你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回去好好休息,多看些放松有趣的东西。 第101章 文意先看着他,心里默默写入了有些心理医生并不靠谱的想法。 回到家里,文意先看到张知疑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悬疑侦探剧《犯罪现场》,桌面上放着电脑,他正处于边办公边摸鱼的休息日状态。 显然大多数时候张知疑只是把这玩意儿当工作背景音,偶尔想放松了也会抬起眼来看一两集。 你回来啦。张知疑叫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张开双臂走向他,抱了他一下,帮他把外套挂起来,看到他并不算好看的脸色疑惑道,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说我一点问题都没有。文意先揉揉眉心,扶着他的手臂走进客厅。 张知疑当即了解:大多数专家宣称专家中大多数都是无能之辈。下周我帮你预约个好的医生。 晚上睡觉我有影响到你吗?比如打鼾之类的?张知疑说着,给他倒了一杯热可可。 文意先摇摇头:没有。应该和这个没关系。 那你晚上要是突然醒了就叫我,我哄你睡着了我再睡。张知疑不禁忧虑起来,把他抱在怀里。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文意先勉强镇静下来,伸手紧紧回抱他。 这才是张知疑面对他半夜把自己摇醒的正常反应。 文意先觉得自己真是一时脑抽。梦里的情景压根就没有任何一点和现实沾边,他居然还能反复相信并且反复受影响。 等到晚上他又一次陷入梦魇,没有梦中梦的折磨,是张知疑轻声把他叫醒。 他们的手紧握着,见他醒了,张知疑弯起眉眼:我在这里哦。 第五十四章 转移 明明自己才是年长者,随着年岁增长反而觉得他越来越幼稚,而张知疑越来越成熟。 被自己爱护着的小孩也会长大,转身为他遮风避雨。 文意先趁着张知疑没睡醒,伸手描摹着他的容貌,用食指沿着他五官的曲线走过一圈,最后落在他的嘴角上。 学生时代的张知疑开朗爱笑,嘴角永远都是上扬的,就算没在笑也让人感觉舒心愉快。 工作之后就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张知疑的嘴角慢慢向下,几乎没什么表情,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严肃,有种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气场。 然而一旦笑起来,又像过去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年。 真庆幸能和你结婚。文意先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文教授,你已经庆幸了上百次了。他想到如果他把此时的心声说出口,张知疑可能会模仿他的口吻故作正经地说出这种话,他就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呢?张知疑睁开了眼睛,歪着头同样笑着看他。 文意先没有把人吵醒的自觉,又亲了他一下:我梦到你了。 张知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试探地问:又是那个噩梦? 趴在张知疑身上,听着他胸口心脏的跳动,文意先闭上双眼抱住他的腰:不是那个。我梦到我们结婚二十周年,你租了一堆无人机列了文字方阵,在外滩边停了一辆游艇,叫来了所有我们的亲朋好友来庆祝。 除了否定的回答,剩下的语句都是瞎编的。 张知疑眉眼舒展开来,贴着他的脸,也闭上了双眼:真到那时候,我会办得比这更豪华,只要你喜欢。 文意先忍俊不禁:怎么不让我来办? 文教授囊中羞涩。张知疑笑嘻嘻。 文意先长叹:怎么不能算共同财产? 当然算。我的卡不是在你那吗?张知疑把人从自己身上移下来,凑近慢慢索取更多。 清晨的活动结束,张知疑捧着文意先的脸感慨道:你偷偷吃了什么防腐剂吗?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还和年轻的时候长得差不多? 文意先靠在他怀里打哈欠:光是眼角就都是细纹。也就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完全看不见瑕疵。 张知疑啧了一声:人家现在都以为我比你大了。上次还有小姑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都被问了十几年了,要不是某人拦着,我就真给了。 文意先笑出声来,揉了揉眼角:那我下次不拦你。 那我还是不给。张知疑抵着文意先的额头,蹭蹭他的鼻尖。 文意先在此之前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直到他和张知疑在一起之后才发现,有的爱,不是轻佻简单的一时上头,也不是居心叵测的心机密谋,它只是真挚专注的爱,而这种爱可以持续很久,甚至他觉得可以持续一辈子。 不过爱情这种完全找不出起因的事也是一直让人一头雾水。 就像许多年前跟他表白过的女学生一样,羞涩到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把情书递给他,他只能礼貌收下但是绝无回应。 因为就算看了情书他也没搞懂对方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喜欢自己长得好看,那很多明星长得比他更好看。他也不敢那么夸张地说自己貌比潘安,掷果盈车能把自己砸死。 喜欢自己有学识,现在的人工智能可以比他回答更多领域的问题。况且他也不见得这类学生有多爱学习,喜欢追逐一种幻象罢了。 第102章 或者喜欢自己的性格,所谓温柔善良,这种他更是看也不看直接扔到信堆里的。他都不知道善良这种词是从他哪个行为归纳出来的,期末捞人吗? 或许自己做什么都会有人喜欢,但是只是因为外界给他加上的各种光环。有的人喜欢依附于那些光环底下,好让自己也显得非比寻常。 你为什么喜欢我?他似乎从来没有真的问过张知疑这个问题,甚至有点自大地认为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事。 真问出口,张知疑思考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或许因为你是你。而且我爱你。 文意先还没接着往下问呢,张知疑自顾自地接下去展开:一开始肯定有见色起意的成分,之后就是被你的人格魅力打动,认可你的价值,能够自然地尊重理解你。受到了你的帮助。在我尝试和你更进一步的时候,你没有强烈拒绝的意愿,有良好关系建立的正反馈。并且我们家世相当,家里人都支持我们在一起。我是个独立的人,就算你老了我也能好好照顾你 打住,你已经把答案扯到我们俩为什么会结婚这个问题上了。文意先伸手捂住他的嘴。 张知疑看了他一会儿,接着闭上眼亲他的手心。 舌尖舔过手心的时候,文意先把手撤开了。 哪里学的?不嫌脏啊?文意先把头埋进他怀里。 张知疑得意地笑,伸手拉过文意先的腿放在自己腰上:你猜。 和客户出去鬼混的时候小姐教你的?文意先微笑着。 张知疑一下急眼了,眼里闪着泪花:没有那种事,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文意先亲亲他的脸颊,确定了他的正常反应: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我肯定相信你啊。 一提到这种事,张知疑就容易过激反应。因为他知道文意先一直介意文翩出轨导致家庭破裂的事,他不希望被误会,也不希望文意先伤心。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张知疑絮絮叨叨地开始讲一些和应酬相关的事,比如现在他的客户都笑他要么惧内要么那方面不太行,不敢做任何稍微出格的事,叫来小美女或者小帅哥强制坐他腿上,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明明是对爱人的基本尊重。张知疑知道这群人绝对听不了他的话,只能讪讪陪笑。 有一次frank喝多了,他老婆带着孩子来找他,结果他叫来的年轻女孩还坐在他腿上亲他。不过好在他们是开放式关系,她本来就是因为电话没打通才过来接他回家的。但我还是觉得这么做太过分了。不止是我自己不愿意这么做,我一想到你要是看见我这样,肯定心里不好受嗯? 张知疑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文意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说话很催眠吗?张知疑挠了挠脸,有点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文意先又陷入了梦境之中。 你爸妈怎么样了?张知疑想起年初文翩让他偷偷带自己见庄灵一面。都已经纠缠到暮年,两人也都没有再婚,或许这给了文翩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文意先提到这个似乎有点不高兴:他为了这事现在还每天锻炼,骗人家自己出门旅游了,实际上天天在当跟踪狂,反侦查能力都快赶上枪击现场的狙击手了。我妈最近在和一个俄罗斯侨商谈恋爱。 张知疑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庄灵不会再接触爱情,于是:谈恋爱? 对啊,文意先反而奇怪地看着他,不是很正常吗? 妈都快八十了。张知疑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无论什么年纪,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只要出于真心,和对象的差距别太夸张不就行了吗? 那个侨商多大了? 文意先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五十多? 张知疑瞪大眼睛,笑出声来:爱情跟审美一样主观。 文意先跟着笑:至少跟我爸比起来,这个人身上能给的审美价值应该更高。 那是,都快跟她儿子一样大了,勉强能做个干妈。张知疑漫不经心道,说起来,我好像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 过两天我得回国了。 文意先懵了:啊? 我知道你肯定有顾虑。我已经去提前训练过跳伞,学了一点基础的哈萨克语,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就算到时候飞机要爆炸了,我也一定能逃得出来的。 文意先拍拍他的脸,张知疑皱眉看他,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是疼的。文意先看向窗口,直接趁张知疑不注意,冲上前之后果断地往下跳。 失重感又一次袭来,他在空中,人生的一幕幕仿佛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重演。好在这些都没有持续太久,他又醒过来了。 你醒啦?吃早饭了。我说着说着你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你睡够没有,就没叫醒你。我已经吃过了,一会儿要去上班。张知疑把餐盘端过来,按了一下按钮,床上桌从床尾升起,朝他移过来。 张知疑站在门口打领带,穿上外套:对了意先,我过两天要回国。 第103章 文意先闻言顿了顿,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好像不太疼?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着跳楼,又感觉不太对劲,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比之前感受到的要真实得多。 文意先从被窝里抽出身体,张知疑停下动作看着他。 怎么了? 见他不回复,还在试图往窗口的方向移动,张知疑直接走过来拦在他面前:怎么了? 文意先看着他:你知道妈最近干什么了吗? 没干嘛吧?不是回国了吗?张知疑边说边慢慢靠近他,最后抱住他,她退休了,叔叔出钱让她回去,她就跟那个俄罗斯侨商分手了。现在又谈上了一个六十多的帅老头,我们上个月还回去参加过他的生日,不是吗? 文意先伸手摸到张知疑手上的茧,这是之前没感受到的细节,他这才慢慢卸下防备,直到感受到张知疑跟着他一起松了口气,他才确认这不是在梦里。 你真要回国? 嗯,坐私人飞机回去。上边配备相关人员,起飞前经过三次检查。诚邀您明天下午跟我一起去体验航行。 文意先被他逗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了,我想您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张知疑看着他,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文意先又回到床上去,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饭。 我可能要回国待上几年,没有定好具体时间。 为什么? 我爸让我回去接手公司,说是,修颐哥去美国了。 让你姑姑接手不行吗? 张知疑脸上的表情变得更难看:姑姑生病了。 文意先皱眉,他也没听文清远说过这事。不过说起来,她们最近好像确实很忙,张静和他说自己在家里基本上看不到她们。 张知疑撇过脸,出门上班去了。 第五十五章 张知疑并没有像梦魇中那样因为飞机失事而出现各种各样的死法,他坐着私人飞机安全抵达公司总部的时候,文意先尚且刚刚下课不久。 事实证明大多数时候人们预想中的极其糟糕的情况压根不会发生。 卸下一身的疲惫,文意先在街道里漫步,看着视频通话另一头的张知疑打哈欠。 不用担心,一切都好。张知疑说着就踩空了台阶,一个趔趄险些正面朝下摔倒,扶着旁边的人勉强站稳,抬起手机又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傻笑。 文意先扶额,真不知道他身上这种松弛感是哪里来的。 不和你多聊了,我爸来了。张知疑刚要按下挂断键,手就被张启辰拦住。 老远就看到你又在打视频电话,别这么见外,让我也看看。意先,好久不见! 张知疑抹了把脸,把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张启辰。 这小子被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张知疑画外音:我哪里胖了?),看样子平常吃得挺好。你什么时候也回国啊?叔叔想吃你做的饭了。知疑你先下去,我要单独和意先聊天。张启辰推了推张知疑,坐在随行的人给他带的板凳上翘起了二郎腿。 张知疑蹲在他身后,看到屏幕里文意先朝他看了一眼,接着眨了眨眼。张知疑当即意会他的意思,跟着助理去楼下办公室了。 叔叔,您有什么事吗?见张知疑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文意先开口问道。 张启辰摸着胡子笑道:还是你懂我。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知疑得回国发展,你要是能回来最好,不能的话恐怕你得等上很久。 很久是多久? 等你退休了回国,或许可以算一个期限,短期内我没法跟你保证他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也不想为难你们,眼下这边没有可以挑大梁的人。我也老了,不然我就自己上了。张启辰语重心长道。 文意先聪明,马上听懂了言外之意:可以和我说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张启辰沉声道:我们被张修颐那小子摆了一道,签了对赌协议之后,他卷款跑路了。一个正在研究的大项目血本无归,现在还得面临更多问题。不让知疑知道具体原因,还和他姑姑有关系,家里人的矛盾他本来就不太清楚,没必要添堵。 文意先点点头,表示点到即止,说到这里他也完全明白了。 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作为世交,同时还存在联姻关系,面对这种困境,文家肯定得伸出援手,只是不知道实际掌权者文清远那边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 张启辰知道文意先只是出于客气问问,因为他手上没任何实权,没法给他们任何金钱上的帮助。 所以张启辰摇了摇头:相信知疑可以做到的,在他意识到这是个大麻烦之后。 我姐姐那边没有反应吗? 张启辰苦笑着:有的,她趁行情不好,在我们公司买了股份。其他的没做什么,我们旗下的子公司在陆陆续续洽谈收购事宜。她收了些地产。你爸爸最近在干什么? 看着眼前头发斑白的老人还在为事业忧虑,再想到自己那个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的爹,他的心情一下变得十分复杂。 第104章 文意先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把他爸最近还在执着于当一个跟踪狂这件事跟张启辰说。 他在印尼旅游。文意先如是瞎编道。 可以的呀,环球旅行十几年了。张启辰乐呵呵地笑,也没主动拆穿他的话。即使张启辰昨天刚在餐厅看到文翩和庄灵一块吃饭。 现在也到吃晚饭的点了,你先去吃饭吧。晚些时候我会把手机还给知疑的。张启辰还有事要忙,跟文意先匆忙道别,挂断电话,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不远处的助理见他起身,快步跟上,在他斜后方和他保持一样的步频:张总,人也接回来了,您看下一步要怎么做? 张启辰略一思索,又接着说:敌不动,我不动。 了解。助理点点头,安静地继续跟在后面。 张知疑本以为只是回来暂代职务,结果听到有人在议论说他恐怕得在这位置上待上起码五六年,他当下按捺不住,一下班就去找张行言。 提着一盒滋补品,还有一袋水果,提前跟她们俩打了招呼,但没有回复,张知疑敲了敲门,同样无人应答。 门口有个看起来像监控摄像头一样的东西,门框旁边是一个识别器。 张知疑又敲了敲门,门口的识别器中传来声音:你是谁? 听起来像是张静的声音,张知疑拔高了声音:是我,张知疑。 你等等。张静说完,张知疑的手机马上弹出了视频通话申请,他接起来,对着自己和门口,很快门就打开了。 张静高兴地把他迎进门: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你找我妈妈的话,她们最近都不在家。 张静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看样子这丫头不知道她妈妈生病的事。张知疑有点意外,他还以为张行言会在家里养病。 这时候文清远回复他了:我们最近在另一个家里住,行言在医院。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拜托你和静静一块住一阵子,她也好有个伴。 张知疑回复她:静静都多大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我最多算个保镖。但是我想我没法在这里待太久。 文清远:我们家有专门的客房,你要是住不习惯可以带静静回之前的家里住,她也知道从那里怎么去上学。 张知疑:也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意先还在国外。我想回家。 文清远:现在我可叫不动他了。他跟我聊到现在,他不愿意回来,反倒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张知疑语塞,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张静在自己的房间写作业。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他没带行李过来,估计司机把他的行李运到家里去了。打电话交代了一声,张知疑继续和文清远讨论去留的相关问题。 虽然他知道姑姑生病了,却不知道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而且这病得还挺突然,几乎是等到住院的时候才通知了所有家里人。 文清远说她不方便说,现在张行言还属于要休养的状态,并且希望他不要再追问这件事。 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不要过问太多。 越是这样说,张知疑就越想搞清楚为什么,有什么事非要瞒着自己,不瞒着自己难道就会坏事吗? 喝过咖啡,他现在格外清醒,越想越困惑,给文意先打电话。 对方正忙,没有接听电话。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好多东西,过去他只回国两三天,最多也就一个月,对这些东西的感知都不那么清晰。比如时差,无法跨越的时差,六个小时,下午到晚上,或者清晨到半夜。比如不同的节假日,不同的工作时长,不同的天气。 没想到他还是得体验一把异国恋的艰辛。 张知疑抹了把脸,有些郁闷,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心绪不定。他今天没有什么工作,大概明天等他倒完时差才正式给他安排。看张启辰的架势,八成他会有铺天盖地的工作。 司机把行李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张知疑简单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 小时候相当闹腾的张静长大之后却意外自律,跟他交代了一下家里淋浴系统要怎么用,接着就说自己要睡觉了,明天五点半起床会顺便叫他。 我之前听言言说你习惯被太阳照醒,窗帘旁边有一个绿色的按钮,你按下去等它变成蓝色,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它就会自动拉开。 张知疑点点头,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开。 事实上他跟文意先待久了,似乎变得更习惯听闹铃起床。 他正洗着澡,文意先回电话来了,他倒也不害臊,就这样接起来,露出上半身。 噢,打扰到你洗澡了。文意先故作惊讶。 张知疑笑了一声:这种打扰,我求之不得。 文意先料到他毫不在意的反应,笑着说:今天忙吗? 看样子明天会忙。我现在在姑姑家。本来想问清楚情况,结果又被征用当临时保姆。 动作还挺快,静静睡了吗? 睡了,这姑娘还真是遗传了她们俩的自律。我读书那会儿,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得起码十一点才睡。 第105章 时代变了,我那时候一般晚上八点就睡。过年守夜,十一点前就熬不住了。 是啊,现在你也起码十一点才睡。 也不知道是谁喜欢十一点睡。 哦,你在说我带坏你了? 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谁。 张知疑速度飞快地洗完了澡,穿上浴袍,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轻佻地笑:你还和别人一起睡? 今晚就和斑比先生一块睡。文意先说着,把镜头对准了沙发另一头的小鹿玩偶。 忘了它吧,就算你俩结婚了我也会来抢亲的。我发誓它抢不过我,就算它是森林之王。 两个人相视而笑。 你能回来吗?终于还是得绕回正题。 文意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抱歉,我不能。 张知疑的眼神变得失落:好吧,我理解你。你能等我吗? 文意先温柔地看着他:我不爱说绝对的话。但是我会告诉你,我愿意等你,直到我没法再醒来迎接你为止。 第五十六章 别离 窗外车来车往,张知疑的心情相当糟糕。一方面,他们公司的现金流出了问题,除了由张知疑负责的海外地区还在盈利,总部这边其实已经亏损了两年,现在还在对账;另一方面,一些合作伙伴突然要求解约,并且甩了一大堆不知道哪来的证据,声称先前的董事长、总裁张修颐签下协议却不执行,而且名声败坏,甚至向他们索赔。 他近日来都愁眉不展,几乎每天都有一场会议要开。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是先把对赌协议的漏给填上,争取让子企业早日上市,就可以避开这方面的负债。 然而这种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能卖的也都在卖,不能卖的岌岌可危。他真不知道他们让他回来就是给人家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明明去年的年会看着一切良好,原来自家的数据都能造假。 知疑,休息一下吧。张启辰提着保温桶走进来。张知疑最近总是不吃午饭,腾出午休时间在和各方洽谈,还抽空要找出协助张修颐伪造数据的人,偶尔晚饭吃多一些,就当吃了午饭那份。 张知疑揉了揉眉心,振作精神:谢谢爸,晚饭放桌上就行了。那些人我已经查清了,明天和股东们开会商量一下怎么处置他们。哦,里边也有股东,要不直接把证据移交法庭上诉算了。 这事儿可不能马虎,直接告上去的话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脱罪。最大的那个贪了多少? 张知疑蹙眉,盯着电脑屏幕,转了转鼠标滚轮,嘲讽地笑了:够买两三个海外科技分公司了。 爸,我回来之前,你可没跟我说过修颐哥干了这种好事啊。张知疑想说些责怪的话,看着父亲苍老的脸又无法开口。 张启辰摇了摇头:我以为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也别给你再多添堵了。 张知疑沉默,整个办公室只有鼠标点击的清脆声响。他也不会告诉张启辰,文意先转头就把那些话都直接告诉自己了。 我可怜的老公。你要努力收拾烂摊子,早点回来。文意先面无表情地看着投影屏上的老电影,语气毫无波澜,近似于棒读。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他的下半张脸,整个画面灰暗,除了投影屏上的光亮之外什么都没有。 才快一个月,他就已经觉得他们俩之间似乎生分了一些。这要是再待久了,保不住以后文意先拒绝接电话,然后他们俩就该变成《窄门》的翻版了。 时间线回到现在,张启辰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你有几成把握?省去了后半句话,他知道儿子一定听得出言外之意。 张知疑看看他,又看看电脑屏幕,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转过身去背对他,李总,上次说的我们公司项目的事 说着说着,张知疑起身往外走,朝向张启辰的侧脸冷峻,嘴角向下,语气却还是亲和开朗:当然,能和您线下详谈最好。地址您发给我,我很快就到。 目睹这一幕的张启辰感到很欣慰,他和其他人都能感受到张知疑身上那种让人安定下来的领导气息,眼下正是印证它的好时候。 也是他能把张知疑推上位的好时候。 张启辰眼神暗了暗,起身坐到张知疑的位置上,像他之前无数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一样,轻轻地把手放在桌面上,审视张知疑刚刚在看的文件。 有一些资料似乎还没有补充好,张启辰戴着老花镜默默把自己盘里的数据转存进电脑里。 出售项目,出售股份,甚至出售产业和子公司 这局做得太烂了,就为了汽车? 张启辰不由得对自己的大侄子感到鄙夷,如果不是他为了行动彻头彻尾查了一遍,估计不用过几年这公司就能被张修颐偷偷摸摸的创新耗空了。 不过也刚好,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董事会大洗牌,最重要的是 想到刚刚张知疑的背影,张启辰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否有不妥的地方。本来凭借儿子的能力,坐到这个位置上最多也就是时间问题。 第106章 要怪就怪修颐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张启辰这么想着,一下觉得心情舒畅,拷走了张知疑电脑里的文件,帮张知疑锁上电脑。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打开了原本给张知疑准备的保温桶。 与此同时,张知疑正开展该有的应酬环节。 无非是喝喝酒助助兴,谈得来就留下,谈不拢的话,能把对方喝倒也是好的,再不行就拉倒走人。 他一直不是很能理解这种酒桌文化,直到现在也还是一样。要是能把文意先拉来喝酒,成功率会不会大大提高?他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小张总,第一次见面,来,我敬你一杯。 张知疑自知自己还没吃饭,这空腹喝酒的危害他也知道,最主要是更容易喝醉。但眼下不好拂了李总的面子,他只能接过酒杯应下来。 豪爽,来,咱哥俩多喝点,沟通沟通感情。 当这家伙的手拍到他大腿上的时候,张知疑本能感到不适,当即就想拍开,又强行忍了下来。 张知疑面上不显,笑着一杯接一杯地陪他喝,实际上好几杯都趁他不注意倒到自己衣领里了。他平常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体验公司新产品,这专门为挡酒而设计的衬衫,采用了他们公司新开发的吸水不显色的技术。 实话跟你说吧,这项目我本来不打算接手,既然你亲自来了,只要你愿意卖我个面子那家伙手都快伸到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去了,张知疑伸手挡住,一看多半就是喝醉了的潮红的脸在他面前晃,张知疑闭上双眼翻白眼,听到对方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说,我俩做一回吧,只要爽到了我就接。反正,你老公不也和我差不多大吗? 张知疑一脸空白。一个是出于无语,另一个是在现实中听到这种离谱的话而产生的厌恶。 他若无其事地按了一下耳垂,那上边有个类似监听器的耳钉,触碰听到耳边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确保它在工作,顺便故意转移开刘总的视线,把胸口口袋里的摄像头摆正了位置。 抱歉,李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张知疑故作为难道。 李总扑上来把他压在身下,刚要把头埋进他颈窝的时候就被张知疑一拳打倒。 啊呀,李总,你怎么啦,不好意思,我被你吓到了。 李总坐在原地,充满歉意地对他笑笑:我还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打算接手你们的项目,请回吧。 张知疑冲他笑笑,略一颔首致意,轻快地走了。 第二天这笔买卖还是成了。张知疑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开会,他们新任的大股东文清远淡定地坐在位置上欣赏他发言。 以上,我认为应当做出合理的处罚,解释清楚之后再移交法庭送审。张知疑的笑容无懈可击,没有一点被骚扰之后的狼狈。 文清远笑着带头起立为他鼓掌,其他人见状也接连跟着表态站队,他们知道谁能为他们带来利益就足够。 散会之后,文清远和他并肩出门。 姑姑怎么样了?她不让我探望她,我最近也太忙。 她?差点没把我气死,药都不愿意吃,我只能偷偷掺到饭里给她吃。文清远小声地和张知疑吐槽。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文清远撇过脸,显然还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张知疑也不和她继续谈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文意先的事。 意先最近在做什么?他好像不太愿意跟我说话。 你老公你问我?文清远有点不敢置信,甚至开始怀疑起刚才会议上的张知疑和眼前的张知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见她反应有点过激,张知疑收回话头,约了个时间一起吃饭,接着各回各家下班。 第五十七章 天上乌云不开,底下的知疑发呆。 一般来说按工作时间来确定下班时间,但在他这都按自己计算确定的工作量来推算下班时间。 今天是中秋,按理来说他该给自己放假,毕竟整个公司也基本上没什么人了。总管把核对好的账单传给他,他看了几眼,头一回感到无聊。 既然下边的人都核对好了,还要又让他核对最后一次,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把分部用习惯了的员工高薪调到总部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国之后,整个公司仿佛有了定海神针一般,各项工作开展得都意外顺利,上下一心,预计再过半年就能让现金流回归平衡。 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管理方式更科学,还是之前贪污腐败的人太多,把钱大概都吃空了才导致了亏损。 不过他完全不相信才卸任不久的张启辰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张启辰当然不可能贪污,本来也就是自家的钱。但是张知疑想不通,张启辰对此仿佛默认,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候才对他们进行清算,又可能是为了什么呢? 他感觉自己有一瞬间抓到了重点,但是重点转瞬即逝。 本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敲了几下键盘。 说到底也是他不愿意,昨天的工作忙完了,一看时间不够坐两趟飞机,郁闷的他连夜睡在公司第二天起来接着工作。张启辰叫他回家吃月饼吃烤鱼,他拒绝了三四次,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忙,实际上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 第107章 比起回家吃什么包装豪华的各种月饼大礼包,或者是铺满剁椒的在红绿相杂中冒出个头的烤鱼,他更想见文意先。 唉。 奈何文意先今晚的行程已经被提前预约好了,他得去一个中德建交的活动和留学生们一起过中秋节,并且作为代表还要上台说几句。 白天?白天要上课。 真是见鬼,为什么他还没退休? 张知疑把头埋进双臂在桌上围成的圈里,想起张启辰之前哄他干个十年差不多就可以放松放松了,没想到是从一个可以放松的圈子跳到了另一个不能放松的圈子。 想着想着,手不由自主地在电脑上找到了活动的直播间,看着摄像机扫来扫去,采访的人变了好几个,最后他们终于绕了一大圈走到了文意先面前。 文意先和德国主办方相谈甚欢,正在喝酒,远远看到他直接喝完了一小瓶桂花酒。他的侧脸一直对着摄像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正停在自己身边。 采访的记者面对他似乎有点害羞,还是摄影大哥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教授您好,今天就是中秋节了,您有什么想说或者祝福的话吗? 文意先表情没变,心里在想这段不是应该等到他上台之后连着前面的闭幕词一起说吗? 文意先看着镜头边上的记者点了点头,对着镜头笑着伸手打了个招呼:祝大家中秋快乐。顺便专门问候一下我的爱人,我猜他现在应该正在电脑前看直播。因为工作我们分隔两地,很抱歉这几个月以来都不能陪在你身边。听你说今晚你那边没有月亮看,晚些时候你可以在直播里看到我这边的月亮。记得回家吃月饼,陪陪家人,我爱你。 他的眼睛真诚又深情,笑起来干净漂亮,像天上的月亮,弹幕都快刷疯了,张知疑啧了一声关掉弹幕,快速掏出手机对着电脑屏幕一阵狂拍,丝毫没有在意过曝的事。 镜头转向场厅内的体验项目,张知疑默默把手机又收了起来,余光看到文意先给自己发信息,又重新打开。 文意先:你看直播了吗? 张知疑:在看。 文意先:有个礼物送给你,记得查收。 礼物?送到哪儿?张知疑心下疑惑,觉得对方说的地址大概率是家里,却又觉得他能猜得出来自己不在家张启辰大概率会偷偷找他告状,说什么空巢老人很寂寞,忙于工作的儿子却不愿意回来陪他。 正想着呢,文意先又接着补充:我让人大后天早上十点左右送到你公司。早点休息,你明天凌晨四点应该能看到我做总结,其实我觉得最好看录播。 张知疑心想他怎么可能会去看录播,嘴上飞快答应下来。手机上定了个闹钟,现在已经晚上十二点,文意先那边才傍晚六点。 张知疑知道有些客套话他们俩之间就完全没必要再说了,比如劝文意先少喝点酒,这种场合简直是他放飞自我的最好机会,还是不要多说什么了。 他关了电脑,在手机上打开直播,闭上眼睛休息,耳朵里塞着耳机。这样只要他听到了相关信息就能马上睁开眼睛看画面。 伴着这样的心情,他等待着大后天的早上十点。期间还给在台上做总结的文意先录了段完整视频,结果发现某平台上甚至有人在现场录了完整版,给他气得马上缓存下载最高画质。 当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工作了一会儿,坐电梯冲下楼拿快递,从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手上接过包裹,边走边拆,发现里面是一本相册,全是之前些文意先拍的日常照片。 日期比较新,从他离开那一天起一直拍到前三天为止。 看着自己的背影,张知疑语塞。估计那会儿文意先都以为这张照片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张照片了。 相册中间夹了一封信,熟悉的,属于文意先的字体出现在里面。 但信里没写什么东西,保持着简洁的风格,他简单做完了里面的填字游戏,得到了三个重复两遍的字向、后、看。 张知疑照做,向后看了一眼,刚刚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已经不见了,不过有个身形相似的人,看着很眼熟。再把这张填字游戏移开,相册里还有一张机票。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又一次回头,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跑腿小哥,那不是他男人吗?他说刚才怎么听着那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卧槽。张知疑把相册收起来,朝着不远处的男人飞奔上前,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差点没把文意先扑倒。 诶诶诶,别把我给抱死了。文意先急急忙忙稍稍拉开他抱得死紧的手臂,感受到他脸上滑落的眼泪,又默默收回手。 大概让他抱一会儿就没事了吧。文意先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我要退休。张知疑把下巴搁在他肩头,闷声道。 什么?文意先有点不太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我要休假。张知疑话里的语气轻了些。 没必要,我就只陪你两天。 两天?张知疑的眼睛蹭地亮起来,我每年的年假是十天。 那你的工作? 我这几天都在工作。张知疑整个人靠着他,仿佛所有疲惫一下子全都袭来。 第108章 好吧好吧。文意先被他的头发蹭得有点痒,笑着摸摸他的头。 两个人没有一点正在公共场合的自觉,完全没有注意到二楼三楼四楼离得近的员工全都在看他们。 张知疑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手机一阵振动,他刚从文意先怀里离开,接起电话就被张启辰亲切问候。 知疑,感谢你给大家送的中秋节后大礼包。我和你姑姑都看得很开心。 啊?张知疑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众人如鸟兽散,给他留下匆忙的残影。 感觉无事发生的张知疑发出了疑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猜你要跟我请假。 爸,你居然掌握了未卜先知的技能?张知疑诧异道。旁边的文意先已经悄悄捂住了翘起的嘴角。 嗯,不止是这样,我还知道你和意先在楼下从十点左右抱到现在,你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张知疑自知就算装傻也没法蒙混过去了,硬着头皮问下去:那我能不能请假? 当然可以,我会对外宣称我儿子和他男人约会去了。 爸 打住,请假归请假,把工作交接好就行。 我已经提前完成两天的量了。张知疑有点得意。 哦,什么叫意见未知?张启辰翻了几页随便看看,这种错误只看到这一处,但他知道只要他提了,张知疑会下意识认定他忽略了的错误遍地都是,大有可能把所有的文件都再检查一遍。 我马上就到办公室。张知疑捂着脸把电话挂了,拉起文意先的手就往楼内走去。 文意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来办公室休假也不错,至少他只需要看着别人忙,还不用提任何意见。 于是他坐在张知疑旁边被拉着当工具人,利用他阅读速度快的能力试图极速审核。平摊了一半的文件,他不一会儿就看完了,转头看向还在埋头忙碌的张知疑,不知道该作何感想,索性偷偷把张知疑那一堆又分走了一半。 很快就看完了,张知疑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出门。 想去哪里?张知疑问。 不知道,随便走走吧。你想去哪里?文意先把问题抛了回去,反正无论在哪里,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就行。 张知疑沉吟了一会儿,朗声道:回学校吧! 颇有种放了假还要回去工作既视感的文意先:啊? 番外小剧场-儿童节 为什么又让我带小孩?这对于我来说只是个普通的星期六!张知疑有点气愤,他昨天晚上还在美美计划和文意先的约会。 对于我们来说还是要工作的,如果你想上班的话,我也可以马上安排你回到岗位。张行言淡淡地说。 眼神在张静和张行言逡巡一圈,张知疑显得犹豫不决,因为他确实更愿意选择工作,但如果放弃这个机会,他就没办法和文意先一起了。 张静突然被牵走,张知疑抬眼一看,原来是文清远来了:谁说让你带我家小孩了? 那带谁?张知疑懵了。 一个小孩从文清远背后探出头来,略带警惕地看着他。 这是谁?张知疑总觉得他看起来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到底像谁。 我叫文意先。 张知疑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昨晚还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突然变小了。 文清远无奈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肯定不能理解这种状况,但是这确实发生了。他早上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门口,被路过的邻居送到警察局,结果他报出了我的电话号码。 张知疑迅速掏出手机给文意先打电话,他确认过文意先早上没课,然而显示无人接听。他又打了一次,等到超时的忙音响起,终于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和他相识的文意先的同事:王教授您好,打扰了。我是文意先教授的丈夫,他今天来上班了吗? 啊,小张啊,意先今天没来啊。我还以为他生病请假了呢,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噢,他给我回电话了,我刚刚找他,他没接电话,我以为出什么事了。谢谢您,再见。张知疑把配音技能点到极致了,挂断电话之后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小文意先,蹲下来和他对视,你好?你认得我吗? 如果是带这小孩,他完全能接受!他可以带一辈子! 小文意先迟疑地回答:我好像梦到过你?你是,张知疑? 张知疑点点头,结果小文意先像是躲瘟神一样彻底躲到文清远身后去了。 张知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这让他突然很尴尬。 意先,怎么突然这样?文清远叹了口气,蹲下来转过身来问他。 姐姐,这是不是阴桃花啊?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空气一下凝滞了,张知疑嘴角抽搐,伸手抓住了小文意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试图让他通过自己的心跳来确定自己是否活着。 咦,活死人吗? 张知疑倒下了。 第109章 意先,呃,他不是什么死人活死人,他就是个普通的活人。今天姐姐要带小孩出去玩,他负责带你,你想玩什么吃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他都会照做吗?文意先戳了戳他的脸。 文清远呆了一瞬,你老公你不清楚吗?下一刻回过神来,这是缩小版的文意先,说不定还处于恐同状态,于是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是我们家新请的管家。小文意先一下就抛下了害怕的情绪,甚至主动伸手牵住了张知疑的手,走吧,我想去游乐园玩。 张知疑被拉走了。 张静拉了拉文清远的衣角:清清,那是叔叔吗? 文清远心情复杂:对。 张静两眼放光,仿佛突然抓住了某种机会:那我现在可以嫁给叔叔了吗? 文清远感到一阵头大:小宝,你不能嫁给叔叔,因为他是你叔叔。 张静眼泛泪花,随时都要哭出来:为什么?如果你不是我妈妈,那他是不是就不是我叔叔了? 小宝,你的逻辑不太好。妈妈恐怕得让你去大堂姐那再上几节课了。 想到被大堂姐支配的恐惧,还有堂姐家里那个满肚子坏心眼就知道欺负她的大侄子,张静连连摇头:唉!这是注定没法改变的吗?那我还是不要嫁给叔叔了。 张行言在旁边笑出声来。 张知疑带着小文意先来到了游乐园,其实小时候的文意先似乎和一般小孩也没什么区别,喜欢玩碰碰车,喜欢坐旋转木马,对游乐园的一切都充满兴趣,玩激流勇进这种游戏的时候,照样会抓紧他的衣袖,表现得害怕又兴奋。 坐云霄飞车的时候,张知疑有点精神恍惚,因为小孩抓自己抓得很紧,在旁边的尖叫声也巨大,吵得他有点头疼。然而从上边下来之后,小文意先又恢复了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安静地抱臂跟在他旁边,颇有一种管家带少爷的架势。 想吃什么?该吃晚饭了。 小文意先想了想:冰淇淋蛋糕。 晚饭吃这种伤肠胃啦。 就要。 好吧好吧,张知疑叹了口气,应下来,要不是知道你未来照样有个钢铁肠胃,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吃。 嘿嘿。小文意先在旁边笑起来。 于是还顺便给他买了一堆玩具,张知疑觉得小文意先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在这方面什么都喜欢,一进玩具周边店就推着小车买了一大堆东西。尽管有的角色他压根叫不上来名字。 那你买它干嘛?不应该出于喜欢才会买这种东西吗? 我可以把它们收集起来,总有人喜欢,等到集齐了,就可以以翻倍价格一整套直接卖出去。小文意先眼里闪烁着财迷的兴奋光芒。 张知疑抿嘴,这倒是他小时候也会有的想法。 抱着小文意先够到射击的窗口,小孩趴在那一打一个准,跳下台子,单手作枪,故作高深地吹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硝烟,挑眉看着张知疑,就等着他来吹捧自己了。 张知疑拿着相机疯狂拍照,非常给力,马上意会,卖力吹捧起小文意先。 太牛了宝贝,对,转过来看镜头。 虽然似乎有些无语,但是小文意先非常配合地接着摆出了各种姿势。 两个人路过拍大头贴的机子,小文意先拉着他钻进去,指着屏幕说自己要和他拍合照。 好。张知疑把他抱起来,两个人脸贴脸拍了好几张大头照,小文意先拿走了其中一张,妥帖地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 傍晚,他们坐上摩天轮,小文意先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晚霞,问张知疑:我知道你不是我们家新招的管家。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神仙?还是妖怪? 张知疑无奈:我都说啦,我是你未来老公。 小文意先顿了顿,笑了一声:怪不得姐姐说你什么都会由着我。我们真结婚了吗? 对呀,我们都结婚一年多了。张知疑看着他,忍不住笑。 结婚有什么前提条件吗? 互相喜欢,觉得合适就够了吧。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结婚的张知疑其实也不是很懂。 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这算是某种天意吗? 完全打直球的小文意先让他老脸一红,话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我也不知道。其实你才是我的老师啊 你喜欢摩天轮吗?稚嫩的声音忽然变成熟,张知疑一惊,抬头看过去,对上文意先同样温柔的视线,刚刚的小豆丁不知道为什么凭空消失了,相机里的照片也一下全都替换成了文意先的身影,那张有点幼稚的枪王照片里,文意先摆出同样的姿势面对镜头,反而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啊张知疑突然有点失望。 怎么了?文意先摸不着头脑。 亲爱的,要不我们要个小孩吧,像你就行。 ?明明在他眼里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莫名有一种被偷家的感觉? 第110章 与此同时,张家大院里,被告知要在这里留一整天的张静不哭不闹地扒拉起许谌哲的外套,开始给他讲自己在哥哥和叔叔家的经历。 你是说知疑表舅?许谌哲终于愿意听这个讲起话来叽里哇啦的小女孩说话了。 对。 他是个很有趣的好人。许谌哲评价道。 有趣是什么?搞笑吗? 许谌哲来回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这才放宽心和张静说:或许可以这么理解,正经的搞笑就叫有趣,不正经的搞笑就叫滑稽。 或许又是什么意思? 可能的意思。 为什么是可能这么理解,那不可能是什么时候? 妈妈说我不可能嫁给叔叔,我或许不能理解,但是又或许可以理解。可以这么说吗? 可能用有时会比较好。 噢!那我有时可以嫁给叔叔,有时不可以。 在这个时代,你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嫁给你叔叔,而且他已经结婚了。 眼瞅着张静自己躲到角落里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许谌哲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伤心了。我讨厌知疑哥哥。 这表舅确实比你更适合你叔叔呀。 我讨厌你。 许谌哲默默尴尬重复道:被讨厌了 第五十八章 返校 文意先没了教职工卡,靠着张知疑刷校友卡带进门,这种体验有点新鲜。 好吧,其实他有点莫名其妙的挫败感。 他在哪里都没待太久,现在看来待得最久的地方也还是自己的母校,像是习惯了那种环境和周围的人,就觉得理所应当地应该继续待在那里。实际上他本可以在国内待得久一点,他都觉得自己大概快要被各大高校拉进黑名单了。 虽然显然并没有,而且各大高校还是很欢迎他来。 没事儿,现在能认得出我俩的绝大多数都毕业或者退休了。张知疑看出他的忧虑,拉过他有些犹豫的手,直接大步朝前走去。 下课的铃声响起,道路上人来人往更加拥挤。张知疑余光看见有四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宿舍的男生两个人一排聚成两排在走,不由得想到过去的日子,他们宿舍也经常是这样走在一块,前后排聊着游戏的最新版本,或者nba的赛事,刚刚上的课,或者是对未来的打算。 毕业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学士服,和他们拍合影,李少群贱笑着非要在他身后环着他,表演一出泰坦尼克号。邓毅拿着相机对着他们一顿狂拍,刘建成抱着女朋友送的花,揽着她的肩,两个人甜蜜地幻想美好未来。 一会儿一起吃顿饭吧。邓毅说,建建顺便带上嫂子一起。可恶的家伙,居然背着好兄弟偷偷脱单。 刘建成应下来,歪头挨着女孩的头,嘲讽道:羡不羡慕?我俩三个月之后要订婚了,请帖到时候先快递到你们家。 可恶啊!李少群先发起了反击,伸手绕过他的脖子,狠狠地把他拽离姑娘身边,今晚不把你喝倒了我就不姓李! 张知疑在旁边笑:那姓张吧。 李少群转向他,发动了猛男冲撞。 闹了一会儿,最后三个人架着刘建成,两个人托着他的腿,一个人托着他的屁股,岔开他的双腿往路边的树干上撞。 在他还没有适应一个人的时候,离别已经偷偷到来。时过境迁,那棵树倒还在那里,长得更高了,枝繁叶茂,遮住烈阳,他们四个有了各自的生活,最近一次相聚还是十多年前他的婚礼。 抛下感伤,张知疑看向身旁的人,他一岁就认识文意先,二十岁和他在这个大学里再次相见,单恋了他近五年,当时因为别离而垂头丧气,认为这辈子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可能,谁能想得到之后各种阴差阳错之下,他们还是在一起了,甚至还结婚了,甚至如果按实际来说,是文意先向他求的婚。 早知道当年就在学校里拍点结婚照了。张知疑感慨道。 文意先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拿出照片给他看:也不是没有。 张知疑有点意外,他都没见到过这种照片。那时候他发现文意先喜欢穿衬衫之后,去上课的时候就经常穿衬衫。照片里他们俩都穿着白衬衫,看起来更像是情侣装,张知疑站着,文意先在台下坐着,微笑着看他在台上回答问题。张知疑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窘迫地一直盯着他前面一点的地板讲话。 文意先咳嗽两声:呃,闻忻觉得好看,非要分享给我,我就顺手保存下来了。 张知疑盯着他,真的有那么顺手吗? 怎么那样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文意先把手机收回去,撇过脸不去看他。 张知疑笑嘻嘻地岔开话题:那记得传我一份。噢,对了,我还记得前几年他们让我返校宣讲来着,不过我也不算什么优秀毕业生,学习经历不值一提。关于我的人生经历和为追求付出的努力,对比起真正的大佬来说,实在是平淡无奇。上台前一天背好了讲稿,真到了台上,嘴巴自己换了个说辞。 第111章 文意先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张知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前是教学楼,他调笑到,文教授真敬业,还没开始玩呢,就想着回去上课了? 文意先摇了摇头,让他再仔细看看。 张知疑虽然困惑,但还是听他的话照做了,抬头望着楼上,仔细地看了一圈过去,最后定在三楼一张熟悉的脸上,他马上转换模式,喜笑颜开,朝上面用力挥手。 楼上的人看到了,也回以一个浅笑。 张知疑低下头默默敛起笑容,他都忘了张闻忻还没退休呢。这下多半可以变成三人行了。 文意先带着他走到一楼底下候着,这个点刚下课不久。 晚上吃食堂吗? 文意先点点头没出声。 张闻忻从楼上走下来,自然地把手上的东西全都塞给张知疑,对着文意先打招呼:今天你俩一块休假?意先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今早刚到的。没休假,请假了,太久没见他了。文意先伸手摸摸张知疑的脸,对方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这爱情的酸臭味。张闻忻扇了扇鼻子,我和我家那位现在都不接吻了。你们俩是怎么保持这么甜蜜的,都不会腻吗? 张知疑跟在旁边,与其说是跟,不如说另外两个人聊得比较嗨,只能靠他领路,他的肌肉记忆还记得办公室要怎么走,闻言笑道:我们俩有时候出于工作原因不得不分开,就格外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候。如果能一直在一起的话,或许我们俩现在也跟你和姐夫差不多。 文意先笑着点点头:我们俩在国外也吵过架。见面的时间太短,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其他事上。真要吵不如在线上吵,我还能让ai帮我组织语言。 提到ai,张闻忻有些不高兴,转而和文意先聊起了最近学生作业全都是ai生成的,千篇一律,见不到特别的地方,也没有批改的必要。 毕业论文不是加入了aigc的查重报告要求吗?只要毕业论文不用太多ai就可以了。毕竟很多人可能未来并不从事本专业相关的工作,想要混个毕业证学位证什么的,平时作业用ai偷个懒,文意先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和同学写出来的版本撞车就行。 唉,我是担心这么方便的科技,反而磨灭了他们年轻人身上独特的创造力。 哎,我读书那会儿最头痛的就是水课作业,其实大家这种课得分都很高,没有用心做的必要。我要是晚生七八年,就有这么方便的工具来快速完成这种作业的话,我还是挺支持的。年轻人的创造力可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张知疑说道,他不觉得有的地方用ai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而且有时候ai讲解得比老师还清楚。文意先乐呵呵地笑,实际上ai压根达不到他讲课的水准,他只是抱有一种美好的期望,希望ai哪一天能发展到比他讲得清楚。他曾经一度有个疯狂的想法,就是在人形机器人身上搭载ai,配上和自己一样的脸,再复刻自己的声线,这样他就可以实现某种意义上的克隆,不用去上班了。 张知疑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他也希望不上班。 如果不能通过自己的劳动来创造价值,人不会走向衰沉和灭亡吗?张闻忻展开了更高层次的讨论。 张知疑思考了一会儿,总结道:我们只是觉得有些重复、无意义的工作不需要真人来亲自完成。顺便节约时间他就可以去约会了。 文意先沉默了,倒不是因为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因为张知疑前几年就跟他显摆过他们公司的新产品,一个可爱的蛋型机器,看着也没多大,可能更像个垃圾桶,但外观设计时估计是出于让它看起来更可爱的考虑,头部是流线型的。但是能伸出机械臂来完成炒菜煎蛋写字之类的工作,现在的技术早已经成熟到可以在短时间内直接模仿一个人的字迹。 能不能让一个蛋变成一个人? 他展开了美好的想象。今年张知疑生日还没过,不过这家伙好像毫无愿望,每年经常让他来许愿,还说什么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要不今年他许愿让他们公司把蛋变成人吧? 很有道理。 文意先从想象中回过神,张闻忻和张知疑的谈话已经上升到男女对立层面了。 你们是怎么从ai学术造假之类的问题谈到性别平权问题的?文意先茫然地听了一会儿,放弃了加入讨论的想法,这时候张知疑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了。 总之,男女在工作方面的待遇还是达不到平等,因为科技的发展,底层女性被压榨得更惨。 底层无论男女,从古至今都挺惨的。张知疑补充道,科技发展,以体力工作为优势的男性薪酬也会下降,但通货膨胀反而让他们的薪酬从数字上呈现变高的趋势。况且科技为女性带来了生育上的解放,我们公司的人造子宫就是一个例子。 提到生育,我却觉得女性永远不可能得到生育解放。张闻忻的神情变得伤感。 张知疑沉默。他知道她什么意思,生产某样东西,但原料不是无限的,怎么从供应商处得到最大的利益这也是他曾经面对张启辰催生的时候想到的,怎么现在要为了一次谈话中的辩论来引用他并不认同的例子? 第112章 就聊到这吧,晚上一起吃饭?张闻忻主动终止了话题。 好。文意先插嘴道。 两个人终于反应过来刚刚文意先一句话都没说。 张闻忻开始思考她刚才的话是否有哪里不妥,张知疑知道这是文意先中途又发呆去了。 第五十九章 张闻忻打完饭回到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上,还以为张知疑是在等她过来占座自己再去打饭,结果等她把汤都端过来了,张知疑还坐在那里张望,大概试图从人群里分辨出文意先的身影。 坐了一会儿,文意先才端着盘子慢慢悠悠地从另一头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张知疑笑嘻嘻地把筷子和勺子递给他,两个人几乎同时动筷子开始吃饭。 张闻忻这才理解了他为什么一直坐在那,原来是为了向她秀恩爱。 身为选择困难症,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能够努力克服,和文意先在一起后,他的选择困难症完全好了,因为他不需要选择,只要给对方排除不合适的选项,他总能获得一份满意的伙食。 哎,都多大人了,还让别人帮你打饭? 张知疑撇嘴表示不满:我看你是不高兴姐夫不能帮你打饭。 回国和文意先分开之后,为了帮助张知疑简化选择过程,一日三餐基本上都由助理帮他从张启辰那多要一份,偶尔张启辰也会自己来送饭。 张闻忻:不跟小孩一般见识。 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仨也是这样聚在一块吃饭,张闻忻说:我们来拍张合照吧。 于是她马上拿出了手机,转过上半身,然后就看到对面两个人正襟危坐呆若木鸡。 嘿,放松点,之前合照的时候是什么样,还原一下就好了。 文意先迟疑:你确定? 嗯。 然后她就看到文意先看了一眼张知疑,后者立刻绕出桌子,走到他旁边半蹲下,充分还原了他当时想挨得近又不敢的心态。随后文意先看向镜头,淡淡地说:拍吧。 张闻忻按下快门。 知疑长大了。调出两张照片进行对比,张闻忻感慨道。 他们的第一张合照里,张知疑尚且只是个青涩的大学生,虽然是自己提的,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这张合照里,张知疑明显成熟许多,脸部线条硬朗,做出这种姿势还有些格格不入的庄重感,张闻忻感受到了这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这样还挺像要求婚。 噢,那其实也不是不行。张知疑说着居然真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盒子。张闻忻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 文意先看着自己双手已经戴上了的三枚戒指,他突然有点不想接受求婚了怎么办?感觉他的手还挺忙的。 张知疑笑着把小盒子打开,里面没有戒指,只有一个极小的芯片。他把芯片放进他送给文意先的有一颗绿宝石的戒指上,让文意先伸手按一下戒指。 随后一个a4纸大小的横屏出现在文意先面前,张知疑笑嘻嘻地介绍:这是最近测试效果最好的一个样品,我偷偷带来送给你。以后你就可以随时看电视了。 文意先试着伸手在虚空中点了一下,屏幕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试了一下手机上有的三指放大,这个屏幕也可以做到。不知道连的哪里的数据站点,在浏览器上可以找到他想看的但网上找不到的许多资源。 搭载了防窥技术,只要你选个没法走到你正后面的地方坐下就可以随便看。 让文意先震惊的倒不是应用的高端技术,而是:你这戒指里带电路啊? 哈哈,厉害吧。张知疑尬笑,他都不敢说里面还加装了遥控的监听器,摄像头肯定也是有的,当然主要是出于保护文意先安全的考虑。毕竟之前的事让他心有余悸,就偷偷做了个一样的戒指,但加装了电路。 照片也拍完了,三个人坐下安静吃饭。 文意先停住,张知疑马上看过去。 他吃得也未免太快,碗底已经见光,转头拿起了冰粉。吃冰粉的动作倒是挺虔诚的,有种在给冰粉之神上香的感觉,张知疑在旁边一直看他,饭都忘记吃了。 他之前还很喜欢偷拍文意先,但真正和对方走得近了又时常遗忘拍照的想法。 手机突然振动一下,张知疑一看,是坐在他对面的张闻忻发来的信息。 张闻忻:别看了,再不吃饭就凉了。回家有大把时间看。 张知疑深以为然,遂边吃饭边看。 张闻忻扶额,心想张知疑到底是怎么追到文意先的,就因为他是一大堆爱慕者当中最疯最主动的那个吗? 张知疑忽然转头看她,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什么意思? 张知疑:这里没有摄像头吧? 张闻忻:肯定有啊,你想干嘛? 张知疑:那你帮我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在看我们? 张闻忻觉得奇怪,稍微转头环顾四周,现在人变少了,但周围还是坐得很满。说白了这两个男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早就吸引了许多人,这时候就算偷偷用余光看,张闻忻觉得自己也比较难侦查到。 这种活要是交给小哲倒合适,他现在在警厅刑侦科工作。张闻忻身为小警探的妈,表示她可以感受到目光才有鬼了,估计关注的人绝对是有的,但是她找不到直接证据。 第113章 张闻忻:我不知道。 张知疑收到信息之后居然放弃当监控摄像头了,转而认真吃饭。 张知疑:刚才想亲他,太多人看了不好意思。 张闻忻语塞,她已经吃完饭了,看了一眼,文意先面前的食物全被他吃光了,此时此刻,他单手撑着一边脸颊,静静地看张知疑吃饭。 最简单直接的表达爱意的方式大概是注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吸引,但在他们俩身上,这种无目的却表现得不太明显,一看就是分分钟要亲上的那种程度。 你们俩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玩?张闻忻问他们,她明天还有课,当然不会跟着一起去,她只希望这两个人能结束现在在她面前的这种状态,除了对象总要想点其他事吧? 张知疑还在埋头扒拉米粒,文意先摇了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回家。张知疑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回家玩。 张闻忻敢说这是她听过最露骨诡异的答案了。 果然文意先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张知疑的衣角,试图糊弄过去地咳嗽了两声,转而问候起张闻忻家里的事。 最近小哲怎么样了? 提到孩子,张闻忻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欣慰起来,她一向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还不错吧,前阵子出了个任务,听他说拿了三等功。 噢,是吗?那好厉害,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选择去当警察。不过就他的性子,应该做什么都合适。 张闻忻藏不住脸上的笑,但嘴上还是说:这话你可别叫他听到了,一会儿该飘了。 做长辈的看到晚辈有出息就该多夸夸。张知疑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突然出声。 知疑说的是。文意先在旁边笑。 之前看一个公众号说,幸福的婚姻关系会给孩子带来正面积极的影响。庆幸的是我和我爱人还算和谐,没有给小哲带来多余的烦恼。 想起他们俩的故事,张知疑觉得也真是离谱,从幼儿园起俩人就是死对头,冤家路窄,偏偏家住得近,又一起同班了十几年,直到上了大学两个人才分开。姐夫也真是个死傲娇,非得等张闻忻背着家里偷偷出国才觉得自己有机会了,于是主动表白,没想到是两情相悦的戏码。想来两个人在国外应该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现在算是苦尽甘来。 话锋一转,张闻忻挪揄地看着他:可惜你和意先这么甜蜜,居然没想着领养一个小孩。 张知疑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二人世界不好吗?我们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非要一个的话,四舍五入,静静也算我们俩的小孩,这么多年,每到假期那丫头就会被塞到我们家,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也不用回报什么,死了帮忙把我俩埋一块,清明记得来我俩坟前烧点纸钱送点花就行。 嗯。文意先在旁边点头。 好吧,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说到静静,这姑娘变化是真大,想起来很久之前还只是个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欢快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出落成漂亮大气的姑娘了。 想起来上个月某一天周末还被张静偷走平板拿去玩游戏的张知疑表示不敢苟同。 小辈们都在长大,我们也老了。文意先叹了口气,端起餐盘。 张闻忻这时才发现他们都吃完了。明明刚才张知疑还在一直讲话。 和张闻忻告别,两个人漫步在街道上。 我们根本没法用理性的语言或者是逻辑的推理来谈论爱情,爱情的发生原本就是奇迹,两个人碰撞之下发生最热烈的火焰,甚至能够长相厮守,最终在你心里的地位可能比父母还要更高,而这个人原本和你毫无干系,这真是件神奇的事。 张知疑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节选修课,他当时还专门买了一本《爱的艺术》,不知道文意先看过没有。 文意先在他旁边缄默不语,然而他们都轻松默契地明白这种沉默并不尴尬。 当一个东西需要证明,是否说明它值得被怀疑? 他望着文意先的时候,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闻到空气中对方身上的味道,现在沾染上了自己身上的气味,有种说不上来的,比雪松、薄荷更轻快的气调。 所以在他们这里,有些东西不需要证明。 第六十章 在家能干什么? 张知疑压在他身上喘息,文意先伸手捧他的脸。 高兴了?文意先笑起来,随后很快就笑不出来。 两个人折腾到很晚,文意先靠在张知疑怀里睡着了。张知疑把他抱起来,去浴室处理了一下,一不小心又擦枪走火把文意先弄醒了。 张知疑。文意先有点生气,他想睡觉了。 张知疑透过迷蒙雾气,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问道:怎么了? 文意先沉默,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算了,没什么。 张知疑娴熟地把他从水里捞起来,擦干身体套上衣服抱回房间。每当文意先陷入困倦的时候,他就会像一条任人宰割的咸鱼一样躺着。 靠着张知疑,光是听对方碎碎念,文意先很快又睡着了。一个人在国外要熬到很晚才能勉强借着困意睡着,习惯了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一大危害。 第114章 张知疑看着他,也默默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文意先闭着眼睛习惯性地往旁边摸了摸,没有摸到眼镜,倒是一下就摸到张知疑的腰。 对方迷迷糊糊地把自己抱得更紧,他都能明显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然后只见张知疑自己动手快速解决了。 文意先忍不住碰了一下他,张知疑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全是餍足的暧昧和朦胧,又一次贴近他,拉着他的手。 张知疑的嗓音干哑,早上还没有喝过水,眼尾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多了一抹红,像撒娇一样请求道:宝贝,帮我。 文意先亲了亲他,乖乖照做。 换成张知疑靠在他怀里,两个人都有点恍惚。 我不是在做梦吗?张知疑震惊。 倒是给文意先逗乐了,伸手轻轻挠了挠他的脸:当然不是。 你喜欢我吗?张知疑仰头看他。 文意先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看他,似乎是想逗他。 果然张知疑看到他这个表情就有点急了:为什么不说话? 文意先勾起嘴角调侃道:亲爱的,或许有的时候我得帮你闭上你那焦虑的嘴。 我想听你亲口说一次。 文意先挑眉:我怎么记得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 其实文意先有点不好意思,相比起诗歌或者拐弯抹角的表达,以及最简单的我爱你,他确实很少对张知疑说我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说喜欢却比爱要更难,或许是因为这会让他想起遥远青涩的时候吧。 张知疑笑了,抱紧他的腰:我也喜欢你。 两个人依偎了很久,直到张知疑出门去买早餐。 在张知疑面前,文意先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比如摆烂偷懒,就算他这么做了,张知疑也只会笑笑帮他做完。 伟大的爱情,无偿的劳动。 文意先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昨晚运动过头有点酸疼,一会儿张知疑回来会帮他揉的。拿出手机回复一些重要的信息,他很快又觉得无聊把手机放在一边。 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无意间看到过什么东西,他又拿起手机找了找。 哦,很久之前张知疑还是非常执着于仪式感的一个人,十年前的今天,张知疑买了一大堆鲜花塞满了冰箱,打算给他个惊喜。 但是文意先在他身边的时候是真懒,一整天都在使唤张知疑帮忙拿吃的。张知疑表面上笑嘻嘻,实际上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他主动打开冰箱。 亲爱的,我得洗碗,你自己去拿饮料吧。 文意先瘫在沙发上头也不回道:不是有洗碗机吗?等你弄完帮我拿也行。 洗碗机坏了,我现在在手洗,可能要很久。 哦。文意先磨磨蹭蹭地从他的温床里挣扎着站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狗蛋,随后许久没用的无人机从角落缓缓升起,文意先满意地接着下指令,帮我去冰箱随便拿瓶饮料。 狗蛋飞走了,但过了一会就开始呜哇报错。 主人,冰箱里没有饮料。 文意先终于动了,他记忆里昨天刚买完一大箱,怎么可能没有饮料,总不可能是张知疑一晚上偷偷自己全喝了吧? 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冰箱前面正打算教育一下狗蛋。结果看到了花,还有压根不在洗碗闻声赶来的张知疑。 哎,果然这种级别的浪漫都是年轻人会玩的东西,像他们现在老夫老夫的,除了送礼物之外就是直接接触,偶尔说两句情话已经是极限了。 坐在床上发呆,等到张知疑从外边回来,随着房间门开启的声音,文意先坐起来,看到张知疑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 路过花店就想到你了,怕你不好带走,就买了一支。你想先收花还是先吃饭? 就不能同时?文意先有点无语。 当然可以。张知疑摸了摸鼻子。 明天有课吗? 当然没有。我在考虑要不要晚点回去。文意先起身洗漱去了,张知疑到客厅去,坐在餐桌旁边等他,顺便看看晨间新闻。 国外似乎一直都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太平,要不他还是多劝劝文意先早点回国? 对了,顺便让他不要喝啤酒。怎么会有生产商用废水生活污水来来制作啤酒啊?就算他们声称自己的仪器过滤率高达99.9999%,张知疑还是对这种废水重利用在食品上感到抵触。 记得当时好像有人跟他说过这个事,制作啤酒的那家公司拉投资的时候找过他们。张知疑当时听了几句就婉拒了。 不过其实这啤酒在柏林销量貌似还不错,所以从投资角度来看张知疑大概是亏了。 文意先洗漱完了换好衣服出来,快速消灭了桌上的早餐,撑着下巴看他:怎么不说话了? 在想你怎么能吃这么快。 你也试试睡过头急着去上班看看。文意先看他。 张知疑笑起来,脑子倒是自动忽略了文意先好久没有去晨练的事。 明明两个人之间已经足够透明,张知疑却始终没觉得读懂过文意先。 第115章 高考祝福-关于大学 主持人: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高考了,两位有什么要对考生们说的吗? 张:祝大家考的全会,蒙的全对。上考场前记得检查有没有带好身份证和涂卡笔,没带也行,尽量提前到考点,还能有充分的发现时间,能找警察补办证明,向物资储备充足的同学借一把笔。都到这个节点上了,一些小意外不用慌。 文:我当年在国外高考,除了期末的笔试和口试,还得看近两年的平时成绩。要是也这样一考定终身,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恐怕就算是我也会紧张。 张:你紧张啥呀,你德语考试能带词典,数学考试还能带计算器。 文:你不也能带计算器吗? 两个人就使用的计算器展开了讨论,此处省略十几个卡西欧计算器的不同型号。 张知疑声称他同学改装过一款能够直接计算积分和解方程的计算器,文意先茫然地表示这难道不就是代公式的时候数值实在太大才用计算器吗? 张:总之,还是有很多地区的同学不能用计算器的,我为你们的计算量默哀五秒钟。数学考试不用刻意让自己集中精力,有可能最后还是会发呆走神,太紧绷反而容易忘事。你只要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打怪升级就好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把它当成打游戏,脑子就能自动进入专注模式了。 文:如果高考成绩不太理想,又想上个好大学,只要高中成绩还行,专门学好德语,就可以申请到德国留学。 张:亲爱的,我想你应该考虑一下每个人不同的经济条件。还有你这样说话好像我经常刷到的留学广告。 文:可是我们大学免学费啊,一般也只用学三年。 张:可是不容易毕业啊,万一延毕,呆一年的额外费用也够呛。而且食堂真的不好吃。 文:这说得倒是,但跟你一个平常都回家吃饭的有什么关系?要我说,同学们一般不用对大学食堂有多大期望。越好的大学,食堂这种基础设施也越好,但量和质不能保证对等,而且食堂和宿舍也不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大多数时候同学们也都点的外卖。要是在离自己近的食堂碰到合胃口的档口,就足够乐上一学期了。 张:对,可能没乐一学期这档口就莫名其妙倒闭了。 文:怀念冰粉。 张:你可以刷我的校友卡进食堂吃,它现在还开着呢。 文:下次我就过去窃取冰粉秘方。扯远了。说到高考,作为亲历者,还是知疑比较有发言权,让他多讲几句吧。 张:经历吗?我感觉每年高考的时候都在下雨,下得没完没了的,不用闻都知道自己身上一股发霉味。更不巧的是,我当时高考两天都在发烧,结果考点门口排在我前面的哥们伞一往后仰就泼了我一身水。幸好那年的物理卷不难,但还是有发挥失常的地方。(指满分150只考了140) 时间过去这么久,让我看现在的高考物理,我也觉得够呛。我们当时的最后一题可能最多就算倒数第二题?也算是吃了一部分时代红利,不过没吃到的同学也不用多想,每个时代的人总有自己的使命嘛。我想现在的教学水平应该也可以支撑你们做到最后一题。所以放轻松,尽力就好。 能不能考上理想大学?能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或许并不是高考的重点。我更倾向于,高考要做的事是证明你自己。平时是否用功学习?考前有没有好好复习?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稳定心态情绪?证明你过去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证明你真的值得你自己信任。 不过没考上理想大学也没关系,天又不会塌下来。你可以选择复读再来一次,当然也可以接受命运安排。你觉得不怎么样的安排,不一定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差。比如我还能在大学里收获我的一生挚爱。如果我复读,说不定我现在还在被我爸逼着相亲 生活是很精彩的,每一条路上都会有不同的收获,要朝好的方向看。 主持人:感谢张知疑先生的慷慨陈词,但是比起您的学习生活,大家似乎对你的情感生活更感兴趣,能否就您是怎么在学习中收获一生挚爱的来给大家说说? 张:详情见文。 第六十一章 出行(1) 一日之计在于晨,在家面对家具和日常用品总归有点无聊,两个人吃过早饭之后一起出门闲逛。 文意先张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对于他来说,很多地方都已经变样,曾经经常去的小店也早已换了老板,街道边的路灯和其他设施都焕然一新,甚至于是另一种风格,让他有点不太习惯,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垃圾桶变多了,公共厕所的指示牌也增加了。 想起昨天去的大学也变化了许多。包括教学办公楼外漆都重新刷了一遍,教室里他们曾经用的窗户也换了个样式,新学生也不用再忍受看得费劲的幕布,老师也不用再用粉笔写到呛鼻。虽然他本人还是有点不习惯不用粉笔上课。 意先,那个啤酒张知疑刚要和他说废水重利用的事,结果对方看到了什么,突然加速快步往前走去。张知疑懵了,急忙跟上。 结果对方把自己带到了一家新开的巨大的书店前面,两眼放光地冲了进去。 张知疑紧随其后,看着他一路略过许多分区,最后停在科普书区域。 第116章 你最近开始爱看科普书了?张知疑问他。 文意先一边伸手拿起一本书随意地翻阅,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可能吧,我还以为你喜欢看。 张知疑笑了笑,背对着他,科普书架的对面刚好就是科幻类小说:可能我现在更爱看科幻小说。 文意先想起来他们结婚四周年的时候他送了张知疑一整套的第一推动丛书,张知疑宝贝得不得了,每本都套上了玻璃纸封皮,有空就捧着其中一本在他旁边看,四五百页的书他半个月就看完了。 或许你当初要是选择去学物理也会有一番成就。文意先拿出一本地理科普类的书感慨道。 张知疑看了看书架按顺序排成一排的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基地》系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我的成绩还不足以印证天赋,如果真的是这样,该要有好多人去报物理系了。 你不太喜欢吗?文意先往另一个方向理解了。 张知疑摇了摇头。 喜欢?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对喜不喜欢压根就没有什么概念,专业也都按着我爸的要求来选。比起我表姐那种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我显然更随波逐流。张知疑蹲下来,突然发现底下一排是克拉克专区,饶有兴致地拿起一本,看了看目录回想不起一点剧情,又放了回去,说起来这么多年,我唯一一次真切意识到我喜欢什么,还是见到你的那一天。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文意先弯了弯眉眼。 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只是巨大的分数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分子而已。 别那么不自信,你可是巨大的分数中唯一一个被我选中的。 文意先把手上的书收进臂弯,走向了阅读区。 张知疑随手拿了基地系列第一部 的前三本跟在背后,他把这些小说看了三四遍,实际上几乎已经能够把整本书的剧情背下来了,但他就喜欢反复读自己喜欢的书,就像他可以把一部《星际穿越》反复看八九遍一样。 文意先看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怀旧的。 他是个有点念旧且老派的人,这一点他一直都承认。或许也正是这样,他对旧物什格外钟情。 这叫从一而终。张知疑辩驳道。 文意先不说话了,低头认真看书。 张知疑翻开书,又一次被剧情吸引,打心底感到愉悦,但这次余光还可以留着看文意先看书。于是他就一边看完了前两本,一边看到文意先看完了手头的那本书,偏头安静地看他。 大早上的来书店约会,不得不说这也是他们俩能做得出来的事。文意先有点不想看书了,但张知疑还没看完,他只好看着张知疑发呆。 被对方的目光盯着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张知疑以一页五秒的速度翻完最后一本,看到幕后真凶爱上有夫之妇,叹了口气合上了书。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走出书店大门,张知疑问。 不知道。文意先摇了摇头,主动牵起他的手。 两个人很自然地十指相扣,走在大街上,偶尔也能看到和他们一样的同性伴侣在约会,甚至是在接吻。有一对看起来相当年轻,染着黄色的和红色的头发。小红一直在旁边说话,但小黄双手抱臂紧闭嘴巴。 闹矛盾了。张知疑总结道。 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文意先看起来对此有点感兴趣。 虽然心里并不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从文意先嘴里说出来张知疑就觉得有意思,两人若无其事地靠近他们,绕到身后试图偷听小红讲话。 我保证,我和那个女的真的只是好朋友,太熟了睡一张床上我都不会有反应。让你帮我们俩修图也真的只是因为我们都不擅长这个。我妈妈都是在瞎说,都这个时代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歧视同性恋嘛,你不要想太多嘛宝贝,至少我只爱你一个男人。 关键词:好朋友,睡一张床,帮修图,只爱一个男人。 好像是挺搞笑的。张知疑对文意先盲目的信任更上层楼。为什么这人连嗅探有趣八卦的技能都有。 至少我只爱你一个男人。文意先深情地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模仿道。 张知疑紧紧挨着他无声地笑个不停。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们还没确定关系时一起吃过饭去散步的公园里。张知疑从背后抱住文意先,两个人站在桥边看湖边的鹭鸟和湖里的鸭子把鱼儿叼起来吃进嘴里。 要不要一起划船? 行。 坐在还有脚踏板和方向盘来控制航行的人工船上,张知疑打了一圈方向盘,开过桥洞,想起一些老东西: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文意先接到。 两人不知道一同又联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笑起来。 第六十二章 出行(2) 划船划到一半,天空突然开始下雨。张知疑把船临时停靠在无人的岸边,转头看向文意先。 下雨了。 是啊,我都快忘了,外出不能相信天气预报。 张知疑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远处避雨的行人早已躲进亭子里。他以半蹲的姿势站起,俯下上半身,低头吻住文意先。 第117章 并没有觉得突兀,文意先伸手勾住张知疑的脖颈。两个人靠着椅背的遮挡,吻得热切。微凉的风吹过,他们却没有任何冷的感觉。 直到豆大的雨滴打在两个人脸上,张知疑才恋恋不舍地坐回原位。 我们是不是该开快点先到终点休息? 先停在这里避雨吧。雨势突然变大,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等小些再开回去。 被迫原地等待,两个人继续漫无目的地闲聊下去。神奇的是就算已经讲了十几年,他们之间还是有数不清的话可以讲。这大概也是某种默契。 虽然最近他们的闲聊话题开始从成熟走向幼稚。 上周手机浏览器又给我推送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白羊座的男人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表现,我点进去一看压根没一条是准的。文意先吐槽道。 比如?张知疑笑着,看着四周的风景。 确定对方也喜欢自己之后会毫无顾忌地和他说话,欺负他,和他争吵。喜欢和追求都很快。喜欢自作多情,在没追到之前容易坚持到底,热情积极甚至直接告白文意先背了一串下来,顿了顿,语气又恢复平淡,这些东西真是充分体现了巴纳姆效应。说法宽泛起来,但凡从中找到一两个对应的点,就能让人轻信认同,给自己贴上标签。 是啊。不过不同星座的描述还是有些区别,我认为那些区别更可能是大家会相信星座的原因。 张知疑不太相信星座的原因和文意先不一样,主要是因为真按那套理论来说,他俩并不合适这一点让他没法认同。 出于一种类似于向神明求问,如果问出来的结果糟糕,就是神明的问题的心态,张知疑对此还是保持半信半疑。 但是说实话,在他眼里,当年的文意先跟这个描述其实还真的差不多。 毫无顾忌地和自己开玩笑,明知道他的心思但照样若无其事,上课经常点自己的名,像是故意要捉弄他。至于喜欢和追求完全是两码事,要真说追求,倒是张知疑一直在缠着他。要论自作多情,恐怕张知疑自己更符合这种印象。 那天秤座的男人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表现?文意先搁那自己自问自答上了,黏人难缠。 问题应该是张知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表现。而且我不止有这种表现,我还会假装不经意地持续关注你。张知疑一本正经地辩驳道。 文意先听了之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应该还有喜欢以简单的关心来实现骚扰的目的这一条。 不,我喜欢用复杂的关心来表达简单的目的。 你赢了。文意先在语言转换方面告败。 雨好像小了点,我们把船开过去吧。张知疑转移了话题。 文意先点点头。 两个人下了船,商量起晚饭去哪里吃。张知疑觉得买些食材回家两个人一起做饭也好,或者立马在西餐厅订俩位置也好,把选项交给文意先的时候,对方秒答:那我们回家做饭吧。 张知疑推着购物车,文意先在旁边把挑好的食材和调味料放进去。 家里还有胡椒粉吗? 我没买,这段时间太忙了,一个月里住公司和家里的时间对半开。张知疑抓了抓头发。 辛苦了,文意先转过头来看他,等着今晚我好好服务你。 张知疑捂住胸口:哎哟,文大人怎么折煞我呀? 文意先俯身把手里的酱油放进推车里,直起身子的时候顺便飞快亲了一下张知疑的侧脸,趁张知疑没反应过来又恢复常态,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张知疑伸手把他拉进怀里,然后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回家再玩。 文意先哼起小曲,最后在结算台还拿了一包口香糖。 在唱什么?张知疑拎起袋子,快步跟上他。 很老的歌。文意先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 但我觉得很耳熟。这突然引发了张知疑的求知欲。 ympn,ecлnmehrheлю6nшь.不爱我就去死吧。说着,文意先故意露出个阴森的笑容。 好吓人。张知疑配合地假装害怕,幸好我爱你。 噗。文意先一下破功,捂着嘴忍不住笑,虽然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还是觉得很有趣。 我以为你就喜欢我这么说。 我也没说不喜欢啊。 沉默片刻,两个人又笑出声来,张知疑把东西在后备箱放好,驱车回家。 好不容易从晚高峰里开出来,回到家里,文意先拎着一大袋食材直奔厨房,张知疑跟在后面拿着剩下的其他东西。他在副驾上睡着了,张知疑直到快到家了才叫醒他,现在他精神百倍,感觉又能做一大桌子菜叫上七大姑八大姨来聚餐了。 张知疑耷拉着脑袋,帮忙差不多收拾处理了一下,转头走向客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疲惫地把整个身体瘫进沙发里。单边耳朵戴着蓝牙耳机在听歌,等着文意先叫他吃饭。 第118章 听着听着他自己睡着了,梦里是文意先愉悦哼唱的声音。 知疑,知疑,吃饭了。文意先把他摇醒,张知疑迷迷糊糊地把眼睛撑开勉强能进光的缝,啊了一声,下意识伸出双臂就要把人往怀里带。 文意先茫然地被他抱紧,手臂也被死死捆着。 吃饭了。他贴近了张知疑的耳朵,对方却嫌痒,微微偏头回避,脸正对着他。 先让我抱会儿。张知疑的尾音延长,听起来慵懒倦怠,他蹭了蹭文意先的头发,重新闭上双眼陷入睡眠。 文意先本来做完晚饭就开始累了,这会儿张知疑还特意翻了个身让他安稳地夹在沙发和自己之间。 不知道为什么,张知疑怀里的温度对他来说总是刚好,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让他放松下来。 窗外似乎又突然下起了雨,雨滴落在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雨声像海浪,忽远忽近,节奏循环往复,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客厅的灯光被张知疑调成昏暗的暖光,沙发和身旁的人一样柔软。而此时此刻他们无事可做。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这种时刻,往后也会有。 明明桌上的菜凉了还得重新再热,有些菜再热会失去最佳口感。按理来说,现在不去吃饭是一件相当浪费且不值得的事。 在文意先的逻辑里应该要把张知疑叫醒去吃饭,或者至少自己得去吃饭。 两种互相矛盾的感觉在他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冲突。 他在张知疑怀里动了一下,想起来又不想起来。 当文意先还在内心挣扎,睡得半梦半醒的张知疑却以为是他睡得不踏实,松开禁锢他的手,往旁边让了一点空间,只把一只手垂放在他腰上。 文意先彻底放弃了起来吃饭的想法,安心地重新回到张知疑的怀抱。对方明明闭着眼,却好像全都看到了一样,微笑着抱住他。 凑近了看,可以看到张知疑比他还长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翘起,随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其实他还觉得张知疑的眼睛很好看,是他从没有见过的那种好看。但张知疑经常无脑反过来吹捧他,他还没来得及详细描述就被扼住话头。 不过他好像几乎没注意过,张知疑的眼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有了细纹,大概是这么多年辛勤工作获得的附赠品吧。黑眼圈还挺重的,快把卧蚕修成眼袋了。 看样子张知疑又骗自己没有回家加班了。 文意先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有些干燥的皮肤。 也没有好好吃饭喝水。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没有见他这么憔悴过。 要不回国吧?文意先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不可以,这样两头都拿不到退休金了。 也用不着那点钱,反正左右都有人养。 但完全不是自己赚来的钱,花着不适应。 但张知疑的钱在他手上,那叫共同财产。 在日常生活中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的文意先一向认为,无论在婚姻还是家族中都应当以自己的感受为首,他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任何人都没法迫使他改变自己的决定。 过去,他很少像现在这样,反反复复地为另一个人去思考自己妥协的必要性,因为他总认为这种问题从一开始连思考都没必要。 最可怕的是当他真的开始思考这种东西的时候,反而更像是证明他潜意识里真的希望自己能为对方妥协。而他总是不愿承认自己愿意被限制。 或许只是换位思考而已,毕竟很多时候都是张知疑主动为他妥协,比如去国外发展,一走十几年。而张知疑很少主动向他索要什么东西。 (张知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除了爱情之外什么都不缺?) 文意先知道就算他现在再主动去问张知疑,现在得到的答案大概会是照顾他感受说的类似于我很快就会回去的话。张知疑也绝不会像一开始一样询问他是否愿意回来,已经基本上快过了还会撒娇恳求对方妥协的年纪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内疚涌上心头。他似乎是个相当自私的人。 张知疑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把他抱得更紧。 胸膛相贴,文意先能从右边同样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他轻吻了一下张知疑的额头,对方埋在他颈间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仿佛在向他寻求安全。他们都需要彼此。 为了爱情而舍弃自己的自由,也算等价交换。 从今以后若是有十几年不能长相伴,不知道时间会否带来命运变数。 其实也有另一条路,也就是离婚。 只要没有牵绊,两个人就都不会被限制自由,可是被限制自由的回报是他无法割舍的爱意。 文意先不敢再想。 他爱他,一如往昔。 就算死亡将他们分离。 真可惜那场婚礼办得还是太简单了,按文意先现在的想法,至少得把他们认识的所有人都给请来,昭告天下他们俩锁死了。 想起之前他们去爬山经过一段很短的悬索桥,边上挂满了情侣锁。张知疑兴致勃勃地跑去也买了两个,交叠挂在上边,然后把钥匙直接扔下悬崖。 把你的钥匙给我不就好了吗?文意先觉得交换保管钥匙也挺好的,况且这钥匙也是花了钱的。 第119章 把它们解开是大自然的事。张知疑说。 第六十三章 送别 等到他们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文意先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张知疑正用手撑着头,笑意盈盈地着看他。 窗外的雨停了,在他和张知疑对上视线的一刻,就被对方迫不及待地抱进怀里。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却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没抱一会儿,张知疑松开手,拿起遥控器把灯打开。 比我预计的要晚半个小时,张知疑在他面前蹲下,菜已经热好了。 文意先伸手揉了揉张知疑的头,仍然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睡着了,突然之间觉得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 我晚点再吃。 结果张知疑又重新躺到他身边:那我也不吃了。 文意先乐了:你的胃是为我长的吗? 张知疑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至少脑子是为你长的。 文意先语塞,嗓音带着些沙哑,低声笑起来。 明早我就走了。 张知疑还是看着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把话重复了一遍,对啊,明早你就要走了。 舍不舍得我? 舍得。 这么干脆?文意先反倒感觉有点意外。 舍不得又能怎么办呢?我没法把你留住。反正我们总会再见的。张知疑拉着他的手,苦笑道,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看着张知疑的眼睛,那双似乎无时不刻都在看着自己的眼睛,文意先有那么一瞬间就要脱口而出我愿意为你留下来这样的话,最终那种话还是卡在他喉咙间没有说出口。 文意先嘴唇翕动,叹了口气:吃饭吧。 桌上是他们俩都爱吃的菜,张知疑依旧沿袭着把公司破烂全都搬回家的赛博朋克设计,一张外观看起来像是原木的普通桌子,当菜盘放在特定位置的时候会被自动加热保温。 文意先一直没有注意到桌子上开关的存在,张知疑在版面上点了点,擦了擦桌子,笑着拉过他的手,在上面按了一下。 前阵子忙完就从样品里乱选了一套家具,本以为没什么用。现在它有两个主人了。 还挺荣幸。这和以前的电磁炉有什么区别? 张知疑托腮陷入沉思,最后得出答案:减少误触。 文意先笑起来:这要是道二十分的论述题,你这一句话大概最多只能拿两分。 那我再多答几点张知疑开始回想那群设计师给自己的终稿,他记得开发部经理也问过这个问题,他们答在附录里了,写的什么来着越用力回想反而越想不起来。 文意先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期末考直接裸考,或者没记好重点、复习不充分,以至于在考场上脑袋几乎一片空白的学生的影子。 他伸手敲了敲张知疑的脑袋:又不是真考你,吃饭要紧。 张知疑垂头丧气地坐下,似乎还在苦恼于刚刚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要是这产品真投入智能家居企划里,他参加发布会也像现在一样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不就完蛋了? 看样子是这两天玩太嗨了,之后进入工作状态就好了。文意先安慰他。 张知疑忽然觉得眼前的饭索然无味,他更想抱着文意先宣泄情绪,工作和生活里的烦恼、压力、焦虑、不如意的地方,娱乐的贫乏和长辈过度的期待,自我的高要求和对伴侣的陪伴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他有时候真想逃避这一切,不顾一切回到文意先身边,然而这又是他的理性所不允许的。 张知疑想回去,回到他和文意先在德国的家里,只要下班一回家就能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聊聊天,一起在厨房做饭,晚上相拥而眠。 况且,他们已经错过了今年一起看欧洲杯的机会,他真不想再在两年之后错过一起看世界杯的机会。 文教授,我现在还能申请延毕吗? 嗯从热力学基本定律来说,这恐怕没法实现。 如果我只是邪恶的神经科学家在实验室的玻璃缸里培养的大脑 打住,你的意思是我和其他人,还有整个世界,都只是你脑子里的一串电流? 准确来说是稳定的神经回路。 文意先叹了口气:你要真这么想,未免把科技的力量看得太高了。你也参与过开发工作,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技术实现起来有多困难?我可不认为他们在找到永动机之前能做到这个份上。不过由此延伸出的不可知论就又要另外讨论了。这只是一次小失误,知疑,不用放在心上。 唉张知疑长叹一声,转过来面向文意先。 文意先在椅子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中莫名其妙地落进他怀里。 这是哪个门派的魔法?这小子不会真是缸中之脑吧?自己身为几串设定好的参数为什么还会有自主意识?不对,游戏里的npc在表面上也照样有自我意识,难道他只是个高级npc? 第120章 文意先自我怀疑起来,脑子里冒出一大堆问题,仿佛数据溢出,程序即将崩溃。 我突然不想吃饭了。张知疑把头埋进他肩膀。 那你想干嘛?文意先坐在他腿上,觉得过往这么多年都变得离谱起来,甚至萌生出了神明存在的想法,现代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想跟你回家。张知疑的眼睛看着他,温柔坚定。 文意先在这种双重攻击下大脑居然直接死机了。 你不可以回去的呀,你得留在这里等公司重新走上正轨,坐好总裁的位置等到退休再回来找我文意先把那些话全都本能地过滤掉,尝试从中得出一个更为简短的话语。 但他已经提前死机了。 你想做什么?又重复了一遍。 想睡觉。张知疑并不介意他开始反反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他理解为这时候文意先要开始清理大脑内存了,于是叫来机器人收拾一下残局,抱起他就往卧室走,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那我们就能睡到地老天荒了。 正常人应该不需要冬眠。文意先在心里默默吐槽。 张知疑明显没能读懂他眼里的无语,兴致勃勃地抱着他。最后被文意先用更强硬的擒拿术制止,并且对他进行了深刻的道德思想教育,包括但不限于劳动教育、传统美德教育等。 都最后一天了,多聊几句吧。 张知疑捂着头上被打出来的包,心想聊天不是不见面也能聊吗?不见面不能做的只有 我累了。文意先拉开他的手臂,卸力躺进他的怀抱。 张知疑马上乖乖收起多余的小动作,呆若木鸡地做一个舒适的躺椅。 文意先在他身上嗅了嗅,拉着他去洗澡。 站在淋浴头底下,张知疑还处于茫然状态。没有什么临别前浓重的悲伤和不舍,也没有擦枪走火和干柴烈火的亲密互动。 文意先让他蹲下他就蹲下,让他再站起来他就站起来,简单清洗完之后,两个人躺在浴缸里聊天。 你有没有后悔过和我在一起?文意先问。 张知疑虽然还没回过神来,但身体本能地摇了摇头:庆幸都还来不及。 就算我们会因为不同的道路而不得不长期分居? 文意先觉得自己给不了他什么,真正面临衰老的时候,对比起比自己更年轻的爱人,难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有时甚至会后悔当时的突然冲动,怎么就让两个人纠缠了这么久,或许两个人不要在一起反而能获得更高的自由。 只要我还有机会留在你身边。张知疑揽过他的肩,笃定地说。 偏头躲开张知疑的亲吻,文意先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在爱情上能让他遇到张知疑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看着张知疑有点失落的眼神,文意先问他:你觉得接吻这些行为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表达亲近。我又不需要表演,如果和任何人都能接吻,那和原始动物有什么区别? 我们已经亲近到在同一本户口本上了,所以你今晚可以不用想了。 好吧。张知疑挨着他,状似无意地蹭了蹭,手从肩头滑到他腰间。 被撩拨得心里发痒,虽然刚刚拒绝了,但是文意先觉得自己又不受控地想要。 这么多年下来,对方对自己的身体实在太过熟悉,手法也趋近大成,每个地方的敏感度也都信手拈来。 做吗?文意先又被放到张知疑腿上,张知疑仰头望着他,眼神湿漉。 嗯他伏在张知疑肩头,发出一声闷哼,在锁骨处咬出一个牙印。 闹到太晚,文意先第二天破天荒错过了早上的航班,转头看到张知疑还趴在床上,伸手在张知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哎,意先张知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眯着眼睛没睡醒,拉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你看看几点了? 九点半啊哦,睡过头了。没事,明天再走吧。张知疑说着又拉着他要接着睡。 张知疑。 张知疑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跪坐在他面前乖巧地等待指令。 家里的飞机现在在机坪吗?我下午走。 在。我马上安排。 真不知道到底该说你什么好。文意先头疼地揉揉眉心。 张知疑冷汗直流,惶恐地开始打电话。 少爷,怎么了? 下午三点半来公司。 老爷说过不让您出远门。 接我丈夫回去。 您要一起吗?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好的,我知道了。 从严肃冷脸转换成谄媚笑容只需要挂断一个电话,张知疑拉着他的手:安排好了。 文意先甩开他的手,坐在床头盯着膝盖发呆。张知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殷勤地起来帮他把行李全都收拾好,出门买了丰盛的早点回来,拿出文意先在家喜欢用的那套茶具。 第121章 出来吃早饭了。 没有回应,张知疑汗流浃背了。 完了,他大概率是把文意先惹毛了。 虽然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他每次都没法好好处理。事后往往是文意先主动提出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只要张知疑能满足,他就愿意消气。 张知疑已经联想到文意先对他失望透顶要跟他离婚的场景了。咬咬牙一狠心,张知疑决定豁出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两个人从卧室里出来。 文意先看着满桌的早点,不由得笑起来:这是你特意准备的? 嗯我得向哥哥道歉。张知疑捂着脸,耳根通红。明明叫哥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怎么他用来叫文意先总感觉变了味? 又一次被揉了揉头,他条件反射一激灵差点倒下去,文意先的手扶在他腰后稳住他。张知疑感觉自己现在像个任人摆弄的玩具。 文意先亲了他一下:都快冷了,先去吃吧。 他当然还没忘记刚才和文意先说过的话,坐到旁边由着对方往自己嘴里塞早点。全是他不爱吃但文意先比较喜欢吃的。 吃完之后,机器人来收拾残局,而张知疑拿了本书,在文意先旁边开始默默背诵。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惩罚方式是让对象背自己写的书的? 第六十四章 送走了文意先,张知疑下楼马上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班。 打开电脑,弹窗依旧一大堆,他有时候真怀疑底下的人办事到底有没有效率,开了几个又来几个,水平也相差不大。有些不必要过问他的事,或者多余的交流感情环节,不如直接略过就好了,还非要在外边执着地敲门,进了门也不直奔主题,反而借着事情开始宣泄情绪。 上个月采购部刚送走了赵经理,这个月又来了个钱经理,他估摸着要是下次再招,还会来一个孙经理。 再来几个都一样。张知疑垂眸看上个季度的报表,无视了秘书的提醒。根本的问题并不出在人事能力上,定下的目标不同于之前那么夸张,这次明显是只要稍稍努力就能完成的,看样子钱经理是嫌这次不够有挑战性,不能证明自己能力了。 珊珊,麻烦你去告诉他,我今天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让他这几天都别过来,有事直接在电话里说。张知疑总归还是不能完全无视,吩咐下去就准备处理别的工作。 结果门刚被打开一条缝,钱经理迫不及待地就冲了进来,张知疑眼疾手快地戴上了准备好的口罩。 有事吗?张知疑皱眉,对他的无礼感到不快,但凡他下一句脱口而出个没什么事,张知疑就马上让他下台走人。 张总,关于上次那批木材的事,我们和乙方谈得不太愉快。 好在终于是正经事了。张知疑放松下来。 坐吧,具体说说。放假结束才工作了一天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张知疑虽然还是对眼前的家伙可能是来找他闲聊这一点抱有很重的怀疑,但是至少和正经事有关,还是多少得听一下。 钱经理拉开椅子坐下,接过秘书递来的水,一口饮尽就开始唾沫横飞: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两边都要签字了又临时反悔。我们暗示下次还能继续合作,结果他们非要再多要5%的利润,拉了几场酒局,愣是没能说动,我去找财务报销,他们又不给,说是您的意思。 张知疑挑眉,没明白他这段话重点在于报销还是合同没签成。 钱经理见他不搭腔,又接着往下说: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老母亲要养,提前垫付了这么多钱已经快花了我半个月工资了,张总您看 要钱来的。 等对方说出真正来意之后,这事就好办多了。张知疑不再看他,低头继续找指标,随口敷衍道:有开发票吗?财务部按规章办事,你把材料交全了不会不给你报销。 账单是有,就是这证据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提供,当时也不好意思拍照。 随行的人拍了吗? 也没有。 吃了几场? 都在这了。钱经理把票单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张知疑瞥了一眼,拿起来看了看:这样吧,超过一千的就给你报销。本来就没法证实真伪的事,能给你报销已经不错了。差旅费另外算了吧? 嗯。钱经理对这个结果勉强满意。 张知疑起身绕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再想想办法,大不了不要他家木头。公司指望你带领采购部能把成本压到70%,未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是张总,您之前不是说85%吗?钱经理敏锐地察觉到了数据上的不同。 哎,我仔细一想,那种小目标完全不够证明你的实力。你在前公司的业绩我听说了,是我之前小瞧你了。有你在,区区70%,甚至是65%都一定没问题的。要相信你自己,你有你自己都从没发现的强大潜力,我很看好你。 明明刚上任不久,还没在现公司做成任何一个项目的钱经理大受感动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大概也要等之后才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知疑又在pua他了。 第122章 等你做成了,多一笔奖金单独发给你,也算是补给你的差价了。这样你满意吗? 感谢张总,我这就去办! 看着拿起领导审批单和发票兴冲冲走了的钱经理的背影,张知疑抹了把脸,生无可恋地重新坐回位置上,这种破事也得找他?随着重量压下,他顺势转了一圈座椅,难得显现出几分颓意。 像是模仿某种变身仪式,椅子转了一圈停下来,张知疑又重新恢复了斗志,从生无可恋变成了公司众人常见的无表情。 张行言康复出院后,张知疑的工作轻松了许多,不过外出应酬还是照例得去的,出于男性身份,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他出面去酒局上洽谈对接业务。大概是酒喝多了,他之前极差的酒量已经被抬升到能陪客户对吹三四瓶的程度了。有了能够专门挡酒的衬衫之后,再多找些理由上厕所,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喝倒一个董事长了。 不过好像还是比不上文意先那种天生的酒鬼。 哎,一想到文意先他就不想工作,脸上的表情慢慢垮下来,嘴角被思念压塌了,显得格外严肃。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张知疑决定准点下班。 一回到家,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让机器人把饭菜热一下,坐在它迎面拉过来的椅子上,等着被抬到餐桌前。 路过客厅,他想起不久前文意先还和他在那张沙发上一起坐过,不由悲从中来,无声地流了几行泪。这时想起几天没见的老父亲,觉得他们两个在此时此刻或许能够心意相通。 打了个电话过去,一串漫长的忙音过后,电话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还有笔尖擦过纸面的沙沙声响,张知疑知道自己大概是打扰到他了,犹豫要不要马上挂断的时候,张启辰又说话了,知疑?难得给我打电话,公司出什么事了吗?还是有什么不懂的要问? 爸,公司一切都还好。我也没有什么不懂的要问。就是突然想到你了。中秋因为工作没有回家陪你,很抱歉。 嗐,多大点儿事,也没指望你能回来陪我。我还以为你知道意先会来找你,所以提前补班呢。张启辰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 每年的清明、中秋,如果张知疑不回家,张启辰一般一整天都在墓园度过,义务似的为妻子和周围的墓碑除草清理。他抚摸着墓碑光滑的纹理,看着墓碑上妻子的照片,仿佛还能感觉到对方就在自己面前,也算能够度过这些难捱的日子。 如果张知疑回家,他也得等到晚上才会回去。 一度让张知疑觉得中秋除了晚上都没有过的必要。 你在干嘛呢?张知疑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些什么。 在写字。一边说着,张启辰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今天居然愿意准点下班了? 我突然想放松一下。 放松好啊。放松了就有时间想起家人了。张启辰笑起来。 爸,我想我妈了。 写字的声音停了,张启辰调笑道:怎么不想意先了? 也想。都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张知疑的情绪都快结束了。 爱人,家人,都很重要。张启辰沉声说,语气轻柔,声音低沉,像是一坛久未开封的佳酿,悉数把自己所想都娓娓道来,对于你妈妈来说,我不是个好丈夫。对于你来说,我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两边都没做好,所以始终有愧,活不舒坦,到老了还想着赎罪。你觉得,你在意先那里,算合格吗? 我不知道。 你已经长大了,对于知不知道这样的问题应该要有自己的想法。 我给了他自由和尊重,给了他钱和爱,我把我想到的能给的全都给他了,因为工作没法陪在他身边,但我总会回去的。或许或许称得上合格。明明只是打电话,张知疑却控制不住地眼神躲闪,以他自己的标准,他估计自己永远做不到合格线上,但是以他人的世俗标准,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 你觉得对得起这个人就够了。他也一定会想你的。张启辰又叹了口气。 爸,在我这里,你不止是及格,还是优秀的父亲。 是吗?可是有的人好像结了婚之后就忘了他爸。 毕竟余生也是和爱人度过,日常交流当然更多。而且我平时工作太忙了。张知疑解释道。 唉,是啊,爸爸没法一直陪着你,还得靠你给我养老送终呢。你想不到爸爸也是正常的。 爸,别岔开话题了。 让你进公司果然是对的,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认真的。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张知疑一怔:没有了。 张启辰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张知疑才发现,自己刚刚乱七八糟的愁绪早就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平静。 他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打电话过去只是出于孤独,想找个人聊聊天。张启辰却想到别处去,安慰他不要担心和文意先分开会不会导致感情破裂。 第123章 文意先没给自己发信息,估计在飞机上补觉。 张知疑吃完了昨天的剩饭剩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着看着,他躺倒之后就莫名其妙睡着了。第二天清晨被阳光照醒,精神恍惚,想起还有几封邮件没回,遂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又换了套衣服准备上班。 第六十五章 回收 风平浪静但忙得焦头烂额的日子里偶尔穿进一些不太愉快的插曲,张知疑都一一妥善处理好了,一晃眼又过去了两三年。眼下公司已经彻底渡过危机,他本人在公司的威信也越来越高。然而他也知道,自己能有现在这个地位,一方面是他的努力,另一方面更多的该归功于他背后的老父亲。 他勤勤恳恳工作,只是为了等待机会回去。谁知道最终还是没能赶上和文意先一块儿看完世界杯全程。但总决赛那天他还是特意坐飞机过去,带文意先看了现场,这会儿倒是庆幸自己那份高薪工作了。又是大半年没见过面,两个人像网恋奔现一样平白多了几分拘谨,好在这种拘谨总归会在他们共同支持的球队进球的时候被完全打破。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张知疑百无聊赖地划动着日历,查看自己的行程: 周一,开例会。重点批评那个上班能在厕所摸鱼摸上一整天的员工,顺便让部门经理把他开了(这是张启辰强烈要求的)。 周二,之前帮忙融资的外企合作方领导从国外专程飞来找他,需要陪同参观公司和吃晚餐。 周三,上午参观场馆,下午打高尔夫。 周四,酒会,相当于应酬,他得去拉关系,顺便带着合作方领导一起,虽然不知道那群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爱喝酒。 周五,董事会例会,他ppt还没做,助理能代劳,他也不太愿意,他还是更喜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尽管这要花费更多时间。 周六,加班处理杂务,上一个项目要收尾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钱经理在他们公司待到了现在,周六他会过来找张知疑报告采购情况。 周日,按理来说该休息,但他一休息就想逃跑,不如把老爸留下的财经报一次性全看了,顺便多看看时下新闻。 他还得做笔记,他爸让文意先每天都得检查。 好的,没有一天是有空的,连和对象闲聊的美好时光也充满了知识教育,他作为上班族感到很幸福。 最近人工智能行业已经趋于成熟,许多前端企业一直在搞的人形机器人也终于有所进展。他们公司本就先有狗蛋同类的成功案例,接着开发应该也能够混一杯羹。张启辰反而让他多关注冶金行业。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行业沉寂很久了,前些年下游行业对钢铁需求量下降,冶金行业的收入也随之下降,铁矿、焦炭、钢材的价格持续走跌,加之环境影响,没什么人看好这一块。他下意识觉得父亲纯属是在赌这个行业爆冷的概率。 然而耳提面命带到冶金厂的时候,他就没法再当父亲每天叨叨是在开玩笑了。 什么感觉?张启辰问他。 忙。张知疑极其精简地概括,同时对于父亲这种行为感到不适。 运输带,机器,人员,操控设备,每一环都拥挤忙碌,本来并不应该这么堆砌,因为这里但凡一环出差错都可能导致上百万的损失。 再不用父亲进一步提问,他也知道这背后的意思。 对于当牛马这件事,他比他的员工们要更轻车熟路,这也是从基层干起的好处。比如他明白无论是计划还是对下属的指令一般都不能太过简化和模糊,执行的时候老老实实把事都做了,省得下边自行扩写大做文章。 于是日程表又得多加些工作,他还得实地考察不少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一番事业的,做成事的时间还往往比预估的要久得多。 小张总的名号打出去,就没有收回来过。他年轻时本就在国外有一定声望,回到国内也只是重写一遍荣光,这种救世主的形象倒是相当有传奇色彩。不知道是谁专门写了他的故事,一时间又多了莫名其妙闻风而来的媒体要采访他。 张知疑当然无所谓接受采访,毕竟也能利用媒体提升企业知名度。 他私底下让媒体把电子杂志发到他爱人邮箱里就行,谁知道没过多久他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非常好,现在文意先每天晚上和他打视频电话的时候都管他叫小张总。 至于他本人,并不介意其他人这么叫他,但他很介意好端端地和爱人调情的时候对方突然把自己当领导。 先是利用智能自动化设备改进了工厂生产,张知疑收到捷报的时候刚好在和文意先聊天。 哎,真想马上飞到你身边,就不用这样隔着屏幕,至少还能抱你。 前些日子见了您的专访,小张总真是英姿飒爽,器宇轩昂,令我等倾慕不已。 被强行打断施法的张知疑尽力保持微笑:你夸得很好,下次别夸了。 某天和文清远迎面碰上,平时文清远在自家企业忙碌,一般都是张行言代理开会,两个人难得碰面,在走廊聊了一会儿。 本来是文清远听张知疑吐槽自己弟弟最近的抽风行为,莫名其妙又变成了对他人生的指手画脚。张知疑觉得自己真是在这一群人里太过年轻,以至于每个人都非常愿意指点他一下,尽管他实际上并不年轻了。 第124章 知疑,我听说你很想回分公司?文清远问到。 已经深谙生意场上就算是家人也不一定安好心的道理,张知疑面对这种提问一般选择保持沉默。 别担心,我是来帮你的。眼下股权我也收归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同意,我就能让你有机会重新回到分公司。 张知疑深深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清远姐,我爸不会同意的。 我早就做好打算了,不需要他同意。 接着文清远向他阐述了自己的计划,详细到每个时间节点他应该干什么,有什么人来接应他,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和对应的解决办法。简洁明了,一清二楚,甚至还有一份单独的电子文档发给他。 加油,成败在此一举。文清远拍了拍他的后背。 张知疑看着文件,心情复杂,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和文意先说这事,同时也犹豫到底要不要答应她。 张知疑知道张启辰之前一直在用责任把他绑住,只等他能把公司完全掌控,可是他确实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或许换在他没有和文意先结婚之前,他一定会坚持留下来。既然已经差不多尽到自己身为张家人的责任了,又有什么能完全拦得住他呢? 公司会交给姑姑吗?张知疑问。 文清远不置可否,她觉得倒也不必把话说得太清楚。 其实行言希望你留下来,本来再过几年我们都该退休了。文清远垂眸看向远方的高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柔和,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这是为了姑姑,还是为了你自己?张知疑没什么表情,抱臂看着她。尽管表面听起来像是完全为了他好而提出的建议,他还是没法确认文清远是否是为了方便自己侵吞到半数股权以便行绝对控制才让自己远离公司。 你一定要追根究底的话,这个决定是为了我自己。文清远笑起来。 她和文意先都长得更像妈妈,平常看起来并没有多相像,但笑起来的样子却神似。 张知疑静静看着她,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追问下去。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张知疑说。 什么?文清远靠着护栏,头往后仰,呈现放松惬意的拉伸姿态。 你和我姑姑结婚是出于什么目的? 臭小子,文清远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和文意先结婚什么目的?不要以为婚姻真能把两个人捆绑成永恒的利益共同体啊。 被点得头疼,张知疑嘴角抽了抽,幸好没有其他人路过走廊。 我要是真想做些什么,你早就文清远又把话全都咽了下去,算了,你也不用知道那么多。只管照做就行了。记得先把手头项目做完,我会安排几个合作项目,你看到了就先别去开始另外的项目。 可是他手头光是跟冶金相关的项目,恐怕要三五年才做得下来,更不用提还有几个待审批的,以他的眼光觉得相当不错的项目,怎么可能自然而然地脱手。 他打算先看看文清远的动作,要是真能行得通,他或许得对外声称长期在国外出差了。 又打开了那份文件,他一个连游戏攻略都没查过的人对此感到很稀奇,怎么还有人生出逃攻略呢? 看起来也不像是文清远亲自主笔写的,他在网上查了查,绕过一串复杂的交通路线描写,从字里行间中隐约能看出改写的痕迹,似乎隐藏了某种类似游戏的机制,他略一推测,再在网上搜寻一通,最后查到了天成子集团的新星游戏企划。主角设定是某个王国的王子,受国王限制不能出国,为了追求心上人而在一个夜晚出逃,玩家在游戏中需要参考现实的交通路线和规则来划定最简路线,然后一步步抵达边线和心上人相会。 模仿黏菌吗? 张知疑划回去,又看了一眼故作正式的文件封面,用红章印着个大大的假绝密盖章。 确定不是希望让他来当游戏宣传大使吗? 可恶,又是被骗没法逃走的一天。 第六十六章 师父 看着眼前的私人飞机,张知疑一时失语。 你居然没开玩笑? 那个本质上是游戏攻略的计划书居然是认真的吗? 文清远戴着墨镜,淡定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是我不打算回去了。张知疑摸着后脑勺有些无奈。 文清远招了招手,飞机关了舱门,很快起飞回去了。她摘下墨镜问:为什么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张知疑思考了很久,只能说他在这里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他不愿意把这种事带到国外处理,麻烦得很。 哦,他怎么被文意先传染了。 他也问过文意先了,对方对于这种事没什么情绪变化,说是回来会去接他,不回来自己就在家睡觉。 言外之意像是压根无所谓两个人能不能见面。 张知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自作主张地认为文意先也希望自己先留在国内。还没完全尽到应尽的责任,不能回去也是形势所迫。 他感觉得到自己正在牵强附会,有点沮丧地走了,婉拒了文清远让他和她们家一起吃饭的邀请。 第125章 之后的某一天,张知疑去国外出差,闲得无聊刷了刷许久没登录过的外网社交平台,突然发现自己被文意先回关了。 对于这个账号,他几乎没有管过,也没有跟文意先提及过,对于被回关还感到奇怪。 在公司里,他的个人号是另一个账号,有专员管理,基本上都在发广告,文意先是真的几乎不用这个软件,之前没关注那个号,还被人家造谣说两个人感情不和,八成是假结婚骗热度。气得张知疑还没下场,他俩的cp粉先急着把对面的话题屠了。 想到这里,张知疑又觉得好受了些,他理应习惯爱人总是保持冷静淡定的性格。于是他点开了搜索框,寻找文意先最新的动态。 和朋友一起在酒吧喝酒。 张知疑仔细辨认了一番,文意先爱喝的也就那么五六款,光看造型,估计是文意先爱喝的马天尼酒,在他们之前最爱去的酒吧里。 张知疑记得他以前更爱喝教父, 信号不太好,刷新了一下,谁知道言出法随,看到他又喝了一杯教父,在一个他不认识的酒吧里,配文是: missing son. 你哪来的儿子? 张知疑觉得匪夷所思,难道他找错人了?可是账号里的照片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没错啊。难道他一直关注的是个高仿号? 他又一次点开,再次确认很久之前那张合照@的人,还有之前发过的私信也是这个账号。尽管这个软件已经换了个名字,但是聊天记录还保存着。 看了一眼手机的监控程序,对方确实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 文意先这时候还真是自己在用社交软件。 回到刚才那条新动态,底下评论区有人问: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文意先不知道是不是闲的,居然开始和评论区互动,秒回了这条。 你猜。 张知疑点开了这个人的主页,粗略浏览一遍,发现对方似乎也不爱发动态,目前在德国知名的能源行业任职,已经有了长期伴侣,再看了一眼对方的名字,觉得很眼熟。 joseph_neumann,对方的姓氏再眼熟不过了,这大概率是他导师的儿子?他记得几年前neumann教授因为癌症去世了,他和文意先参加了葬礼。他还遗憾于自己忘记留对方的联系方式,好在教授的儿子那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可以独自撑起一个家。 刷新了一下,评论区已经聊了几百层楼了。 文意先和joseph像两个谜语人一样对那个神秘的son进行讨论,张知疑感觉自己看得懂又看不懂。也有听不懂的围观群众搭腔,他们俩也非常默契地都没理。 张知疑点开查看更多。 joseph:老兄,除了他还有谁? note:好吧,我得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joseph:怎么不叫他来,又不是叫不来。 note:我知道,但他干嘛不能自己过来?我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joseph:你在酒吧的卡座也挺固定的。他最近忙吗? note:鬼知道他忙不忙。 joseph:嘿,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像活死人了吗? note:一点。 joseph:真可惜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不然我就帮你联系他了。 note:他的联系方式明明遍地都是。 看到这里张知疑觉得这个son是在说自己。他确信不会有人比他的联系方式分布得更广泛,只要打开他们公司官网,点开那个联系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找到负责人张知疑的电话号码。 于是重新看了一遍这段对话,他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所以,文意先是在抱怨说自己没主动找他? 但是不至于把他看得那么年轻吧?至少给文意先当儿子是绝对太老了。 他又刷新了一下,试图偷窥他们的聊天记录,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再刷新出新的评论。他就自己在底下评论了一句。 swonkohw:son是谁? 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但文意先还持续活跃在评论区,他刚发送了这条评论,马上就被回复了。 note:你。 张知疑倒也并不忌惮在这里暴露自己小号的身份,直接问他为什么这么称呼自己。 swonkohw:情人变父子? note: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张知疑笑出声来,原来他没有意识到这层意思,但估计joseph意会成了另一层意思。 swonkohw:好吧,你还是这么喜欢说冷笑话。 note:你的id也是。为什么出国了没来找我? swonkohw:冤枉,我在美国出差。 一声陌生的提示音响起,显示note给他发送了私信。 张知疑点开一看,那条动态底下显示了定位,跟他此时此刻在同一家酒吧。 note:小张总,过来陪我一下呗。[图片] 配图是张知疑坐在卡座上的背影。 张知疑转头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文意先抱臂站在人群里戏谑地望着他。 他放下酒杯飞奔过去,拨开人群,把文意先抱进怀里。 你一进酒吧我就看到了,没想到你压根没发现我。 张知疑当然是为文意先而来的,但他不便把监视这种事说出来。他还拒绝了挺多莫名其妙上来搭讪的,后边就光顾着在手机里看文意先和别人讨论自己了。 第126章 文意先拉过他的手,往角落走去。 第六十七章 情人相见,分外眼红。 文意先把他按在墙上,吻了上去,动作也格外粗鲁。张知疑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皱着眉头承受着。没过一会儿,文意先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又恢复平静:抱歉。 生气啦?张知疑也没觉得被冒犯,被对象强吻能有什么事,只是嘴唇被咬破了有点疼,估计流了点血。 没有。文意先闷声回答。 亲爱的,我真没注意到你也在这里。我在看到你又给我发了一遍截图定位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这家酒吧叫什么。 我没生气。文意先再次重复到,他突然把张知疑抱紧,又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依附在他身上,大概喝醉了吧。 张知疑不明白他的意思。 本来,喝了酒之后一直在想你。真看到你了,还以为出现幻觉了。 张知疑摸摸他的头,安抚地稍稍用力回抱住他:我在呢。我也很想你。 他看着文意先眼眶红红的,感觉对方都快哭了,怎么年岁越长反而越往感性方向发展了? 于是张知疑又把文意先冷淡回复的那种事抛在脑后,一心想着要怎么哄好他,也完全忘记本来打算先问文意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张知疑怀里待了一会儿,文意先感觉刚刚突然翻涌的情绪全都平复下来,他吻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张知疑回给他一个深吻,两个人在角落亲得难舍难分。然而张知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能带来流量的公众人物,也没有想过国外居然也有狗仔。 他寻思他俩又不是什么大明星,怎么还有人闲得慌跟拍。跟拍就算了,业余得很,在里头也不关闪光灯。 感觉有点像在吐槽自己是怎么回事? 张知疑被闪光灯晃了眼,文意先从他怀里出来,朝偷拍者的方向看了一眼,挂起友善的笑容,把拳头收在身后,朝他走过去。 狗仔见他这种态度,反倒完全不怕了,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文意先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掌心朝上,温和地说:能否请你把刚刚拍的照片删掉? 狗仔没应他,尬笑了一下,搓搓食指和大拇指,表示要钱,另一只手动作缓慢地把相机拉到侧腰处。 文意先无视他的暗示,又重复了一遍。 狗仔正准备直接跑路,就被他拉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用力掼倒在地。狗仔又挣扎着飞快爬起来,试图逃跑,结果迎面撞上张知疑,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张知疑把他按住。文意先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蹲下,耐心地把他护着相机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拿走他的相机,删掉了里面的所有照片。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是我想这种侵犯他人肖像权的事,你还是少做比较好。文意先把相机放进他怀里,和张知疑并肩走了。 出了酒吧,两个人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路上零星散布着几个酒鬼。 张知疑沉默着,忽然被文意先牵住手。 怎么了? 他的手宽厚温暖,和文意先一年四季都偏凉的手相触的时候,会慢慢把对方的手也捂热。 文意先喜欢这种感觉。 文意先也不说话,快步拉着他进了拐角一个暗箱,把他按在墙上,捧着他的脸热切地索吻。 张知疑的手落在他腰上,另一只手缓缓下移,抬起他的一条腿,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 刚才很帅。张知疑低声笑。 文意先对于被打断似乎有点不满,用舌尖轻轻舔舐过他嘴唇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语气满不在乎:杂鱼。 感觉到身体每一寸被他抚摸过的地方都被点燃,文意先停下来,环住张知疑的脖颈:你今晚住哪? 张知疑眼神缱绻:住你那儿? 文意先挑起他的领带,算作默认,笑道:真想把这玩意儿换成项圈。 不错的提议。但我明天要开会。回家再戴给你看。 张知疑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把车开到最高速度,往文意先临时居住的酒店开去。 结束之后,文意先躺在他臂弯里,伸手戳戳他的脸:背着我偷偷去酒吧喝酒? 张知疑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指:我也想你了。 我还以为你是特意为我来的,结果居然连定位都没看到。文意先像是酒还没醒。 张知疑沉沉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文意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道:粗心大意的张知疑,现在都变成人尽皆知的小张总了。 张知疑觉得他像是知道了什么,打着马虎眼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你是不是故意的?文意先盯着他的眼睛,尽管是在问,表情却笃定得像知道正确答案。 张知疑说过自己不会对他撒谎,当然偶尔会为了给他惊喜而撒些拙劣的谎。 此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没法否认,也没法承认。 如果承认了自己那有些病态的私心,也不知道文意先会怎么反应,他会害怕自己吗?如果不承认,凭着文意先对他的了解,又太容易被直接看穿,尽管对方嘴上不会再追问什么,心里已经明白答案了。 第127章 一方面是担心文意先的安全,另一方面,作为商人,怎么可能对另一个人完全心甘情愿地掏心掏肺? 所以,你要怎么做? 张知疑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告诉他,我已经监视了你快十几年了? 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我也照样知道你每天发生的所有事,甚至能够具体到你每天和谁见面,课堂上提了什么问题,晚上大概几点几分洗完澡,又在几时几分入睡。我尝试彻底了解你,掌握你,是通过监视的方法,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 张知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问道:什么意思? 文意先拉过张知疑的手,两个人的戒指轻碰。心脏狂跳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张知疑听见文意先一声喟叹:我不介意。 张知疑愣住了。 不过这样会不会对我有点不公平?文意先拨开张知疑额前的碎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张知疑正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时候,文意先打了个嗝,靠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下次要记得给我发消息。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虽然我不一定都能解决,但是我能解决很多问题 酒还是没完全醒。怎么联想到的是张知疑来借酒浇愁? 张知疑轻柔地抚过他的背,文意先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无论他知不知道,张知疑都不会再多想了,猜测过去,文意先大概率也懒得在乎自己是否会被其他人监视,以前应该也遇到过不少可怕的追求者。 你以前都会跟我说很多话,每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会跟我说,为什么现在不跟我说了?文意先闭着眼,语气却出奇平静,自问自答着,是不是因为我没法给你有趣、让你满意的回答?也可能因为我年纪大了,让你不再有新鲜感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你想要我,我就给你。除此之外,我在你面前一无所有。你会厌倦我,也是正常的。你还算年轻,能另找个优秀的伴侣,好在我没有耽误你太多时间 原来是在担忧这些吗? 文意先。结婚之后,张知疑很少叫他全名,偶尔吵架才会虚张声势地叫他。 文意先停下了话头,沉默地等待他说话。 张知疑抱紧他,把脸埋进他胸口:你从来都没有耽误过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不愿意和你说话,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文意先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状态,什么惊喜? 又说漏嘴了。张知疑麻了,怎么在文意先这他多少还会露出一点愣头青式的马脚。 没有什么惊喜,他只是提前知道文意先会来美国开会然后特意找了个出差的机会罢了。 对了,他应该反问一下文意先为什么这次来的不是清吧,乱七八糟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没什么。你这次为什么来这家酒吧?应该有不少人跟你搭讪吧? 有吗?我光顾着喝酒看手机还有看你了。文意先一脸无辜。 手机给我看看? 文意先疑惑地把手机给他。然后张知疑就看到了社交软件后台呈现爆炸式涌出的消息提醒。 噢,忘记回复他们了。你把手机先还我一下。 张知疑在旁边看着他又发了一条动态,拉过他的手随意找了个角度拍了张牵手照,又拍了张摸头的照片,张知疑配合地闭上眼睛露出半张脸,上方配文:喝完酒见心上人。 joseph第一个在评论区开香槟,其他人跟着又刷了一大片,张知疑看见了几个眼熟的粉丝,她们大概得嗑他俩嗑了十几年了吧,印象里怎么大学读本科的时候就见过那几个id? 真说不上来是他在钓鱼还是文意先在钓鱼。看着表情镇定自若但打出这种狂野文字的文意先,张知疑陷入沉思。 文意先满意地又把手机稳稳递给他:想看就看吧。 张知疑看文意先一眼,对方终于知道设置手机密码了。不过这密码是张知疑的生日,对张知疑本人来说简单得像个摆设,随便试了一下就开了。 倒是换锁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偷拍了一张自己泡浴缸睡着了的图。解锁进去是张静之前给他俩拍的合照,非常岁月静好风。 让张知疑想到自己的手机壁纸,也是这张照片。 好巧,你也是恋爱脑吗? 开始编辑他的平台简介,首先把那个挂了十几年的教授很笨不会用app给改了。文意先绝对会用,只是懒得回复这么多信息装的。 文意先虽然没有挑明把他@出来,但是把他的官方账号放在关注第一个,小号藏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关注里反而并不明显。 不知道该改成什么来宣示主权,张知疑索性采取了最简单的,直接把简介改成了whoknows 这样是不是不太官方?文意先问。 我不就是官方吗?张知疑疑惑。 无法反驳他的说法,文意先随他去了。 你刚关注我的时候其实我就知道这个人是你了。 哈? 你不是故意起这个昵称的吗? 这名字未免也太好认,倒过来就是whoknows。 第128章 他偶尔会借着交流讨论的名号跟张闻忻聊天,实际上也有旁敲侧击打探张知疑的情况,所以再结合一下关注时间和私信内容,文意先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是谁。 确实有故意的成分,但主要还是出于想不到起什么名字好。张知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你这次要留在这里多久? 一周左右。你呢? 四五天吧,后天就走。 张知疑握着他的手,贴近他的脸: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文意先笑了:取决于你呀,小张总。 这回文意先在他臂弯里是真睡着了,张知疑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复杂。文意先的话让他不由得思考起来,最近好像确实比较少和他聊天,因为忙着一些公务,每天上完班随口讲几句就睡了。 张知疑的脑子碰到爱情就变质,他甚至在认真考虑自己能不能多腾出一些时间来陪文意先。但是在他的印象里文意先也不是那么需要陪伴的人啊? 太可怕了,爱情能把一个习惯孤独的人变得害怕寂寞。 于是那个想法又一次冒上来。 这次他可是把他爸想让他做的事基本上全做好了。 张知疑在心里盘算着,找文清远重新商量起这事。 文清远:现在也可以,不过我为你换了个方案。 两个人又讨论到后半夜,张知疑跑到阳台去和她打电话商量。 等那块地盘下来,动作不能太大,移到意先名下? 可以。眼下我抽不出现金,老爷子还看着。要不先算借款? 不用,就当我送的谢礼。每年都让你带孩子也辛苦。 成。但事成之后还是得还你一半。 你打算怎样就怎样吧。对于我来说也就是值得的投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行。 等两个人把计划彻底商定下来,张知疑挂断了电话,文意先从背后探出头来。 在说什么? 张知疑吓了一跳,把手机收进兜里:什么?你什么时候醒的? 从你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时候。 原来是快结束了才听见吗? 张知疑放下心来,笑道:没什么,在和清远姐商量项目的事。 回收矿场不顺利吗? 已经收尾了,是另一件事。 又不能告诉我?文意先有点不高兴。 张知疑自我洗脑中:我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这件事确实不能告诉你。张知疑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回去接着睡吧。 预感并不是什么坏事,文意先也懒得追问,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的。比如趁张知疑睡熟了偷看他的手机。 猜忌多了,就反复按自己的方式去确认对方没有问题。漫长的婚姻维持稳定也是很艰难的。 张知疑也知道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非常贴心地设了只有文意先会折腾出来的密码。 张知疑知道他喜欢解密,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给密码写上了提示,字谜解出来是房间某个抽屉里箱子的密码,箱子打开是一张地图,一套指引下来会发现密码是他们俩确定关系还有结婚的日子,加上文意先的生日得到的四位数。 文意先试了一下之前的密码,果然还是没改。 确认了通话记录,翻开微信看聊天记录,张知疑确实没骗他,就是为什么他们俩商量项目会讨论到自己头上? 文意先还在翻阅记录,全然没有注意到张知疑的眼睛已经悄悄睁开一条缝。 第六十八章 尽管文意先并不知道张知疑具体用了什么方法。估计也是为了防止文意先知道得太清楚,所以他只在线上和文清远商量了个大概。 这件事之后没过几年,张知疑就在内部宣布要把公司总部迁移。那块以他的名义盘下来的地上面还没建好写字楼,张知疑却已经提前回到他身边了。 这天文意先照常下班回家,正要给张知疑发条信息日常问候一下,一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他记得那把蓝色的伞上一次并不挂在那个位置,还有家里的小摆件有的也被调转了方向,厨房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动静,茶几上有一点水渍。 家里进贼了? 文意先刻意放轻了脚步,凑近才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杯子里有些新泡的茶水。 端详了一番茶水的品类,是他不常喝的铁观音。 水杯里残余的水中还带一点茶叶碎屑。 虽然没有完全喝干净,但是估计这个人不会再喝了。 会主动打扫卫生,喜欢用那个看起来不便宜,但稍不注意就容易洒出多余的水的垃圾水壶来泡茶,爱喝铁观音来提神,并且喝什么都永远会留最后一小点不喝,在他家能进出自如的人 文意先得出结论,张知疑回来了。 他起身朝厨房走去,也不用再遮掩脚步声,走到厨房门口,拉开推拉门,眼前是一个陌生女人。对方看见他开了门显然很惊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正在擦拭案板。 你是谁?文意先迟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问她话。 第129章 我是埃文先生请的清洁工。 文意先放下心来。埃文是张知疑年少无知的时候自己乱起的名字,一直沿用到现在。 埃文先生人呢? 不知道啊,我收到电话就来了,门也是开着的,我还以为是故意给我开的门。 文意先抿嘴,见面之后得好好批评下张知疑。 上回刚跟他说过邻居被流窜的小偷撬锁偷了一堆东西,这回他就敢把门大开朝外热情款待人家。鬼知道会不会已经丢了什么东西,一会儿他还得去房间里检查检查。 好吧,辛苦您了。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没有多想就相信了她的话,结果文意先转头没走出几步就感受到一阵奔他而来的冲击。他下意识避开,不解地回头看向源头。 没有什么人,只有那个清洁工还在橱柜前收拾,刚才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的小摆件掉地上了,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他进了厕所,反锁好门之后开始放水,结束了在水池洗手。 与此同时,张知疑的电话打进来了。 喂,你在哪呢?文意先问。 你猜。 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回来了? 没什么能瞒得过你的,这么快就猜到了。我现在在超市买油污洗涤剂,家里还缺什么吗? 你不是请了清洁工吗?文意先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的张知疑反而疑惑起来:清洁工?我才刚到没多久,哪有空请。也没人跟我说帮我们请过清洁工啊。 文意先反应过来,给张知疑发信息说家里进贼了。 张知疑没回话,多半在飞奔回来的路上了。 文意先侧身从百叶窗朝外看,隐约看到人影,他顿了顿,迅速转回去背对着窗口。 居然还是团伙作案。 按理来说等到张知疑回来一切基本上都能得到解决,可是他恐怕没法等那么久,不知道外边的人什么时候会进来。 平时家里也只有自己住,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对外公开过住处。能知道张知疑的行程和外文名,至少也做足了功课。八成是劫财来的。 不过他们家奢侈品是真不多,最贵的还是这套房子本身。 文意先想象不到他们能在家里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对,更贵的大概是存着张知疑每年薪水的工资卡,平常他也没什么开销,里边的钱基本上只用于他出门喝酒。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绑架他来向张知疑勒索赎金。 想到这个,文意先更加警惕起来。 他知道张知疑肯定会在外边打电话报警,接下来自己又该做什么呢?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他,大可以在他进门询问清洁工,卸下防备的时候动手。可他们不但没有那么做,反而还是安排人在外边放风。 刚才有感受到过拳风,不过力度有点弱,他就没太在意,想来也不是什么能打的人。不知道屋外的同伙实力如何。 不对啊,他干嘛要担忧对方的战力? 文意先想着,目前就发现了两个嫌疑人,他们强行闯入的话,他一个人打两个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要不在卫生间再多待一会儿吧。 没过多久警车就来了,一圈警察包围了房子,卫生间的门被人反复踹,文意先无语,甚至淡定地坐在浴缸边拍了一小段视频发给张知疑。 视频刚发出去不久,踹门声瞬间停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知疑给他回了条没事了。 文意先半信半疑地从门上的缝隙看出去,然后就对上张知疑的视线。 他的嘴角微微向下,对着被警察压制的四个人说话,表情冷静嫌恶,走道另一边放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袋,里面的东西也有部分散落在地板上。 说完话之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略一抬头朝卫生间门上的缝隙看来,刚好对上文意先的视线,神情瞬间松动柔和,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张知疑转头和警察说了几句,之后独自走近卫生间门口,也不敲门,静静地站在外面,完全放松地眯起眼睛对他笑。 文意先打开了门,迎面抱住他。 张知疑亲了亲他的脸颊,似乎镇定自若:他们没把家里的门踹坏吧? 估计没有。这门质量很好,可以考虑让工厂那边量产了。文意先若无其事地笑道。 张知疑看着他,紧紧抱住他,嘴唇颤动,最后又松开了手,一个字也没说。文意先理解他的感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让他靠近自己怀里。 你被吓到了吗?张知疑把头埋在文意先颈间,享受着对方的抚摸。虽然被吓到的更可能是他自己。 文意先疑惑:也不是没经历过。况且我有自保能力。 你没事就好。张知疑长出一口气。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张知疑刚要把之前的事情都向他解释清楚,结果一个警察走过来打断了他们。 先生们,能先请你们配合我们去警局做笔录吗? 张知疑闭上嘴,又恢复了平静。 做完笔录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张知疑让人换了锁,还安排了保镖守在房子四周。 年龄渐长,他们已经不能管他叫少爷,他也只让他们叫先生。浩浩汤汤的队列,为首的人向他颔首示意。 第130章 文意先看到门口黑客帝国式的架势有些失语:我们真需要这么多保镖? 张知疑淡定地说:我给他们也安排了住处。不用担心。 懒得说明自己并没有担心他们没有地方住。文意先知道不必跟爱人过多纠缠讨论这种问题,对方多半会眼泪汪汪地说:我不想让你遭遇任何可能的意外。 然后又一次提及多年前发生过的一些意外。让文意先在潜移默化中居然慢慢觉得张知疑的一些小题大做是合理的。 他知道张知疑一直内疚,认为那些事都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的。对张知疑来说,有亏欠就会加倍地偿还,更不用提对爱人。 表现在他对文意先日益见长的娇惯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具体到多久换一次牙刷买一次厕纸之类张知疑全都会安排好,到了日期就会有人送货上门。 喜欢吃的喝的隔三差五也会有人送一大箱过来,一旦张知疑不知道从哪又知道了他喜欢什么,就能让文意先很快失去一个喜好吃吐了。 文意先感觉都快被他惯成废人了。 第一次知道他可能会忘记交账单,张知疑就再也没让他交过账单。如果不是他有天想起来自己好久都没交账单但还是有电用的话,他估计都不知道张知疑什么时候背着他偷偷成了能源公司大股东。 尽管有些事,比如在模仿文意先说话方面,张知疑偶尔会惹他生气,因为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说话,被刻意模仿反而觉得有种被轻视和嘲讽了的感觉。以前吵架的时候张知疑也喜欢干这事,但是如果意识到文意先是真生气了,他就会手足无措地道歉。 有时候文意先恍惚间觉得自己找了第二个爹。虽然张知疑比文翩要负责任贴心得多。 在张知疑眼里却是反过来的,他觉得自己总是像个孩子一样,渴望得到文意先的认可,竭尽全力地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包括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和照顾好他,所以他考虑周详,在面对大大小小的和文意先相关的事和处理公务一样慎重仔细。 或许就这样能一步步走到白头。 他们俩都是这么想的。 想我了吗? 文意先看着他,故意不说话保持沉默。 张知疑知道文意先这又是在调戏他,于是自己主动凑近了亲他,直到对方缴械投降,靠在他怀里喘息。 嗯。 嗯? 我很想你。 张知疑笑了,摸着他的头发:才几年没回来,怎么那群不省心的年轻人就给我们文教授折腾得头发都白了。 时间问题。文意先在他发丛间找了几根白头发拔出来展示给他看,你也是。 文意先。 很久没有听到张知疑这么叫自己,文意先把手里的白头发放到床头,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张知疑又贴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把手给我。 文意先不明就里地照做。 张知疑抓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 黑暗中文意先望向张知疑,问:想做什么? 聊聊天吧。我好像有点失眠。 文意先笑起来,捏了捏张知疑和他交叠的手:好。 最近下课后缠着我问问题或者求复习材料的学生变多了,我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张知疑看着他,也跟着笑起来:那你不得让他们好好背书? 一句话让人记一辈子。 文意先哭笑不得,只得转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答案是不会变的。就算对爱人也一样。 张知疑没接着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一会儿,张知疑凑近吻他。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文意先撑着张知疑的肩膀,拉开一段距离。 不走了。张知疑又贴上来,额头抵着文意先的。 什么?文意先有点意外。 我说我不走了。张知疑重复一遍,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惊讶变为喜悦。 真的? 张知疑轻轻点头:真的。 张知疑抱住他,卸力靠在他怀里,略带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每天抱不到你,深感寂寞。 可是我们每天都有聊天啊。 张知疑叹气,开玩笑道:结婚二十年,网络邻居十年半载。你不心疼我,总该心疼话费吧。 文意先轻抚他的后背:我当然心疼你,只是怕你付出太多。 不能这么说,这只是正常的开发海外市场。张知疑露出官方微笑。 文意先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神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知疑在他面前慢慢变得更成熟,也不再会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为他好而不愿意低头或者无脑地完全为他妥协。看着一个人长大居然是这种感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因为上班太累,张知疑管理表情的功能逐渐衰退,冷脸多了,周身的气质都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没有等到回应,只看着文意先一直盯着自己,张知疑问到。 第131章 欢迎回家。文意先抱住他。 第六十九章 完 文意先终于迎来了退休的那一天。 尽管他觉得自己还能接着教书,奈何被张知疑说动了,最后在大学录了两年的公开课就走了。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腿突发疾病,以及他发现自己记忆力衰退的速度不太正常。于是在张知疑拐弯抹角、连哄带骗下才依依不舍地决定离开这个他站了大半辈子的讲台。 不用工作或许对他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但时间久了更多的是无聊,感到人生价值的终结,仿佛在此人生这个副本已经彻底通关。 就算是一直重复介绍自己熟悉的东西,他多少也能每次都换个花样讲,生活还算有点新意,但是太闲就不知道活着干什么。 尤其当文意先意识到自己甚至出现了一些异常,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当然得背着张知疑,天知道以他丈夫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文意先还记得有天晚上回家俩人在车上闲聊,他说了一嘴某个教授恐同,暗地里和别人一起歧视他的事。当时张知疑只是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文意先还以为他也不太在意,于是就随意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虽然到家之后他总感觉张知疑漫不经心的笑声里藏着一些奇怪的东西,但显然从话说出去之后他就没法阻止张知疑做些什么了。 果然,才过了两周,那个教授就因为莫名其妙的人事调动突然从他周边消失。 如果自己莫名其妙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文意先真不敢想张知疑会做出什么事来。 坐在张知疑旁边看书,文意先用余光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关于丈夫不喜欢自己在工作时被打扰这件事,文意先也很清楚,只不过他不太理解,几年前就说定公司要交由张静打理,张知疑为什么每天还是照常这么忙? 大概是目光太过炽热,张知疑抬眸看向他,用征询的目光无声地问怎么了。 文意先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工作。 算了,反正下班了也多的是时间可以好好谈谈。 文意先叹了口气,张知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手撑着脸颊转向他。 怎么啦?张知疑对他讲话的时候和对其他人讲话反差极大,不止是在语气和音量上。 文意先能从张知疑各种各样的话里感觉到不同情绪和隐藏含义。因为大多时候张知疑都会提供极其明显的提示词。 比如现在,如果张知疑问的是怎么啦而不是怎么了,说明他觉得文意先生气了,他正在试图哄。一般这种时候,只要不提太过分的要求,基本都会被满足。 想做什么就跟我说,除了工作之外都可以。 文意先又叹了口气。 张知疑把手头的东西全都放到一边,凑近他,诚恳道:有不满意的可以告诉我吗? 文意先盯着他不说话。 张知疑按了下桌上用来锁门的按钮,交代门口的秘书不要把人放进来,转头就把文意先手里的书拿到一边,软声道:最近没什么工作,我陪你去旅游? 文意先摇了摇头:我要一个人出门。 见他终于回话了,张知疑笑起来:可以,但医生要和你一起去。 文意先想了想,答应了这个附加条件。 张知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绷紧的面部放松下来:想什么时候出发?跟我说一声就行。 文意先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书。 张知疑了然,把书还回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我下次不会再抢你的书了。 文意先嘴角抽搐几下,给了他一个白眼,他还依稀记得许多年前那个年轻的大学生张知疑也这么向他保证过。 时过境迁,从张同学变成小张总,小张总又变成老张总,唯有那一点略显欠揍的成分是不变的。 张知疑受了他一个白眼,反而笑嘻嘻地继续工作,休息间隙打了个电话跟医生说了一声,转头看向他,看似随意地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这话一说出口,文意先心下马上就知道,这公司八成在他出门的那天起就会变成群龙无首状态。 我都这年纪了,能出什么事?文意先一点儿也不想哪一天莫名其妙发现张知疑又在不远处跟着。 前天你走在路上差点平地摔,昨天你吃晚饭的时候睡着了一头栽进碗里,今天凌晨我醒过来发现你掉到地板上去了,张知疑如数家珍地将他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一条条列出来,最后补充到,亲爱的,或许你该正视一下你的年龄。虽然我不在意这个,它也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但是你的身体素质是随着它上升而下降的,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我觉得我也有必要跟去。 文意先的脸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在路上也没有小孩会称呼他为爷爷。这一点相比张知疑走在路上还能被随地大小爷的特性要让人轻松得多,也给了文意先莫大的自信。 张知疑,到底我比你大还是你比我大?不退休不知道,原来他的生活早已处在张知疑的全面掌控之中,就连出门做事都得经过张知疑同意才能去。 张知疑正随手整理文件,思考了一下,论家庭地位和年龄当然都是你更大,至于其他 第132章 文意先抬手按住他的脸,你要是敢说出其他的,今天就别跟我说话了。 张知疑耸耸肩,声音模糊:好吧。介于你刚才对自己的诡异自信,我认为我还是应该跟你一起去。 明明刚刚还答应了只让私人医生随行就可以 文意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臂夹着书扬长而去,结果在公司门口迎面撞上挡风落地玻璃。 顿时两眼一黑,文意先险些晕过去,坐在地上缓了缓,眼前影像再次恢复清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张知疑关切的脸。 对方动作迅速地抱他起来,转移到一楼的休息长椅处。 撞到哪里了?疼不疼?说着,张知疑开始检查他的情况,秘书跟在旁边递过来一个冰袋。张知疑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头上敷好冰袋,长叹一声,交代秘书把工作往后面推,必要的文件看过之后再给他签字,他这两天得留在家里陪同丈夫。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才限制你的自由啊,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 文意先也知道张知疑不是那种会因为占有欲采取激进手段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张知疑在牺牲自己的自由来迁就他,他也没有不爱了。他就是莫名想要逃离这里,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 有水滴落在他脸上,文意先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张知疑的肩膀在颤动,似乎在极力克制,又不由自主地流出两行泪。 他伸手拂去张知疑脸上的泪水,笑着安慰对方: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急成这样,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从张知疑骤然变多的眼泪中文意先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些多余的话,于是尴尬地笑了。这冰袋敷在他额头上,他想起身抱抱张知疑都不方便,只好拉着张知疑的手放在怀里。 而张知疑也慢慢停止了哭泣,声音哽咽: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 文意先一惊,伸手捂住他的嘴:我比你死得早很正常,你闲得慌找死干嘛? 张知疑把他的手拿开,认真道:你不让我跟着死,让我一个人活下去也是一种折磨。 这话要是放在很久之前,文意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肤浅轻佻,怎么敢把近似永恒的事说得那么轻巧?但现在,和他一起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他始终如一的态度更印证了承诺的庄重。以及张知疑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文意先想起许多年前他问张知疑,自己变成老头了张知疑还会不会继续爱他,当时这个人的回答 为什么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了?明明这段他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 大概自己真的老了。 回家吧。文意先轻声说。 好。张知疑吸了吸鼻子,恢复常态。 坐上车,文意先望着他,沉声道: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有要离婚的架势。 张知疑没多问什么,应了下来。 回到家里,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难得凝重起来,张知疑不知道文意先想说什么,在脑袋里预演了几种情况。 如果文意先拿离婚威胁自己,那他就放他走,顺便详细谈谈离婚的事。 这是最坏的情况,他不想离婚,都已经结婚这么多年,早就是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另一半,而且他仍然深爱着他。 但如果文意先会拿离婚来威胁他同意,他反而会认真考虑是否要离婚。 在他的观念里,如果这种事严重到可以和离婚挂钩,那么他无疑和文意先的意见是相反的,尊重对方是最基本的要求,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就算离婚,张知疑也愿意把财产对半分。反正光是文意先从自己这里分割走的财产都足以保证对方百岁无忧。 如果文意先执意要走,但是不愿意带上他。这种情况就好办得多,张知疑有无数种方法钻他的语言漏洞然后偷偷跟着。 换句话说,只要文意先对他还有感情,张知疑就可以答应他的任何请求,至于怎么处理是他自己的事。 然而文意先总是比他想得更快,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说:你不许跟着。 什么? 文意先重复了一遍:我一个人去旅游,你偷偷安排什么人跟着我都行,但是你不许跟着我。 为什么?张知疑完全忘了刚才想过的作战方针。 你可以理解为我想过一段时间的单身生活,但是并不意味着我要和你离婚。 你爱上别人了吗? 没有,我这辈子只爱过你,现在也只爱你。 那你去吧,不过我建议你早点去,因为晚点我可能就会改变想法。 文意先一听,感觉自己的头一下就不痛了,当即转头就去房间收拾行李。张知疑跟在背后安排相关事宜,顺便帮着收拾。 你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 张知疑在心里盘算着提前退休的可能性,反正他爸差不多也是这么干的,自己可以借鉴参考一下退休方案。 那我怎么办? 文意先轻拍他的脸,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还能怎么办?自己好好过,别太想我。 第133章 张知疑沮丧地坐下,调出投影屏开始处理邮件,可能把生活重心完全移到工作上,他就能短暂忽略强烈的孤独感。 我走了。 文意先拖着箱子跟张知疑打了声招呼,在玄关站定,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接着做自己的事,于是文意先放下心来,开门去找门口的司机。 把行李放好,转头一看,张知疑站在家门口看着他,表情看起来很受伤。 到那边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 然而飞机一落地,文意先就和自己找来的替身会面,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穿着,他就顺利摆脱了随行人员的监视。 他打了车直奔研究所,向前台表明身份,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找到自己的老朋友。 文,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忘记的事更多了,而且身体也不太行。前阵子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我丈夫一下就给我安排好了退休。他好像察觉到什么了。 你丈夫很优秀,他总能和你在各个方面保持同步,不过看起来有些时候这一点似乎并没有给你带来好处。新药的三期临床试验已经过审了,测试效果比之前的都要好。你这次来,我提前给你安排好了一些综合训练,这边也给你准备好了住处,配了一个护工,跟我来。 老教授带着老友轻车熟路地七绕八拐走到一间房间门口,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还有一面墙的书,以及一些乐器和娱乐玩具。 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文意先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 我们最近缺乏资金。 你知道我丈夫能顺着一笔汇款记录查到这里然后找到我本人吧? 当然知道。张先生毕竟是很有名的大人物。 最后文意先给张静打了电话,得知实情的张静很快以个人名义匿名捐了一笔巨款。 叔叔,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省得他又大动干戈。 可他那么爱你 我希望他理智。 通话结束,文意先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好在地区相近,不太需要倒时差。 体检结束一周之后,他尝试了新药,副作用是嗜睡和短暂的记忆错乱,文意先偶尔会认为他现在只有十几岁。 清醒状态的文意先给自己写了一串长文来解释情况,好在有人看着,能提醒他自己还留了这些,不然在接起张知疑电话的三分钟内马上就会暴露事实真相。 尽管张知疑感觉不太对劲,都结婚这么久了,文意先居然会跟他说谢谢关心?打开很久没有看过的监控,发现早就失去信号了,也收不到声音,询问这次随行的医生,对方却说没有任何异常,他们正照常旅游。 文意先想着失败了就干脆在这安乐死算了,他没兴趣让别人看自己的乐子,张知疑要是找不到他,还能当他自己长期在外旅游,只不过没有归期;成功了就换回替身,假装无事发生,周游几个国家之后就回家。 文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研究员径直走过来,手上捧着记录单。 我还在失忆状态,想不起来后面发生的事。这个本子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您应该不至于忘记手机上的搜索引擎怎么用吧? 我为什么要信它说的?假大空的东西那么多。不过我发现手上这个戒指好像可以用来看电视,里边还有我缓存的几部电影。文意先说着,展示了一下他的肌肉记忆,他不知道这枚戒指是哪里来的,但他的手却知道它有其他用途。这种矛盾让他感到怀疑,在脑海里寻找这枚戒指的由来,却始终搜索不到。 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它来短暂恢复一些您的记忆,以减轻药物的副作用。 文意先叹了口气,大脑意识认为自己才十几岁,眼前这副身体却已经衰老。人体真是神奇,会隐藏自己的真实记忆,要是按唯心论,他这也算叫返老还童。 说起来,从最近获得的信息来看,张知疑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不过为什么自己来这里治疗不能告诉这个人呢? 按这副身体的时间线来看,姐姐应该还在世。文意先打电话给他姐,两个闲散老人聊了一整天,文意先的记忆终于慢慢被唤醒,他又逐渐想起一切。 父母离了婚,他独自在外留学。 他的学业和事业都很顺利,又在大学留任。 留任,他本想久居当地,结果没几年就在父亲和姐姐三番五次催促下,拿了国内大学的聘用书匆匆回国。 一切都平静顺利地进行下去,直到张知疑出现。 哦,对了,这是张知疑给他的戒指。他们俩在张知疑博士毕业那一年结婚了。 结婚?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结婚吗? 文意先觉得很好笑,想起张知疑还是个愣头青的样子,真不知道自己当初看上他哪一点。 就这样顺着一件物什如抽丝剥茧般慢慢回忆,他又感到头脑和身体再度匹配。 副作用被抑制,文意先的治疗进行得很顺利。 在张知疑没有追到研究所的情况下,文意先在研究所进行了为期五年的治疗,最后成为了唯一一个成功样本。 第134章 出研究所那天,老友眉飞色舞地一路送他到酒店,据说投资方对这个项目很满意,准备追加研发资金,顺便给文意先支付了大笔实验补偿,投资方的领导更是给了个可以让他余生都过得很滋润的金额,以鼓舞士气。 文意先看着打到卡上令人咋舌的数字,不由联想到一些他身边为数不多有这种滔天财力的人。 他每天都关注新闻,张知疑并没有因为找不到他而离任,还好端端地在那,正和友商胶着。 替身也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五年来到处旅游,先是转到非洲,把自己完全晒黑,周边的人习惯他的形象之后,就放开了公费旅游。 文意先和他换回去的时候,他还依依不舍,说下次还有这种活再找他。 文意先笑了笑,和他在门口分别,转身走进酒店,迎面碰上一堵墙似乎质感又更像是个人。 道了句歉,文意先绕开他,自顾自走到电梯前面。 阴影覆盖着他,那个人从后面站到了他旁边,眼神明明看着冷淡平静,文意先却从中看出了气愤,这人眼睛还挺好看的,看着也有点眼熟。 想到张知疑今天的行程,估计这会儿人还在飞机上,文意先权当他是个有点社恐的陌生男人,只是刚巧和自己顺路。 当他伸手要刷卡进门的时候,对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欸,你这人怎么 玩得开心吗?张知疑冷笑道。 你这会儿不该在飞机上吗?文意先诧异。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文意先就没同意过他的视频请求,没想到这么久没见,自己居然快认不出他来了。文意先捧起他的脸,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无措。 假行程都能骗得过你了。想知道我在哪,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文意先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讷讷地看着他,本以为他会发火或者进一步诘问自己,结果对方只是忽然卸力靠在他身上,伸手紧紧抱住自己,好像生怕自己会马上离开一样,说话语气却又小心翼翼:跟我回家,好不好? 文意先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能和你一起回去。 如果能同你携手共度余生,或许我便不会觉得人生有缺憾。 直到我死去,你死去,这个世界依旧运作不停,你曾以你的思想来加诸我的头脑。 最终我们一同归为尘埃,在世界中看到永恒。